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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宋朝之寡婦好嫁在線閱讀 - 第17節

第17節

    徐進嶸快馬回了宅邸,到書房取了任上的印鑒,此去便要離京了。徐管家雖暫且還要留下代為處置些事宜,只早已為他備妥了出行路上的各樣所需,一干跟隨了多年的隨從也早在東城門外候著了。

    徐進嶸被周姨娘趙總憐慧姐良哥等人送到了大門照壁前,闔府下人不用說也都是跪拜送別。兩位姨娘俱是一臉依依不舍,若非見他陰著的一張臉,淚珠兒只怕都要泫然欲滴了。滿眼黑壓壓的人頭,獨獨不見東屋里的半個人。

    徐管家見自家大人立著遲遲不走,打前日起便一直黑著的臉現在更是難看了,心中也有些不安起來。這家主夫妻二人離心的前緣后果,他最是清楚不過,心中覺著甚是遺憾。他一雙眼閱人無數,這位相府里出來的千金人雖看著溫柔秀雅,只他隱隱總覺著并不是個一味沒脾性的。此番見夫人這般決絕,不但臨時托病不隨他同去,甚至連今日的送別都不來了,實在是在全府上下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削了徐進嶸一個大大的沒臉,心中也有些不安起來,正想尋個什么話由好讓自家大人好下臺,突聽身后傳來了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微微松了口氣,原來是夫人被她身邊的丫頭扶著從照壁后拐了過來,越過了眾人,在一干注目中行到了徐進嶸的面前,朝他微微一福。

    “官人這就要離去了,妾身本該隨伺在官人身側,只無奈這身子不爭氣,以致隨行不成,還望官人見諒。關山萬重,妾無它愿,惟愿官人此去順風順水,萬事遂心?!?/br>
    徐進嶸望著立在自己幾步之外的淡梅。見她從頭到腳裹了個淺淺緋紅的梅花點浣花錦斗篷,臉容雖有些蒼白,只立在雪地中,俏生生便如一枝初綻的梅,雖無十分顏色,卻自有一番別樣冷芳幽幽襲來。正微微有些失神,又見她雖在跟自己說話,語氣亦極是恭敬婉轉,只從他這角度看去,一張微微低垂的臉上,神情卻如她身后的雪那般涼,連目光都只落在他腳下踩著的那塊方磚而已。

    徐管家站在他二人之后,聽見自家夫人溫溫軟軟嬌嬌怯怯的聲音響起,方才那口氣便全松了下來。心想夫人既然服軟了,在全宅上下各色人等面前給大人留了面子,以他平日里注意到的大人在些細微之處對此位夫人的上心程度來看,兩人關系十之**是要緩和下來了。

    徐管家對徐進嶸忠心自不必說了,對這位溫婉可親的夫人也極有好感,自是盼著他二人和好,正暗自有些歡喜,不料自家大人盯了夫人片刻,卻仍是冷著張臉,一語不發便轉身大步邁出了高高門檻,上馬疾馳而去了,只剩地上積雪被飛甩的馬蹄濺得老高,一時有些不明所以,愣在了那里。

    淡梅見徐進嶸離去了,便轉向徐管家微笑道:“管家不送大人到城外么?”

    徐管家被提醒,這才急忙告了個罪,上了門外備好的另匹馬,急急跟了上去。

    淡梅回身叫眾人都散了去,便牽了慧姐手,徑自回了自己屋子。

    ***

    雪雖一早就停了,只天空仍是陰沉,晌午瞧著便似平日的黃昏時分了。

    徐進嶸在京中人脈極廣,交游眾多,今日又要離京赴任高升,雖前些日里早已受邀頻頻餞行,此時仍有諸多僚友親自到了城外相送。徐進嶸一一拜謝了,再三辭讓,這才終是翻身上馬。

