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后來陸濟寬親手幫朱宏聲包扎了傷口,傷口不算太嚴重,但考慮到有撞擊情況,所以還是要留院觀察幾天。事后他陪她去報了警,警方只當是一般的搶劫傷人備了案。黎雅蔓卻總覺得不太對,畢竟她當時已經很自覺地交出了財物,可歹徒似乎意不在此。 可當她說出自己的疑慮,以及歹徒企圖弄昏她的行為后,值班警察卻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就兀自得出了結論:搶劫強|jian未遂。 不,不是這樣的。她回想著當時的狀態,那歹徒至始至終都沒對她有任何猥褻的行為,反而有種計劃已久的利落感,身手也很矯捷,要不是……那個人忽然沖出來,他恐怕早已得手。 請原諒她還是不能坦然自然地稱“那個人”為“爸爸”,雖然他救了她,她只是覺得心好亂,亂得無法整理。 凌晨時分,她默默站在病房前,望著熟睡的老人。他雖然形容憔悴而蒼老,此刻卻帶著難得舒展的神情,似乎很安心。 陸濟寬靜靜站在她身后,低沉的聲線像是有這治愈人心的魔力:“傷口不深,明天拍個片子,沒事的話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br> 他沒有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來的爸爸,自始至終保持著安靜。因為他在等,等她想說的那一刻。 她不肯回去,他也不勉強,在病房前的長凳上,她倦極地把頭枕在他寬厚的肩上,他沒有拒絕。 讓人心安的觸感,讓人鎮定的氣息,她沒有睡意,傾訴卻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他的心卻隨著她的娓娓道來而不斷震動,早知道她的童年不夠完滿,卻沒料到會是這樣。 “所以啊,”她自嘲地笑:“我不算混得太差了,對吧?至少沒違法亂紀,已經算青出于藍勝于藍了?!?/br> 他下意識舉起手要摸摸她的頭發,卻在半途僵住,終究是回歸了原位:“嗯,你是個好女人?!?/br> 她笑了,帶著幾分蒼涼:“陸醫生,安慰人也不能胡說八道啊?!?/br> 她哪里是好女人?好女人是梁曦那樣的,一心一意地對待一個男人,身邊的任何誘惑都視而不見。明明心里住著一個人,卻因為耐不住寂寞而不停玩著感情游戲,她怎么能算好女人? “不是在安慰你?!彼p聲道。 忽然就有了想哭的沖動,她用力咽下喉頭的硬塊,勾起嘴角開玩笑:“那你娶我吧?!?/br>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她就咯咯笑起來:“開玩笑的,別當真?!?/br> 這世上有多少真心話,最后變成了玩笑;又有多少玩笑,是不能說出口的真心話。 沒結果的就不想了吧。她在他的頸窩里找到了最舒適的角度,閉上眼,告訴自己這是難得的福利,要珍惜。 她好像睡著了。他感受著她綿長安穩的呼吸,忽然轉過頭看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睫毛,像只沉睡的蝴蝶般,安安穩穩地棲息著。 在半空中遲疑的手,終于小心翼翼地攀上了她柔軟的長卷發,每一絲都好像在撓著他的心,有微微的癢,心一下子就軟得不成樣子。 第二天一早,因為公司有重要例會不得不去,黎雅蔓只好先把父親托給了陸濟寬,說好下午再趕回來。早上朱宏聲醒了,雖然受了傷,精神卻不錯。在得知這位一表人才的主治醫生是女兒的朋友后,他不由得喜形于色,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覺得羞愧不已。 “從片子上來看,現在還有點淤血,不過不礙事,休息兩天應該能自己吸收,你放心.”陸濟寬安慰著老人。 “謝謝大夫……”朱宏聲有幾分局促,他躊躇再三,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陸大夫,你和蔓蔓……認識很久了嗎?” 他笑著點點頭:“嗯,很久了?!?/br> 久到她已經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成長為現在的成熟女人;而他自己也從風華正茂的青年,走向了死氣沉沉的中年,真的太久了。 老人像是忽然找到了途徑,渾濁的雙眼忽然透出亮光:“那她,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嗎?大概是好的吧,如果忽略掉最初的艱辛的話。 “她很好,很聰明很能干,工作出色,一切順利,”陸濟寬決定避開那些,單獨說些好的:“也很漂亮,有很多人追求?!?/br> “是嗎……”老人憔悴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欣慰的神采,有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喜悅感:“我就知道,就知道……” 陸濟寬輕拍他的肩,竟也有些莫名感觸,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心情,他怎能不懂? 