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88第五幕—11死亡之域(二) 一輛軍用卡車,副駕駛上坐著一位黑衣的黨衛軍軍官,盡管是從戰場火線上緊急召回首都,他那件黑色的制服依舊是板挺,領帶和褐色的襯衣。幾場雨過去,道路泥濘。一路上,他沒有說一句話,始終低垂著冰藍色的眸子沉思。這次是直面元首的最高層秘密匯報,是越過黨衛軍海因里??傊笓]的。一想到這些,他眼睛里就燃起一簇幽暗的火焰,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充分說明了最高元首在某些問題上并不信任總指揮,黨衛軍與國防軍之間是如何掣肘與牽制,何時該展示忠誠,何時該背叛和出賣,他很清楚里面的玄機。由一個普通的預備士兵到今天的帝國上將,一路走來始終是如此,在這條由白骨鋪砌的榮譽之路上,沒有一個領袖和君主不是靠陰謀與算計起家的,人民是無知而愚昧的,他們總是被外表的光環所吸引,一位領袖能夠保持并且拓展他的疆土,那些他之前所有的卑劣的手段就是無上榮光。 真理與正義向來不是他所信奉的神明,他的內心始終只為那一頂最高的皇冠而躍動。通往權利的道路并不平坦,他所向披靡,戰勝了多少勁敵。像一只游蕩于曠野的孤寂的狼,在最艱難危機的時刻要獨自面對,即使在勝利的時候,亦沒有同伴來分享喜悅?;蛟S開始只是為了爭奪生存的權利,后來漸嘗到了敵人鮮血的腥甜,嘗到了權利帶來的快意,可是得到的越多,他的內心就越空虛。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這朵弱不禁風的小茉莉,時刻在搖曳著純白色的善意,只有與她那雙烏黑的眼眸沉沉對視的時候,才會勾起他那寥寥無幾的溫暖的記憶。 紅色的繩結在他修長的指尖纏繞。她的話語彷佛在他耳邊回蕩著: “阿普費鮑姆先生,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救了你,那當然叫做朋友了?!?/br> “雅各布上尉,果真是個好人!” “即便是父親狠心拋棄了你,可夏洛蒂公主畢竟是你的親生祖母。她臨死之前,還是把皇室擁有的幾座城堡都傳給了你?!?/br> 一道道雨滴劃過車窗,留下星星朵朵斑駁的印記。很快的,新的雨滴又再次降臨,他的眼角抽動了一下,這個世界本該如此么?溫暖只能留給記憶。 這個女人叫妮莎,比她早2個月來到這個集中營里。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她們這些剛剛進來的女囚前一夜是沒有晚飯的。而那些以往的囚犯們的所謂晚餐,也不過是一碗污濁的湯,在碗底撈到幾塊帶著污泥的土豆皮就算是極其幸運的事了。 碧云從早晨到晚上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只能到廁所里的水龍管子上喝了一口涼水??赡桥罎M蛆蟲的糞便池子,又讓她吐了一次。當她回到“大房子”的時候,妮莎已經喝完了她的湯,她好心地留了一塊帶著的土豆皮給碧云。碧云望著那個烏黑的東西搖了搖頭,妮莎把土豆塊吞了下去,接下來,想說點什么來對抗饑餓。 “其實,我來到這里的時候,也懷孕了,4個月……” 碧云向妮莎的腹部看去,她的小腹非常平坦,甚至可以說是干癟的?;蛟S是長期饑餓的緣故。 妮莎扯動嘴角苦笑了下,“那得多虧了葛林醫生,她是個好人。明天說不定能見到她,她會偷偷地為我們做流產,我可以幫你引見?!?/br> “什么?流產?!”碧云心里一驚,“為什么?” 她剛要追問下去,女獄長那尖利的聲音響起來?!鞍察o!安靜!安靜!你們這些母豬!明天五點要起來干活兒!誰不想睡,就到門外站上一宿?!?/br> 囚房里安靜了下來,連呻吟聲和咳嗽聲也漸漸停歇了。