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太太根本不拿這個當回事兒，道，“咱們能從辛家村兒到你表哥這里來過好日子，就是現在回了辛家村兒，再過以前的日子也是一樣。人哪，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自己穿衣吃飯就算苦了？”一幅女兒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老太太笑，“弟妹說的是，言丫頭本就不是什么嬌慣的性子，她跟我像，到哪兒能服得了?！崩咸晳T性的把孫女身上一切優良的品質往自己身上扯。

    今日老太太心情大好，再有兒孫們在一畔陪著，老太太愈發開懷。

    侍奉完了老太太，小紀氏帶著女兒回房用飯。

    小紀氏一口氣忍了許久，回房方道，“老太太眼里心里，除了言丫頭，再沒第二個人了?！?/br>
    宋嘉語對于宋嘉言能去老梅庵的事也心有不爽，不過，她想到庵里竟無人服侍宋嘉言，道，“那庵里，怕就面兒上好罷了。母親想一想，身邊連半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誰過得了那樣的日子？”反正她就過不了。

    “傻丫頭，你也吃了老太太帶回來的點心，可比咱們府里的精細一千倍不止?！毙〖o氏目光微冷，“還有老太太帶回來的葡萄、蜜桃、蜜瓜，這些東西，咱們家里都見不著，除了皇家，也不過公門侯府能摸著一個半個。這要是過的不好，哪兒有這許多的好東西?！?/br>
    宋 嘉語無奈，嘆道，“這是大jiejie的運道，母親何必氣苦這個。若是能送兩個女兒去，爹爹也不會忘了我的。怕是那庵里難進的很，當時的情形，母親又不是不知 道?！彼m然心下小小嫉妒，事理上卻并非不明白。父親對他們兄弟姐妹，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盡管會偏愛宋嘉言一眼，她也不是后爹。這一點，宋嘉語還是有自信 的。

    小紀氏望著女兒愈發嬌美的臉龐，一聲長嘆，“我就不服怎么那丫頭的運道這樣好?！比襞畠阂材苋ダ厦封肿∫魂囎?，憑女兒容貌出身，將來前程定能更進一步。

    宋嘉語喚了丫環進來傳飯，母女兩個安安靜靜的用了一餐，待用過飯，母女兩個坐在榻間說話，宋嘉語道，“母親，綢緞莊秋季的分紅，比去年少了許多?！?/br>
    小紀氏道，“今年生意難做，南面兒的料子漲錢漲的厲害。庫里有些料子沒賣完，得想法子處理掉?！?/br>
    宋嘉語道，“不知道大jiejie鋪子里還會不會送皮毛過來?！?/br>
    “那丫頭向來手面兒大，肯定會送的?！?/br>
    母女兩個正說著話，宋嘉諾來了。

    小紀氏問，“你父親呢？”

    明知父親去了常青院，宋嘉諾還是道，“在老太太屋里呢?！毕肓讼?，宋嘉諾問，“母親，二jiejie綢緞莊賺了銀子，不用孝敬祖母的嗎？”

    小紀氏眉心一跳，罵兒子，“個敗家小子，老太太什么沒有，哪里還差你二jiejie這三瓜倆棗的。那綢緞莊，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br>
    宋嘉諾道，“多多少少的，都是二jiejie的心意。難道給少了，祖母會嫌棄不成？”

    宋嘉語腦子轉的不慢，問他，“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沒什么，我就是問問?！彼渭沃Z并沒有把聽到的宋嘉言要給老太太兩千兩的事說出去，二jiejie一年的綢緞莊分紅也就二百兩。若是說了大jiejie隨手一出就是兩千兩的事，怕二jiejie會心里別扭。

    “平白無故的，你問這個做什么？”宋嘉語美眸半瞇，精明的問，“是不是大jiejie要從她鋪子里給老太太銀子？”

    宋嘉諾嘟著嘴沒說話，有女兒提醒，小紀氏立刻也想到此處，拎了兒子到跟前，問，“你大jiejie要給老太太多少？”有這種事，她也不能叫女兒輸那丫頭一頭。

    母姐這般逼問，宋嘉諾伸出兩根嫩嫩的手指頭。

    “二百兩啊?！毙〖o氏松口氣，對女兒道，“趕明兒，你也孝敬老太太二百兩?！?/br>
    宋嘉諾實在不忍心打擊母親，還是道，“是兩千兩?！?/br>
    小紀氏險些厥過去，不要說兩千兩，就是二百兩，她也是咬著牙割著rou給的。兩千兩，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宋嘉語微驚，“大jiejie一年賺這么多！”總不會賺的銀子全都給老太太的，這只能說明宋嘉言一年賺的銀子遠在兩千兩之上。一想到此處，宋嘉語心里實在不是個滋味兒?？v使她離開家去了庵里，還是能在家里壓她一頭。

