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都劈死過他一回了,這回也給力點,把那個主教也劈死吧! 葉遲雙手橫捧起長劍,腳下邁著古拙的禹步,像是跛腳一樣忽而順行忽而逆行。漆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臉頰兩側,隨著微腥的熱風飄揚,半掩住因施法而蒙上血光,格外艷麗妖異的面容。 呵呵,以為妖怪就只會用嘴咬嗎?他也會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妖法!葉遲腳下按著教程一步步踩過來,配合著將妖力引入下面精血畫成的符咒,積蓄起足以搏動風云的力量。 遠在空中的格溫主教背后重新長出六對光輝羽翼,一道“神威之獄”凝在法杖頂端,對準了地面上的拉烏爾公爵。 光芒落下之際,天空中無聲無息地堆起一片烏云漩渦,中心落下一道雪白明亮的雷光,當當正正地劈向格溫宗主教。剛剛落下的“神威之獄”也因為雷光的干擾有所偏移,格溫來不及追加攻擊,身后的羽翼立刻攏起,守護圣光從羽翼上激發,完全護持住身體。 “那個雷系法師!”格溫曾經慈悲圣潔的臉上只余下一片猙獰,身上溫暖的守護光芒在雷光消耗之下被層層撕開。圣光被撕裂得只余一絲迷霧,格溫身邊的空間卻像被鋼絲割開一樣,身體表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紋,有幾處已經翻出血花,六枚光輝的羽翼也化成白光碎片墜落。 “空間切割?!崩瓰鯛柟魺o聲地念出最后一個咒語,按住胸口被剛才那個沒有完全命中的“神威之獄”燒灼出的巨大傷口,跪倒在腳下那片焦土上。 空中的紅衣主教終于墜落塵埃,倒在了山頂另一面的草叢中。 葉遲從山下登上來的時候,拉烏爾公爵已經仰面躺在了地上。他那幾位同謀在他施法時做掩護,正面面對一個個光明禁咒,也都傷得不輕,魔力和精神力更是完全耗盡,早已陷入昏迷中。公爵還算是魔力最強的,聽到有人類的腳步聲還想起來防衛,可他的身體已經再也站不起來,稍稍一動就吐出了一口混著泡沫的鮮血。 葉遲的腳步頓時加快了幾倍,沖到公爵身邊托住他,緊張地問道:“公爵你怎么了,有治傷的藥或魔法道具嗎?” 近看他才發現,公爵胸腹被開了一道極深的口子,皮rou還在被光明之力侵蝕,血流不息,幾個傷得最深的點上甚至能看到內臟。拉烏爾公爵本人倒比他還鎮定些,瞇著眼看了半天才緩緩說道:“阿格利亞……你變小了不少。格溫死了嗎?” 他嗆咳了一聲,肚子上同時噴出一股血流。葉遲緊張得腦子都轉不動了,直看著那股血流出來,才想到自己的內丹也有治療功效,連忙吐出來放到那條傷口上,用妖力化解傷口上附著的侵蝕魔力。 公爵又吐了口血,沒有精神的眼皮半垂著,目光黯淡無光,幾乎是用氣聲說著:“別管它了,變回……變回原形給我摸摸……肚皮?!?/br> 這時候摸什么肚皮,你先活下來,以后不是想摸多久就摸多久嗎?葉遲都快哭了,一搖身子變回了原形,托著公爵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問他還有沒有治傷的藥。 拉烏爾公爵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葉遲的內丹還在他傷口里滾動,暫時控制住流血,卻也治不好傷。這里要是有個牧師,或者他的小飼主還在就好了。小熊貓煩惱得后爪都刨進土里了,心驚膽戰地搭著公爵的脈,一個頗有可行性的想法卻闖進了他腦海里—— 這地方別的不多,修士和圣騎士不是有的是嗎?他們今天伏擊的那個人,還是這個國家的宗主教,僅次于教皇的高級人物,治療魔法肯定比埃文更強! 