    此行計劃原本是要坐船東行的,只如今既只他一人,并無家眷,自然便棄舟改行陸路。雖辛苦些,只行程卻要快許多。

    徐進嶸掉轉了馬頭,正要與隨從揚鞭策馬東去,突聽身后方向遠遠傳來了一聲“徐大人留步”,曉得又有人來相送了。勒馬回頭看去,微微吃了一驚。

    皚皚雪地里,一匹棕紅大馬正飛騎而來,馬上的人系了件狐裘織金錦披風,身后跟了四五個侍衛,不是別人,竟是景王趙韞。

    徐進嶸心中雖有些吃驚,只面上卻未顯露,急忙下馬上前幾步相迎。

    景王策馬飛快到了近前,停了馬,也不用侍衛相扶,自己抓住馬鞍,緩緩下了馬,這才從侍衛手上接過了立拐站定。

    徐進嶸見他雖要憑了拐杖而立,只迎風那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整個人看起來豐神俊朗,氣度卓然。不敢怠慢,上前要見禮,被景王扶住了。

    “小王前些時日一直盤桓在外,半月前方回京中。剛到便聽家人傳報,說徐大人曾投了封拜帖,與那拜帖一道還送了對極其金貴的百年金井玉闌。小王久聞徐大人之名,不但為人豪爽,且被皇上也極是重看的。有心結交正愁無門,便也厚顏收了徐大人厚禮。心中一直想著哪日有機會回拜下徐大人。只俗務纏身,前兩日方得了空,卻聽聞徐大人今日便要離京遠赴淮南之地。怕再不趕緊,一則要與徐大人失之交臂,二則唯恐徐大人以為小王托大避而不見,這才貿然前來相送,徐大人莫要見笑?!?/br>
    那景王談吐溫文,面容雖年輕,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泛出了逼人的貴氣。

    徐進嶸笑道:“王爺實在言重了。徐某不才,哪敢得王爺如此親自冒雪趕到城外相送。徐某對王爺之名素來亦是十分敬仰。前次投遞拜帖,起因不過是前些月里,內子得了一株珍奇牡丹,未想竟是王爺從中幫了大忙。內子感激,定要我上門親自道謝。徐某這才厚顏具了拜帖,附上個中緣由以致謝。微末小禮,不過是徐某與內子的一番心意而已,何足掛齒?!?/br>
    景王爽朗一笑,笑畢搖頭道:“徐大人與夫人太過有心了,小王實在受之有愧。那株曉妝新不過是投桃報李,略表寸心而已。九月間整個京城,別家菊花遲遲不開,唯獨小王一家如期邀友飲酒作賦,名動京城,連皇上都聽聞了此事,大以為妙。小王風頭出盡,卻全仰仗了徐夫人的奇思妙想。小王若非后來看到徐大人拜帖,哪會想到那位鄉間里隱著的司花女青帝竟是徐大人府上賢內助。徐大人與夫人實在是一對神仙眷侶,真當羨煞旁人?!?/br>
    徐進嶸雖早已曉得這其中大部分關節,只如今親耳聽那景王如此道來,心中竟是莫名起了絲煩亂之意。一下想起方才那個他口中的賢內助雖是最后出來送他了,在闔府上下一干人前給留了幾分面子,只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似是不愿。至于那神仙眷侶什么的,聽著更是刺耳,心情大敗,不想多說下去,客氣了兩句,正要轉個話題,卻見景王已是從身后一侍衛手上接了兩壇用紅綢捆好的紅泥封口酒壇,遞了過來道:“天色嚴寒,小王出來得急,府中也無拿得出手的禮。唯獨這兩壇金莖露曲,乃是用內府秘傳曲所釀,入口尚可,送與徐大人路上驅寒。愿賢伉儷一路順風,到任后造福百姓。小王坐待徐大人任滿回京高遷,到時再親自與徐大人接風洗塵?!?/br>
    這景王若是過后曉得自己妻子并未隨他同行,只身留在京中,又會怎生作想?

