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那日彭楷得了賈赦的話,回去便纏上了他姑姑,即彭潼的妹子彭潤。 彭潤名潤,人半點不潤。上馬能使一丈長鞭,下馬擅殺手談方圓,彭父*若掌珠。早年先許了一戶武勛子弟,偏成婚前半個月那人與人相斗,從馬上摔下來死了。彭父疼女兒,不肯讓她守望門寡,又另許了之徐翰林從子。誰料徐家門風迂腐,原是看在彭父時任正二品太原都統的份上,才肯委屈著娶了她進門,婆母日日嫌她不吉,丈夫更是厭她曾許過旁人,日子委實難熬。后彭父捐軀戰場,愈發對彭潤橫眉立目的,連小妾下人都敢糟踐她。彭潤實忍不得,終一日cao起長鞭將幾個小妾打了個遍體桃花。徐家大怒,便要休妻。恰彭潼調回京里,彭潤有人撐腰,干脆利落的同那徐家子和離,從此跟隨兄嫂,教養侄兒侄女,歡騰如出籠之鳥、入水之魚。 彭潤幼年在太原隨一位道長學棋,偏彭家滿門武將都不擅此道,平日里獨孤求敗頗為寂寞。今見彭楷忽然想學棋了自然歡喜得很。又見他天賦不錯,肯下功夫,喜的彭潤日日眉開眼笑,飯都多吃兩碗。一日偶去他房里指點,竟在他桌上見著一本《碁經》!彭潤求此書已久,好容易前些日子遇見一回,偏讓人截了胡,回來煩悶好幾日。故如獲至寶,連忙搶了去,憑彭楷說破天去也不肯還他。 彭楷哪能告訴她那是*慕女子的爹給的……無法,想起姜武來。彭潤與姜武甚是投脾氣,無事常上馬戰個幾十合,姜武又多智,故來求他相助。誰料被姜武看出不尋常來,旁敲側擊,不多時便露出破綻。 姜武聞言深吸一口冷氣。若真是小兒女有了私情、賈恩侯還湊熱鬧,他那頂上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左半球是面粉,右半球是清水,只需輕輕晃蕩幾下,便做成一腦子漿糊。 作者有話要說:= =金子特意讓室友君來發這一章…… 表以為她有什么好心……其實是因為……最后那個比喻經常用來比喻室友君= = ☆、三十五章 話說賈赦預備給迎春的初戀弄幾堵墻撞撞,讓姜武逮了個正著,劈頭就是一頓痛罵。 其實賈赦經過了齊周一輪嘮叨惡補的,對古代風俗已有了一些大略了解,此番屬明知故犯。他覺得,在能控制的范圍內不用太過拘泥。故此先任姜武發泄一通,慢慢蹭到太師椅邊找個機會坐下,倒把姜武氣樂了。 “賈恩侯,你說罷,你到底如何想的?!苯渲挥X力氣砸在棉花上。 賈赦嘟囔一聲:“那小子口風那么不緊,這都讓你套出來了?!币幻鎲?“沒有茶么?一路過來挺渴的?!?/br> 姜武哼道:“他才幾歲?還能強過我不成?”只得讓人給他上茶。 賈赦諂笑:“你怎起疑的?” 姜武待上茶的小廝下去,便將他姑姑奪書一事說了。末了問他:“你到底跟人家孩子說的什么?神神叨叨的,急的又蹦又跳,又不敢說實話?!?/br> 賈赦摸了摸鼻子:“其實也不是那么嚴重?!彼鞆念^到尾述說了一遍。 姜武聽到他丟給彭楷一本《碁經》,方想起齊周的話來——“恨不能將他一掌捏死?!北緛碚鏇]什么事兒,直接給迎春把婚事定下就完了,兩個小兒女無非暗自神傷一會子,全然沒人知道,豈不便宜。 這頭賈赦連著飲了兩盞茶,方細細說與他:“我想著,他們才十四五六的,自然許多事不知、許多事不懂、許多事不全。一棒子打死固然省事,他們雖也不敢生出什么事來,心里怕是堵著的??傄麄冏约盒睦锩靼琢瞬藕?。我那三個孩子,外人看著種種不是,我瞧著個個都好。子曰,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乖?!?/br> 說得姜武都笑了,倒寬心了些,罵道:“子何時曰過這話,莫讓家兄聽見?!?/br> 賈赦抿了口茶接著說:“小彭那孩子我也甚為喜歡,靈光的緊。早年劉先生與我講過一部西洋戲,叫做‘匹諾曹與其父’(美國歌舞劇geppetto),中有一句話我記著呢。孩子總會犯錯的,不然還要父親做什么用呢。青春少艾誰沒有?我這么大的時候也*慕過一位姑娘,卻是只敢偷偷瞧人家背影,連當面都不敢見?!闭f得賈赦一臉心馳神往,“這些年過去,時空迢迢,仍是有時惦念。故此我想著,須得讓孩子自己明白,不是我們長輩不成全他們,是他們不合適在一處。唯有兩個孩子都明白了,方能各自安樂?!?/br> “我又想著,迎兒的性子委實弱了些,心中有所想卻并不敢求,我這半年有心縱著她,也不過我給她她才拿著。似這般一輩子縱能平安,又有個什么趣?;蛴錾先秊奈咫y的,愈發只敢忍著了。如今遇見這樁事,我便故意引著她借機會學點兵法。一來兵法一事可以觸類旁通,二來讓她去求去爭,也可改改性子。