    宋嘉諾沒再把宋嘉言還要拿銀子買米做善事的事兒說出來，依宋嘉諾的眼力，母親連給老太太二百兩都百般舍不得，買米什么的，更不用提了。

    “我也不知道。大jiejie孝順，賺的銀子都孝敬了老太太呢?！?/br>
    小紀氏給兒子屁股一巴掌，忍無可忍的罵他，“哦，就你大jiejie孝順！就她是個好的！”

    “我 就跟母親一說，二jiejie賺的銀子少，少孝敬一些，同樣是孝心，老太太不會說什么的。倒是若大jiejie孝敬了老太太，二jiejie一毛不拔，老太太才會多想呢?！彼渭沃Z 漸漸長大，十分為母姐的智商著急，明明母親管家，做事總是不如大jiejie周全，落人一頭，也難怪老太太這樣喜歡大jiejie。就是他，也喜歡大jiejie。只是，看到母姐 行事不上道兒，宋嘉諾也不好不提醒她們一聲，不然，豈不是讓父親的心離主院越來越遠了么。

    小小年紀，宋嘉諾已經頗懂得惆悵滋味了。

    或者，根本不是智商的原因。

    以往二jiejie跟著女先生學習，比大jiejie學的還要好。他稍一開口，二jiejie便能料到后頭的事。這樣聰明的二jiejie，就是差大jiejie一步。

    或許，并不是二jiejie不夠聰明，只是，二jiejie根本沒有孝敬老太太的心吧。

    主院里雞飛狗跳，常青院里一慣的安寧。

    服侍著宋榮泡過手腳，杜月娘柔聲問，“大姑娘在庵里還好么？”

    “都好?！?/br>
    杜月娘道，“我也不知曉老爺要去山上看望大姑娘，若老爺下次再去，跟我說一聲。我給大姑娘做了些針線，大姑娘正是長身子的年紀，以前的衣衫定不合適了?！奔抑行〖o氏掌家，杜月娘又少出門，什么消息都是慢一拍。

    宋榮還是感懷于杜月娘的用心，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庵里什么都不缺?！?/br>
    “那也不比在家里周全?！?/br>
    “好，知道了，下次我再去，跟你說一聲?！?/br>
    杜月娘笑笑，這才不說話了。

    ☆、72晉江原創發表

    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孫子送來的這些皮毛物什,欣慰笑道,“言丫頭自己掙個脂粉錢，還這樣東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們母親一個樣?！闭f到早逝的女兒,武安侯夫人總有幾分傷感。

    韓氏連忙道,“言兒記掛著母親呢?！?/br>
    武安侯夫人笑，“挑兩塊兒好皮子給祖哥兒做件毛斗篷，穿著才好看呢?！?/br>
    “母親總是記掛著他?！表n氏今年年頭產下一子，取名紀承祖。不過，洗三、滿月都未大辦。紀文連帶著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老家呆著，武安侯眼不見為凈。

    “我孫子，我不記掛誰記掛?！蔽浒埠罘蛉诵Φ氖嫘?指望著孫子也比指望著兩個庶子強。而且，祖哥兒還小，正該婆媳團結的時候，婆媳關系較以往更是融洽，便是母女也不過如此了。

    宋嘉讓聽著外祖母與舅母說話，韓氏笑問，“言兒在山上可好？”宋嘉言去了老梅庵，韓氏很為宋嘉言高興，待日后自老梅庵出來，又有宋榮那樣的父親，宋嘉言定能挑得如意郎君。宋嘉言待她這個舅母好，她自然也盼著宋嘉言好。

    宋嘉讓笑，“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兒樣了?！?/br>
    武安侯夫人笑斥，“你這還是做哥哥說的話呢，言丫頭以往就很好，現在自然是更好了?！?/br>
    宋嘉讓連連道，“是是，就是外祖母說的這樣。我還以為那丫頭服不了庵里的日子呢，不想她過得還不差，那庵里的點心飯菜做的都好吃?！?/br>
    “這 自不必說，那可是大長公主的居處?！毕鹊垡淮拇箝L公主，就剩宜德大長公主一人了，何況又是先帝嫡親的jiejie，今上嫡親的姑姑，非是如此，不能顯示出宜德大 長公主的尊貴。武安侯夫人道，“我是料著，言丫頭不能帶丫環進去服侍，怕是初時得吃些苦頭兒?，F在看她都好，我也能放心?！背孕┛囝^兒不算什么，只要能在 老梅庵住下來，這就很好。否則，若是沒住個三兩日，被人家攆出來，丟臉不說，就是日后前程也要大受影響。如今看來，宋嘉言果然叫人放心。