葉遲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化出人類的模樣,撿起那件白袍罩在身上,沖向格溫教宗墜落的地方。 他跑到那附近時,已經有一名圣騎士先一步找到了格溫,正用隨身帶著的藥水替他治療。葉遲連速度也不緩緩,先召了一枝光滑的竹竿來,投擲標槍一樣狠狠扎了過去。 他現在的力量可不是結丹之前可比的,真正飛花落木皆可傷人。只是一枝尖端稍銳利的普通竹子,在妖力貫注之下,竟也像刀箭一樣貫入那名騎士手掌里,把他的手釘在格溫頭旁的地面上。 穿著沾滿血腥的長袍,容貌卻完美得猶如被神明親吻過一樣的少年驀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舉一動都有著牽動人心的魔力。那名騎士一下子忘記掙扎,眼睜睜看著少年伸出雕刻般纖長優美的手按到自己頭上,然后陷入了一片沉沉黑暗。 解決了這個騎士之后,葉遲還調動起妖氣,在主教身邊布下一個小范圍的迷幻陣,讓進來的人只能在原地打轉,再也無法走出去。 格溫宗主教半閉著眼躺在地上,看起來傷得也不比公爵輕,但至少呼吸平穩。葉遲剛剛湊到格溫身旁,他身上就爆起一片灼熱的白光,原本半合著的眼也瞪到極致,眸中掠過一片厲色。 葉遲強行承受了這次攻擊,右手尖利的長指甲劃破格溫的胸口,趴在他心臟上方用力吸吮。鮮血一入腹,他的身體就完全變化成了格溫,借著這位宗主教的能力,施放了一個失神咒讓他陷入沉睡中。 血液不能成為精氣的常規采食渠道,最大的缺點就是吸多了要死人。不過對于這種本來就想殺的人,也就沒那么多忌諱了。葉遲盡量忘記人類的三觀,想著拉烏爾公爵胸口那條傷痕和他身邊倒著的幾位同謀,一口口啜飲著格溫心頭最精純的精血,最后拾起那名騎士的長劍,親手穿透了他的心臟。 殺人需見血,救人需救徹。有人寵著的時候什么也不干只管賣萌就得了,現在裝圣母的話,豈不是要把公爵他們都送到敵人手里? 把這邊的兩個人處理好,葉遲就提著格溫的法杖沖回拉烏爾公爵身邊,循著格溫的施法本能找到了最高階的治療魔法——神降術。這個魔法是大范圍回復術,據說可以溝通光明神,借用真正的神力,不過使用一次就要抽光一名主教級別修士全身的魔力,神戰之后就極少有人用到。 葉遲舉起魔杖,吟誦起神戰之前流傳的古老魔法語言。施放這個魔法時,他體內的魔力在光輝下不斷沸騰,思維抽離rou體,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晰而又模糊,仿佛有另一個人占據了他的身體,抽取他的力量甚至精血,源源輸送到魔杖上。 格溫的精血即將被法杖抽盡時,葉遲仿佛看到一雙藍寶石般剔透的雙眼緩緩睜開,隔著無盡虛空和重重世界看了他一眼。 只這短暫的一瞥之間,他似乎確切地接觸到了某種存在。體內沒有完全消化的光明神力蠢蠢欲動,仿佛從沉睡中蘇醒一般散發出了鮮活的生命氣息。 再下個瞬間,強大而包容的魔法光芒就在杖端綻放,瞬間籠罩住了地面上的三位魔法師和一位騎士,融入他們的血rou之中修補創傷;葉遲那種被侵占、被窺視的感覺也隨著魔力一并消散。 高踞云天之上的華美神殿中,一雙形狀完美的藍眸緩緩睜開,正是葉遲在幻覺中見到的那一雙。眸子的主人躺在堆滿花瓣的鎏金大床上,身上只披著一件輕薄的白袍,胸口卻像是被挖掉了一塊,看得出衣料下沉的痕跡。 那人原本緊緊抿住的菱形唇瓣微微翹起,染上了令人驚艷的笑意:“父神,我找到你的神眷者的傳人了。你的神眷者很聰明,居然利用我的信徒,讓這個人侵占了我的神體?!?/br> 他眼前的空氣中浮現出通過神降術接觸到的,只穿著一件圣騎士白袍的格溫主教的身體,神色溫柔而又詭秘:“背叛者必遭神之懲罰。父神,你的一切……終將屬于我?!?/br> 34、可能性 ... 