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原來是這樣,好了,下一個?!蹦呛槲湟贿呎f,古小東一邊將他話里的重點寫在一個小本子上。 下一個證人是賣鹽的老王,無論是古達還是現代,鹽這個東西都不允許私人來賣,所以老王也屬于政府的公務員,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出攤的。 “小人王老五,人家都叫我老王,那天我趕著從商丘運來的鹽,途經開封縣的黑窩山的時候,突然下了雨,我看見山上有一團黑煙,那個黑煙忽然之間化成了吃人的厲鬼,我眼看著洪武從山上跑了下來,那厲鬼也隨之跟了下來,當時我連鹽都不顧了,急忙跟著洪武來到縣衙報官?!?/br> “那天下雨,你運送著鹽,可是既然下雨了,你為什么不趕快將鹽送到城里呢?鹽遇到雨水不就融化了嗎?” “仵作有所不知,我們運鹽的馬車不比尋常,都是有遮雨的蓋子的,所以不怕雨水淋濕?!崩贤蹩粗判|,不自然地笑著。 “那你后來有沒有再去找那車鹽?” “許老爺派兵帶著我一齊去找鹽,最后在一個山洞里面找到了那車鹽?!?/br> “在山洞里面找到了那車鹽?鹽怎么會跑?” “想是被那鬼拿去了?!?/br> 古小東忽然想起了林正英的電影,那些鬼啊僵尸啊之類的不都是怕鹽嗎?難道鬼還敢把鹽車劫走?分明是信口開河。 “下一個?!惫判|看了看圍著桌子坐著的六個證人,似乎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中兩個人在一旁竊竊私語,一副譏笑的模樣。 “哎,你們兩個怎么回事?看到了什么?” “我們什么也沒看見……我們只是聽小閑說看見了厲鬼,可是第二天他就死了,所以我們來作證?!?/br> “你們證明聽見小閑說看見了厲鬼?他還說什么了?” “小閑只說看見了厲鬼,然后第二天他就死了?!?/br> “我靠!兩位可以走了……” 兩個人對望一眼,互相笑了笑,拉著手一起走了。 古小東心想,這分明是兩個神經病,大男人拉著大男人的手……難不成是同志?小閑又是誰?莫名其妙! 古小東看了看剩下的兩個證人。一個是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一副狡猾的模樣,看著古小東的眼神立時閃了過去,像是心虛的樣子,另外一個中年的女人雖然是在縣衙的偏堂,但是依然緊張地轉著手中的手帕,越來越緊,越來越糾結。 “大嬸,你緊張什么?” “沒有啊,我沒有緊張,我,我家里還有活,能不能快點讓我回去?” “大嬸,你一天能賺多少錢?” “差不多有五十文錢?!?/br> 古小東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塞給了大嬸,斬釘截鐵地說道:“十兩銀子夠你賺一個月了吧,就是你了,做證言吧?!?/br> 大嬸心神不定地拿著那十兩銀子,忐忑不安地說道:“我夫家姓劉,大伙兒都叫我燕子嬸,我是靠納鞋底營生,瞳村的王老爺讓我納了五十雙鞋底給他家里的下人,那天我做好后抱著鞋底去他家,可是剛走出城,就遠遠地看見了一車鹽,忽然車底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怪物,扛著那馬車上的鹽就跑到山上去了?!?/br> “你說的黑色的怪物就是那個吃人的厲鬼吧?” 燕子嬸點了點頭。 “五十雙鞋底?他家里的下人有那么多嗎?” 燕子嬸依然點了點頭。 “五十雙鞋底很沉吧?你一個人能抱得動嗎?” 燕子嬸又點了點頭。 看來燕子嬸嘴很嚴,說話謹慎,只說這些,多余一個字不說。 這三個人證詞環環相扣,好像是一個人撰寫出來的一般,根本毫無漏洞,看來希望只能出現在最后一個人身上。古小東冷眼望去,覺得這個人十分的眼熟,滿臉胡茬,穿著一身褪了色的布衣,臉上有一道疤痕,雙手互相緊緊攥著。瘦小的身材,坐在椅子上緊張得渾身顫抖??此哪痈袷遣∪敫嚯恋臉幼?。古小東險些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這不就是谷陽縣的趙文墨嗎! “趙兄,怎么是你!” 趙文墨剛剛可能是太過緊張,所以腦子里一直在胡思亂想,根本沒有察覺到問話的竟然是古小東,而且古小東在臉上粘上了假胡子,更讓他認不出眼前的這個男人,現在一看,果然正是在谷陽縣救過自己一命的古銅。 “恩公!你怎么會在這里?我找得你好苦??!”趙文墨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傅泰此刻也認出,眼前的這個證人正是兩年前自己外甥意圖陷害的趙文墨,不禁皺了皺眉頭,為何每次都會出現他們兩個人。 “趙兄,等一下,你慢慢說,為何落得這個下場,為何又要找我?” “我……” 古小東心想,一個大男人在縣衙哭哭啼啼的也不成個樣子,便說道:“算了,今天先到這里,我今天遇到了故人,這樣吧,徐管家,你將他們說的那個什么鬼洞記下來,我們一會兒前往去看看。趙兄,先別哭,我們到后堂慢慢敘話?!?/br> 第四章 千鎖洞 趙文墨稀里嘩啦地開始吃起了面條,似乎好幾天沒有吃一頓飽飯,吃完之后,臉上稍微帶了一點血色。