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奴隸們接二連三的倒下,沒有死,卻與死無異。 沙丘之下,蠻族戰士們舉起長矛,手臂上的肌rou鼓起,如巖石般堅硬。 黑色長矛飛上城頭,扎穿了騎士們的胸膛和脖子,死亡之神張開了血腥的巨口,狂笑聲中,期待著更多勇敢者的靈魂。 攻守雙方的傷亡都在增多,但守城一方卻占據了優勢。 托金將軍否決了部下出城決一死戰的建議,城主不在,城內的守衛力量不足以對抗幾倍于己的蠻族。 “不許出城,這是命令!” 普蘭城的騎士們以勇猛善戰聞名東部大陸,每每讓敵人聞風喪膽。如今卻只能困獸城頭,任由蠻族在城下叫囂,不能出城還擊,憤恨與憋悶化成了更強的力量,城頭上飛下如雨的箭簇,不斷收割著蠻族的性命。 “嗷嗚!” 蠻族族長的吼聲在進攻中響起,三頭猛犸從蠻族戰士的身后沖了出來。 轟隆隆的腳步聲,大地都在震顫。蠻族戰士用長矛敲擊著地面,口中不斷吼叫著:“猛犸!” 嘹亮的象鳴中,所有普蘭人繃緊了神經。 “注意!”托金將軍的嗓子變得沙啞,“蠻族要撞城!” 曾在霍希姆城外上演的一幕在普蘭城重現。 城頭的箭雨無法阻擋猛犸的腳步,科尼手持長矛,立在猛犸背上,發出如野獸般的吼聲,猛犸加快了速度,就像是一座巨山,猛的撞在了城墻之上。 轟! 轟! 轟! 三聲巨響,預料中的碎石與沙塵并未出現,高大的城墻屹立不搖。 科尼仰起頭,兇狠的望著城頭上的守軍,“再來!” 猛犸退后,這一次,蠻族戰士驅使的地行獸也圍了上來,遠處祭祀們發出了奇怪的叫聲,城頭上的騎士們全都捏了一把冷汗,即便是托金將軍也臉色凝重。 不想,就在猛犸和地行獸再次撞上城墻,試圖破開城門時,星星點點的光芒忽然從城墻上亮起,組成了一片金色的圖案,仔細看,那是一個個連接在一起的巨大巫文,用帝王和大巫的血刻在古老城墻上的巫文! 金光中,悠長飄渺的聲音在眾人腦海中響起,烙印在蠻族靈魂最深處的禁錮與束縛,似要在沉寂了幾百年后沖破囚籠。 臣服,跪倒在大巫之前,以洗刷血脈傳承中的罪孽。 科尼用力扣住額頭,圖騰如火焚般刺痛,臉頰的肌rou都在顫抖。其他蠻族族長也痛苦的發出了嘶吼,一些蠻族戰士甚至單膝跪在了地上。 受到影響最深的卻是離得最遠的祭祀們,他們已經顫抖著趴伏在地,嘴里不停的念著,“大巫,大巫!” 城頭上的守軍驚訝的看著這一切,看著仿佛突然被某種力量捆縛的蠻族,看著狂躁不已,幾乎不受控制的巨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因為城墻上的金光? 普蘭城歷史悠久,從帝國時代便已存在,帝王的直系血脈有著太多的秘密,讓人拜服與心驚的秘密。 “帝王的血脈,神諭者……” 托金將軍的表情依舊凝重,抬手阻止了將長弓對準科尼的騎士。 “將軍?” 騎士不解,托金將軍只是搖頭,現在的情況沒有任何人能夠解釋,金光困住了城下的蠻族,不知會持續多久,他不希望中途產生任何變數。 木沙也走上了城頭,手握長刀,蠻族是天生的戰士,大漠的男人也從不缺少和敵人對戰的勇氣。 “將軍,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蓖薪鹜虺窍?,城墻上的金光非但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強,城外綠洲中湖水似乎都在發光,“給城主送出消息了嗎?” “恩?!蹦旧成锨皟刹?,單手搭在城墻之上,“不過,城主現在應該抵達阿里爾城了?!?/br> 言下之意,穆狄的軍隊不可能馬上回轉,對抗這些蠻族只能依靠城內現有的力量。