    徐進嶸腦子里突地飛過了這般念頭,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覺著有些匪夷所思,立刻壓了下去,接過了兩只酒壇,遞給了身后隨從,這才含笑表謝,卻是只字未提自己只是單身上任。

    景王見送行已畢,這才自己又回身上馬,與徐進嶸抱拳辭別,一行人如來時一般,疾馳而去。

    徐管家見自家大人望著景王一行遠去的背影,立著似是有些出神。枉他自負是徐進嶸的心腹,一時倒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猶豫了下,便試探著叫了聲。

    徐進嶸這才淡淡應了聲,回頭翻身上馬,吩咐徐管家回去了好生照看住闔府上下內外,這才率先打馬東行了。

    ***

    夜已深,徐家宅子東院正房里面此刻卻是暖香融融。徐進嶸離京第一夜,慧姐便又抱了鋪蓋到淡梅屋里和她同睡。二人方才吃了些削好切開的鳳棲梨,重又漱了口,這才一道放下了帳子并頭躺在榻上。

    那慧姐去不成淮楚,起先雖是有些失望,只很快便也過去了,吃了果子,和淡梅絮絮叨叨念了片刻,聽她說些淮楚之地的風土人情,打了幾個呵欠,慢慢便耷拉下了眼皮。

    淡梅見慧姐睡去了,自己躺那里默默想了下。想起徐進嶸離京前必定會去自己娘家辭別丈人丈母,只不知道怎樣跟他們提自己沒跟過去的事。待明日派個人過去給傳個口訊,免得秦氏真以為她病得厲害心焦不已。想妥了,自己便起身下去檢查了下火爐,見蓋得已是密實了,便過去開了門,想叫剛又搬回外屋睡的妙夏和長兒也早些歇了去睡。

    淡梅剛開了門,整個人便似遭了雷劈,一下定在了那里。

    門口居然正站著徐進嶸,靛青烏金的蜀錦大氅,厚厚馬靴,還是今日出門時的那身行頭。他身后是同樣呆若木雞般的妙夏和長兒。想來是驟然見他竟去而復返,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怎會在此”

    淡梅終是掙扎回了神,結結巴巴問道。

    “我改了主意?!毙爝M嶸已是從門縫里擠了進來,把外屋里的四道驚異目光給關在了門外,這才看著淡梅低聲道:“我想來想去,覺著還是要帶你過去的好。你乃我妻,你不過去,偌大的一個衙門,那些迎來送往的要我一個大老爺們怎么對付?”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留言和討論,作者受到了很多啟發。謝謝。

    四十二章

    淡梅千算萬算也未算到徐進嶸竟會夜半殺她個回馬槍,一時亂了陣腳。待他開口解釋了,聽著這緣由便是極其牽強。更兼見他望著自己的神色竟似帶了些小心陪好的意思,飛快地說完了話,便站著一動不動,與前頭兩日那兇霸霸的樣子大不一樣,這才緩下了心神,后退了一步,微微蹙眉道:“我說了身子不好,去不了……”

    淡梅話未說完,見徐進嶸已是欺進一步,瞧著是要逼近自己了,話也顧不得說了,急忙再往后退,他又逼近,再連著退了幾步,身后已是被桌案抵住了,再無可退之路,抬頭便見他望著自己,眼里似是慢慢溢出了些笑意。

    “白日里你出來送我之時,看著倒確有幾分病弱模樣。只等我一走,你背轉了身子只怕就歡蹦得厲害吧……”徐進嶸眼睛瞟了下她身上桌上盤里尚殘留的幾瓣梨片,一邊說著,一只手已是搭上了她臉,輕輕捏了下她被屋里熱氣熏得有些微微泛紅的臉頰,“你越發不學好了,謊話張口便來。我若不把你帶身邊看著點,日后回來只怕你膽子大得好上房揭瓦了?!?/br>
    他雖是在戲謔,只前頭那話確也猜得**不離十了。淡梅一時無言以對,便拂開了他觸感冰涼的手,扭頭淡淡道:“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我不信你還會綁了我去?!?/br>
    徐進嶸見她臉色毫無松動的跡象,也不惱,只是剛剛被拂開的那只手已是掐住了她腰肢,低頭湊到了她耳邊道:“你愛發多久的脾氣便發多久好了,等累了自然就消停了,我不和你一般計較。只去不去卻由不得你說了算。我是你官人,我去哪里,你就須得跟去哪里!”

