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崩铑Ｑ鲱^飲盡杯中酒。

    宋家與那些勾心斗角的世族豪門是不同的，除了弟弟宋耀，宋榮父族無人，膝下唯宋嘉讓宋嘉諾二子，自然希望子嗣和睦、手足情深，而宋家，也一直按照宋榮的計劃發展，直至宋嘉語小紀氏反手將宋嘉言賣給方家……所有和睦的面具下，忽然發現，原來我們各有立場。

    宋榮并不是包青天，他只是努力保持家庭平衡的人。

    沒有人可以預料cao縱一切，人算永遠趕不上天算。當命運已經脫離既定的軌道，你會怎么做？

    宋嘉言見到昭文帝時，率先想到的是：這家伙真是個不怕死的。剛剛離四皇子逼宮才幾年，又有膽子微服私訪了。

    宋嘉言自學堂出來，因杜君覺著學堂沒個名子不像話，自己做了塊匾送給宋嘉言，連名兒都題好了，就叫樹人書院，題詞落款是自己的大名。為此，宋嘉言深深懷念杜君清高犟種的少年時光。

    “這位公子，這就是樹人書院了嗎？”問宋嘉言的是昭文帝身邊的隨從。

    宋嘉言的眼神越過隨從，落在昭文帝身上，問，“有事？”

    因宋嘉言身襲男裝，臉上做了些修飾，昭文帝只覺著宋嘉言眼熟，卻沒記起她來，笑，“我們是來帝都的舉人，聽說書院里每十日有一次經筵辯講，特來拜訪?！?/br>
    宋嘉言笑，“不過是一些讀書人的滿腹牢sao?！睂φ盐牡郾葌€手勢，昭文帝隨著宋嘉言走遠幾步，身畔兩個隨從半步不離的跟了過來，宋嘉言低聲道，“小女閑日無聊，辦個學堂消譴。陛下來做什么？”

    昭文帝記性很不錯，頓時腦中一亮，也想起了宋嘉言來，打量著她這一身，昭文帝似笑似嘆，掌中折扇敲她額角一記，“真是淘氣，險些連我也誑了去?！背鰧m在外，昭文帝也沒有朕來朕去的。

    宋嘉言摸一摸額角，抱拳一拱手，笑，“您來晚了，如今天熱，都是早上閑談。我這也要回去，就此別過?！?/br>
    昭文帝伸出折扇攔住宋嘉言的去路，笑，“相請不如偶遇，既遇到了，帶我進去看看?！?/br>
    宋嘉言挑眉，“我叫杜君帶你吧，我真有事兒?！?/br>
    “什么事？”自登基之日起，昭文帝還真沒見過敢不給自己面子的家伙。尤其知道他的身份，還這樣不給面子的，真是帝都頭一份兒。昭文帝頓時不悅。

    宋嘉言皺眉，附耳道，“如今天兒熱，再不回去，我這胡子就沾不住了?！闭f著，指了指唇上不大結實的短須。

    昭文帝哈哈大笑，宋嘉言回書院喊了杜君出來，道，“這位昭先生，久慕咱們書院名聲，自己也打算辦所書院，你帶著昭先生好生逛逛?！?/br>
    杜君應了。

    書院不算大也不算小，坐落于西山腳下。杜君問，“昭先生也想辦書院嗎？”

    昭文帝笑，“是啊，聽說這書院免費念書，如今似言公子這樣的人，可是不多見?！?/br>
    “她啊……這世上也只有她會做這些事了……”杜君輕聲一嘆，為昭文帝介紹起書院。其實，書院很簡單，除了上學的房間，就是先生們的屋子，以及廚房一些做雜物的地方。

    初時只是學堂，并不麻煩，請了先生，有了學生就能開課。但，辦書院并不容易，說來還是多虧了秦崢杜君，他們在國子監念過書，與國子監的先生們熟，又有秦崢如今在翰林院當差，有些人脈，這才建起書院。

    昭文帝道，“聽杜先生的意思，言公子似有頗多坎坷之事?！?/br>
    “身不由己是真的?！倍啪]有多說，陪昭文帝看完書院，道，“先生若是無事，書院中有藏書樓，供人借閱，也可在里面閱讀?！?/br>
    里面多是市面上常見的書籍，大都并不是新書，書籍卻是很多。

    昭文帝道，“只這些書，也值上萬兩銀子了?！闭盐牡鄞搜?，并不夸張，這年代的書本，的確昂貴。

    杜君笑，“帝都常有落魄學子，若有人愿意贈書一本，便可在書院免費吃住五日。哪怕無書可贈，抄一本書留給書院，同樣可免費吃住五日。這些書卷，并未花費一文半分?！?/br>
    昭文帝點頭，“她實在是個聰明人?！?/br>
    杜君極為敏銳，問，“昭先生與阿言很熟？”

