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是可以找回,但是要冒很大的風險。陵楓知道自己不該說,可是,以烏迪爾的脾氣,就算自己不說,他也一定會通過別的渠道的了解…… 烏迪爾把手放在陵楓的肩膀上,認真地注視著他,語氣溫柔卻堅定地說:“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一直睡不安穩,夢里總是出現你的影子,卻根本看不清楚你的模樣……對我來說,那段記憶非常重要,我不能就這么丟掉它……關于你的一切,我都不想忘記?!?/br> 男人目光里的溫柔和深情,讓陵楓的心頭猛然一顫。 還以為烏迪爾已經完全忘記了過去,開始了一段嶄新的生活,卻沒想到,他這些年來居然一直都不曾放下。即使被人清洗了記憶,他依舊執著地在夢境里尋找著那些珍貴的過往。 只憑著一條刻著名字的項鏈,和一些模糊的夢境,他居然找尋了這么多年…… 這個男人要命的固執,真是讓人震撼,又心疼。 烏迪爾見陵楓的表情有些動搖,忙輕聲說:“告訴我好嗎?告訴我恢復記憶的方法,我希望你說出來,我不想去問別的醫生?!?/br> 陵楓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我……知道一種方法,但是……這種方法的風險非常大?!?/br> 烏迪爾果斷地說:“沒關系,你說來聽聽?!?/br> 陵楓開口說:“需要找神經外科的專家做開顱手術,對大腦皮層進行最直接的電刺激。做手術的必須的經驗非常豐富的醫生,如果cao作出現偏差,很可能會損傷大腦,最嚴重的,甚至會讓接受手術的人直接變成植物人?!?/br> 烏迪爾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br> 見烏迪爾轉身離開,陵楓趕忙攔住了他:“你要去做這個手術?不行,這太冒險了……” 陵楓還沒說完,烏迪爾就停下腳步,回頭深深地看著他,“比起忘記你而言,這樣的風險,我完全可以承受。再說,只要找個經驗豐富的醫生,這種風險完全可以降到最低,不是嗎?”烏迪爾說著便俯下身來,輕輕吻了吻陵楓的額頭,低聲說:“等我回來?!?/br> ——等以前的那個烏迪爾,完完整整的回到你身邊。 烏迪爾離開陵楓的住處,叫了四個最信得過的屬下過來這里守著,還很“體貼”地幫查理醫生跟軍區醫院請了兩天的假。 雖然嘴上說著“等我回來”,可陵楓會不會等他回來,他心里可沒底。 他不能讓陵楓偷偷地跑了。 在他記起一切的時候,他希望能在第一時間就見到陵楓。 *** 烏迪爾回到軍區招待處,立即聯系了一個信得過的朋友,讓他連夜趕過來。 帝國中央醫院神經外科的專家肯特博士,在收到烏迪爾將軍的緊急密信之后立即出發,駕駛著機甲連續進行了兩次空間躍遷,在次日早晨八點準時到達了破軍星。 烏迪爾假裝水土不服生了重病,讓軍團的副指揮官繼續監督今天的練兵,自己則獨自來到一家私人醫院的手術室,跟肯特博士秘密會面。 肯特見到他后,忍不住微笑著調侃道:“烏迪爾,來一次破軍星就水土不服天天生病,你的身體是不是太弱了一點?” 烏迪爾表情嚴肅地說:“我假裝生病,只是想瞞過爺爺布在我身邊的眼線而已。這次叫你過來,是想讓你秘密替我做手術,幫我找回失去的記憶?!?/br> 肯特驚訝地道:“找回記憶?” 烏迪爾點了點頭,“以前咨詢過幾個醫生,都跟我說,被清除的記憶不可能找回來,我當時也相信了,現在看來,那些人應該是接到了我爺爺的命令,才故意跟我說謊?!睘醯蠣栁⑽櫭?,目光也變得深沉起來,“肯特,你跟我說實話,這種被人為清除掉的記憶,到底可不可以找回?” 肯特猶豫了片刻,低聲說:“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br> 烏迪爾立即抬頭看向他,“說說看?!?/br> 肯特仔細解釋道:“人類的記憶產生的原理是神經細胞之間的相互連接,記憶中樞就類似于大量神經細胞組成的一個信息網絡,海馬區是中轉站,大腦皮層是儲備倉庫。記憶清除手術是人為地阻斷一部分神經細胞的傳遞通路,導致記憶信息無法正常讀取。你的大腦皮層——也就是儲備記憶的倉庫——并沒有受到過嚴重的損害,那些記憶也依然存在,只要對大腦皮層進行刺激,徹底打開信息讀取的通路,那些記憶就可以重現?!?/br> 肯特博士頓了頓,抬頭看著烏迪爾,神色嚴肅地說:“但是,這種做法的風險相當高,有可能傷害你的大腦,甚至讓你變成植物人……你確定要冒這個險?” 烏迪爾認真地說:“是的?!?/br> 肯特驚訝地道:“為什么突然這么堅決?” 