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小紀氏思量多日,就思量了這么個法子,先干掉宋嘉讓。 自宋嘉讓入手,也有小紀氏的道理。 畢竟一起生活多年,小紀氏對宋嘉讓宋嘉言兄妹也有所了解,這對兄妹向來感情深厚。按朱嬤嬤說的話,宋嘉言現在有了身子,畢竟還沒生下來。干掉宋嘉讓,把這消息透給宋嘉言,宋嘉言縱使能保住一條命,就是能傷到孩子也是好的。 無他,宋嘉言一旦失去孩子,縱使日后進宮,宋嘉語的孩子就是與宋嘉言血緣關系最密切的皇子了。宋嘉言有才干,如果她進宮一心一意幫著宋嘉語的皇子爭奪皇位,將來,不虧待她就是。 哪怕宋嘉言與腹中皇子無所損傷,干掉宋嘉讓也是必要的! 戚氏自生了福姐兒,身子尚未調理好,一直未能有身孕。宋嘉讓對妻子情深,還未納小,宋家的嫡子嫡孫,影子都不見。只要宋嘉讓一死,將來宋榮頭上的爵位,就是宋嘉諾的! 只要兒子襲爵,不論是她,還是宋嘉語,都吃不了虧! 不論從哪方面看,小紀氏這計策都是一本萬利、一箭多雕! 小紀氏連帶如何算計宋嘉讓的事都想好了,章側妃被賜死后,章家一敗涂地,被承恩公府收為仆下。后來,章家女被方二公子青眼,收為侍妾,自此一家子跟了方二,很為方二倚重。 方二被宋嘉言戴了這么一頂綠帽子,是個男人就忍不下! 而 且,朱嬤嬤是她的乳母,與章家先時都是子爵府紀家的世仆,彼此認識。小紀氏再三對朱嬤嬤道,“嬤嬤待我如同親娘,嬤嬤的兒子,就是我的奶哥哥,就是諾哥兒 的親舅舅。若將來事成,諾哥兒總不會虧待了咱們。如今我走投無路,這事,卻不好叫諾哥兒親沾的。只看嬤嬤是否疼我罷了?!?/br> 小紀氏與朱嬤嬤相處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 朱嬤嬤在侯府呆過,心也是個大的。而且,有一個道理,朱嬤嬤是明白的,宋嘉讓有個萬一,宋嘉諾就是爵位繼承人。宋嘉諾一旦繼承爵位,不但小紀氏能立刻脫離莊子的軟禁,就是對她,酬其功勞時,也有數不清的好處。先時兒子升了半級,就是宋嘉諾給走的門子。 朱嬤嬤將牙一咬,就干了! 方二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對于現在自身境況,方二是無比的憋屈的。 不僅是方二,整個承恩公府都是憋屈至極! 皇帝親自把承恩公府的匾額染了個綠色兒,承恩公府已是帝都城的大笑料。就是出去喝花酒,方二也沒少被人不陰不陽的笑話,最后無非是打一架了事。 章家人也的確在方二身邊做事。 章家人對于宋嘉言的恨意,就更不必提了。章側妃好端端的生下兩位皇孫,深得二皇子寵愛,連帶章家也眼著雞犬升天,脫了奴籍,成了良民,有了官職。盡管在帝都城不是什么顯眼的人家兒,畢竟是正經人家兒。 章側妃的倒霉,皆由宋嘉言而起。 章側妃被鴆殺后,章家一落千丈,被承恩公府弄進去重新為奴。種種滋味兒,只自己知道罷了。 如今朱家人聯系章家人,說了小紀氏的盤算。 章家人嘗過皇子爺側舅爺的滋味兒,哪里愿意一輩子跟著方二這么混下去,就鼓動了方二,言道,“不好明面兒出頭兒,總要叫宋家人知道咱們公府不是好欺負的。 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 有人有心盤算,宋嘉讓中招也是再所難免。 不論與父親宋榮相比,還是與宋嘉諾相比,宋嘉讓不算太出色的人。不過,宋嘉讓一路長大,年輕人,有情有義,自有其高傲的自尊。 宋嘉讓未等到處置小紀氏,就悄悄的帶著戚氏與福姐兒離開了帝都城。他不想看到那些異樣的眼睛,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沉痛惋惜,都讓宋嘉讓恨不能立刻逃離這座權與勢的城池。 