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垚嘆道：“你竟在他府中，看來榮公十分信你?！?/br>
    白安郎道：“在下這小命乃是撿來來，從前種種不說也罷?！?/br>
    他兩個都不是拘泥之人，便商議起外頭的事來。

    那頭賈赦才回到屋子，還沒來得及合眼，何喜又進來回道：“那位早幾年來過的小方大爺來了?！?/br>
    賈赦闔眼道：“什么小方小圓的，你家老爺累了?！?/br>
    何喜道：“便是前科的方探花?！?/br>
    賈赦哼道：“昭兒是狀元，強過他兩位去?！币患れ`又醒了，“方靖？”

    何喜道：“是?！?/br>
    “真麻煩?！彼@會子方想起來，當日自己讓人家丟在三味書屋便忘了，又有幾分不好意思。只得打點起精神出去。一時又有幾分后悔沒問“郝石”三皇子那頭是如何作想。

    不曾想才進接待室，那方靖迎著他深施一禮：“求榮公賜教?！?/br>
    賈赦皺眉道：“小伙子，又鬧什么呢？”

    方靖苦笑道：“榮公乃是明白人，靖便直言了。今日只欲請教一事：三皇子可有機會。如今我們府里爭的厲害。若無，靖便助他謀劃往外洋去了?！?/br>
    賈赦心道，你來問我，我恰是一心要哄你們出去的奪美洲大陸的，縱有機會我也得說沒有??！何況本來便沒有。乃做出一副高人的模樣來正色道：“我實說了吧，圣人心中大約并未定奪，然幾位年長的皇子怕是不成了。除了十一郎，其余幾位小皇子想來有太子之選的?！?/br>
    方靖問：“榮國何以知道十一皇子不在其列？”

    賈赦道：“十一郎已愛上西洋畫兒了，他雖最小，保不齊他是最先出去外洋的那一個?！甭糜?，還是公費的?！安恍拍銈兠鲀喝枂査??！?/br>
    方靖笑道：“莫不是榮公之意？”

    賈赦笑道：“不錯，國內世家大族林立，麻煩得很。外洋多好，那么好那么大的地盤子沒人跟我搶?！闭f著笑讓人取一卷世界地圖來。

    過了會子，地圖送來了，賈赦攤在案子上道：“我讓人去印了些，也是時候讓你們都瞧瞧這個了。嫌棄國內人多地少的便出去吧，誰打下來是誰的。天高皇帝遠的，自己的地盤自己說了算，也不用日日向旁人叩頭，那里如今有許多西洋移民，壓根兒不知道皇帝姓什么?！边@是明目張膽引誘人家占山為王了。他又指著地圖渲染了一番，這兒有什么那兒有什么。

    方靖皺眉瞧著那地圖，半日不言語。

    賈赦又道：“只是，你們若是慢性子，便等著，等幾年圣人派大軍過去慢慢打，好處自然也讓領兵的將軍士兵分去些——這回子騰往東瀛去，戰利品不上繳?！?/br>
    方靖倒吸一口氣：“戰利品不上繳？”

    賈赦頷首道：“東瀛人多，不給將士們多些甜頭，他們哪能拼命？外洋也是一樣的。故你們若是急性子，想自己先去、獨占好處的，因外洋人也用火槍，你們也須得帶上火槍?！?/br>
    方靖問道：“便是四皇子兵禍那日，圣人密營所用的那個？”

    賈赦笑道：“不錯，那是我一處作坊試做的，已是有了許多經驗了，做的不錯。眼下還有幾家新作坊將將開始做。各位世家，想買火槍么？姜氏第一火槍，好用的緊，乃打洋兵洋將必備佳品！”

    方靖笑道：“榮國又欲做生意么？”

    賈赦凜然道：“軍火商是領土擴張必不可少的一環，哎，我這么個慈善人，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br>
    方靖道：“想來此物不可私藏?！?/br>
    賈赦笑道：“非甲非兵，不在禁物行列?！?/br>
    方靖膛目結舌了半日，道：“想來不久便能成禁物？”