烏迪爾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笑了笑,說:“因為我見到了陵楓?!?/br> 烏迪爾轉身看向窗外的天空。 破軍星域只有這顆行星適合人類居住,后來被帝國開發作為了軍事基地,這座星球上人煙稀少,天空便顯得格外的遼闊。今天正好是晴天,湛藍的天空中點綴著一些潔白的云朵,看起來分外美麗。 那些丟失的記憶,就像是天空中的云朵,雖然對于天空來說只是一些點綴,可沒有云朵的天空剩下的便是無限的空寂和蒼涼。 沒有那些記憶的烏迪爾,心底也只剩一片荒涼。 烏迪爾揚起唇角,低聲說:“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忘記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br> ——意味著自己忘記了曾經視如生命般珍貴的人。 ——意味著自己忘記了這一世最想珍惜、最想守護的人。 這些年過得如同行尸走rou一般,心底被挖去的地方空空蕩蕩,烏迪爾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是徹夜難眠、輾轉反側? 直到今天,他終于遇到了陵楓,他才知道,心底的那一片空白到底是什么。 他愛那個人。 愛得太深、太執著,所以即使失去了記憶,他的潛意識里依然不肯放手,他依然緊緊地攥著那條刻著陵楓名字的項鏈,來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 烏迪爾輕輕摸了摸胸前的項鏈,回頭朝肯特說:“盡快準備手術,我想記起關于他的一切?!?/br> *** 手術的過程十分復雜,未免烏迪爾變成植物人,手術必須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對于大腦皮層的電刺激強度也要隨時進行細微的調整。 好在肯特博士是神經外科方面的專家,經驗十分豐富,這也是烏迪爾緊急請他過來的原因。 在長達五個小時的手術之后,烏迪爾的神經通路終于被徹底打開,因為大量記憶的涌現而導致大腦負荷過重、精神差點崩潰,肯特博士立即給他注射了鎮靜劑,讓他進入了深度睡眠的狀態。 烏迪爾這一覺,睡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多年前的自己,在一次執行軍務時手臂被碎玻璃割傷,血流不止。他不想驚動父親,便私下到附近的醫院處理傷口。當時是深夜三點,急診科非常安靜,他徑自走到醫生的辦公室里,那個年輕的值班醫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淡定地走過來把他帶到了治療室。 年輕醫生的白大衣干凈得纖塵不染,里面的襯衫衣領也如同被熨燙過一樣整齊,一雙烏黑的眼眸清澈透明,眼睛里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邊檢查傷口,一邊還語氣溫和地開玩笑說:“你的運氣不錯,再差一厘米就割到大動脈了……哎,別動……我先幫你消毒……” 男人垂下頭來認真地幫他處理傷口,表情專注,動作輕柔,白皙修長的脖頸和如墨般的黑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同羽毛做成的刷子,容貌斯文,手指修長,應該是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醫生,他的身上透著一股nongnong的書卷氣。 兩人靠得極近,烏迪爾甚至能感覺到他輕輕拂在臉上的呼吸,溫熱的……讓人心癢難耐。 跟這個醫生待在一起,被他溫柔照顧的那一刻,烏迪爾突然覺得心底特別的安寧。 甚至想,如果時間停下來就好了…… 離開的時候,他特意瞄了一眼醫生胸前的名牌——急診科、桑德、工號71982。 一排小字,自此念念不忘。 烏迪爾很快就查到了桑德醫生的所有信息——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在圣羅米亞軍事醫學院讀書,畢業后來到帝國中央醫院的急診科當醫生,更重要的是:目前單身。 烏迪爾看著資料里的照片微微笑了起來。 順便把他們醫院里的排班表拷貝了一份,放在隨身攜帶的電子筆記里。 一周后的深夜,陵楓又一次值夜班,中央醫院的急診科來了一個熟悉的病人,胳膊上的傷口倒是早就好了,這次來醫院的理由是:半夜頭痛睡不著覺。 陵楓很盡責地帶著“病人”烏迪爾同志去拍了頭部的ct來排查病變,結果發現這男人的腦袋無比正常,頭痛的原因根本查不出來。