陸濟寬剛從朱宏聲那里拿了片子出來,就在走廊里看見了黎雅蔓,只是此刻的她沒了平時那種趾高氣昂的氣場,窈窕的身軀半掩在自動販售機后頭,正眼神閃爍地朝這里張望。 “在這里做什么?”他示意要帶她去病房,卻被她拒絕:“不了,我就問問,他……沒什么事吧?” “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他不解:“淤血還沒散,不過看情況應該能自體吸收,最好再觀察兩天?!?/br> 那一刻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卻又迅速用無謂掩飾過去:“哦……是嗎?那就好,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他微蹙眉頭注視著她接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清朗的聲線沒有太多起伏,卻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黎,雅,蔓?!?/br> 她驟然停住腳步,懊惱地皺了皺眉,這才假裝淡定地轉身,下巴微挑:“還有事嗎?” 他緩步走來,頎長身軀像是帶來了風,然后,停住。 “打算僵持多久?” 她氣惱地撇撇嘴,干脆破罐破摔:“不知道,反正就那樣吧,算我不忠不孝狼心狗肺,行了吧?” 他臉色未變:“去我的辦公室聊聊?!?/br> “不去,我還有事呢——” 話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她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的手,準確地說,是被他握住的,她的手。 雖然到他的辦公室不過幾步之遙,但完全處于錯愕的她,直到安然坐在了辦公室里時,還處于失憶狀態。 “說吧?!?/br> 他穩穩入座,好整以暇;她卻完全不在狀態,手上殘留的溫熱觸感仿佛依舊,她簡直不敢相信,只是這樣程度的接觸,居然會讓她震動至此,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沒什么好說的?!彼励喿幼煊玻骸岸畮啄晡叶紱]有爹,忽然有了不適應不行嗎?” 他沒有絲毫不耐煩:“嗯,我能理解?!?/br> 她以為要吃一頓義正言辭的批評教育,卻不料他居然如此淡定,弄得她傻了眼,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 “還要適應多久?” 她一口氣懸在喉口,終究是沒發作,只是別過頭去嘟囔:“不知道?!?/br> “有情緒很正常,在不影響最終結果的前提下適當發泄也是合理的?!彼迫婚_口:“但請注意,這個前提很重要?!?/br> “切,要你管,你是我男人嗎?”她嗤之以鼻。 “二十三年的牢獄生涯并不好過,就算他犯了錯,現在也已經付出代價?!彼懖惑@地輕巧避過那個敏感問題:“現在是他最需要親情的時候,不要讓他失望?!?/br> “失望?”她情緒有點激動:“如果他知道什么叫失望,當初就不會讓我和我媽那么失望!你也是個父親,還是單親的,為什么你就能傾盡一切地照顧培養惜妍,他卻絲毫不珍惜我們?我無法原諒他!” 聞言他眼底劃過一絲黯然:“擁有不知道珍惜,失去才后悔莫及。這恐怕是世上每個人的通病。他恐怕不知道當初無心的決定會導致這樣的后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命運的受害者?!?/br> “胡說八道!你就不會這樣不是嗎?”她忿忿地聽不進半點意見:“你對惜妍那么好……” 是啊,那么好,好到讓她嫉妒。瞧,多么丑惡不堪的一個自己。 他搖搖頭,眼底的笑意有些發苦:“你錯了,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會為了工作而忽略天倫之樂。在方妍走之前,我們甚至沒有全家一起出去旅行過,她一直叨念著要補拍的婚紗照也沒拍成。結果病來如山倒,一切都晚了?!?/br> 她震懾當場,久久無法言語。 “所以我必須加倍地對惜妍好,把一切能給的都給她,她必須健康快樂地成長,出半步錯我都不能原諒自己,因為……我不想有朝一日再承受一次后悔的重量?!?/br> 說到這里,他抬眼望她,眼里有nongnong愧意:“所以,千萬不要讓自己后悔?!?/br> 她無言地望著他,心里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情緒升騰起來,有頓悟和震撼,卻也同時混合著絕望和心冷。直到這一秒,她才清楚地意識到,雖然十多年她來一直言之鑿鑿地對自己說著“無所謂”和“不可能”,心卻從未真正死去。只是她變得越來越知足,哪怕只是一個微笑,一句良言,一次托付,都足以讓她當作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可現在即使是知道了,她還是在努力說服自己忽視這一切,是啊,怎么辦呢?