    賈赦道：“但凡你拿去外洋打洋人，便不是禁物?！?/br>
    方靖笑道：“且圣人病著呢，大約沒功夫管這個?！彼尖饬藭?，頷首道，“我回去商議會子?！?/br>
    賈赦笑道：“地圖贈與你，另有我尋幾位海商做了海圖。愿早日在外洋相會?！?/br>
    他這是誤導人家他欲捧十一皇子去外洋奪地盤了。方靖笑點了點頭走了。

    賈赦回屋頭一句話便是：“爺要歇會子，莫使人打擾?！?/br>
    何喜跟著后頭笑回到：“白先生說煩請老爺一回來便過去，有要事相商?！?/br>
    “還讓不讓人睡覺??！”賈赦揉了揉太陽xue，沒奈何，又往書房去了。

    只見白安郎滿面苦笑，望著他道：“讓我猜著了，圣人的毒是忠誠王爺下的?！?/br>
    賈赦這才想起，皇帝大叔眼下還是個重病患。忙向姬垚道：“那兩冊古書里頭沒說假話吧?！?/br>
    姬垚道：“自然是真的，清平道人如何哄的了?！?/br>
    賈赦皺眉道：“圣人活得時間越久，司徒塬才越有機會。他就是那西行取經之唐僧，遇上事兒他發話，全國兵馬他調遣，合力對付西洋諸國，先將地方搶了來再說。他若死了，眾位皇子忙著奪位、世家忙著站隊，外洋諸事只怕要擱淺，司徒塬只怕得當一輩子道士了。你們得幫著讓他活，讓他好生活著、多活幾年、越久越好?！?/br>
    姬垚思忖了會子，問：“國公爺眼下之力，扶十一皇子上位豈不更好？”

    賈赦搖頭道：“眼下我是不會扶十一郎上位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外戚決計無好下場。若圣人駕崩，我必幫著扶隨便哪位小皇子上位，自己帶十一郎去美洲打天下。我要的是諸王分政，絕非擇主而立?！?/br>
    姬垚笑道：“十一皇子尚小，國公爺立了他為君，便可自己把持朝政，那會子你愛分政給旁的王爺，他們還能不擁戴你？何苦往外洋去，水土不服的?！?/br>
    賈赦笑道：“那他們必然一面討好我、一面對付我、一面彼此對付。終有一日保不齊咱們國家就分裂成許多諸侯國了，而這些諸侯國再漸漸彼此征伐，又統一成一個大帝國，依然是皇帝一人說了算。若這會子圣人多活了十幾二十年，諸位王爺皇子都去將外洋打下來，縱然日后也分裂成諸侯國，地盤也大了數倍，中間還隔著大海。而外洋那么大，我才不信后世哪個皇帝有本事將這么大的地盤悉數統一，除非他是西斯?！?/br>
    姬垚似乎依然不解。

    “姬先生，我要天下不再有一人說了算的皇帝。不論皇帝多勤政愛民、多天縱奇才、多禮賢下士，他總會死的。他的兒孫能如他一般么？況唯有最近這幾十年乃外洋擴張之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趕緊趁這二三十年的東風將地盤占下來，后世子孫有了地方，他們愛干什么干什么去?！辟Z赦哼道，“到時候讓西洋人考中文四六級，讓他們背‘大學之道，在明明，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遣庞袩狒[瞧呢?！?/br>
    姬垚搖頭道：“垚須得再想想?！?/br>
    賈赦道：“這個你未必能立時想通?？傊阌浀?，圣人在世時候若諸位皇子王爺在外洋勢力成了氣候，我便擁十一皇子上位、請諸王分政、設法放司徒塬出來給他一塊外洋地盤。他若死得早，我立時帶著十一郎走人，司徒塬是死是活可就顧不上了?！?/br>
    白安郎笑道：“橫豎不論姬先生如何作為，忠誠王爺已然無法君臨天下了?！毖哉Z間頗有諷刺之意。