三來,我后頭有好些招數沒使出來,讓她見見許多事可以爭、許多事不可爭?!?/br> 姜武早被他說的沒火氣了,嘆道:“我看你平日行事狠厲的緊?!?/br> 賈赦立時答道:“那是對人家的孩子,我卻不心疼的?!?/br> 姜武一時想笑,又搖頭道:“你做得不妥帖,若讓人知道了二姑娘還嫁人不嫁了?” 賈赦皺眉:“這卻是我失算。我想著,若置之不理反容易出破綻,唯有給他點事情做,集中精神,倒把別的遮了。況我瞧著那孩子還好,嘴挺嚴實的?!?/br> 姜武冷笑:“彭六郎才十六歲。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你指望他能有多嚴實?全的了這頭全不了那頭?!?/br> 賈赦心虛的直揉后腦。 姜武又道:“莫非你以為十幾歲的孩子學個棋是難事么?又將莫瑜放在何處?” “……”賈赦摸鼻子。他能說他把莫瑜忘了么?“我不愿驚動他父母,只想著悄悄讓兩個人都死了心……才一個月,就是天才也不可能學出什么來……” “你這分明是讓他們有了想頭!”姜武沒脾氣了。 賈赦擺手道:“不是想頭,是給樹了一堵墻,使之費盡氣力也撞不穿,自然老實了。我知道,這時候給他們學棋學兵法準保學得很快,再快又如何?不過較之平常入門者快著些罷了。人家十數年的功夫是閑耗的?” 姜武頗有些不明白他,囫圇聽了下去,狀似有理。歇了一會子,方說:“我看我那小師弟好,一來他人憨直,與二姑娘性情頗合。家中人口簡單,門第也相當。二來因你們家早晚會起來,趁有許多人尚未察覺,先將二姑娘許一戶無實權的勛貴,免得日后讓權貴盯上?!比齺?,莫瑜乃是自家老爺子關門弟子,來日不怕賈赦不幫著他。這個他當然不會說出來。他明白得很。賈赦肚子里有許多能讓人升官發財之物,偏自己不甚在意,倒肯隨意給他看上的人。 果不其然,賈赦張口結舌。 “我父從圣人尚在潛邸便隨了圣人,故此你我交情莫逆,圣人是樂見其成的。彭老將軍本為太上皇心腹重將,在太原余威甚重。彭將軍不偏不倚,乃一孤臣。彭楷在彭氏六子中天賦最好,早晚萬里鵬程。偏你是個玩世不恭的,嘴里喊萬歲,心里何曾真將圣人放在心上?昌齡郡主是圣人的堂姐,性情寬厚??ぶ髦笜s親王無意朝堂,特特與她尋了門不顯的親事。故此圣人是信她的。你的女婿若要出息時,必得是圣人的人。若不是圣人的人,就莫要出息了?!?/br> 賈赦簡直要抓狂了?!斑@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找什么女婿關皇帝什么事!” 姜武冷冷道:“你當小齊做什么那么急著將你的練兵法子給我!當日你明目張膽的領著人立正稍息,我家小幺兒都曾好奇,早晚讓好事者盯上。我和小齊商議,來日報與圣人只說你跟我打賭輸了,小齊隨手付給我抵債。如此圣人想必以為你不知此法有大用、不甚在意,亦可認定齊周心中有君主?!蹦碎L嘆一聲,“還有種牛痘,可救多少人性命。加上之前那些,湊一處造反都夠了?!?/br> “我有病啊好好的日子不過去造反!”賈赦急了。 “你自然不想造反的。只是你若想造反,或是有人收了你、借你之力造反,弄不好便能成?!?/br> 賈赦的腦子“嘎嘣”了一聲。 是了,這是古代。 有人說,天朝古代沒有封建社會,一直屬于奴隸社會。帝王為唯一奴隸主,含貴族階層在內,全體民眾都是他的奴隸。即使貴族們本身也有奴隸,他們依然為帝王之奴。這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所以旁人的一切都是帝王的。 不論妻子兒女、不論財產思想,都必須先想著主子。誰都不準比主子強,誰都不準有可能給主子帶來風險,否則便大逆不道。 呵呵,真無聊。 賈赦咧嘴一笑,向姜武重重行了個大禮,“浩之,多謝你。多謝小齊?!?/br> 姜武見他笑得陰惻惻的,有些憂心。忍了許久,問:“你不會想造反吧?!?/br> “我這樣懶的人,會造反么?”賈赦那嘴咧到耳根子上了,“況當今真是不錯的,換了隨便誰也未必有這么好說話,算得上一位明君。只是既然給了圣人這么多好處,他難道不該回我點啥的?或是縱容我點啥?” 姜武松了一口氣:“你莫過了,圣人多半肯縱容你?!?/br> 賈赦走到院子里望了會子天。雖春雪初霽,仍冷意逼人,薄薄幾縷陽光簡直窮得寒磣。又手欠掐了人家堂前盆景兒一根枝子,走回來。定定看著姜武道:“栽給我龍脈圖的,你們幾個知道了是不是?我要是沒猜錯,是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