    “她在哪兒都能過好?！彼渭巫寷]好把meimei在庵外偷偷找rou吃的事兒跟外祖母說。

    待收到小紀氏送來的綢緞料子，武安侯夫人只說了一句，“樣樣都要跟言丫頭比著，這真心假意啊，一看就知曉?！彼詠砭涂床簧鲜倪@些小聰明。

    韓氏并不多說這些東西，笑道，“我聽說言兒東大街上的鋪子生意很是不錯?！?/br>
    “那 丫頭，是個心里有譜兒的人?！蔽浒埠罘蛉藝@道，“她大姨母、她母親，都不如那丫頭。唯一可惜就是生了個女兒身，不然，日后有大出息?！彼约旱膬蓚€女兒自 然是用心調教的，就是養在她跟前兒的庶女，她也不愧自己的良心，不過，有她教導，還要孩子自己的資質脾性。如今看下來，都比不上宋嘉言的眼光手段。宋嘉 言所差者，無非就是一些歲月的經歷了。

    韓氏笑道，“看母親說的，言兒有帝都閨秀里也是極出挑的?！?/br>
    武安侯夫人笑嘆，“女人這一輩子，就是在內宅這四方院兒?？粗煞?、公婆、姬妾、兒女過日子。我就盼著她父親給給她挑個合適的親事，別委屈了那丫頭?！?/br>
    韓氏笑，“母親就放心吧，界時言兒的親事，姐夫那里不必說，是應當的。不過，母親這個做外祖母的、我這個做舅母的、大jiejie做大姨母的、還有五meimei做小姨母的，咱們幫著相看一回，也是應該?！?/br>
    “你說的是?！迸呐呐畠旱氖?，武安侯夫人笑，“咱們去瞧瞧祖哥兒，我盤算著，孩子該醒了?！?/br>
    婆媳兩個說說笑笑，一道去了后面。

    五姨母紀嫣見到宋嘉讓送了東西來，也是萬分高興。倒不是真在乎那些東西，雖然離京郊不遠，也要半日快馬，大冬天的，外甥來瞧她這個姨母，做姨母的自然開心，更少不了噓寒問暖的一番問候。

    宋嘉讓住了幾日，同幾個表弟玩耍幾日方回了帝都。

    小紀氏知曉宋嘉讓給三家子送皮毛的事還抱怨，“讓哥兒也不說一聲，你二meimei這里也有些綢緞要送去?！?/br>
    宋嘉讓平日里都是外頭的事忙活，哪里曉得這些內宅中事，大咧咧的說，“哦，我沒聽太太說啊。要不太太收拾好，反正我也沒事，再送一回也不要緊?！?/br>
    小紀氏笑，“我就一說，哪里用得著你，隨便派哪個管事去一趟就得了?！毖韵轮?，還有些笑話宋嘉讓，本是奴才干的活，他這個主子倒去干了。

    宋嘉讓心思疏闊，根本沒聽懂小紀氏的話中之意，道，“今年我回來的早，若是送年禮什么的，太太只管跟我說?！庇H近的人家，送東西，當然要主人家親自送去才好。這樣，方透著親近。

    待宋嘉諾放學，宋嘉讓還跟他說了一句，“過些天送年禮，你跟我一道去?！?/br>
    宋嘉諾應了。

    小紀氏說一句，“嘉讓，你弟弟還要上學呢?！?/br>
    宋榮道，“嘉諾跟著一道去?！?/br>
    小紀氏臉色微滯，宋嘉諾腦子極是靈光，道，“母親，咱們帝都的親戚家，父親的好友家，都要走禮。長輩家里，我跟大哥一道去拜會是應該的?！贝蟾缑髅魇菫樗?，有了好事才會記著他。母親實在沒領會大哥的一番好意。

    小紀氏此方一笑，“你們商量著吧，外頭的事，我也不大懂?！庇謱λ渭巫尩?，“嘉讓，你弟弟年紀小，他不懂的，你多教他?！?/br>
    宋嘉讓道，“會的?！彼皇呛芟矚g小紀氏這個繼母，對宋嘉諾從來都是很照顧。女人們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宋嘉讓想到就煩。真不知怎樣生的一幅腸子，生來就比人多幾彎兒怎地？

    倒是小紀氏差人送給紀嫣的綢緞叫紀嫣氣了一場，當然，如今小紀氏是三品侍郎夫人，真發作出來，傷的是宋榮的臉面。自家是鄉紳，雖是富足，社會地位比起三品侍郎差的不是一兩個檔次，若兒子們將來有出息，日后少不得要走宋榮的路子。