    “算是吧?！?/br>
    昭文帝在書院逛了一圈，就去了宋嘉言的別院。

    暑日天熱，宋嘉言剛泡了個澡，換過了身寬敞的大紅真絲的袍子，聽侍女說是昭先生來訪，宋嘉言隨意的在腰間扎根腰帶，半濕的頭發攏起來，與昭文帝在水閣相見。

    宋嘉言大大方方地，“您白龍魚服，我便不見禮了?！?/br>
    與女孩子用飯，昭文帝也頗有風度，只命隨從侯于外廳，笑，“這是你的地方，自然由你做主?！?/br>
    “您可別這樣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彼渭窝赃f了盞茶給昭文帝，略一想就明白了，“您這是到山上消暑來了?！被实圩匀灰灿邢畹幕是f園林，皇室的園林叫做意園，暑日，昭文帝就在意園辦公。意園離西山很近，也難怪昭文帝會遛達到這里來了。

    “是啊，聽說有處樹人書院免費念書，讀書人中廣有雅名，我也湊趣來瞧瞧?！?/br>
    宋嘉言道，“許多孩子們念不起書，不是叫他們念書考秀才考舉人，只要識字，就夠了。每個人只能在書院念三年，三年之后，隨他們各去?！?/br>
    昭文帝問，“在承恩公府做少奶奶不好嗎？”

    宋嘉言眉毛一挑，“給個賤人做老婆，這是好？”

    賤人……昭文帝唇角微抽。

    不待昭文帝說話，宋嘉言將手一揮，道，“您大駕光臨，何必談那賤人，沒的掃興。剛好我這里有昨天釣的湖里的野生鯉魚，在缸中養了一日，泥腥味兒應盡去了,正好做湯。今日您要有空，我請您吃飯?！?/br>
    昭文帝稱善。

    六菜兩湯。

    兩涼四熱，其中只一樣山楂鯽魚湯，一樣青椒溜牛rou是葷的，余者皆為素菜，在暑日用，極是爽口。宋嘉言笑，“我夏天不耐煩吃大葷，就委屈您了?！?/br>
    昭文帝笑，“自然是客隨主便?！?/br>
    宋嘉言的廚子還是不錯的，昭文帝贊了味兒好，宋嘉言笑，“這又不是白請您用膳，不必急著夸?！?/br>
    昭文帝笑著打趣，“莫不是還要我付你菜金不成？”

    “菜金倒是不用的?！彼渭窝哉堈盐牡塾貌?，“您嘗嘗這茶，我用梅花上的雪煮出來的茶?！?/br>
    昭文帝呷一口，立刻戳穿宋嘉言，“不過普通泉水，還來誑我?！?/br>
    宋嘉言哈哈一笑，“不想您還能品出水來，我就完全喝不出?！?/br>
    昭文帝笑，“看來是有事求我，不然也不能誑我說是梅花雪水?！?/br>
    宋嘉言帶昭文帝來到小書房，尋塊大幅宣紙給他鋪好，道，“我那書院，匾是杜君送的，字也是他題的，寒磣的很。今日您來了，也去逛了一圈，相逢便是有緣，勞您題個字吧?！?/br>
    昭文帝抬抬下巴，吩咐道，“研墨?！?/br>
    看宋嘉言筆桶里數目型號不同的各式毛筆，道，“你的字也不錯?！?/br>
    “字雖不錯，人沒名氣?！彼渭窝约毤毜难谐瞿?，時不時的兌上一些水。

    “你現在過的還不錯?！闭盐牡鄣?。

    宋嘉言清亮的眼珠看昭文帝一眼，沒有說話。

    昭文帝給宋嘉言的書院題了名，宋嘉言拎起來瞧一眼，唇角一綻，“謝啦?！睕]白請這家伙吃頓飯。

    昭文帝一笑。

    昭文帝的意園離西山不遠，昭文帝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常來宋嘉言這里來坐坐，宋嘉言為人敏銳，又善察顏觀色，哪怕昭文帝并不刻意顯露喜惡，也被她察覺了些許小習慣。

    譬如，昭文帝喜歡吃偏甜一些的東西。

    宋嘉言這里榨了鮮果汁，昭文帝每每都會喝一盞。

    宋嘉言已經二十歲，這個年紀，在昭文帝的認知中，已經有些大了。但是，每次看到宋嘉言，都會讓昭文帝想到神采飛揚這個詞。

    孤男寡女，昭文帝屢屢往宋嘉言這里跑，自然有些別個意思。宋嘉言是個聰明人，昭文帝趁著一日晚飯后閑談，索性直接問了，“嘉言，你覺著我如何？”