這么多年朋友了,難道做不成情人就要斷交嗎?這不合理啊。 所以只能這樣了,做朋友,做好朋友。 直到她終于可以接受,真的只是朋友的某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虐傷了對吧?鬼哭狼嚎對吧?不要這樣啊不要這樣……來,每當你被虐壞了,就去111章看看婚后的陸醫生如何吃醋,再腦補一下后面的愛情動作片…… 怎么樣?現在是不是好多了?酷愛鼓掌?。。。ㄒ簧沓綦u蛋……) 啊,說起來有很多人都在說一年居然就有娃了連月子都坐好了簡直不可思議,事實上這個一年后指的是全文結束一年后,畢竟它是111章嘛~~距離你們看到的現在大概應該是一年半才對,嗯。 不要說歌爺吊胃口嘛~~~畢竟生活中值得期待的事情不多,這不,給了你一個漫長的念想?寵文雖然看的人多,不過大多也是看過就忘,來歌爺懷里,為你打開一個心癢難耐的新世界?。ㄒ簧頎€番茄……)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梁叔和渣尷尬重逢(大部分梁叔小部分陸黎 “好吧,”她忽然覺得有點冷,因而無意識地抓攏了外套,“我……等會兒去看看他?!?/br> 說著她低頭就要往外走,卻被他叫住,“等等?!?/br> 一條男式圍巾忽然落在了她肩上,她低頭一看,暗色格紋,質地精良,很暖。 “這兩天變天了,別要風度不要溫度,得了風濕治都治不好?!?/br> 還是醫生慣性的絮絮叨叨,不浪漫,沒意思,沒有她任何一個男伴來的新鮮有趣。她想著,暗暗攥緊了圍巾,忽然覺得很難過,難過得想要在醫院中央放聲大喊。 “走,我陪你一起去?!?/br> 如果十幾年前能圍著他的圍巾,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她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蛇@一刻,她卻沮喪地只想把他一掌推開。 貪心是世上最烈的毒藥,她已無力回天。 把她送到病房后,陸濟寬寒暄兩句就借故離開,把空間里給了這對久別重逢的父女。房里頓時一片沉默,氣氛尷尬得讓人只想逃。 黎雅蔓清了清嗓子,視線始終固定在窗外的樹葉上:“……還好嗎?” 雖然只是一聲別別扭扭的問候,卻足以讓朱宏聲熱淚盈眶,他不住地點頭:“好,好,都挺好……” 她往床頭柜上瞥了一眼,赫然看見一籃新鮮飽滿的進口水果,不由得意外:“這誰給的?” “是陸醫生給的,”他一臉局促:“陸醫生人真是沒得說,蔓蔓啊……咱可得好好謝謝人家?!?/br> 她心念微微一動,隨手拿了個臍橙:“吃不吃?” 老人定定望著她,遲疑著點了點頭,眼底有晶亮的光芒,原來她還記得,記得他最愛吃橙子。 四下望去沒有刀,她慣性地把橙子壓在桌上按揉起來,堅硬的外皮漸漸變得松軟,指甲從蒂頭處切入,皮就變得很好剝。她熟門熟路地剝著,仿佛必須要專心做一件事才能讓她的情緒穩定,卻忽然想起那個記憶中因為久遠而模糊的畫面,那時年幼的她扎著小羊角辮兒,睜大眼好奇又貪饞地望著那個男人揉搓橙子。 “蔓蔓乖,爸爸有神功,一運功那皮就好剝了,不信你看!” 她忽然動作一頓,分明還記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是如何將甜美多汁的橙子送進她等待已久的小嘴里,那主人又是用如何用含笑的雙眼,心滿意足地望著她,然后把她驀地騰空抱起,架在脖子上滿屋亂轉…… 那時天是藍的,陽光是暖的,整個世界都比現實更燦爛更鮮明,就像一幅印象派油畫。 她用顫抖的手撕下一囊橙rou,遞過去;他還沒接過,已經有淚珠悄然滑落。 漫長的牢獄生涯已經剝奪了他的所有,青春,天倫,人生甚至人格,在他已經沒有任何奢望的此刻,卻能再次遲到女兒親手剝的橙子,他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午后的陽光斜斜撒進窗欞,讓時光定格在最溫柔的時刻。 *** 那天下午,梁曦剛看去望過黎雅蔓的父親,卻忽然接到江卓一的電話,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局促和虧心,他說當時拿了她20萬創業,市值按理說現在已經遠遠不止,現在他愿意按照利率和通脹進行賠償,所以想和她見面詳細聊聊怎么個賠法。 對此,梁曦卻只是淡淡答到:“我只要那20萬,謝謝?!?/br> 江卓一被她的冷淡噎得無話可說,只好悻悻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那筆款子就到賬了,宣告著她和江卓一的就此結束??蓻]過幾天,事情卻出現了出乎意料的變化,當梁曦從一整天的忙碌工作中回到住處時,赫然看見屋里多了兩位長輩。 “小曦啊,卓一那混小子讓你受委屈了!”率先沖上來的竟是江卓一的母親,她老淚縱橫地握著她的手死活不放:“阿姨對不起你,阿姨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