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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知道,這是常識。十音申辯,又關切,報告上寫得格外嚴重,聽說現在好些了? 梁孟冬又動了下手腕,訕訕收回手:聽誰說的?眼睛瞥在窗外,看墨夜里點點的燈。 其實是猜的,音樂會強度那么大,應該是好些了,不然沒法演奏。 知道猜,不會自己檢查? 十音啞然,檢查 是不是怕他有毒? 梁孟冬七竅生煙,身子探去,徑直搶來她一只手,將它緊緊覆上自己的左手。 ** 十音不知道,梁孟冬幾月不痛的腱鞘炎,經此一役,才是隱隱生痛。 手心覆著他,她的手,又為他另一只手所包覆。姿態詭異,十音一動不敢動,就這么由他蠻橫。 仿佛她不是陪他枯坐在深夜車廂,而是一同坐在時光里,落滿了灰的時光。 他是心頭窩著火不想再說;十音心里飽脹了酸澀,不敢說話。 她沒去看他的眼睛,久久低著腦袋,強忍淚意。怕驚擾這一刻,怕一說話、一抬頭,夢會醒。 過了很久,梁孟冬緩緩松開右手,因為剛才過度使力的緣故,十音的手背被壓得發白,一點一點才回了血。 他撥開她的袖扣,開了車燈,光線黯淡,不過可以看見她右臂那道新痕,已經結了痂,顏色很深。 新痕的左側,還有一道舊疤痕,應該過去很多年了,色澤褪成淺粉,卻比那道新傷猙獰許多,可以想見受傷時的慘烈。他從未見過。 他指頭往那兒輕輕撫了一下,十音癢得想要抽開,手卻被他擒住了。 他要十音將右手墊在他的腕下,又拉了她的左手重新覆去。 十音任由擺布,并不敢用勁,只是輕輕蓋在那一處。她的手小,雙手都裹著他,也只能傳遞去極微薄的溫度。 梁孟冬不再冷嘲熱諷,大概這樣算是合了意。 他想她捂多久都可以,十音悄悄想。 餓了。梁孟冬半天來了句。 我也是!十音抬了頭,噗嗤笑,小白那個變態,剛才死活不肯吃東西,說要保持身材,我看他還是竹竿一樣,簡直不忍卒看這話你別告訴他。 被他狠狠兇了一眼,十音又笑:我帶你吃東西去。不過你要不要先上去洗個澡?煙味、酒味,去酒吧了?他那么愛干凈的人。 嫌棄? 十音無奈:這個點真沒什么好東西吃,吃米線還是什么?你定。 他仍沒好氣:人生地不熟。 那我定,十音松開他,開始系安全帶,有點遠,但很好吃,我常在那兒吃宵夜。 今天先別喝酒,你喝太多了,我聞得出來,十音發動車,腱鞘炎也該忌口吧 這話有毒,他冷嗤一聲,左手重新擱去了扶手箱。 十音偷眼看他,他面上沉靜正經得很,像是在說你看著辦。 她重新將手覆去,車廂的呼吸聲勻凈、平和了。 孟冬,十音忍笑,我得開車。 隨便。 這是隨便的意思? 十音只能改為單手開車。 車是手動擋的,她不敢開快,換擋的時候,她不得不去cao作檔位,他就神色不耐;無須換擋時,她的手便一直覆著他的,能相安無事好一會兒。 等紅燈時,十音偷眼看他,路燈映著他面部的輪廓,平日的凌厲感柔緩下來。他目視前方,嘴角輕撇,手指忽然穿過她的,與她十指交握。 十音暗自慶幸,這還好是夜里,要在白天,被相熟的交警撞見她這么開車 ** 吃完米線,本來說帶他去看日出。翡翠湖的晨霧最美,特別是淡金朝陽破霧而出的那一刻,她常常過來。 你一個人來?他問。 十音說:不是,從前我對南照不熟。后來有幾次出任務回城,順道從西城監獄提審人犯過來,路遇這里,正好快天亮了。云隊他們要在湖畔休息區抽煙,我就一人來湖邊。 湖岸的天色才透了一絲光,十音臨時接厲鋒電話,品縣造紙廠這邊,這個點居然在大批量進貨。厲鋒很興奮,說是疑似進貨原料。 十音卻極懷疑,按說周煒落網,他們這邊應該有所收斂才是,怎么會突然那么大手筆,一次運幾卡車的原料? 厲鋒是首次暗查此類制毒單位,對他們好多行為都不甚了解,吳狄喝醉睡得熟,只能來詢十音。 十音坐在車里,聽厲鋒講述現場狀況,一一分析。她的觀點是,如果對方不是鋌而走險,確有緊急出貨需求,很大概率就是已經有所覺察。對方突然這樣大張旗鼓,不排除正在同步進行轉移、銷毀證據。 當然,如果真是這樣,更證明對方問題極大。十音判斷,對方很可能還有其他制毒窩點,建議四隊不要擅動,免得再次打草驚蛇。 梁孟冬主動回避,獨自一人站在晦暗未明的湖邊,很有耐心的樣子。 十音過意不去,一掛斷趕緊跑去拉他回來。開足暖風,為他搓著手,連聲說對不起。 重逢后的頭一次約會,酒沒請他喝,喝的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