圣地卡爾瑪的中央大教堂里忽然鼓蕩起強烈的光明之力,殿頂描繪的天使從畫中活了過來,共同唱起贊美光明神的圣曲。 高高立在大殿圣臺上的光明神塑像身周涌出一片柔和而圣潔的光芒,雪白大理石的身體仿佛有了生命,左手掌心向下按了按,空氣中便浮現出了格溫的影象。神像平靜慈悲的面容掛上了威嚴的怒色,“捉住這個叛神者,將他的身體獻祭給我?!?/br> 神諭, 大殿出現變化的剎那,整個神殿的司鐸眼前都浮現出了這副景象。教皇圣安塞羅正在自己的祈禱室和樞機主教尤里烏斯討論商業稅的問題,都驚訝得從椅子上跪了下去,贊頌光明神的偉力,承諾立刻抓捕格溫。 “這是真正的神諭,瑞珀提埃大陸已已經有近四千年沒出現過神諭了,光明神并沒拋棄我們……” 那副神圣的景象消失后,圣安塞羅才擦了擦眼淚,扶著尤利烏斯站了起來。激動的情緒平復了一點,教皇兩道濃粗的白眉就緊皺起來,皮rou光滑的額頭上頓時擠出了幾條皺紋:“格溫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竟招至主這樣的厭恨?” 尤利烏斯低下頭答道:“教宗,格溫本人就是樞機主教,我想能讓他背叛神的東西已經太少了,唯一能誘惑他的就是……另一位神祗。這樣的話,他可能已經得到了其他神祗的庇護,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派誰去緝拿他?!?/br> 圣安塞羅的神色更加難看,原本中年人似的臉龐頓時顯出老態,沙啞地嘆了口氣:“先簽發教皇令,禁止各國、各種族庇護約翰·格溫。立刻召集樞機團開會,選定人手接任諾瓦宗主教,以最快速度趕到諾瓦大教堂,控制住格溫的心腹,利用一切手段找到他?!?/br> 尤利烏斯雙手交叉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謹遵您的吩咐,陛下?!?/br> 神諭在教廷降下的時候,葉遲已經重新恢復了熊貓的模樣,把那顆妖丹從公爵身上拿過來咽了下去。他體內被那雙眼睛引動的力量蠢蠢欲動,像是生出了靈智一樣,漸漸歸攏成塊,甚至要反侵入他的經脈,占據他的身體。 他重新吞服下妖丹后,神體生長的速度才被壓制下來,但那種宛若鮮活生命的感覺卻始終沒有消失。葉遲雖然擔心它有什么后患,但更擔心公爵他們的傷勢救不過來,還是先把精神放在了拉烏爾公爵和幾位同伙身上,伸出利爪在他們臉上挨個兒狠拍了幾巴掌。 拉烏爾公爵是第一個醒過來的人。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只是沒能親眼看到格溫死去,始終憂心他還能活下去,會把這場刺殺稟報教皇,為諾瓦帝國和利奧三世帶來災禍??蛇@一清醒過來,他卻發現自己胸腹間的傷口像是完全消失了,反而是臉上像是被什么劃破了,有股細微的疼痛感。 他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又恢復了力氣,很輕松地就把整只胳膊抬了起來,原本布滿手掌和胳膊的擦傷也都消失了。他坐起身來向四外看去,就見到離他最近的霍萊因騎士也慢慢爬了起來,左右臉頰上更有幾條淡淡的六指爪痕。 公爵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臉頰。再找了找,就看到一只覆著雪白毛皮的圓屁股正對著他,撅在孔代公爵胸口上,下面壓著兩只圓潤烏黑的腳掌。從毛絨絨的腦袋側面看過去,還能見到一只黑色的毛絨絨爪子正在空中揮動,給孔代臉上也留下了幾道淡紅的爪痕。 “我還活著?”霍萊因男爵也坐起身來,茫然看著這片染滿鮮血的焦土,指尖碰上臉上爪痕的時候“嘶”了一聲。