第4節
季繡云自然明白娘親的意思,立刻紅了小臉上,垂頭輕輕嗯了一聲,心里滿是羞喜,自小她便被柳氏灌輸了許多嫁人是女兒家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高門大戶嫡子之類的觀念,是以她雖然只有七歲,卻已經是滿懷心思了。 門外的宋嬤嬤越等越心焦,她萬沒想到她自小奶大的夫人竟然打了這樣的主意,若然真這么做,那可是什么臉上都丟盡了。再不攔住夫人的話就麻煩了。 “夫人,老奴有事回稟?!彼螊邒咴陂T外提高聲音喊了一句,柳氏聞言眉頭微皺,揚聲喚道:“進來?!?/br> 宋嬤嬤進房后板著臉向柳氏躬身道:“夫人,您該去慈萱堂了?!?/br> 柳氏臉色黯了幾分,她揮手道:“繡兒你先回房吧,回頭孝服送來立刻換上,萬不可在這上頭出了岔子?!奔纠C云悶悶的應了一聲。孝服白慘慘的難看極了,季繡云真不想穿,不過她也明白不穿孝服是絕對不行的,所以便撅著嘴走了出去。 宋嬤嬤等季繡云走后立刻將門關上,然后撲通一聲跪倒在柳氏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驚的柳氏瞪圓眼睛錯愕的問道:“嬤嬤,有什么話不能說的還要跪著?趕緊起來說話?!?/br> 宋嬤嬤卻不站起來,只跪直了仰頭看著柳氏道:“大小姐,求您聽老奴一句勸吧?!?/br> 柳氏一聽宋嬤嬤連素日的稱呼都換了,竟用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稱呼,忙雙手拉住宋嬤嬤道:“嬤嬤起來說,我都聽著呢?!?/br> 宋嬤嬤硬不起身,只看著柳氏道:“大小姐,您若真為繡姐兒好,這回一定不能帶著她招呼客人?!?/br> 柳氏兩彎細眉陡然一挑,松開宋嬤嬤的手沉著臉道:“繡兒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機會,嬤嬤你的說些什么?” 宋嬤嬤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是什么脾性,因此只一口氣說道:“大小姐,老奴知道這些年來您心里一直委屈著,總覺得大夫人色色壓著您,就連咱們大小姐也被大房壓著,您心里不服氣,總想要個強??墒乾F在真不是您要強的時候,繡姐兒這會跟著您招呼賓客,別人不會說繡姐兒能干,只會說繡姐兒不守本分,那有大伯過世侄女兒不在后頭跪靈反而出來拋頭露面的,若然繡姐兒給夫人留下那樣的印象,日后親事必然艱難?!?/br> 柳氏臉色多了幾分灰敗,宋嬤嬤的話她一向聽的進去,細想想的確是這個理,可是一想到女兒要跪在季無憂的身后,所有人的關注只會停留在季無憂的身上,柳氏便覺得扎心的難受,她拉著宋嬤嬤哭了起來:“嬤嬤,我命苦也就罷了,可憐繡兒也是個命苦的……” 宋嬤嬤輕拍著柳氏低聲哄道:“好小姐,您快別這么說,一時苦不算什么,將來姐兒嫁的風光,享一世的榮華富貴,就什么都值了?!?/br> 柳氏細想了一陣子,才點點頭道:“我聽嬤嬤的?!?/br> 宋嬤嬤欣慰的點點頭,復又叮嚀道:“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性子直,可這會兒您心里想的可一點兒都不敢露出來。若是讓后院那幾個在老爺面前說出些什么,可就……” 一想到后院的姨娘,特別是那個生出二房庶長子季延云的蘇姨娘,柳氏恨的直銼牙,原本秀麗的面容頓時扭曲起來,咬牙道:“嬤嬤放心,我心里有數?!?/br> 宋嬤嬤這才輕輕出了口氣。服侍柳氏換好素服往慈萱堂去了。 快到慈萱堂時柳氏見葉氏挺著肚子扶著丫鬟的手慢慢走過來,柳氏站住不動,等葉氏走到自己面前低頭行了禮,方才似笑非笑的說道:“三弟妹身子重,如何不在屋里好好養著,如今府里正忙碌著,若然被哪個不開眼的奴才沖撞可怎么是好?” 葉氏知道柳氏素來看不起三房,總覺得二房便是貓兒狗兒也比三房的高貴些。她嫁入國公府這么多年,葉氏早就習慣了柳氏的做派,因此只淡淡道:“二嫂管著府中庶務,必是極忙的,想必沒有時間安慰母親,我別的忙也幫不上,只能陪母親說幾句,也好不叫二嫂一邊忙著府中庶務,一邊還要擔心母親?!?