    淡梅聽他話說到最后,那口氣已是斬釘截鐵了,氣極怒目而視。徐進嶸與她對視片刻,輕而易舉便一把抱她起來,挾住了也不顧她極力掙扎,大步到了床榻前,一把掀開了羅帳,人卻突地僵住了。

    淡梅方才心緒大動,一時也忘了慧姐又宿在自己這里,此時才想了起來,怕兩人方才拉拉扯扯間吵醒了她便有些尷尬了,急忙回頭望去,見慧姐不過只翻了個身,便又沉沉睡去,這才松了口氣,只心跳已是有些加快了。

    “她怎的又睡在此處?”

    徐進嶸箍住淡梅腰身的手略松了些,壓低了聲問道,聲音里帶了絲掩飾不住的不快。

    淡梅趁勢又掙扎了下,徐進嶸大約也是怕吵醒了慧姐,這回終是放開了她。

    “誰曉得你又會拐回來?每次都是夜半三更的嚇人?!?/br>
    淡梅一得自由,便跳著腳要去穿回方才糾纏間不慎被甩掉了的鞋,光腳踩在磚地上,腳心立時覺到了絲冰涼。她剛跳了一下,身子一輕,又已是被徐進嶸給抱了起來,這回放她坐到了張高腳椅上,自己順手抄過床榻邊上那張翹頭案上放著的一雙襪,蹲到了她面前,一手托起她雪白瑩潤的腳掌,一手給她套上了襪。

    淡梅不慣被他這般伺候,且一時也不明白他意欲何為,往后縮了下腳,卻是被他握住動彈不了,只得任由他給她兩只腳都穿了襪。

    襪子剛穿好,不想他又拎了她的一雙軟麝皮靴子過來,如方才那般給套了進去。

    “你……想做什么?”

    淡梅突然覺得不妙起來,這才依稀有些猜到他的意圖了。只又覺著依他平日行事風格,應該還不至于如此荒誕,所以只是看著他遲疑問道。

    徐進嶸抬頭看她一眼,并不作答,只是站起身抓過了她的外袍抖開,示意她伸手套進去。

    “你想做什么!”

    淡梅已是確信了他的意圖,雙手便死死抵住椅子把手不松開。但哪里拗得過他力氣,沒一會就被強行穿了衣服,又扯過她白日里穿過的那件厚厚斗篷,兜頭兜腦地便把她罩了進去。

    “你便似只野貓,倔得很,與你也說不清道理,就這么走了便是!”說完便不由分說將她又橫抱了起來,用腳勾開了門,撇下外間里目瞪口呆的妙夏長兒便大步出了屋子。

    驟然從暖和的屋子里出來,雖全身都裹得厚重了,淡梅立時也覺著一股寒氣往脖頸里鉆。只她氣極,也覺不到多少冷意,只是用力捶打徐進嶸,他卻絲毫不加理會,反加快了腳步。行到中庭,見她拗得越發厲害,便低聲笑道:“你若不服,就只管叫喊出聲,把全宅子的人都給引出來,到時瞧是你難看還是我難看?!?/br>
    淡梅一窒,心里已經把他罵得狗血噴頭,嘴上卻也不敢真大聲嚷嚷,只恨恨道:“你這般強行迫我,我便是去了,也決計不會與你同心的?!?/br>
    徐進嶸腳步一停,只很快便又前行,一語不發。

    淡梅被他抱著繞過了照壁,見門房仍守著半開的門,門外路上等著他的一干隨從,這才曉得他就是存了連夜擄著帶走自己的心思才回來的,心中雖仍是氣惱,卻又起了絲無奈之感。

    徐進嶸到了他的高頭大馬前,將淡梅高舉著坐了上去,自己也立刻翻身上去坐她身后,把她整個人包在了自己的厚厚大氅里,一手挽韁,一手攬住了她腰,這才微微俯首貼到了她耳邊,狀似隨口道:“去了那邊不與我同心,也總好過留你在家不與我同心?!?/br>
    淡梅聽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忍不住回頭望去。許是映照了雪光的緣故,他一雙眼睛里看著竟似有些許的寒光。

