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子彈不是沒有打中你么?”那驚險一幕分明就是演戲給她看而已。 “打傷了我的手臂?!彼麛D出一絲笑容,“是擦傷?!?/br> “你……”她咬著嘴唇,不想再跟他爭辯。 111第六幕—10租客 他跟在她身后,鉆進窄窄的弄堂,又七拐八拐的上了狹窄的堆滿了雜物的樓梯,見她摸出一串鑰匙,打開了緊里面那間屋子的鐵門。 他從門縫里向內打量著這個小房間。房間里家具陳設很簡單,一張木頭的單人床,一個高高的五斗柜,一個矮柜,鋪了一條藍色小團花的棉布,上面放著些瓶瓶罐罐的女人東西。 碧云將他拉進屋子里面,急匆匆地關上門,掛上門鎖。又屋里屋外收拾了一會兒,這幾日顧不上在家里吃飯,柴米油鹽幾乎都用完了,只剩一小袋面粉和一個雞蛋,她又站住打量了他一眼,他站在屋子中間,那身高和體型將這個小屋子襯托地更加狹窄和局促。 “你,你到床上休息吧。我出去買點東西?!?/br> 他點頭,目送她出門。 他放下傘,脫下長風衣,手向門后的衣帽伸過去,架子上面掛著一件她的羊毛的月白色的開衫,他柔軟的羊毛衫,將風衣輕輕覆在上面。 床雖然不大,鋪著干凈的白色床單和疊齊整的棉被子,坐在上面軟軟的,暖暖的,床的長度不夠他完全躺著伸展開來,倚靠在床頭上,整個屋子里面都彌漫著她的氣息,這種清新又溫暖的味道讓人沉迷,他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碧云到集市上,買了一棵白菜,用線栓著梆子,半斤rou,rou攤的阿伯問她要不要其它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東西裝進布包里,走到集市口招呼了一輛黃包車。 他好久沒有這樣舒心地睡一覺了,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隱約聽到門外有細碎的聲響,他張開眼睛,敏捷地翻身下床,來到門口。 只聽見她在門外小聲叫到:“開門,是我,快給我開門?!?/br> 她拿著兩袋沉重的東西,從紙袋里面一件件把東西掏出來,排在柜子上。 他順手拿起一個鐵盒罐頭,看了一眼標簽,“啊,是美國貨,還是軍供?!?/br> “現在市面上物資緊缺,買不到牛rou,再說中國老百姓平日里也是不吃這些的?!?/br> “那這些是怎么買到的?”他看得出,她花了不少心思。 “最近有搜美**艦停在港口,這些東西就流散到了黑市上,我去換了點?!?/br> “讓我來幫你?!?/br> “不用,你歇著吧,我去準備就好?!?/br> 他回到床上,從床頭的楠木書架上取下一本英文書,百無聊賴地翻開來看,時不時抬眼看她忙進忙出的。 “我剛剛洗好的白菜呢!”碧云在灶臺旁邊轉著圈兒,找著什么。 “菜,你打算怎么做?”他的嘴巴里面嚼著什么東西。 “當然是……炒?!彼齽倓傟税腩w白菜洗好,一轉眼就不見了。 “唔,對我來說,還是生吃比較習慣,真不明白為什么中國人總喜歡把青菜煮爛?!彼麖谋澈竽贸瞿莻€只剩下一點芯的白菜。 “都被你吃掉了?!你是兔子么?”碧云瞪大了眼睛嗔怪道。 他高聲笑了起來,不但吃了她準備烹飪的白菜,還有一罐牛rou罐頭和一袋烤面包片。 她收起空的罐頭盒子,丟到洗手間的垃圾桶里。 他四處打量著找餐巾,“美國人的牛rou罐頭味道還過得去,讓我想起慕尼黑的烤牛排,就是我們經常去的那家餐廳?!?/br> 碧云腦海里浮現出往日在吃的那些東西,烤的明晃晃的豬rou腸,搭配酸菜的熏制豬肘子,味道鮮嫩肥美的牛小排,兩面煎的金黃的鱈魚,蘸滿了甜蛋液的面包和各種甜點,金黃的芝士焗土豆……她淺淺嘆了口氣,“一個月三十塊錢的收入,不夠養他一個禮拜的?!?/br> 他聽到了她的抱怨聲,似懂非懂地輕笑著。 用完了她費力做的一餐中西合璧的飯,她取來了醫藥箱,坐在他身邊?!白屛铱纯茨愕膫谛枰獡Q藥么?” “我想不用?!彼难劬ο驋煸趬ι系拇笠驴诖?。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煙沒收了,葡萄酒,伏特加統統沒有?!?/br> “至少來杯咖啡?!?/br> “你不是號稱自己是傷員么?好好養傷才是你任務?!?