/br> 柳氏輕哼一聲,淡淡說了一句:“三弟妹果然最是靈巧不過,誰也沒有你會找巧宗兒?!?/br> 葉氏也不回嘴,只微微低頭道:“二嫂既來給母親問安,您先請?!?/br> 柳氏掃了葉氏一眼,昂頭向正房走,葉氏也不惱,只不遠不近的跟在柳氏身后,反正這些酸話她聽的多了早就不當回事,自己只要不動氣,柳氏的小算計便得逞不了,什么也沒有她腹中孩子更重要 ☆、第十章痛·成長 柳氏葉氏到慈萱堂時,陳老夫人剛命珍珠碧璽服侍季無憂姐弟到里間歇著,是以柳氏葉氏進房之后只見鄧嬤嬤與珊瑚翡翠在一旁服侍,鄧嬤嬤正在低聲勸慰著,陳老夫人的面上雖然已經沒了淚痕,雙眼卻紅腫的厲害,人也比平時顯得蒼老許多。 柳氏葉氏忙上前深深福身,陳老夫人叫起賜座,葉氏的丫鬟忙將自家主子扶起原本要就座的,可是柳氏卻不肯落座,只上前兩步拉著婆婆的手,刻意低沉了嗓音說道:“母親,大哥已經走了,您可一定要節哀順變保重身子,您是咱們這一大家人的主心骨??!” 陳老夫人抬眼看看二兒媳婦,見她眼圈也是紅的,身上穿的極為素凈,釵環也都是銀制的,說出的話兒也懇切中聽,便輕輕點了點頭,沙啞著嗓子說道:“老二家的,你大嫂身子不便,好生辦老大的后事,別怕使銀子,一定讓他走的風光體面。等你大嫂生完孩子,我叫她好生謝你?!?/br> 柳氏忙做出惶恐不敢當的神色,陪著小心的說道:“兒媳謹遵母親的吩咐盡心盡力為大哥辦好后事,萬不敢當大嫂的謝,只求日后大嫂不怪罪兒媳,兒媳便謝天謝地了?!?/br> 葉氏見二嫂不坐,她這個庶子媳婦縱有身孕也不敢越過柳氏,也只得讓丫鬟扶著自己站在一旁,她聽了柳氏的話,心中不禁一陣發冷。這就是她的好二嫂,如今大哥戰死,大嫂懷著盡八個月的身孕,二嫂竟然還在這種當口兒給大嫂上眼藥,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沒了大哥,大嫂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必會比從前艱難許多,難道二嫂竟一點兒人心都沒有了么?非要在此刻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柳氏并不知道季無憂姐弟正歇在里間,季無忌哭的累極真的睡著了,可季無憂卻怎么也睡不著,只是閉著眼睛裝睡。柳氏的聲音從外間傳入季無憂的耳中,她不由狠狠的攥緊了雙手。前世柳氏的所作所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頭,柳氏,我絕不會放過你!季無憂緊攥著拳頭暗暗對自己說。 陳老夫人聽了柳氏的話,心里明白這是柳氏在給大兒媳婦上眼藥,對于大兒媳婦楊氏,陳老夫人并不喜歡,因此雖然明知是二兒媳婦挑撥,她也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心里有數。 說起楊氏這個大兒媳婦,陳老夫人可有一肚子的意見。當初她已經為大兒子季之慎相中了自己娘家的堂侄女兒,只是因為皇上頒下賜婚詔書,她才不得不讓大兒子娶了皇后娘娘最小的meimei,性子柔弱綿軟的楊氏。 楊氏不得婆婆喜愛,可老靖國公卻很看中楊氏溫柔和順的性子,季之慎也很疼愛妻子,也正是因為如此,陳老夫人才更加不喜歡奪了自己丈夫兒子之心的楊氏。如今季之慎戰死,楊氏就算有皇后娘娘這個大姐做靠山,日子也好過不了。 柳氏自嫁入靖國公府后便一門心思討婆婆的喜歡,對于陳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誰摸的都熟,如今看了婆婆神色,柳氏在心中暗喜,婆婆的手段她心里明鏡似的,此刻柳氏仿佛已經看到了大嫂楊氏的悲慘下場了。 “母親,兒媳已經吩咐下去瞞著昊極院,可是明天迎靈,府里的動靜怎么也小不了的,若是傳到大嫂耳中,兒媳真不知怎么辦,請母親教導兒媳?!绷弦荒樕蠟殡y的問道。 陳老夫人雙眉緊緊皺起,片刻之后方說道:“靈堂設在春熙堂,離昊極院也不近,教他們動靜稍微小些,便是影影綽綽的傳些過去,只讓下人們說是別人家的動靜也就是了?!?