    姬垚怔了半日，嘆道：“委實如此?！?/br>
    賈赦“咦”了一聲：“他竟真的一直想著當皇帝么？”隨即笑道，“他若成了，我必在他登基前出海?！?/br>
    姬垚問道：“王爺哪里不比當今那位強了？唯輸在運氣罷了?！?/br>
    賈赦笑道：“我自打見了圣人第一回便下跪磕頭，雖每每不舒服，也習慣了。偏從不曾向司徒塬行禮。若他上位，我豈不是要向他磕頭？我卻是不慣的，寧可走的遠遠的，也不向他磕頭?！?/br>
    姬垚愈發奇了：“這算什么緣故！那是君臣大禮，古來便是如此！”

    賈赦哼道：“若非想廢了這自古而來的君臣大禮，我費力氣轟許多人出洋作甚。我賈赦要挺著腰桿做人，不向人下跪磕頭，也不欲兒孫向人下跪磕頭?！?/br>
    半日，姬垚嘆道：“國公若非天性懶散，怕是早反了罷?！?/br>
    “我不做皇帝，我也不愿旁人向我下跪。我不舒服?！辟Z赦道，“況皇帝的兒孫也唯有一人能不跪罷了。其他孩子縱當了王爺公主，還是得跪皇帝。人與人要徹底平等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我既有余力，盡力使身后之世平等些，也算對得起孩子了?！?/br>
    白安郎笑道：“姬先生且回去慢慢想，總能想明白?！?/br>
    賈赦也笑道：“小白你莫欺負人?！?/br>
    姬垚苦笑一聲，告辭而去。白安郎乃問：“赦公，西斯是誰？”

    賈赦愣了會子，不知該如何解釋好?！拔餮蠊适轮小粋€會巫法的……暴君?！?/br>
    不久，京中各大小書局都有世界地圖及海圖售賣了，且便宜的很，滿街的傳聞都說外洋金磚鋪地、隨便去撿就能撿到，又有說外洋美女如云個個多情的。一時間朝野俱議論紛紛。

    是年十一月初九，宮中悄然慶賀十一皇子六歲生辰。本來圣人與皇后皆無輕視他之意，偏恰趕上這一日三路大軍同時開拔，一個皇子的生辰便算不得什么了。眾將士誓師后，浩浩蕩蕩分三路離京。

    也不知彭楷跟圣人說了什么，如今姜武另組一新營護衛圣上，他們特種營如今跟在彭潤一處。忽然有親兵來報，榮國公在前頭候著將軍。彭潤催馬過去。

    賈赦笑嘻嘻勒馬在前頭道邊立著，馬前還坐在一個孩子，咕嚕嚕轉著大眼睛。見她過來了，何喜遞過來一口大箱子。

    彭潤問：“何物？”

    “子彈?！辟Z赦道，“皎兒新弄出來的左輪手槍，才將將做出幾把來，能連打六發?！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把左輪手槍來，“還來不及改良，粗了些。遇上急事仍比火槍便宜?！?/br>
    彭潤接了過來，槍身溫熱，想來本是他防身的。乃收入懷中，點頭道：“我知道了?！?/br>
    “戰場刀兵無情，將軍一路保重?！辟Z赦又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腦袋，“十一郎，謝謝彭將軍替你父皇打江山哦?！?/br>
    那孩子脆生生喊：“謝謝彭將軍替父皇打江山?！?/br>
    彭潤便知道這是十一皇子，也知道太子必是這一位了，乃抱拳謝過，撥馬回去了。

    賈赦也撥馬跑上小山坡，讓十一皇子瞪著眼睛瞧下頭西路大軍遮天蔽日般過去，正色道：“十一郎，這些人，是咱們國家最重要的人，十一郎須得好生敬重他們?！?/br>
    十一郎重重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去征服世界吧o(n_n)o

    ☆、126

    話說賈赦抱著十一皇子送走了彭潤的大軍,扭頭讓人悄悄上衙門請賈政去他大江胡同的私宅,自己笑向孩子道：“咱們去看油畫可好？”