    這也是小紀氏的小心眼兒了，嫡母與寧安侯府她是不敢這樣糊弄的，唯獨紀嫣，不過嫁了京郊地主而已。面兒上jiejiemeimei的親熱，于心底，小紀氏很沒有將紀嫣放在眼里。

    紀嫣強忍了一口氣，打賞了前來的管事，私下對丈夫抱怨，“我這四jiejie，做事一日不比一日。難道我差這幾匹緞子？去年的花色，今年又送來了？說不得是她庫里沒人要的呢?！?/br>
    陳繼宗安慰妻子，“定是不提防的，你不喜歡，打賞婆子丫環的就是了，不值當為這個生氣?！庇值?，“前兒讓哥兒送來的皮子，你不是喜歡的緊么？有沒有做件衣裳穿?！?/br>
    紀嫣將小嘴兒一撇，“若不是言姐兒給咱們送東西，四jiejie且連這些破爛貨也舍不得呢。我正交給了裁縫，叫給他們兄弟做幾件大毛衣裳。言姐兒是個有心人，弄個鋪子就記著這個想著那個的，斷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br>
    “前些日子咱們去帝都，我恍惚聽到說是姐夫把言姐兒送去了庵里面住著了?！?/br>
    “哦，老梅庵，那可是個好去處?！标惱^宗鄉紳出身，并不曉得帝都這些彎彎繞繞，只覺著宋嘉言一個小姑娘被送到庵里過活，當真是苦的很，方提了一句。

    紀嫣便將老梅庵的來歷與丈夫說了，笑道，“待過兩年言姐兒回了家，往姐夫家里提親的人得踩斷宋家的大門檻兒呢?！?/br>
    陳繼宗笑，“言姐兒那孩子大方懂事的很，這都是言姐兒的福報?！?/br>
    “誰 說不是呢?！奔o嫣嘆口氣，“我二jiejie也是極好的一個人，當初，父親相中了二姐夫，說他有本事，把二jiejie嫁給了他。二jiejie是我們府里的嫡女，那時，往府里提 親的好人家不是沒有。二jiejie嫁過去幾年，二姐夫的母親十分難纏，二jiejie過的并不快活，不想生嘉言的時候又這樣無福，年紀輕輕的就去了?！?/br>
    姐妹一場，縱使嫡庶有別，紀嫣做姑娘時不是沒有酸過兩個嫡姐。只是，她到底是養在嫡母膝下，如今她日子過的極好，再想到二jiejie的事，難免心酸，不禁紅了眼眶。陳繼宗溫柔的為妻子拭去眼淚，道，“看嘉讓與嘉言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二jiejie在地下也能安心?！?/br>
    “話是這樣說?！奔o嫣眼睛微紅，道，“我們姐妹五個，我與大jiejie、二jiejie都是養在母親屋里的，經了二jiejie的事，母親也看透了，給我議親事，就格外的留心。我這幾個jiejie，嫁的都是高門大戶、書香門第、少年才郎，我卻覺著，日子過起來，我是真心的感激母親的?！?/br>
    丈夫體貼，公婆寬厚，兒女繞膝，縱使別的上面差一些半些。紀嫣覺著，她已是福氣深厚之人了。這樣的日子若再不知足，真就該天打雷霹了。

    ******

    就是李?；丶?，李太太也問了一聲宋嘉言在山上可好。

    更 不必提秦家，秦老尚書跟自己老妻商量著，年下單備一份厚實些的禮物叫孫子給宋榮帶去。秦老太太道，“這是應該的?！苯o宋家單獨備禮，叫孫子帶過去，實不僅 是為了宋榮，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宋嘉言。尤其宋榮手眼通天的將宋嘉言送到老梅庵后，在這老夫妻心里，再沒有比宋嘉言更適合他們孫子了。

    只是，想到宋嘉言有這樣的運道，又有些擔心宋家會瞧不上秦崢了。

    秦老太太道，“言丫頭實在是個有福氣的?！?/br>
    “不 必擔心，只要阿崢爭氣，我自有辦法?！鼻乩仙袝喈敺€得住，他對宋榮很有些了解，依宋榮的脾氣，宋榮的眼睛看到的不是門第、出身、富貴，很簡單，宋榮看到 的是實惠。只要子弟能干，什么樣的家業掙不下來。宋榮自己就是寒門出身，赤手空拳的有了今日。若想入宋榮的眼，還得秦崢自己爭氣。

    諸人各有心思，便是吳雙吳玉兄弟對于宋嘉言也有了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