/br> 柳氏應聲稱是,心里卻自有主意,這般好的機會她若是不利用起來,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柳氏又回了幾件事,陳老夫人聽罷點頭道:“你這陣子管家也是有進益的,就這么辦吧。若有不明白的就問問鄧嬤嬤,我精神短,不用一一回了?!?/br> 柳氏心中暗喜,臉上卻越發的恭敬,一旁的葉氏看了心中一陣陣透著寒意,她不知道季無憂就在內室,便打定了主意回頭要好好提醒提醒季無憂,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沒了父親,絕不能連母親都失去了。 柳氏目的達到,便福身告退,她如今管著家,真沒工夫在慈萱堂陪著陳老夫人。葉氏本就是要安慰婆婆的,便沒有與柳氏一起告退,只陪著陳老夫人,聽陳老夫人抹著眼淚說了半天大兒子季之慎的事情,直到瞧著婆婆微有些倦意,葉氏才起身告退。 季無憂聽著外間的動靜,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緩緩睜開眼睛,做出剛剛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的喚道:“春草……” 春草聽到小姐召喚,忙想走到床前來,可是她剛走出一步,便見珍珠飛快的越過她沖到小姐的床前,殷勤的喚道:“大小姐您醒啦,有什么吩咐?” 季無憂可不想讓祖母將珍珠塞到自己房中,只假裝嚇了一大跳,往后猛的一躲飛快的捂住胸口,驚惶的尖叫一聲,雙眼瞪的極圓,一副被珍珠嚇著了的模樣。 珍珠身子一滯,硬生生頓住身子猛然跪倒在腳榻上,滿臉難堪的說道:“奴婢驚了小姐,奴婢有罪,請小姐責罰?!?/br> 此時春草已經趕了過來,手中拿著一件素白夾襖披到季無憂的身上,輕柔的說道:“小姐莫驚,這里是慈萱堂不是樂宜院,您可是睡怔住了?” 季無憂輕輕點了點頭,臉色方緩了許多,她靠著春草輕聲細氣的說道:“是……珍珠jiejie?快起來吧,是我有些迷糊了,原不怪你的?!?/br> 里間的動靜傳到陳老夫人的耳中,陳老夫人嚇了一跳,不知道里頭發生了什么,忙讓珊瑚翡翠兩人扶著自己飛快的進了里間。一見珍珠跪在腳榻上,大孫女兒臉色蒼白的靠在丫鬟春草的身上,明顯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陳老夫人不禁暗暗生氣,這珍珠原是她跟前極得力的,怎么才服侍了這么一會兒便犯了錯,這可讓她還怎么好開口將珍珠送到樂宜院呢。 “憂姐兒,你這是怎么了?不怕不怕,有祖母在呢?!标惱戏蛉俗诖策厡⒓緹o憂摟入懷中,邊拍邊安慰起來。季無憂今年七歲,正處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時候,若然她真覺得委屈說了出去,陳老夫人一個刻薄孫女兒的名聲可就再也擺不脫了。因此陳老夫人必得先安撫了季無憂,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說。 季無忌被房中的動靜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來,一見jiejie臉色慘白的靠在祖母的懷中,腳榻上還跪著個丫鬟,小無忌便飛快的爬到床邊,一腳踢向珍珠的腳頭,氣惱的大叫道:“好大膽的奴才,竟敢欺負小爺jiejie!” 季無忌才只三歲,便是用足了力氣這一腳也沒什么份量,奈何垂頭跪著的珍珠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便因著本能身子一縮,將將偏過季無忌這一腳,季無憂一見弟弟被閃眼看要掉下床,嚇的什么都顧不得了,只飛快掙脫祖母向前雙手抱住弟弟,姐弟兩個同時摔下床,正好壓在珍珠的身上。 自陳老夫人以下,一屋子的人都嚇壞了,忙都沖上前將季無憂姐弟抱起來,季無憂生怕弟弟受傷,也不顧自己手肘撞到腳榻的疼痛,只緊張的抱著弟弟問道:“無忌,可摔著沒有?” 季無忌緊緊巴著jiejie,用強自壓抑的哭腔說道:“jiejie不怕,無忌幫你打壞人,無忌替爹爹保護你!” 季無忌話音方落,季無憂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放聲大哭起來。