木沙握緊了拳頭,就算蠻族趁普蘭城空虛時大舉進犯,勝利之神也未必會站在他們一邊! 金光中,地行獸開始發狂,發瘋一般攻擊駕馭它們的蠻族戰士。猛犸不停的甩動著鼻子,扇著耳朵,根本不顧科尼的命令自顧自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了金光的邊緣地帶,情緒才稍微緩和。 城頭沒有再飛下箭支,城下的慘叫聲卻沒有停止。 一頭地行獸咬住了蠻族戰士的雙腿,另一頭爭搶上來,咬住了蠻族見識的肩膀,生生將這名蠻族撕碎。 血rou飛濺,空中有食腐鳥在盤旋,殺戮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見慣了生死,習慣了西部荒原中的廝殺,眼前的景象仍無比駭人。 “族長!”蒼巖的祭祀在沙丘上大聲的喊著,“后撤!離開那里!” 話聲未落,一口鮮血已從口中噴出。其他的祭祀將身體伏得更低,任由蒼巖的祭祀倒下,沒人去扶。 不甘,憤怒……種種情緒聚集在一起,科尼胸中仿佛有一頭猛獸在嘶吼。 “族長!” 蒼巖的祭祀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其他蠻族也失去了戰意,科尼用力握緊長矛,不得不下達了暫時撤出戰場的命令。 城頭上的木沙和托金神經依舊緊繃,因為他們知道,蠻族不會善罷甘休,戰爭只是剛剛開始。 受到蠻族進攻不只有普蘭城,還有比提亞城。 有過被蠻族進攻的經驗,比提亞人表現得可圈可點,即便西庫魯斯不在城內,城墻上也沒有如普蘭城一樣的巫文,比提亞城外蠻族也沒能討到便宜。 在城外留下了上百具尸體,日落時分,蠻族戰士們不得不退了回去。 科尼不在這里,奉命進攻比提亞城的蠻族首領為損失的戰士心肝肺一起疼,明天如果不能攻破比提亞城,是走是留就要重新考慮了。 有白狼和紅佘被滅族的先例存在,一旦背棄同科尼結下的盟約,就算保存力量回到西部荒原,等待他們的也不會是什么好下場。 族長們都在猶豫,陷入了兩難。 阿里爾城外,黑壓壓的的軍隊就像是劈開大漠的利刃,劍鋒直指阿里爾城。 穆狄躍下黑蜥,手臂上托著棕黑色羽毛的蒼鷹,蒼鷹帶來蠻族大舉進犯邊境的消息。 “終于忍不住了?” 穆狄將蒼鷹交給騎士隊長,派人將西庫魯斯和其他幾位城主請來,幾人圍坐在篝火旁,傳閱著從蒼鷹腿上解下的羊皮卷。 何寧坐在不遠處,靠在綠蜥背上,用指甲撕開生rou,一條一條喂給撲棱棱飛到自己跟前的蒼鷹,身邊站著表情很無奈的騎士隊長。 沒辦法,就算他手里捧著更加可口的生rou,蒼鷹照樣會飛到何寧身邊,伸脖子張嘴,像只雛鳥一樣討要食物。 對此,綠蜥大度的裝作沒看見,龍鷹姐妹就沒那么友好了,抽冷子就要啄這家伙一下,蒼鷹卻是越啄越勇,勇到何寧在心中思量,蒼鷹和綠鸚鵡,哪個才是真正的傻大膽? “蠻族動手了?” 何寧喂飽了蒼鷹,擦擦手,實際上他很想舔,血rou的味道時常會讓他迷失,尤其是距離阿里爾城越來越近,狂躁的情緒像要失控一般,不想發瘋,就只能靠意志力強撐。 看樣子,不親手殺了那個巫女,這事根本沒法了結。 “是的?!?/br> 騎士恭敬的回答了何寧問題,見何寧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便托起蒼鷹轉身離開了。蒼鷹是傻大膽,他可不是,沒見兩只龍鷹脖子上的羽毛都豎起來了嗎?被龍鷹啄一下,他的騎士生命就該結束了。 “終于……” 何寧嘆息一聲,早料到蠻族會趁火打劫,不想真選在了這個時候。想起科尼和蒼巖的老祭祀,目光中不免有些復雜。 這就好像是一個輪回,四百年前掩埋在黃沙下的一切,正被一只無形的手撕開,推動,重演。 