陵楓只好給他開了點止痛的藥,暫時把他給打發了。 又過了一周,還是陵楓值夜班,急診科又來了一個面熟的病人,頭痛的毛病也好了,這次換成肚子痛了,說是腹痛如刀絞,把人從夢里給痛醒了。 陵楓又很負責地帶他去做腹部檢查,結果還是完全正常。 又是一周后,陵楓值夜班,烏迪爾又一臉痛苦地找上門來,這次換成胃痛了,說是幾天都吃不下飯,吃什么吐什么。 看著面前英俊的男人表情痛苦地皺著眉的模樣,陵楓忍不住認真地說:“烏迪爾,按剛才的檢查結果來看,你的胃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你真的胃痛嗎?” 烏迪爾盯著他認真的眼眸,越看越是喜歡。 片刻后,烏迪爾才低聲說:“其實我是故意裝病的,因為我想見你?!?/br> 陵楓:“……” 烏迪爾微笑了一下,走近一步,曖昧地抬起他的下巴,“桑德醫生,我都跟了你整整三周,你還沒察覺到我是在追你嗎?” 陵楓:“……” 陵楓真沒察覺到烏迪爾是在追他,作為一個醫生,看見這種沒事兒裝病的家伙,陵楓其實一直以為烏迪爾有“疑病癥”——就是一種總是懷疑自己身體有毛病的“精神病患者”。 被當成“精神病患者”的烏迪爾深受打擊,悻悻地離開了醫院。 次日,陵楓下夜班時,烏迪爾直接在陵楓的家門口堵住了他,用力地、深深地吻了他。 看著男人震驚地睜大眼睛的模樣,烏迪爾微笑著用拇指擦了擦他被吻到濕潤的嘴唇,低聲說:“你現在相信我是在追你了吧?” 陵楓:“……” 烏迪爾纏著陵楓纏了整整半年。 他喜歡極了陵楓微笑的模樣,也喜歡看陵楓皺眉的樣子和無奈的表情,他想把那個溫文爾雅的醫生徹底地占為己有,這種強烈的渴望幾乎要讓烏迪爾全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那天正好是陵楓的生日,烏迪爾去蛋糕坊找蛋糕師傅學習了好幾天,親手做了個生日蛋糕,準備了一桌燭光晚餐,還買了這塊價值連城的晶石——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最好的晶石,像是天空一樣透明的藍色,被打磨成漂亮的菱形項鏈,作為送給陵楓的生日禮物。 陵楓看著烏迪爾,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這么多年從沒有人記得他的生日,對他來說,生日跟平常的每一天并沒有任何不同。然而,烏迪爾卻如此用心地替他準備了蛋糕和禮物,陵楓有點被感動了。 忍不住想:這個男人是認真喜歡自己的嗎? 烏迪爾趁著他出神的瞬間,很聰明地趁機抱住他,偷了一個吻。 并且很欣喜地發現,一向溫和淡然的男人,居然被自己吻得……臉紅了。 兩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跟每一對熱戀的情侶一樣幸福而甜蜜。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讓烏迪爾跟家族指定的omega完婚,烏迪爾自然不肯,陵楓的存在也終于被沙曼老將軍發現。 薔薇軍團當時的軍團長——烏迪爾的祖父克里斯特·沙曼將軍,是個性格十分冷酷而強硬的男人,他對于血統的傳承更是偏執到病態的程度。 沙曼家族子孫們的婚姻都要跟家族利益掛鉤,伴侶也是由長輩們親自挑選,他們給烏迪爾選中的是奧拉夫家族的一位千金,據說剛好十八歲,馬上就要到發情期,溫柔漂亮且知書達理,這樣的omega才是他們兒媳婦的最佳人選。 在他們看來,烏迪爾喜歡的那個男人只是個平凡的beta,又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這樣的一個男人怎么可能寫入沙曼家族的族譜? 克里斯特逼烏迪爾跟陵楓分手,沒料烏迪爾癡心一片,居然大膽地帶著陵楓逃離了首都星。 兩人到阿曼星球一個偏僻的小鎮上生活,那里終年下著大雪,茫茫白雪成了眼中唯一的風景。然而外面即使天寒地凍,可在屋里相互依偎的兩人,卻覺得無比溫暖。 后來,陵楓終于放下心底的防備,告訴了烏迪爾自己是個omega的事。 他主動停用了抑制劑,在第一次發情期來臨時,有些不安地敞開身體,被烏迪爾徹底地標記。 他們有了孩子。 小嬰兒出生在下著大雪的深夜里,烏迪爾給他取名叫snow,兩人把小小的嬰兒抱在懷里,握著兒子軟軟的手指,幸福得甚至忘記了當時艱難的處境。 一家三口過了四年雖然艱苦卻無比溫馨的日子,直到藏身之地再次被沙曼家族發現。 烏迪爾永遠都無法忘記離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