這是她三歲的弟弟,她們從此沒了父親,可憐弟弟才三歲,便要背負起保護親的責任,他還那么小,怎么能扛的??! ☆、第十一章悲迎靈 陳老夫人見孫女孫子哭的好不凄慘,兩個孩子一聲聲的哭著叫“爹……”她不由也落了淚,將兩個孩子攬到懷中百般撫慰,莫約過了一刻鐘,季無憂才拭了淚,又哄著弟弟不哭,姐弟兩個看著跪在地上的珍珠,繃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陳氏見狀心中明白,只能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說不得要舍了珍珠這枚培養許久卻一點兒作用都沒有發揮出來的棋子。 “來人,將珍珠拖下去重打十杖,降為三等丫鬟,發至漿洗上聽用?!标惱戏蛉死淅涞挠H口宣布了對珍珠的處置,嚇的珍珠臉色如土,只哭叫:“老夫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服侍……”之類的話,還不停的拼命磕頭求饒,直磕的額頭青紫腫漲,已然現了血跡。 珍珠平日在陳老夫人面前是頭一等得力的,難免有些眼睛長到額頭上看不起人,慈萱堂里很有幾個不服她的,如今見珍珠敗了勢,那些素日里受過珍珠氣的奴仆豈有不落井下石的,只見鄧嬤嬤一個箭步沖上前,把一團灰撲撲的東西狠狠塞進珍珠的口中,讓珍珠再也叫不出來,又飛快的反剪了珍珠的雙手,命兩個婆子上前將珍珠拎小雞仔兒似的拎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頭便響起了“砰砰……”的悶響聲,季無憂認真聽著,果然打了十記。想是珍珠一直被塞著口,所以并沒有聽到她哭喊求饒的聲音。季無憂心中冷道:“珍珠,這是還你當日陷害春蘭的帳?!?/br> 季無憂知道鄧嬤嬤與珍珠素來有嫌隙,有她監刑,只怕這十杖便能要了珍珠的大半條命,剩下那小半條,能不能讓珍珠熬過漿洗上的折磨還兩說。 經歷了前世的算計傷害背叛,如今的季無憂再不會象從前那么傻,她再不會任由自己被人算計折磨欺侮,前世的季無憂就是太過綿軟,那么這一世就讓自己冷心冷情,冷酷的向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討還血債。 陳老夫人見一向性子最綿軟和善的大孫女兒象是完全變了一個人,竟然沒有出口替珍珠求情,心中大為不解,不解之下更多的是擔心,一個綿軟的孫女兒和一個剛強的孫女兒哪一個好拿捏,這是不言而諭的。 原本陳老夫人還想著大孫女兒能開口求個情,那她就能順水推舟從輕發落珍珠,不管怎么說珍珠也是她最倚重的孫才家的孫女兒。孫才和孫才家的如今在外頭替陳老夫人打理私房,比鄧嬤嬤得器重。如今不得不發落了珍珠,陳老夫人心中難免擔心孫才和孫才家的會生出貳心。她心里飛快的盤算一回,已經有了主意。 季無憂當然知道珍珠是祖母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珍珠的祖父祖母又掌握著老夫人的私產,若非如此,季無憂就不會拿珍珠開刀了,她就是要打破祖母院中的平衡,讓祖母沒有太多心思時間來算計大房一家子。 慈萱堂的珍珠被重重打了,這個消息在靖國公府不徑而走,府中諸人聽后各有心思,卻沒人敢流露出來。離忠勇郡王季之慎靈柩入府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府里的各項準備卻還沒有全部完成。除了昊極院眾人之外,其他人都忙的四腳朝天,只覺得時間不夠用。 在忙碌了一整夜之后,靖國公府總算把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整個靖國公府如同用白練包裹一般,府中諸人皆著重孝,季無憂與弟弟披麻戴孝跪在府門外迎靈,在她們姐弟身后,季重慎季光慎各率子弟著重孝同樣跪著。 哀樂綿延,引著一具由三十二名通身著素的皇家禁衛抬著的金絲楠木棺材緩緩行至靖國公府門前。