這個像廠房一樣大的屋子里,到處彌漫著霉澀的腐爛的氣味,這讓她一個勁地惡心和反胃,碧云捂著嘴巴,勾起身子,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突然一聲鞭響,一陣火辣辣地疼從手背上傳來,這讓碧云暫時忘記了惡心,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個女獄長,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軍裝,身材魁梧,體態彪悍,頭發稀疏,前額凸起,眉毛似毛蟲橫列,眼睛似比目雙排,鼻孔朝天,嘴如猩唇,她的膚色如漆,兩頰和額頭上布滿了麻風病人一般的坑洼。碧云被這個兇神惡煞的女獄長嚇了一跳,自從她來到德意志,還沒有見過面目如此丑陋的女人。 “嗨,小姐!我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你覺得惡心么?這里不是福利院,你會很快適應的這味道的?!迸z長的鼻子聳動了下,面朝著下床,對著一個蜷縮著不動的老人踹了一腳,發出“咚咚”的聲響,那聲音不像是人體碰撞發出來的,而像是揣在一堆什么硬邦邦的的木頭上,女囚那突出的骨頭,似乎是弄痛了獄長的腳,她氣急敗壞地揮舞起手中的鞭子,對著那個女囚狠狠地打了數下,除了低沉的哀嚎,聽不到什么別的聲音。漸漸女獄長也覺得沒趣,罵罵咧咧到:“真他媽的惡心,你又在床上大便!你這懶豬,真該把你送進那個煙囪里去!臭蟲、老鼠,下三濫的東西……” 碧云捂住被鞭笞鼓起了一道紅印的手臂,眼角閃著淚花。妮莎把她的頭顱按在了夾層的木板床上。 大房子里很快的寂靜無聲了,妮莎也背對著她似乎是睡著了。碧云翻了個身,絲毫沒有睡意,空氣中充滿了腐臭的味道,她剛剛把胃吐空了,這陣子更加饑腸轆轆。她不由地想起她的專屬營養師米蘭夫人,那個女醫生精通營養學與產婦護理。米蘭夫人為她列出了長長的單子,每天幾點該吃點什么,什么營養品能讓孩子發育地更加聰明,每周來為她測量檢查。因為每次把牛rou和奶酪放到她面前的時候,她聞不得那股味道,會覺得惡心,所以府邸里面的廚師不再采購這兩種材料,傭人們的食譜也隨之改變了。她喜歡天津酒家的小包子,于是他的勤務員們便不辭勞苦,一天三次奔波在康德大街與府邸之間。她蜷縮起身子,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因為想到這些,肚子會更加饑餓。她目前能做的,只有盡快睡著,保存一點體力,應付明天。 “你,你,還有你……在墻邊排成一隊?!币淮笄逶?,女獄長拿著鞭子挨個走過木頭架子,把女囚犯們從床上敲打了下來。 碧云也被指了出去,她很緊張。 “別害怕,這是個好差事?!蹦萆谒呡p輕說。 她們幾個被帶到一個封閉的房間,地上堆著一筐筐發霉長芽的土豆,她們的任務是用地上的鈍刀子去削土豆皮。在看守把她們帶進去的一刻,這些女人的眼睛都不約而同地直勾勾的盯向這些土豆。碧云明白了為什么妮莎說這是個好差事?;蛟S可以趁看守不注意的時候,偷吃一點土豆皮,她心里這樣想著。 碧云拿起地上的鈍刀子,這把小刀的刀刃卷曲地不成樣子,她試著削了一下,手里的土豆如同石頭一樣剛硬,里面是黑爛的泥,妮莎顯得更加有經驗,她已經偷偷地挑了一個沒有發霉,芽也不算長的土豆,貼著地面輕輕滾到了碧云的面前。 幾個女人面無表情地干著面前的活兒,但是大家都在等待著時機。終于,那個一直在房間門口踱步的男看守,似乎是跟什么人打著呼,離開地稍遠了。像是被觸動了開關一般,女人們立刻。 “你這個母豬玀在干什么?你在偷吃!”看守突然出現在房間里,他的臉上帶著狡黠的笑,一個女人因為動作慢而被抓住了,這個看守像是一只蹲踞在墻角后面的貓,不慌不忙的等待著這些老鼠就范。這個不幸的女人就是那只逃跑地最慢的老鼠。 守衛沖進了屋子里,揪著一個女人的領扣讓她從地上站起來,她嚇得面色蒼白,顫顫發抖。他從她的口里把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土豆皮扣了出來,似乎正思量著該怎么處置這個女人。突然間,他放松了手臂。朝著門口立正并行了一個舉手禮。 “長官!” 