/br> 他挑挑眉毛,伸出右臂,她輕輕卷起他的袖口,一道道拆開紗布,是子彈擦過的血印,撕裂了皮rou,并不是太嚴重,也不需要縫針,本來處理起來應該很快,只是他的手臂毛茸茸的,為了看清傷口的狀況,她決定先小心地用刀片刮掉一層,再用鑷子夾著棉球給他消毒,換了點藥,又用新紗布包好。 她應該是累了,很快沉入夢鄉,他從床上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到床上,蓋上軟軟的被子,他握起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坐在床邊雙手合十靜靜地望著她。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的床原本就不大,自己占據了主要位置,整個人陷入他寬闊溫暖的懷抱里面。他俊美的臉越發瘦削了,讓人有種淡淡的心痛。 他緩緩張開眼睛,金色的睫毛下是寶石般的瞳孔。 她有點害羞,因為離他如此近,他不失時機地將她摟地更緊,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緩解了她羞怯的情緒。 她伸出指頭撫摸他的臉頰,又輕輕點在他高聳的鼻梁上,“大劇院海報上說你是瑞士人?!?/br> 他挑挑眉毛,“對于普通的中國人來說,德意志和瑞士有區別么?” “你怎么讓藍色的眼睛變成棕色的?” “這是一種彩色假虹膜,用于改變眼睛的顏色。這是間諜工作慣用的手段,好讓那些并不太熟悉我的人,認不出我的本來面目?!彼χf?!爱斎徊m不過你?!?/br> 她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又用手指頭撥弄他發心那些新長發出來的金色頭發,嗔怪著說:“可你分明就不是褐色的眼睛,棕色頭發的那種人?!?/br> “忘記荒謬的人種理論吧,我喜歡待在這里,和這些黃皮膚黑眼睛的東亞人在一起,沒有人再把我當成模特?!?/br> “當我第一次在舞會上重見你的時候,以為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br> “眼睛可以騙你,心卻不能?!彼诺土寺曇?,在她耳邊呢喃著:“我能夠清楚的聽到當我靠近你的時候,你心跳加速的聲音?!?/br> 碧云低垂下頭,眼睛里閃爍著嬌羞。 “多么迷人的黑色的眼睛,還有黑色的頭發,自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深深地為它們著迷?!?/br>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個家伙不懷好意地向我靠近?!?/br> 他笑而不語,握起她的小手,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昂冒?,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那么我就不向你靠近,就那樣遠遠地看著你?!?/br> “我才不信?!彼欀碱^盯著他。 他點點她的鼻尖,“我會讓你自己主動爬到我的床上?!?/br> “不要臉!”她想都不要想那些事情。 突然隔壁傳來床板咚咚聲,緊接著是幾聲女人的媚叫,讓原本曖昧的氣氛變得更加窘迫。 碧云急忙從床上站起身來,臉紅著說:“這個公寓墻壁老舊了,二房東為了多賺租客的錢,就用隔板搭了幾間,所以隔音不好?!敝灰娝堄信d味地聽著,女人的叫喊聲越來越大,碧云羞得恨不得躲到地縫里去。在屋子里轉來轉去,都在他視線之內,只得躲到洗手間里,開了水龍頭,佯裝在洗手。 過了兩三分鐘,隔壁那讓人尷尬的聲音漸漸停息了。碧云才從洗手間里鉆出來,兩頰緋紅的。 他朝她挑挑眉毛,一幅意猶未盡的表情。 “隔壁王太太的先生是做生意的,難得相聚一次的?!?/br> “就這樣結束了?” “你還想怎么?!?/br> “我想我能讓你叫一晚上?!彼χf。 112第六幕—11風信子 他攥住她齊肩長的烏黑的頭發,將她的腦袋漸漸靠近自己。 她害羞心領神會地張開嘴巴。 他眉間顫動,輕咬著嘴唇。被她含在口中的感覺那么美妙。他的思維幾乎是空白的,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她吞入更深,持續的時間更久。他抓緊了她的頭發,繼續將她按向自己,把他的陽具吞入更深,直到她發出被骨頭哽住一樣地嗚咽聲。他深知她做這件事的本領不算太高明,再繼續下去說不定真要嘔吐出來。 “你的小腹上怎么會有傷口?”他的小腹上橫著一道猙獰的疤痕像是一條蚯蚓。 “在你走后,我被幾個人帶到了秘密基地,關押了起來,其中一個人,用一把匕首捅進了我的小腹,該感謝那個麥克斯威施爾,如果不是他及時叫來了軍醫,我就會失血過度死亡?!?/br>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她抬頭凝視著他消瘦的臉頰,眼睛里閃著淚花。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捧到了唇邊深深吻了一下,“這不重要,真正讓我痛不欲生的,是失去你。我在黑暗中游蕩,是你為我開了一扇窗?!?/br> “我知道你在泥潭中掙扎,我想把你拉到我身邊,可是每一次都失敗,我倍受挫折?!彼龘崦咄Φ拿脊?,注視他深陷的冰藍色的眼睛,“我很高興,如今你終于在我身邊了。是你暗中幫助了那些猶太人?!?/br> 他垂下眼睛,“我只想盡一點力量,守護你所心愛的?!?/br> 她的臉頰還是紅的,為自己在激情中的放蕩表現羞愧不已,想念他的不止是她的意識,還有她的身體。她渴望他的親吻,他的愛撫,渴望跟他肌膚相貼,一切都那樣充實而美好,讓她完全忘記自己今天身處何地,明天會在哪里,只想感受他熾熱激烈的愛。 她租住的這個公寓宿舍并沒有采暖設備,平日里涼絲絲的被褥讓人徹夜難眠,即使睡到半夜也沒有一絲暖意,如今躲在他溫暖干燥的毛茸茸的懷抱里,像個火爐一樣源源不斷地提供熱力。她勾住他的脖頸,盡量讓他的身子向里挪動,不至于掉落到床下面,讓他的手臂環抱著自己的腰身,又盡量側著身體和他貼緊。 這一切是不是夢,如果是夢,但愿不要醒。 一束溫暖的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照在木頭窗臺上玻璃瓶子里那顆開著藍色花朵的小風信子上。 他在翻動她的書,隔得如此之近,她看到了他眼中異常一閃而過。原來是書中夾著一張照片,是自己跟學生的合影。 “她叫俞小晴,是我班上的一個女學生。幾天前失蹤了?!?/br> “她在日本憲兵司令部?!?/br> “你怎么知道?她現在怎么樣?是生是死?” “她……還活著?!彼p咬著嘴唇。 “我一定要救出她,林老板答應我出錢去贖她?!?/br> “那不可能?!彼D了頓,繼續說到:“她在日軍上海特務機關長野田的手上,你不可能救出她。她是他的愛人?!?/br>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碧云氣急。 他沒有分辨,只是輕點頭望著她,她終于被他篤定的眼神說服。 “可我不想讓小晴受我受過的苦?!北淘茡溥M他的懷里。 他皺著眉,盡量不去想這話語里面指責自己的成分,輕輕揉著她的黑發,溫柔地語氣說出一個殘酷的事實:“你應該知道,她踏入司令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個死人了?!?/br> “可你放了我!” “是的,我舍不得殺你。我和野田敬一對于愛情的理解不同,我堅信,活著才能在一起,他卻認為死亡是唯一的歸宿?!?/br> 一大清早她就出了門,躡手躡腳地穿過樓道,路經房東太太的窗戶外面時特別小心,里面黑著,想是房東太太還在休息。白天在路上走著,總覺得自己身上彌漫著他的味道,怎么都散不掉。 “是周小姐呀,又買這么多東西??!”眼尖的房東太太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穿著一件紫色的花睡衣裙把她攔在了狹窄的樓道里。 “哈,是啊?!彼樣樀匦χ?。 “周小姐,你這幾天越來越漂亮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魅力。頭發去新做了卷吧,真好看,這身旗袍料子在哪里買的呀?!?/br> “下次我介紹你去?!彼龔姆繓|太太身邊擠過去,快速地閃進門。 小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曼特寧的苦澀香氣,高大的男子半躺在床上,床邊擺著一個放著瓷制咖啡壺的簡易小桌板,一手優雅地端著咖啡杯,一手捧著一本書。 “親愛的,你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