    “不若我爹爹俊美?！?/br>
    宋嘉言杏眼含笑，燈光下，有一種淡淡的難以言喻的光華。昭文帝輕咳一聲，宋嘉言笑，“天已晚，您該回去了?！?/br>
    對于女人把戲，昭文帝絕不陌生，他身子斜湊過去，輕聲笑問，“這算欲拒還迎?！?/br>
    宋嘉言唇角一勾，眼角眉梢透出一抹挑釁，“你還是先想明白我的身份，再跟我說這句話！不然，我可是會瞧不起你的?！?/br>
    雄性在雌性面前有天生的表演欲，何況昭文帝這等身份。昭文帝移至宋嘉言的榻上坐，曲臂勾住宋嘉言的腰，“你覺著，朕不敢？”

    宋嘉言笑，“今天真的不成?！?/br>
    “我看今日花正好月正圓，正逢佳月佳期?！?/br>
    宋嘉言笑的意味深長，“我要世上最好的男人，只要世上最好的男人。你覺著，你是這樣的男人嗎？”

    你們把我賜婚給那個惡心下賤的男人，我為什么為要一個賤人守人如玉、三從四德？我這一輩子，女人的一輩子，我絕不接受遠走高飛抑或待方二死后折價下嫁的結局！今日，我就要拿走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強大的男人！

    ☆、130晉江原創發表

    梁嬤嬤憂心忡忡,昭文帝的身份，別人不曉得，宋嘉言并沒有瞞著她。

    昭文帝在天將亮時離去,宋嘉言迷迷瞪瞪地根本沒理他。昭文帝俯在她耳際笑,“等晚上我再來看你?！?/br>
    “出去穿衣裳，吵的慌?！?/br>
    昭文帝輕輕一笑,宋嘉言依舊是清白之身,這絕對滿足了一個男人的虛榮心。遂不以為忤，抱著衣裳出去穿了。

    宋嘉言一覺到大天亮，昨日是她的危險期，也不知有沒有中獎,還是多把昭文帝弄來睡幾覺保險。雖然年紀大了些,幸好身材還未走樣，皇帝又是最怕死的生物，昭文帝平日里頗是注重保養，望上去猶如三十幾歲的人。床上還算體貼，與這樣的男人睡覺，并不是什么難以忍受的事。

    宋嘉言摸摸小腹，吩咐侍女送上熱水。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昭文帝現在就有幾分這樣的意思，宋嘉言的容貌在他的妃嬪中自然算不得出眾，但，宋嘉言身上就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叫他十分的思念。

    昭文帝每每來別院，宋嘉言并不令他次次得手。

    誰人不賤？

    皇帝一樣是人，宮中嬪妃想皇上想的撓心抓肺，昭文帝偏偏為偶然的不能得手撓心抓肺。當然，昭文帝也并不是什么好脾氣，一次算是耍嬌，兩次是發嗔，三次就是老虎口中拔牙了。

    宋嘉言死活不樂意，昭文帝賭氣拂袖去了。

    梁嬤嬤一臉凝重的進來，宋嘉言臉上有淡淡的笑，她握住梁嬤嬤的手，微微點頭，“嬤嬤，我好像有孕了?！鄙蟼€月的月事沒有來。

    梁嬤嬤臉梢都變了，“這可怎么辦？”

    宋嘉言笑，“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br>
    “怎么生？方家怎么辦？”

    “這 是皇上的孩子。方家，養也得養，不養，也得養?！碧筚n的婚，皇帝賞的綠帽子，皇家對承恩公府，也算是恩重如山了。宋嘉言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道，“這也是 我的孩子，我有能力撫養自己的孩子。這世上，我也只能從皇上身上得到一個孩子了?！彼灰[姓埋名，憋憋屈屈的過一輩子。她要光明正大的活著，不是守活 寡，不是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活著，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她需要這個孩子。

    宋嘉言一意養胎，下山的時候都少了，書院的事只交給杜君打理。

    倒是昭文帝自宋嘉言處翻臉離開，事后想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那丫頭的脾氣早就潑辣的很。他也就喜歡那丫頭的潑辣勁兒，而且，那丫頭年紀還小呢，不懂事，慢慢教她就是了，翻臉并不至于。

    根本不必別人勸，昭文帝自己就把自己開導好了。尋了一日清閑，又去了宋嘉言處，宋嘉言直言相告，“我有孕了?！?/br>
    昭文帝微驚，一時沒說話。

    宋嘉言道，“我要把孩子生下來，別的事，陛下不必cao心。日后，陛下也不必來了?！?/br>
    “這是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