門口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長制服,他身材高瘦,面頰瘦削,高挺的鼻梁讓他的面容顯得格外冷峻,一雙細長的眼睛,黑色的帽檐壓住了他金色的頭發。這個男人官銜不低,是一個黨衛軍的少校,骷髏師的!碧云張著烏黑的眼睛,盯著他的領章和肩章,喃喃自語著,骷髏圖案是熟悉的,她見過幾次,這個軍團隸屬于他口里常常提起的迪特里希將軍,還有那位陽光快樂的,大孩子一般的麥克斯威施爾中尉。 這位少校如同黑衣的死神,他邁著大步,走進房間里,那黑色制服帶起一陣陰森的風,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 “他就是集中營的長官,綽號叫黑衣屠夫?!蹦萆÷曊f了句,“快低頭,別讓他注意到你?!?/br> 碧云聽了妮莎的勸告,幾乎在那道凌厲的眼神掃過她的臉的同時,低下了頭。 “發生了什么事?”少校開口,聲音微微沙啞,并且有種金屬的質感。 “報告長官,這個女人在干活的時候偷吃,請問該怎么處置?”守衛高聲喊到。 站著的女人不停地發抖,臉色如土,沾著黑泥的嘴唇蒼白,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來,甚至沒有跪地求饒。 黑衣少校并沒有看向她,面無表情地和中尉短暫對視了一眼。 中尉掏出腰間的槍,抬起胳膊,對準了女囚的太陽xue,這個距離根本不用瞄準,可他仍舊瞇起左眼,讓眼睛,槍口和近在咫尺的目標成了一線。 所有的女囚都深深地埋著頭,彷佛是一只只把腦袋插進沙堆里的鴕鳥,惟獨碧云抬著頭,黑色眼睛驚恐地注視著這一幕。 黑衣少校那陰鶩的眼神再次掃過她的臉,略略停留了幾秒鐘,而后被“砰”地一聲槍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紅色的血花在他藍色的瞳孔里綻放,幾乎沒有任何的顫動。 女囚應聲倒下了。 兩個穿著條紋囚服體態佝僂的男囚犯進來,把女人的尸體拖了出去,一片寂靜,地上只留下一灘猩紅的血跡。勞作的女人們,瞪著一雙雙眼睛,呆滯地望著那血。 “繼續干活?!笨词赜檬植亮瞬磷约旱臉?,扭頭交代了一句,邁著大步子走出了房間,“砰”地一聲踢上了門。 女人們都沒有動靜,像是一座座活的雕塑。 碧云低下頭,伸手撿起一塊肥厚的土豆皮,把它塞到嘴巴里。 “天啊,你瘋了么?”妮莎小聲驚叫著。 碧云眼睛里隱隱地含著熱淚,她沒有時間回答妮莎的話,不停地往嘴里塞著那些沾滿了黑泥的土豆皮,因為她時時刻刻都能聽到那個細小的聲音在叫著,mama,我餓,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個吸血鬼一樣,隨時隨地地吸食著她的養分。沒有人會憐憫她,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死人,她明白自己想讓孩子活下去,首先要做的,必須要對抗饑餓。 妮莎木然地望著她在不顧一切地撿拾著地上的土豆皮,綠色的混著的眼睛抽動著,她知道這是母性的本能驅使著這個嬌弱的女人這樣做,她挪動了下位置,挺直了身子,快速地用鈍刀子削著土豆皮,盡量讓自己擋住她,妮莎不知道自己是在幫她還是會害了她,總之一切都不是她們所能掌握的…… 狹小的房間變得安靜,只有穿著條紋囚服的表情木然的女人們,用手中的鈍刀子“嗖嗖”地削落土豆皮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們,堅持住,心臟要強大!特別感謝月色親貢獻的精彩描寫oo 89第五幕—12死亡之域(三) 為了節約時間和隱蔽行程,他命令雅各布上尉在路過的一家酒店里,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請秘書處的一個親信機要員和傳令官陪同他去元首行宮,并做好匯報準備。他們在郊區幾公里處換乘了車子,司機把黑色的梅賽德斯開到了元首行宮后門的綠色走廊時。