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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魚遵守承諾,陪了他兩年半,是十個春夏秋冬,也是近一千個日日夜夜。 然而美夢終究有醒的那一天。 那天似乎是蕭熙母親的祭日。 余小魚不清楚石頭上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是誰,他抬頭偷偷看蕭熙,果不其然發現對方的神情沉寂下來,所有鮮活都塵封起來,像個把自己蜷縮起來的蝸牛,將所有或柔軟或溫暖或輕巧的內里都掩藏在堅硬的軀殼之下,變得冷漠而又悲傷。 余小魚看了會兒,靜靜趴了下去,躲在蕭熙的口袋里。 他實在太小,隨便什么地方都能藏起來,再加上有肥肥和顧枕的暗度陳倉,竟生生藏了兩年多,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顧枕就是最初的那個小少年,余小魚在蕭熙院子里住了兩周才知道他的名字。 每年蕭然的祭日,蕭熙都會在她墳前跪兩個小時。 往年都是他一個人,這兩年有一只小貓陪伴他。 蕭熙和余小魚都以為,這陪伴會持續很久。 但是蕭熙母親祭日當天,蕭熙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發現了他的存在。 蕭熙的二哥知道他有多寶貴這只貓,余小魚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想去咬他,結果被掰開嘴,塞了什么東西進去。 余小魚掙扎間被弄斷了一條腿,他疲憊的睜開眼,看見面前是當初被他咬斷手的傭人,蕭熙的二哥在旁邊哈哈大笑:“這小東西還沒死呢?去,丟到外面池子里去,我倒是要看看那小雜種知道他養的下賤東西死了會是什么樣的反應,也真是可憐,居然把一只貓藏了這么久,還當成精神支柱,和他媽一樣,都有病?!?/br> 轟。 余小魚聽見自己破開水面掉進池子里的聲音,似乎是郊外的一處小型湖泊。 他掙扎著,鮮血在冰涼的水中彌漫、稀釋,四肢百骸都如同被凍結了一般,他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努力劃動僵硬的四肢往上,剛破開水面,守在旁邊的一只手便壓了下來,又把他摁在水中。 他聽見一連串惡意滿滿的笑聲。 但他不得不繼續往水面浮,他必須出去。 很快,他那條斷腿就不能用了,本該無力的垂下去,在水中卻因為浮力作用飄起來,他渾身的毛發舒展開,琥珀色的瞳孔被池水洗刷的清透,一層朦朦的水霧在他眼里聚集,剛凝出來就散了個干干凈凈,融入這江河湖泊中,載著他當時的所念所想,飄向遠方。 隔著水面,他只能看見對方扭曲的面孔。 半昏厥的余小魚還在想,等出去他一定要像鱷魚說的一樣,咬斷對方的脖頸,讓對方沒有報復回來的機會…… 他小小的身子最終沉到了池底。 又一只手破開水面,手主人挽袖把他撈了起來,看著他瑟瑟發抖的身子既驚奇又覺妙。 然后,他成了一個全新的自己。 幾十年的記憶、幾十年的過往、幾十年的喜怒哀樂都在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徹底湮滅。 他瘋狂的向前跑,勉強被醫治的斷腿傳來鉆心的疼痛。 胡子花白的老頭在身后看著他,一言不發,也不曾追上來。 緣分自有天定,日后的造化,與他無關,他也干涉不了。 . 蕭熙從書房出來。 他用自己的下半生換了一個豢養寵物的名額,哪怕以后都只能成為顧家的傀儡,再無自由,哪怕放棄全部遺產,變得一無所有,他仍然是笑著的。 他加快了腳步,想回去告訴小貓這個好消息。 可等他回到那間破財的小院,看見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小貓。 他的二哥笑吟吟的從門后繞出來,露出手上被撓出的爪痕和干涸的鮮血,朝他道:“三弟,你養的畜生不聽話,我幫你處理了,不用謝謝二哥,我們都是一家人、好兄弟?!?/br> 與此同時,一只巴掌大的小貓奄奄一息的從垃圾桶被人翻出來,那人問他有沒有名字,他腦子里莫名出現了一個字,順從本心說了出來:“魚……”他頭疼欲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掙扎間跌落在地,伸出顫抖的爪子,在泥土地上艱難的比劃了他為數不多認識的字:人。 找人。 他要找一個人,那個人、那個人……他要找誰? 雨水瓢潑而下,漸漸沖刷干凈他用爪子寫出的這個字。 這場大雨終將清洗所有。 所有丑惡、所有愛恨、所有冤仇都在此一筆勾銷。 因為,再沒有人記得它。 城市的角落,一個人抱起一只流浪貓,在雨傘下靜靜思忖半晌才道:“人字頭的‘余’?先叫你小余,名字等你清醒了自己再取,走吧,我們回去?!?/br> . 余扶寒猛地睜開眼,眼前是純白的天花板。 他愣怔間,從旁伸來一只手,把他拉入懷中。顧黎戈在他脖頸上蹭了蹭,嗓音透著饜足后的慵懶,“做噩夢了?” 余扶寒點頭:“的確是噩夢,夢見以后你還是蕭熙的時候,我說我想吃昆蟲,結果你給我抓了爬蟲,丑死了?!?/br> 顧黎戈:“……” 余扶寒翻身,讓自己壓在他身上,打了個哈欠道:“秘書把電話打到我這里來了,你確定不回去管公司?” 顧黎戈手搭在他光滑的腰上,捏了捏他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rou皮,神情浮現滿意。 “你玩夠了再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