宋嘉讓走的悄無聲息。 但,宋榮不可能讓人白白的害了自己的兒子,連帶著戚家人,那也不是好惹的啊。 凡事,只要做下,就并不難查。 朱家人與章家人是不必活了,就是方二藏在承恩公府死活不出來。 此事,既宣揚的帝都城無人不知,宋家與戚家必然要向承恩公府討個公道! 方 太后于后宮對昭文帝哭訴,“說來說去,都是宋嘉言惹出來的禍端。若非她勾引皇帝,怎會有這些事出來!皇帝奪了方諒的妻子,莫不是還要要了他的命不成!當 年,你舅舅為了救你,一條胳膊都廢了。如今就為了星點兒小事兒,你就要逼死你舅舅的親孫子,你的侄子!皇帝干脆連我一并除了,宋家才算痛快!” 昭文帝咬牙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是兒子的底限,求母后莫要再逼迫兒子!兒子是天下之主,這些年,方家的榮華富貴,太子之事,朕并未一究到底,舅舅的恩情,朕也算報答了!” 話罷,昭文帝拂袖而去。 方太后悄悄的松了口氣。 宋嘉讓性命無礙,方二最終也撿回了一條小命兒,但,八十板子后,向北流放三千里為奴,無赦無贖,無諭永不許回帝都。 解決了方二,宋榮請來了岳父岳母,親家戚國公、戚夫人,再有宋嘉諾,小紀氏也被從莊子上接了回來。至于宋老太太,早有宋嘉讓出事的時候,就被宋榮糊弄著連夜去了福州,看望小兒子宋耀。 宋榮一早令人將章家人與朱家人弄到莊子上在小紀氏面前活活杖斃,小紀氏被押回宋家時,早已是驚弓之鳥。其實,她如今不過三十幾歲,卻已經蒼老的仿若五、六旬的婦人。 小紀氏被帶進祠堂,惶恐不安撲到父親紀軒的面前,跪泣道,“父親父親,真的不是我,父親,我是被冤枉的……” 紀 軒皺眉斥道,“當初允你嫁過來,我千萬叮囑,必要好生照看嘉讓與言姐兒!你是怎么答應我的!如今,你竟做出這樣心如蛇蝎的事來!我紀軒全當沒有你這等不孝 子孫!”手心手背都是rou,不要說章老姨娘早已失寵被連帶紀文與小章姨娘、兩個庶子送到鄉下老家,宋嘉讓宋嘉言兄妹一樣是紀軒嫡嫡親的外孫、外孫女。平日里 沒有半分不好兒,卻被小紀氏一步步算計到這種地步!尤其如今立后詔書已下,皇后之位,已穩穩妥妥的就是宋嘉言的囊中之物!小紀氏還敢向宋嘉讓伸手,簡直是 自尋死路! 小紀氏哭的雙眼酸澀疼痛,眼淚依舊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一徑不肯認,哀婉泣道,“真的與我無關,父親,你再相信女兒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嫡母馮氏冷冷道,“以為讓哥兒走了,諾哥兒就能襲爵了嗎?有你這樣不名譽的母親,諾哥兒不要說襲爵,就是做人都要受人指點!你還想妄圖他能做官襲爵,我看你真是白日發夢!” “不——”小紀氏一聲慘叫,喊道,“這與諾哥兒沒有任何關系!他,他完全不知道??!” 宋嘉諾別開臉,不忍再看此情此境的母親,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聲道,“父親,給母親一個痛快吧?!笔乱阎链?,小紀氏敢伸手謀害宋嘉讓,再有前頭算計宋嘉言的事,不要說宋榮,就是紀家、戚家也不能罷休。 一定要死,死個痛快,也是好的。 但,這句話,從宋嘉諾嘴里說出來,便格外的令人沉重。 小紀氏也未料到,兒子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 小 紀氏呆呆的望向宋嘉諾,滿面的不可置信,甚至忘了質問宋嘉諾為何不為她求情。宋嘉諾輕聲道,“我知道,母親一心一意都是為了我。母親一直盼著我能比大哥出 色,自從父親被賜爵,母親早動了奪爵之心。