    淡梅從前見過他笑,也見過他被自己氣得勃然大怒,只似這般帶了寒光似的眼神,卻是頭回見到。一陣寒風襲過,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寒噤,徐進嶸把她往自己懷里帶得更緊,低聲道:“坐好了。船已經在埠頭等著了,等下便到?!闭f完一拉馬韁,當先便朝東而去。

    地上積雪未化,雪光將前路照得清晰可見。清越的馬蹄疾馳聲中,東城門很快便到。

    此時城門早已關閉。只守城的幾個兵卒見了徐進嶸一行,二話沒說立時便開了,點頭哈腰地目送了出去。想是他進來之時便已經打點過了。

    出了城外,駿馬更是放蹄而奔。淡梅耳邊只聽得馬蹄聲夾著呼呼風聲。好在她穿得厚,本就罩了連帽斗篷,又被徐進嶸的大毛氅給裹住,嚴嚴實實地只露出雙眼睛,倒也沒覺得怎么冷。只是生平第一次坐這樣的高頭大馬,被顛得七葷八素,雖被身后伸過來的一只胳膊緊緊攬住了腰,只眼睛一看地,便覺得似要倒栽蔥地跌下去一般。這若真跌下去了,立馬要摔斷脖子,哪里還敢逞強,只得閉了眼睛盡量靠著身后的人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覺著身下一緩,馬慢慢停了下來,原來已到了埠頭。

    埠頭河邊停了十來艘大大小小的船,其中一艘大舫,船頭打了串紅紅的燈籠,映照出上面的黑底“徐”字,邊上已經有兩個人立著在等候了。見岸邊人過來了,急忙拖著拴在埠頭上的纜繩將船靠近了,又搭上了以供行走的板道。

    徐進嶸下了馬,把淡梅抱了下來。

    淡梅雙腳著地站穩了,見自己已經被徐進嶸拎到了這里,曉得這回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心中沮喪不已。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伸手過來像是想扶她上船的樣子,哼了一聲,避開了去,自己微微提起了裙,小心地踩著板子過去,跳上了甲板,頭也未回地朝艙屋里進去。

    艙屋里也燃了旺旺的火盆,點了燭火,剛推開門就覺一陣暖意。大約是前幾天早就備妥的那艘船。這船便和徐家的那座宅子一樣,看著除了比別的船要大些外,外觀極其普通,與別船無二,只進去了,見地上鋪了花鳥紋氈毯,中間被一扇屏風隔開了,外面起居,里面臥榻,空間雖不及平日住的屋子寬敞,只各色陳設一應俱全,無一不是精致之物。

    淡梅正打量著,覺著腳下一陣晃動,原來船已經離岸了,一時不備,打了個趔趄,眼見要撲倒在地了,身后伸過來一只手,穩穩地托住了她胳膊?;仡^一看,徐進嶸已是下得艙來了。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吧。你的丫頭和箱籠之物明日會經另條船跟來,慧姐也是。你無須多想了?!?/br>
    徐進嶸一邊說著,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大氅,隨手丟在了一邊。

    淡梅見他神情輕松,口氣篤定,一切全然在握的樣子,心中雖猶有些不服,只也回天無力了,只得慢慢伸手脫去身上斗篷,見他已是繞過了屏風,想是上榻了。

    淡梅慢慢跟著過去,剛繞過屏風,突然想了起來,叫道:“我的曉妝新!我的曉妝新還沒帶出來!”

    徐進嶸不知是被她的失聲大叫給嚇了一跳還是怎的,本已泛松的表情又有些繃了起來。

    “你滿腦子就曉得你那曉妝新,到此刻還念念不忘。什么時候把這心思轉一半在別的上頭,也不至于……”話說一半,便消了聲。

    淡梅沒理會,只是看著他飛快道:“那幾株紅繡球就罷了,那曉妝新我一定要帶過去的。如今天寒地凍,牡丹根系又長,你明日務必叫人連土小心地起出來,栽在深度至少半人高的大瓦缸里,瓦缸用原土填滿,枝條纏上布頭送來?!?/br>
    徐進嶸不再言語,只是定定地看著淡梅,表情有些怪異??吹玫沸睦镉行┌l毛,下意識伸手摸了下自己臉,問道:“我臉上有什么?你這般看我做什么?”