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打了一個飽嗝。 “再來點?” “不吃了,恩公,你真是我的福星,每次當我步入絕境之際,恩公總會出現?!?/br> “好了,那你先講講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會來到開封縣,又看到了什么鬼?” “唉,恩公,看來你全都不記得了?!?/br> “恩,這兩年發生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br> “記得那日你為了保護縣令小姐,撞了腦袋,之后變得瘋瘋癲癲的,沒有幾日,你便失蹤了。我們所有人都尋你不到。后來他人都說你為老賊所害?!闭f到這里,趙文墨扭頭看了看傅泰,想指這個人就是他口中的老賊。 “然后呢?” “后來我得知你是發了瘋,所以自己走昏了路。我曾說過要一世追隨恩公,大丈夫一言九鼎,于是我將兩個孩子交給了鄰居張大媽代為看管,帶著一些碎銀子就出了門,沒想到一走就是兩年。走了半年之后,聽說有人在大理一帶看到過一個疑似是你的瘋子,于是我就去大理找你,可是到了大理,又有人說那個瘋子因為犯了法,被抓去充軍,聽說是到了北方,于是我北上一路打聽恩公的消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恩公?!?/br> 古小東心里一緊,一股熱浪在胸膛中翻滾,這個趙文墨竟然肯這樣對待自己,再看趙文墨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那已經磨出洞的布鞋,古小東強忍住淚水,抱著趙文墨說道:“趙兄,真是辛苦你了?!?/br> 趙文墨是個文人,不喜歡那些粗魯漢子的禮數,拍了拍古小東的肩膀說道:“恩公,這是學生應該的?!?/br> “你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孩子了吧?” 趙文墨點了點頭,說道:“比起恩公,這不算什么,恩公的娘親身子每況愈下,五倫之中,孝當先,望恩公能早日回家看看令堂?!?/br> 古小東這才想起,自己在這個古代還有一個老娘呢。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娘,但是也是自己的祖先,盡一些孝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謝謝趙兄,過幾日我們一同返回谷陽縣?!?/br> “好,好的?!?/br> “趙兄,現在說說你究竟看見了什么鬼怪?” 趙文墨回想起那日的經歷說道:“那日我路過黑窩山,聽說有人看見兩個乞丐跟一個犯人模樣的黑漢被押送到這里來,我想定是恩公,可是剛走到黑窩山,天空烏云密布,不多時便下起了雨。這個時候我看見一個身形龐大的家伙往山上拉著一輛馬車,那怪物個頭有我兩個高,身材魁梧得像一只熊。我躲在樹后面,心想那一定是鬼,常人哪里會跟野獸一般。那怪物拉著那一車的鹽上山竟然毫不費力。等那怪物走遠,我便一路跑向縣城。結果看見了賣鹽的那位仁兄,我們兩個一起報了官?!?/br> “這么說還真有這樣一個怪物?” “學生確實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樣一個怪物?!?/br> 古小東站了起來,繞著偏堂走了兩圈,心想,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怪物,可如果不是,還會是什么呢? “徐老爺,這個是我舊相識,鐵哥們,能不能幫我也給他安排一個住處?謝謝你了?!?/br> 縣令知道哥們的意思,加上了個“鐵”字,那這兩個人就如親兄弟一般,縣令自然不敢虧待,于是說道:“既然是古仵作的鐵哥們,那定不能虧待,快去安排酒宴,今天為古仵作的鐵哥們接風洗塵?!?/br> 古小東笑道:“謝縣令美意了,不必這樣,我們晚上小聚一下就好,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將這個案子徹查清楚。時日無多,我們還是趕快偵查辦案吧?!?/br> 古小東點了一隊人,按照事先幾個目擊證人看見鬼怪的地點來到了黑窩山。 這一群衙役可不比谷陽縣訓練的那么有素質,剛走了兩步,就開始唉聲嘆氣,一會說那吃人厲鬼如何如何恐怖,一會說口渴,一會說要如廁。古小東雖然不拿官腔,但是看著這群吊兒郎當的家伙,那氣就不打一處來,尤其那捕頭,跟威風凜凜、辦事雷厲風行的龍虎兩位捕頭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是按照官階來論的話,這里的衙役都比古小東官高一等。他們頂著那衛星鍋蓋一樣的帽子,穿著長筒皂鞋,而古小東只穿一個平底布鞋,單從服裝上來看,古小東就比他們低一等。 這群衙役拖拖拉拉地跟著古小東走,看著地圖,應該是到了黑窩山,但是太陽已經下山,森林中霧氣蒙蒙的一片,古小東心中暗叫該死,這么晚如果對方真的是鬼的話,對自己很是不利。