只見棺頭斗大的黑色“奠”是皇上親手所書,護靈的竟是太子莊耀,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長子,今年十七歲,在太子身后,竟跟著皇上所有站住了的兒子,分別是敏貴妃所出的十五歲的三皇子莊輝,生而失母,養于皇后宮中的五皇子莊煜,他剛剛十歲,麗妃所生的六皇子莊烴,只比五皇子莊煜小一個月,走在最后的是皇上最小的一個兒子,今年剛滿六歲的十皇子莊熾。 靖國公府迎靈的人一見禁衛抬棺皇子護靈,都驚的回不過神了,自大燕開國以來,圣人何曾降下如此的榮寵。那些前來吊唁文武百官原本是走個過場做做面子,如今見皇上如此鄭重的對待靖國公的后事,不免都在心里揣測起來,這季之慎到底立下了什么樣的絕世奇功,竟讓皇上恩遇若此? 季無憂什么都知道,這些恩寵她一絲一毫也不想要,若上天許她選擇,她寧愿不要這不世的皇恩,也要父親平平安安的活著。 抬棺隊伍停在靖國公府大門前,太子莊耀大步走到季無憂和季無忌的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她們,輕聲道:“無憂,無忌,姨丈回來了,快上前迎姨丈回家?!?/br> 季無憂和季無忌如淚如雨下,姐弟二人由太子引到棺前,雙雙跪倒在棺前,一聲一聲悲泣道:“爹……跟孩兒回家啊……” 在場之人聽了姐弟兩那催人心肝的喊靈,無不掩面泣下,便是立下蓋世奇功又如何,到底再也不能呵護兒女盡享天倫了。 季無憂哭的身子一陣劇顫,雙手死死的抓住金絲楠木棺上垂下的白綾,不肯讓自己就那么倒下去,季無忌年紀小,一想到再也見不到最疼自己的爹爹,便哭的撕心裂肺,在棺前直挺挺的撅了過去。 太子莊耀就在一旁,他眼疾手快,飛快上前將季無忌抱起來,一疊聲的高叫:“太醫,孫太醫……” 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頭兒慌忙跑過來,就在太子手上給季無忌搭起脈來,季無憂見弟弟撅了過去,心中悲痛難當,身子搖晃的越發厲害,抓著白綾的雙手繃出了青筋。 就在季無憂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忽然旁邊有雙手伸出來扶了自己一下,繼而便耳畔便傳來一聲:“無憂meimei別擔心,孫太醫醫術極好,有他在無忌一定不會有事的?!?/br> 一聲輕輕的安慰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季無憂忽然覺得自己不那么孤單。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聽過一般,只是此時她心如刀絞,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這聲音是誰的。此時季無憂也無心去看是誰安慰自己,正好太子莊耀抱著的季無忌又忽然伸出手哭著叫了一聲:“姐……”季無憂便什么都不顧了,只一把抓住弟弟伸出的小手,急急的叫了一聲:“無忌,jiejie在這里?!?/br> 季無忌掙扎著從太子懷里下來,與季無憂姐弟兩個一步一叩頭,一步叫一聲:“爹爹回家啊……”將她們父親的靈柩迎入了靖國公府。 ☆、第十二章心險惡 靈柩移入靈堂,季無憂和季無忌跪在靈前哀哭謝吊?;屎髶囊浑p外甥撐不下來,不獨派了孫太醫在季府住下,還派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張嬤嬤專門照顧季無憂和季無忌姐弟。自然,皇后也有讓張嬤嬤震懾陳老夫人以及季府中想乘亂做手腳的人。 按著規制,季之慎的靈柩要在府中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可若真停四十九天,那么便很難瞞住大夫人楊氏,楊氏不可能在近五十天里都不走出昊極院??扇敉5臅r間短,且不說陳老夫人心里過不去,便是其他人也覺得會委屈了為國捐軀的季之慎。 是以季重慎剛剛提了一句大哥的靈柩在家里停多久,便被陳氏兜頭狠狠的啐了一口,只見陳氏指著季重慎罵道:“呸!你個沒有人心的東西!你大哥為國盡忠,他用性命給府里換來潑天富貴,你竟不能容他在家里多住幾天!” 