母親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從未想要那個爵位,我只想著憑自己的本事掙來前程。將來分家,我便可將母親自 莊子上接出來過日子。母親怎么就不明白?” “我沒有勸住母親,至使母親犯下大過?!彼渭沃Z道,“這都是我的錯。母親安心的去吧,再有來世,不要再見面了?!?/br> 不同于小紀氏,宋嘉諾從沒動過奪爵之心。 宋榮在兄弟兩個心中,從來都是正面教材。宋嘉諾自問才華不輸任何人,何況,宋嘉讓宋嘉諾感情一直不錯。盡管小紀氏被送至莊子上后,有些生疏,但,要說兄弟感情一絲全無,那是假話。 后來,宋嘉言鬧的沸沸揚揚,宋嘉諾雖然有些擔心宋嘉語。不過,宋嘉言能榮登后位,對于整個上宋家,并非沒有好處。 宋嘉讓是嫡長子,將來襲爵,外戚之爵不宜參政擔任要職。宋嘉諾有才干,又是嫡次子,將來分家,他照樣在朝中打拼。只要兄弟團結,有宋榮這樣的父親,宋嘉諾前程是妥妥的。甚至,宋嘉言在朝中也需要一個兄弟倚仗,只要他足夠出息,宋嘉言對宋嘉語總會留三分面子情。 宋家,依舊蒸蒸日上。 宋嘉諾實未料得,小紀氏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捫心自問,宋嘉諾甚至希望小紀氏從來不要這樣為他著想。他甚至寧愿,他的母親如同祖母那樣粗笨刁鉆,也不愿小紀氏自作主張的行至此處。 到如今,多說無益。 多年夫妻,又有了宋嘉語宋嘉諾這一雙兒女,宋榮也不愿小紀氏這般,直接命人端來鴆酒,灌下去了事。 小紀氏趴伏于地上,慢慢的爬蹭到宋榮跟前,一雙枯瘦的手緊緊的拽住宋榮的袍角,氣息漸淺,張張嘴,微聲道,“當初,我實不該……不該對著老爺隔窗一笑……” 一聲嘆息之后,皺紋橫生、年華老去的婦人眼角滾出一滴濁淚,小紀氏抽搐兩下,就此死去。 ☆、137晉江原創發表 小紀氏死后未能葬入宋家祖墳,宋嘉諾得到宋榮允許,一把火將小紀氏的尸身燒去,擇一山明水秀的地界兒,立了個無名碑,安葬了小紀氏。 小紀氏死了,堂堂子爵夫人,自然要有個說道兒。宋榮直接給小紀氏報了個病亡,因立后詔書以下,卑不動尊,宋家并未大肆舉喪。反正,不論如何風言風語,宋家給出的官方解釋就是這般——病故。 宋榮并未將小紀氏之事外泄,不獨為了宋家的體面,亦是為了宋嘉諾。 宋榮道,“人這一世,難免有些坎坷。十年之后再回頭,總會釋然。自己的人生,別人半點兒都替不得。就是我,自詡一世聰明,事事竭心盡力,如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走的走、傷的傷,我已經竭盡全力,依舊如此,也只得如此了?!?/br> “做為父親,我也只有這么大的本事,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彼螛s并不是神仙,他也不過一介凡夫俗子,將小紀氏關到莊子上,宋榮實未料到小紀氏還能做出這些事端。 宋 嘉諾眼睛微澀,“大哥的事,都是我的錯?!比羰撬渭巫尲兇馐潜环郊胰怂阌?,這沒的話說,宋嘉諾也不會饒了方家。但,宋嘉讓是被小紀氏算計至此。宋嘉諾并不 是沒有良心的人,他當然會有所偏倚。如同宋嘉言偏著宋嘉讓,在宋嘉諾心中,與宋嘉語小紀氏的親近,自然更勝于宋嘉讓宋嘉言。 可是,親近偏頗是一碼事。親近偏頗,并不是說宋嘉諾與宋嘉讓宋嘉言沒有感情。相反,宋嘉讓宋嘉言都屬于心胸寬闊的人,對宋嘉諾盡心盡力,從沒有虧待過他。宋嘉諾并非冷血動物,但,愈是如此,宋嘉諾心中的滋味兒越發難挨。 宋嘉諾面色蒼白而憔悴,終于道,“父親,我想出去走走?!?/br> 宋榮嘆,“隨你吧。你已經長大了。不論你們去了哪兒,我依舊在這里。逃避,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br> 似乎只是一夕之間,家中兒女盡數離散。