    徐進嶸哼了一聲,已是翻身下了榻,一手便把淡梅扯著坐到了榻沿上,這才道:“我曉得了。會照你意思做的。這樣你總可以安心跟我過去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新預告下,晚上七八點前要是還沒更的話,那就更不了了。么么大家。

    四十三章

    淡梅被他拉著跌坐在了榻沿,抬眼望去,見他正看著自己,面上雖帶了笑意,只那笑看著就是有些勉強,口氣里聽著更是遮也遮不住的一股醋酸意。想他一個老大不小平日里看著也一般正經的男人,竟會和一株牡丹這樣計較,心中一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覺,怔了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你曉得我兩個不大投緣,何苦還這般扭了我過來……”

    “處多了自然就投緣了?!?/br>
    徐進嶸應聲打斷了她話,微微挑了下眉。神情已是恢復了自然。

    淡梅一時無言以對,只得脫去了自己外衣放好,這才爬到了床榻里側躺了下去。他下去吹滅了燭火復又上榻,艙里便暗黑了下來。

    船此時應該還在隨水而去,只平穩得感覺不到一絲晃動,只在耳邊間或傳來幾下撥水時發出的槳聲,在靜謐的夜里聽起來分外清晰。

    兩人并頭而臥,淡梅覺他伸手過來攬住了自己腰身,似要將她往他身側靠過去,便微微用力抵住了。

    徐進嶸覺她不愿靠過來,自己便挪了些進去,待兩人身子相貼了,這才摸索用自己手包握住了她手引到胸口,嘴唇貼近她耳邊道:“你今晚想是被我嚇到了,我不會再動你。你手腳摸著都冰涼的,靠著我好早些暖起來?!?/br>
    他說話聲音異常的低沉柔和,讓淡梅有些錯愕。一雙手剛觸到他衣衫之下的胸膛,立刻便覺得了陣暖意。雖像靠近了個暖爐,甚是舒服,只心里總覺著別扭,剛想抽出手,他已是伸臂移到了她后背,隔著層衣服輕拍了起來,一下下地像在安撫她。

    淡梅被他輕拍著,聞著他身上有些熟悉的醇爽氣味,繃了許久的身子終是放松了下來,額頭抵著他下巴,慢慢睡了過去。第二日一早醒來,盯著艙頂茫然了片刻,記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已是躺在了一艘東去的船艙之中了。微微側頭,見身邊榻上已是人空,徐進嶸不知何時起身了。

    昨夜只是就著燭火匆匆掃了下艙室,沒瞧得十分清楚,現在借了兩邊船舷上開著的窗戶之中透進的明媚陽光看去,才見到臥榻過去的一側艙壁上還有扇門,正半開著。起身過去一看,原來是個供洗浴方便用的艙室,里面不知何時已是送進了一大壺的熱水,壺口還冒著熱氣。

    淡梅洗漱完畢穿了衣裳,繞過屏風到了前艙,仍不見徐進嶸,便過去推開了艙門,一陣寒風立時迎面撲了過來,眼睛也被雪后初晴放出的陽光刺得一時有些睜不開。微微瞇了下眼,才見此處是個野渡口,岸上積雪仍很深厚,遠處幾間農舍,瞧著應是城外附近的一個村莊。許是天寒又一大早的緣故,附近也不大見人走動。船已是??吭谟行埮f的埠頭,邊上并排泊了另條大小差不多的船,想來是昨夜一直跟隨在后的。

    淡梅還在張望,便看見徐進嶸從邊上那條船艙里出來,身后跟著個婦人,瞧著似是船公家的婆娘。手上托了個托盤,上面是熱氣騰騰的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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