他卻從傳令官那里得到了一個消息,“將軍,施密特準將這幾日一直在等你。我們并未敢泄露您的行蹤,可是施密特準將他似乎猜到了您會到這里,所以在二層的偏廳等待您?!?/br> 他有些疑慮,但是時間容不得他多想什么,帶領著幾個心腹,由專用通道快步走上了樓梯,他的傳令官與元首府的傳令官正在交涉。在二樓的回廊的拐角會客廳里,他果然見到了那個身材高大,一頭銀發,穿著灰色制服,戴著一副無邊眼鏡的朋友。 “艾克爾?” 艾克爾連招呼都沒打,直接把他拉到一旁,“這幾天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府邸的人,還有米蘭夫人都聯系不上你……”他的語速很快。 蓋爾尼德微微低著頭,一手扶住了艾克爾健碩的肩膀,眨動著冰藍色的眼睛低聲說:“抱歉朋友,我有緊急公務在身?!币勒账饺諏@位沉默冷靜的博士的了解,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他絕不會這樣失態。但是正此刻正他在等待元首的召見。他想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情更加緊急和重要了。 “你的小茉莉,失蹤了?!卑藸栍娩摶疑捻佣⒅?,簡單明了地說。 “什么?”他怔住了。 “該死,我猜測你可能有秘密任務,這幾天無論如何都聯系不上你,芷伊在她失蹤之前接到過一個電話,聽到她的情緒很不對勁。她拜托芷伊幫她買回中國的船票和辦通行證。芷伊很擔心,第二天去了你那里,結果人已經失蹤了?!?/br> “船票?失蹤……”他重復著艾克爾話語里的重點,但是僅僅憑借這幾句非當事人的轉述,他無法立刻下結論,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失蹤了。他的心臟被什么揪緊了,一瞬間藍色的眸子里綻露出慌亂的神色。 “哈希特勒!尊敬的弗里德里希將軍,元首召見您!”一位年輕英俊的傳令官清脆響亮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來。 他停頓了幾秒鐘,調轉回身,盡管試著調整了情緒,眼角仍不停地抽動著,“好的,京舍中尉?!?/br> “請您跟我來,將軍?!眰髁罟僮隽艘粋€“請”的姿勢。 “等我?!彼まD頭對著艾克爾說了一句,眼底顫動了一下。 艾克爾站在通向元首行宮的回廊上,灰色的眼睛望向那個穿著黑色黨衛軍制服的身材高狹的男人,他在年輕的傳令官的引領下,邁著堅定果決的步子走向那扇走廊盡頭的大門。 “上帝保佑?!彼p手在胸前環抱著,走近小過廳的狹長窗戶,抬頭望向玻 璃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下著陰霾的小雨,幾只不知名的鳥兒沿嘀嗒著雨水的窗檐飛旋而過,遠處教堂里的鐘聲隱隱響起。 “起來,都起來,你們這些母豬玀!”女囚室長一邊大聲吆喝著,一邊拿著麻繩凝成的鞭子,走過每個木頭架子,把女犯們敲下來,她的口氣和做派越來越像那個穿著黑色制服裙的女看守。 很快的,犯人們在木頭架子前面站成了兩排,最病弱的人,也支撐著從床上起身,有人在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面頰,想讓蒼白的臉變得紅潤一些,犯人把房間塞的密密麻麻的,一聲響亮的是哨子吹過,走過像廠房一般大小的囚房里變得鴉雀無聲,女囚室長也跟那個女看守一樣,對著進來的軍官學著行舉手禮。 女看守厲聲喝道:“聽著,所有懷孕的婦女都站出來,在墻邊排成一排,五分鐘?!?/br> 男軍醫踱步進入到中間的過道里,面色和藹地說:“女士們不要擔心,孕婦本應該得到更好的照顧?!?/br> 碧云本能地用雙手捂住了肚子,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有五個月大了,與這些西方女人不同,碧云的身材嬌小,小腹并看不出多么突出,她站在兩排猶太婦女當中,前面的人幾乎遮住了她。