偌大侍郎府,只余宋榮一人。 再如何艱難,日子還要繼續下去。 宋榮并未再娶,直接將杜月娘扶正,帶著杜月娘去西山別院看望宋嘉言。宋嘉言身子已經穩定許多,宋榮將家里的事大致與宋嘉言說了一遍。望著宋榮鬢間新生的幾縷白發,宋嘉言嘆,“這樣也好?!?/br> 這樣也好。 小紀氏不死,她是絕不會罷休的。 宋嘉諾走的也好,她實在沒有那樣的寬廣的心胸來包容一個宋嘉諾了。不論宋嘉諾是不是無辜,宋嘉讓走了,爵位,她絕不會看著落到宋嘉諾頭上! 或許,我們的人生之中,就是會無可避免的會有這樣一些人,他們本身沒有任何錯處,但,你會由衷希望,若你的生命中沒有他們,應該會更加的美好。 如今,宋嘉諾就是這樣的存在。 宋嘉言并非不了解宋嘉諾,宋嘉諾與小紀氏、宋嘉語是不一樣的。宋家兄弟自五歲就被移至前院,由宋榮親自教養長大。宋嘉讓偏武,宋嘉諾好文,脾氣秉性都與宋榮肖似。宋嘉諾即便想奪爵,也不會用這樣不入流的粗糙法子。 但,宋嘉言實在不想再見到宋嘉諾。說她遷怒也好,心胸有限也罷,她,實在,并非圣人。 宋嘉言道,“爹爹也要保重身體?!?/br> 宋榮眼神如昨,溫聲道,“放心吧,這世上,沒有什么能擊垮我?!毙奶?、痛苦,這兩樣,無人能夠避免。即便強悍如宋子熙,也只能抓住能抓住的東西。若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住,只要盡力,也夠了。 坐在軟椅中,宋嘉言望著園中花木,輕輕的嘆了口氣。 許多人用權勢改變了她的人生,讓她無路可走。李睿希望她詐死脫身,與他遠走天邊。先不說她能不能走的掉,哪怕她走了,宋嘉讓怎么辦? 宋嘉語已經在宮中誕下皇子,哪怕宋嘉語的兒子成不了太子,做不得皇帝,但,只要這個孩子穩穩妥妥的活到成年,對于宋嘉讓就是不得了的威脅。 至于宋嘉諾與宋嘉讓的兄弟之情……利益面前,父子反目為仇都是常事,何況異母兄弟?她又怎么會將宋嘉讓的安危寄于宋嘉諾的良心。 再說宋榮,再強悍的男人都會有老去的一日。何況,宋榮最擅長的是依勢而為,兩個兒子,都是他的兒子。對于一個父親而言,這并沒有什么差別。 沒有聽從李睿的建議,從來不僅是意難平。 人生俱cao縱于他人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勢而為嫁給方諒那樣的賤人。退一步,如李睿那般所言,退一步從來不是海闊天空,而是隱姓埋名、藏頭掩面的過一輩子。 將自己這一生寄托于李睿?不,宋嘉言寧可爭上一爭。敗了,無非是死。勝了,命運則將重回她手。 如今,宋嘉讓不告而別,宋嘉言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么滋味兒。 傷心牽掛有一些,但,并沒有宋嘉言想象的那樣心痛如潮水將她吞沒的痛楚。宋嘉言甚至覺著,宋嘉讓一走了之,若能在青山大水中放開胸襟,未必不是一條生路。 人生,哪怕再艱辛困難,只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宋榮又與宋嘉言說了翠蕊與李云鶴的事,不必三堂會審,翠蕊早便淚流滿面的招了。她與李云鶴成親數載,夫妻也算恩愛,孩子生了好幾個。 翠蕊當初就是孤伶伶的一個被賣到宋家,余者再沒有半個親人。幼子丟失,綁匪的條件很簡單,就是令翠蕊將宋嘉讓的事透給宋嘉言知道。翠蕊為了幼子安危,在宋嘉言跟前漏了風聲。 自宋嘉言有孕起,李云鶴便被宋榮派到西山別院給宋嘉言安胎,翠蕊的事,李云鶴并不知情。宋嘉言直接命人處死翠蕊后,就命李云鶴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