他身上的傷大部分已經好了,原本被燒傷的臉龐也恢復平整,只是左眼燒得太深,現在眼球剛剛生長出來,眼皮還緊閉著不能睜開。 “我們還活著,所以格溫和他的圣騎士們都將死去?!崩瓰鯛柟粽酒鹕韥?,從戒指里掏了瓶神圣藥劑扔給霍萊因,拾起魔杖,轉身往記憶中格溫墜落的地方走去。 葉遲聽到他們的動靜,連忙扔下唯一沒被撓過的曼瑟尼奧勛爵,幾步跳上拉烏爾公爵的肩膀,親自給他們兩人引路。 他們繞過山脊,就看到格溫滿身是血地躺在草叢中,看似還有呼吸和心跳,就和葉遲殺他之前一模一樣?;羧R因提劍就先沖了過去,離格溫的身體還有幾步遠,整個人就像蒸發了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空中,連點兒聲音都沒再傳出來。 拉烏爾男爵立刻舉起法杖,吃力地調動魔力吟唱咒文,葉遲卻在他肩頭拍了一把,豪氣地說:“不用擔心,格溫已經死了。這是我設的迷幻陣,只會讓人在里面轉來轉去找不到路而已?,F在里面已經困了幾個教會的人了,如果解開他們會跑的?!?/br> 他干脆跳到公爵頭上,蒙住他的眼指揮道:“你眼前看到的都是假的,按我說的方向走,就能找到格溫和他的騎士的尸體?!?/br> 看到格溫宗主教的尸體,這場戰斗才算真正結束,眾人心里也都泛起了激動又苦澀的滋味——為了殺這個人,他們也付出了太多犧牲。而且宗主教失蹤,諾瓦帝國還要面對教廷的問責,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們去做。 拉烏爾公爵割下格溫的頭顱放入空間戒指保存,之后就帶著幾位幸存的法師和騎士打掃戰場。神降術的效果遠非普通治療術可比,被治療過的幾人除了精神力還不能完全恢復,已經和沒事人一樣,各自施法平整土地、處理雙方遺體,完全抹去了這場戰斗的痕跡。 只是那些留在這里的生命,再也召不回來了。 回去的路上,葉遲就坐在拉烏爾公爵懷里,閉上眼沉入冥想中,專心處理體內凝成一團的光明之力。那團力量甚至給人一種有生命存在的錯覺,始終在小幅度地試探、反抗著他的妖力,周圍化生出細小的觸手,想要扎進他的血脈中,將他的身體同化成自己的所有物。 奪舍? 雖然兩個世界的法力體系不同,但葉遲腦子里還是一下子冒出這個詞。 他剛才使用神降術時看到了一雙奇怪的眼睛,然后體內沒消化完全神體就開始融合、復蘇,該不會……那雙眼就是光明神的?光明神發現了他,現在要把他煉成化身,用他的身體在大陸上行走,奪取溫徹斯特守護的神格—— 絕不可以!他的身體就算死了也要成為腐食食物鏈的一環,不能成為任何人的容器! 葉遲分出一絲神念,引導著體內妖力接觸上神體分裂出來的一條觸手,最前端猛然張開又收縮,生生咬了一塊神力下來。 采食這塊神力時的感覺和之前并不完全相同,這塊東西已經有了反抗意識,并不像之前那樣容易吞噬,而從其中甚至已經生出了一絲靈智或者說執念,在瀕臨消失時,通過葉遲的妖力傳遞了出來。 “神格?”這種東西也想要神格?葉遲又試著吞噬了更多的神體碎塊,在消化它們時,接觸到了更多關于神格的信息。 或許是降神術發動那一刻被真正的神力觸發,這塊神體開始“復活”了。它迫切地想要得到神格,因為每塊神格中都包含著神的本質,和掌控天地變化的某種法則。哪怕這東西只是神體的一塊碎片,它也有天然的,對神格的貪求。 普通的造物是承受不了神性和法則的力量的,只有神的身體可以隨意容納神格,不會被其中蘊含的絕對力量損傷。 哪怕是這么小的一塊神體。 葉遲用妖力包裹住那一小塊神體,卻不舍得再吞噬,而是想到了更好的一樣用法——這東西就是為承載神格而生的,若是做成了盒子之類的東西,不就能把溫徹斯特肚子里的神格取出來,封印在這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