每個人都穿著條紋的囚服,遠遠看去,像是站立著的一只只木頭雕刻的斑馬,在這群呆立不動的“斑馬”里面,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往往是極其危險的。 “不,不要讓他們帶走你?!蹦萆醋×吮淘?,小聲在她耳邊說,“被他們帶走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回來過?!?/br> 他在她的面前停住了,起先并沒有發現她是個孕婦,吸引他的是她這張與眾不同的臉,這是個黃種的女人,不是猶太人或者吉普賽人,她面色白皙,五官精致漂亮,烏黑的眼睛低低地垂著,她的頭發也是如墨染過一樣的青黑色。 “你,出來?!彼掷锏谋拮又敝钢淘?。 碧云和妮莎一樣,意思到事情要糟糕了,然而她沒有選擇,從前面兩個高大的猶太女人的縫隙里鉆了出來,站到了最前排,這次不管她怎么勾著胸膛,小腹的微凸還是瞞不過軍醫的眼睛。 “你是個孕婦?為什么不早站出來?”他的語氣透露出不滿。 “對不起長官,我并沒有聽清楚您的訓話……”碧云決定暫時屈服,她知道就算是短暫的沉默也會惹怒這些黑衣的狼,她故意讓自己的語言說的不是十分流利,用那種柔順的,企求同情的口氣,這一切,都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軍醫對她的解釋和態度還算是滿意,沒有追究下去,“站到那邊去?!?/br> 碧云歸入了那些大肚子女人的行列里,女看守清點了一下她們的人數,然后被帶走了。碧云回頭望了一下,那靠近里面第二個木架子的妮莎,妮莎綠色的眼睛也正望向她,似乎在默念著:再見了,我的朋友,祝你好運。 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從元首行宮出來之后,他就立刻帶著心腹人馬,來到了這棟位于郊區的灰色廠房里。這棟房子外觀非常普通,然而一天24小時,都有便衣警察在站崗守衛著。附近的居民們不知道這個掛著“丹納化學工廠”牌子的建筑物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工廠只是掩護,這里實際上是黨衛軍的一個秘密監獄和審訊所,這里關押的都是高度機密的要犯。只有少數幾個高層的領導人才有權限提審這些犯人。 戰爭打響了,人們忙于熱議戰局,沒有人知道他已經秘密地回到了柏林。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面見過帝國元首,將整個事件的經過以及前線的最新戰報一一匯報,那是他精心準備的,可是進去之后,面對著沙發上坐著的那個又矮又瘦、眼神犀利的男人。他自己都不記得說了些什么,這件事本來可以干的很漂亮,如今盡管算不上完全搞砸了,幸好元首并沒有從他那頓挫的措辭里面看出什么破綻。反而用異常和藹和關心的語氣,詢問他是否因為最近在前線過于奔波勞累,因為他的臉色很蒼白。 他又點燃了一顆煙,放在唇邊猛地吸了幾口。額角的青筋劇烈地跳動著。這幾天他的確很疲勞,他原本的計劃是趁著向元首匯報的機會,回到府邸里與那個小女人見上一面。雖然他不可能停留太久,但他很想看看她的情況,哪怕是一眼,看到她安然無恙讓他放心既可??僧斔氐搅税亓值臅r候,得知她竟然在幾天就失蹤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已經按照雅各布提供的名單,親自審問過了20幾個嫌疑人。 期間,他也曾經懷疑過艾克爾的學生,也是她的朋友,那個中國外交部長的侄女孔小姐。他對孔小姐的身份早就有所懷疑,但是綜合分析起來,這件事并不是她所作。盡管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那個出身權貴的東方女人的真實意圖,但他很清楚一點,孔小姐的態度是希望凱蒂待在自己身邊的。當她左右搖擺,內心波動的時候,孔小姐總是出面好言相勸,這是他從歷次她們談話的錄音里得出的結論。 