再看旁邊這幾個邋里邋遢的衙役,倘若鬼真的出現,恐怕跑得最快的就是他們。 蒼翠的群山重重疊疊,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濤,洶涌澎湃,雄偉壯麗。再加上那若隱若現的雨霧,更添加了這里的神秘感。山雖無言,然非無聲。飛流直下的瀑布,發出地裂般的怒吼;潺潺而流的小溪,如優美的琴聲傾訴。 一陣勁風吹過,古小東裹緊了大衣。走在泥濘的路上猶如地下有一只只手在拽著自己的腳脖子,他不時地向地下望去。不僅僅是小東,連跟著他的衙役也都一個個被風聲嚇得毛骨悚然。 “古仵作,等等,天色已黑,這林中野獸頗多,不如改日再來吧?!?/br> “改日?后天就到了最后的期限,難道你們都想丟了差事不成?” 那捕頭笑道:“我們怎會丟了差事?仵作說笑了,我們不過就是一個當差的?!?/br> “你的意思就是那欽差大人僅僅會摘了徐縣令的烏紗帽,你們無關緊要?” “仵作明鑒?!?/br> “明鑒個屁,縣令說了,今天如果不調查清楚,這個月的餉銀誰也別想拿到一個銅板?!?/br> “縣令真這樣說?” 古小東沒有理會捕頭,繼續往前走,心中暗罵,這幾個烏龜王八蛋,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到了關鍵時刻就跟龜兒子一樣縮頭縮腦的。 衙役們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古小東繼續向深處前行,走了半刻,忽然那捕頭拉住了古小東,輕聲說道:“古仵作,就是那里?!?/br> 古小東順著捕頭的手望過去,果然在大樹后面隱藏著一個三米開外的洞xue,忽然洞xue中發出一聲喊叫,古小東被嚇得頭皮發麻。 “喂,你們圍成一圈包圍這個山洞。喂!” 古小東再回頭,那群衙役如驚弓之鳥,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 我靠,這群人渣。 忽然,古小東感覺有東西纏住了他的雙腳,用手去弄,一根根輕柔的東西在自己的腳踝上蠕動,摸起來好像是頭發。古小東只覺得頭皮發麻,不敢低頭去看,心中只想著快點掙脫這纏繞的頭發,不過再想到那頭發或許連接著某個剛剛被砍下來的女人的頭顱,心中更加恐懼,可越是著急,越弄不下來。 古小東忽然想起在臨行之時拿了一把腰刀,于是閉著眼睛掏出腰刀開始割那頭發,心中慌亂,手中的力氣大了些,兩下就將那頭發割斷。 古小東此刻腦袋中也亂了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 嗚嗚—— 這分明是鬼叫,他媽的!古小東撒腿就跑,越跑越急。后面的鬼叫聲越來越小。 那捕頭帶著衙役從后面的林子走了出來,大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來。 “老大,沒事吧,那古仵作看似已經跑出去很遠了,我們這樣嚇他,明天他要告狀……” “放心吧,徐縣令這三個字后天就要改成了徐賤民,你們怕什么?哈哈!” 大家都開始哄笑起來,忽然,捕頭的腦袋上出現了一只巨大的手,那手指足足有衙役的臉那么長,眾人驚駭地看著眼前的那個巨人,全都嚇傻了眼。 古小東跑得筋疲力盡,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樹下面,心中罵道,他奶奶個熊的,真的有鬼啊,老子還以為都是一些人裝神弄鬼的。過了半晌,自己的心稍微平復了一會,才淡定地想,可是自己也沒有親眼看見那個頭發到底是不是鬼的,他將纏著自己腳踝的頭發解下來,放在手里摸了摸,上面還有油乎乎的東西,看來不是死人的頭發。一定是那群衙役作弄自己,明天逮到沒有頭發的衙役,讓徐縣令先賞他五十大板,自己親手來揍。 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又讓他開始提心吊膽起來。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時不時傳來狼叫聲,如果真的遇到了饑餓的野獸的話,說不定明天大家巡山的時候就會發現他的骨頭架子了。怎么辦,辨不清方向也不能亂走。 古小東這下完全沒了主意,如果按照原路返回的話,剛剛抓住自己腳踝的如果真的是鬼怎么辦?如果向前走的話,很有可能走到林子深處遇到兇猛的野獸。他想了想,索性找一塊比較隱蔽的地方待到天亮再說。 這樹與樹之間盤根錯節,低矮的樹杈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將中間圍了起來,剛好可以鉆進去一個人,看來這里非常適合躲藏,倘若真的是狼來了,自己隨便找個木棍應付一下,狼也不會輕易地鉆進來。 古小東鉆進了樹杈,可是要等到天明還有四五個時辰,這時間最是難熬。 只見月上柳梢頭,林林總總只剩下了那此起彼伏的知了叫聲。 古小東打了個哈欠,卻忽然隱隱地聽見有沉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