苦笑一聲,該說殘酷還是因果使然? 何寧不清楚,用頭撞了綠蜥一下,綠蜥不解的回頭,嘴里還叼著一整條羊腿。 “哥們,你這飯量怎么總見長???” “……” “算了,吃就吃吧,反正我養得起?!?/br> 何寧擺擺手,表現得相當大方,綠蜥覺得自己很冤,那個總是揍它的家伙明明吃得更多! 傍晚時分,阿曼拉城主和馬里加城主先后趕到,看他們的樣子,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雖然關閉了城門,城內沒有出現新的“病人”,但醫者試了許多種草藥都沒有效果,之前中毒的人只能等死。 “不要飲用附近綠洲中的水?!?/br> 阿曼拉城主臉色陰沉,望向阿里爾城的方向,目光中滿是憤恨。馬里加城主也是一樣,巫女的手段并不高明,結合城門關閉前后的種種情況,抽絲剝繭,不難猜到突然爆發的“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寧坐在穆狄身邊,聽到阿曼拉城和馬里加城的情況,不由得皺眉,拉了拉穆狄的衣袖,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穆狄搖頭,何寧堅持。 “試試看,總不能放著不管?!?/br> “我不同意?!蹦碌业乃{眸鎖住何寧,單手扣住何寧的肩膀,聲音低沉而壓抑,“四百年前……也是一樣!” “不一樣?!焙螌帗u頭,“我不會勉強自己,只是試一試,而且能夠解毒的方法不只我才有?!?/br> 說話間,何寧勾起了嘴角,笑容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意味。 慈悲?好像不是。 狠毒?也說不上。 總之,血債總要血償,四百年前大巫死在陰謀中,整座巫之城的人成為了陪葬,罪魁禍首也該品嘗一下被活生生的放血剜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何寧和穆狄的舉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面對那雙黑色的眸子,穆狄還是敗下陣來。 “我想,我有辦法幫忙?!?/br> 何寧沒提救人,只說幫忙,在幾位城主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起身離開,片刻之后,拿回了兩個拇指長的小瓶子。 “試試看,倒進水里喂給生病的人喝,應該會有效果?!?/br> 瓶子里大部分是水,只有兩滴何寧的血,呈現出淡淡的粉紅色,米雅還扔進去兩撮香草的粉末,普通人聞不出一點血腥味。 阿曼拉城主和馬里加城主連聲道謝,立刻回城,除了救治中毒者,還將以最快的速度集合軍隊,長久以來的忍氣吞聲,他們受夠了! 阿里爾城,歐提拉姆斯神殿,該付出代價了! 入夜,何寧坐在帳篷里,笑呵呵的看著穆狄,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就只有兩滴,真的!” 穆狄沒說話。 “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該做的事總要做,不能見死不救吧?” 穆狄還是沒說話。 何寧沒轍了,想撓頭,手伸到一半又放下,“說實話,我給他們的那點血根本沒辦法救命,只能延緩毒發的速度?!?/br> 換言之,想救回所有人的命,就得打下阿里爾城,抓到下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