不,不是她,也不是他,那個找麻煩的墨菲斯·珀爾。墨菲斯上尉一直在他安插到國防軍的密探的嚴格監視之中,除了將要得到晉升之外,他并沒有什么動靜,雅各布上尉在一個個勾去那些嫌疑人的名字。 “將軍,艾米麗帶到了?!?/br> 審訊照例是由站立在一旁的雅各布上尉發問,他坐在黑色的長條桌子后面。翹著修長的腿,他將煙灰撣落在堆滿了煙蒂的鐵皮小盒子里。瞇起眼睛打量著這個褐發黑眼睛的瘦弱女人。她比先前更加瘦弱了,他并沒有殺了她,只是把她秘密地跟這些要犯一樣,單獨關押在這棟秘密監獄的地下室里。聽守衛匯報說,這個女人的精神有些瘋癲,總是在囚室的墻上畫著一些詭異的六芒星圖案,他向來不信那些鬼怪邪說,他也并沒有興趣去看那些東西。 兩個男人扭送著艾米麗進到了審訊室里,他們把這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按倒在對面的椅子上。臺燈射出的一束強光,刺得她張不開眼睛。但是漸漸的艾米麗,聽到了對面那個男人的聲音,她冷笑著說:“我已經說過了,你休想從我嘴里再得到什么!” “既然這樣,好吧,有些刑罰是專門針對女人的?!彼蛄艘粋€響指。 四個高壯的男人抬著一個木質的立柱進到屋子來。臺子上面是帶著螺絲的鐵枷鎖,另一個男人托著一個鐵盤,掀開覆蓋在上面的白布,露出一排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尖利的鋼針。他的唇角輕輕浮起,露出殘酷的笑意,“200年以前,教會用這種刑具來檢驗一個女人是否是女巫。當時的人們認為,如果這個女人沒有說謊,那么當這些穿透她身體的時候,就不會感到疼痛?!?/br> “為什么不殺了我?殺了我!”艾米麗瞪圓了黑色的眸子,這個森然的刑具讓她恐懼。 “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海軍情報處的人,是怎么跟你聯絡的?” “長官,她暈過去了?!?/br> 艾米麗被冷水激醒,她被綁在刑臺上,汗水和血水沿著她散亂的黑發嘀嗒下來,發出獰厲的笑聲,那打鼓一般“咔咔”作響的聲音那因為失聲喊叫而變得嘶啞的嗓子眼里滲發出來,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這讓她布滿了鮮血的□身軀顯得更加陰森恐怖。她的脖子被鐵夾緊緊鎖住,盡全力地左右扭動著,那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也在轉動著,彷佛是聽到了空氣中的聲音,在尋找著什么,突然間尖叫了起來:“你害怕了!你不敢殺了我!你這個膽小鬼!你畏懼報應!可那報應就要來了!化作厲鬼冤魂噬咬你!是的!它來了!它無孔不入,它無處不在!撒旦,魔鬼,來自地獄的冤魂!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永遠也別想安寧——” 兩個行刑官站立在,他們見慣了這類的嚴刑拷打,卻也被這個瘦弱的女人震懾住了。他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隨這個女人的腦袋轉動,可是空氣里什么都沒有。 他低垂著眼睛,并沒有像他的手下一樣,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尋找什么,但是卻有什么東西在他的眼底顫動。他夾著煙的手指也在微微顫動著。 “帶她下去?!彼粺煹贍C了一下,手里的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燒盡了。他狠狠地揮手把煙蒂甩了出去,搓動著食指和拇指。 “將軍,還要繼續么?”雅各布上尉湊近他,輕聲說:“您是否該休息一下?” “名單上還有多少人?”他垂著眸子沙啞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