季重慎心里也惱的不行,只是面上不敢表現出來,趕緊乖乖的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母親息怒,兒子如何舍得大哥,若是能替,兒子情愿死的是自己,也要換大哥活著?!?/br> 陳老夫人聽了季重慎的話,滿臉的怒容略略緩了幾分,心里頭也有了一絲后悔之意。覺得不該那樣罵二兒子。 季之慎是老靖國公的長子,自生下來便被陳老夫人的婆婆抱走,三歲上便跟著公公學習兵法武功,八歲進宮成了當時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興帝的伴讀,陳老夫人這個親生母親竟沒有機會看顧大兒子一回。所以陳老夫人對大兒子季之慎從內心深處是不親近的。 等到陳老夫人后來生了老二季重慎,因老太夫人精力不濟,她才有機會親自撫養二兒子,是以在陳老夫人心中,二兒子季重慎才是她真正意義的親生兒子,對大兒子季之慎,陳老夫人只是面子情,面子上過得去也就算了。 若非陳老夫人從前在靖國公府實在是沒有影響力,而季之慎不獨才華出眾勇武過人,又和皇上關系極不一般,這靖國公的爵位還真難說落到誰的頭上。 季重慎最了解自己的母親,一見母親面色緩和了一些,便立刻委屈的說道:“母親,兒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怎么能不想讓大哥在家里多停些日子,我們也好最后陪大哥一程,只是大嫂那般情況,若是有個什么閃失,我們一家子都陪上性命也不夠??!”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臉色刷的黑了下來,她再不親近大兒子,季之慎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怎么也不能為著個外人委屈了自己的兒子。陳老夫人雙眼一瞪怒道:“停七七四十九天,把消息瞞緊些。橫豎她也快生了。只等生完孩子就能把這消息告訴她,她是老大的媳婦,豈能不到靈前盡心?” 季重慎低頭輕輕應了一聲“是”,再沒說其他的話。陳老夫人知道外頭事多,也不留兒子,只揮手讓他退下。等季重慎走后,陳老夫人手捻佛珠雙目微垂,口中喃喃念著什么。在房中服侍的鄧嬤嬤見狀心忙讓珍珠翡翠珊瑚碧璽退下,免得擾了老夫人。 現在這個珍珠是剛剛提上來名叫雙寶的二等丫鬟,四陳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總是這四個名字,向來是換人不換名,所以雙寶一上來便被改名為珍珠。原本受罰的珍珠已經換回本名二妞被發到漿洗處了。 陳老夫人默念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老大家的身子有幾個月了?” 鄧嬤嬤暗暗一算,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的話,大夫人如今已經滿八個月了?!?/br> 陳老夫人點點頭,忽然睜開眼睛看著鄧嬤嬤道:“也差不多了,回頭你去做碗蓮子羹送給老大家的?!?/br> 鄧嬤嬤心里一緊,身子躬的更低,輕輕的應道:“是,奴婢一定親手做?!?/br> 陳老夫人滿意的“嗯”了一聲,便什么都不說了。 鄧嬤嬤又站了片刻,見陳老夫人再沒其他的吩咐,便輕手輕腳的退出了上房。等她到了廊下被西風一吹,頓覺遍體生寒,原來剛才聽陳老夫人吩咐之時,她背上已經滲了一層冷汗。 鄧嬤嬤沒有直接去廚下做蓮子羹,而是出了慈萱堂從后角門上回了家,莫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她才又回到慈萱堂的小廚房,關上門一個人在里頭做起了蓮子羹。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天已經黑了,鄧嬤嬤才從小廚房中出來,手中拎著一只小巧的墨竹絲箍銀燈籠形食盒。 進了慈萱堂,請陳老夫人過了目,陳老夫人方道:“送去昊極院,看著你大夫人用了再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