    十一皇子拍手叫好。

    他大哥的私宅賈政雖早有耳聞,卻從不曾去過。聽了來人的話只當有什么密事,匆匆趕過去。

    因跟著人到了里頭，一路見院中擺設與眾不同，倒也新奇。領路的小廝笑嘻嘻領著他進了一間屋子,四壁掛滿了大大的西洋畫兒。賈赦肩膀上頂著一個孩子,指著一副畫道：“這是西洋人的港口，瞧他們的船,大吧？他們的士兵便坐著這樣的大船去跟咱們的將軍搶地盤去了。這會子咱們的船小了些,打他們不過,只得先讓他們占一會子罷了?！?/br>
    十一皇子皺眉道：“咱們為何不也做大船呢？”

    賈赦道：“咱們還沒來得及做?！?/br>
    “那可使人快些做！”十一皇子嘟起嘴來,“遲了都讓他們搶走了?！?/br>
    “嗯，咱們過些日子也開始做大船、做大火炮，把地盤從西洋人手上強回來！”說的仿佛本來就是他們的一般。

    賈政在后頭雖聽不明白，也知道他大哥在挑唆人家孩子打仗呢，不由得過去勸到：“何苦生事，那地方又遠，西洋人要便讓他們拿去?！?/br>
    賈赦回頭道：“土地比不得旁的。這會子世上有許多無主或主不詳之地，只要先占下來，后世子孫便不愁沒地方去了?！蹦松焓衷诳罩挟嬃藗€圈?！拔覈挥羞@么大，能產的糧食也只有這么多，偏后代兒孫越來越多?？傆幸蝗?，地里能產的糧食不論如何也供不足這許多兒孫吃飯了，兒孫便只得內斗、將旁人弄死自己才能吃飽?！庇窒蚴换首拥?，“十一郎，你父皇替后世將這些地方占了下來，來日史書上必是千古明君，為千萬子民敬仰?！?/br>
    賈政嚇了一跳，忙撩衣服要跪下，賈赦早料到了，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使眼色。賈政一愣。

    十一皇子不曾瞧見賈政，得意的甩了兩下小腳丫子道：“十一郎知道，父皇本是明君?！彼緵]穿著靴子，只穿了一對白襪子，可愛得緊。

    賈赦正色道：“是千古明君！來日你父皇將疆土擴了數倍，取的還是無主之地、不傷天和，我朝大約能千秋萬代了。你瞧，歷朝歷代隔了二三百年必打一次大仗，朝代更迭、死無數人，便是因為兩三百年后人口太多、糧食供不上了。就如草原上的兔子一般?！?/br>
    十一皇子問草原上的兔子是如何的？賈赦趁勢說起生物學上的“過度繁殖”來。一面走到屋子中間的大案子前，指了一把椅子示意賈政坐了，將十一皇子往他懷里一塞，口里依然不停在說話。

    十一皇子心思都在聽故事了，倒也來不及問。賈政抱著皇子外孫整個人登時如泥雕木塑一般，竟是傻了。半日，待他回過神來一瞧，賈赦正在案子上畫了些不知什么東西。十一皇子已爬去了案子上，問賈赦一串兒問題，賈政因壓根沒聽他們說話，故此不大懂。然他卻知道賈赦在鼓動他外孫打仗。不禁念叨了一聲：“國雖大，好戰必亡?！?/br>
    賈赦抬頭笑道：“那是只往本國要戰資的笨蛋國君。為了前方軍械糧草只得加稅，不去打戰的百姓就得加倍辛苦養著將士們。咱們如今卻是往外洋奪錢奪地，順帶將外族俘虜帶回來為奴，百姓只能愈發過的好?！?/br>
    賈政嘆道：“豈不有失仁義！”

    賈赦笑道：“如何有失仁義？我國百姓必然越過越好，可見對我國百姓極為仁義。外族么，橫豎他們也不知仁義為何物，待他們學了孔孟之道、懂了仁義，再跟他們仁義不遲?！币蚶^續說兔子，不再搭理他了。

    賈政欲插話，偏竟是插不下去。

    終于說完了，十一皇子拍著小手道：“回去我說給父皇聽！”

    “你父皇哪有十一郎聰明?！辟Z赦翹起大拇指。這會子方望著賈政道，“那個……十一郎，大姥爺方才是不是忘了告訴你，這個笨笨的小老頭兒是你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