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錚搖頭，問道：“我想問，這是誰之過？歸根到底，是人族的過錯，還是納迦的過錯？換個角度想，假如亞里斯大陸撲天蓋地生活的是納迦，而不是人族，會變成印第安人的是誰？”

    羅素又是了一陣悵然，最后道：“誰都沒有錯吧。也許是天神選擇的結果?！?/br>
    徐錚也不說話，羅素的說出的答案已經很接近了，這是物競天擇的結果。但問題是，如同印第安人一樣，納迦應該受到這樣的遭遇么？是，納迦很落后，民族的本性使得他們辦事拖拉，不分輕重緩急，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删屯庞〉诎踩艘粯?，就算他們再原始，托克維爾同樣極富見地的指出印第安人的優秀：雖然貧困無知，但大家都是平等和自由的；他們樸素而不知道財富的價值，因此他們不會忌妒歐洲人利用財富獲得的享受；他們舉止毫不粗野，反而習慣于謙讓持重，甚至表現出貴族氣質；又比如他們溫存好客，甚至會冒著危險搭救陌生人；又比如他們即使被俘虜，也決不愿意象征服者求饒，反而是百般羞辱嘲弄對手，以求速死。這和納迦何其相像？

    這樣的一個種族就有努力生活下去的必要！

    90 啟明星 01

    徐錚于是笑笑：“羅素大叔，就算是天神手里的天秤歪向了人族的邊，你覺得納迦應該不應該努力的生活著，為自己創造幸福？”

    “該！”羅素決然道：“他們既然創造了我們，我們就有好好生活的權利?！?/br>
    “對！”徐錚撫掌輕笑：“存在即合理。這片天空是所有人的天空！”

    羅素又是一陣茫然：“那我們走到這一步，是誰之過？”

    徐錚嘆道：“人心之過，念婪之過，欲望之過。不過，與其去探討誰之過，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過?！?/br>
    羅素一振，轉頭看他，正色道：“我們不如你，如果可以，請給納迦指明一條道路。我們不期望爭什么，這也跟我們生活的原則相背離，我只希望納迦生活得好好的，不受欺壓，能夠像幾千年前的納迦一樣，也是亞里斯大陸不可或缺的一份子?！?/br>
    徐錚瞇起眼笑笑，笑容像是一只小狐貍。

    羅素知道他心中有底，心里大是放松，不禁笑罵：“小鬼頭，笑得一臉鬼樣，快說！”

    徐錚道：“好，既然已經說了，種族的暴力滅絕非天災巨禍絕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文明征服的手段。所以我又說，銀翼軍團的手段極其不智，他們想獲得你們的手里的資源，采取了最差的暴力的手段。

    自古以來，包裹著糖衣的攻擊很多時候都比真正的攻擊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如果換作是我，我會用人類的優秀東西，比如酒、紡織品，人類的奢侈生活方式，腐蝕、傾斜你們的生活，讓你們一旦沾染上這些嗜好就無法擺脫。同時還向你們灌輸人類的觀念，人類的欲望，人類的貪念。當你們用更多的出產來換取這些奢侈品，也在被人類的文化入侵變得像人類那樣思考時，長時間下來，你們的想法在變化；你們的需要在增加，你們的資源卻在減少，很快你們生活的地方就不能滿足你們的出方換取需要，于是你們只能成為人類的附庸。

    這時候，或許會有優秀的納迦意識到整個族群的墮落，但事態已經不可挽回。你們要避免滅亡只有兩個辦法，其一是開戰，消滅所有人類；其二是接受人類文明，變成和人類一樣的人。前者，以人類的強大，你覺得可能嗎？所以只剩下了后者，那時候，就算長的是納迦的樣子，你們也不再是納迦，只是和納迦長相一樣的人類！文明征服就辦到了，沒有納迦，只有人類！”

    慢慢地向羅素解說什么叫做‘溫和’的文明式征服，語氣雖淡，但就是有著一股子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羅素聽得毛骨悚然，冷汗流了一背，面容大變地道：“可怕……還好不是人人都長著你那樣的妖怪腦袋?！?/br>
    徐錚聳聳肩，這個理論早在前世被分析得通透，大家都明白，卻仍然在天天上演。特別是身處局中的時候更見分辨不清是非。

    羅素問道：“那……納迦該怎么辦？”

    “好辦?！毙戾P狡黠地笑：“既然有文明征服，咱們就來個反征服。別人向我們灌輸垃圾，我們就以德報怨，回灌他們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性。他們文化侵蝕你們，你們也用納迦的文化去侵蝕它們；他們試圖讓你們墮落，你們就努力地去讓他們覺醒；他們打壓你們，你們就不要抗拒人類文化，學習他們的好的，把自己好的回饋回去。人類不是排斥一切非人類種族行走在自己中間嗎？你們就要用行動告訴他們，非人類種族不比人類差！你們也要昂首挺胸地走在人世間，而且人類是人類，你們依然是納迦！”

    羅素驚得呆了，怔怔看著徐錚。不說不說，這番話很讓人興奮。而那少年也有些激動，昂揚的頭微偏著，臉上有著不太合實際的天真，這讓他的一張清俊的臉看上去越發的出彩，直如會發光一般。

    “如此往來，讓人性得以升華。正是因為有著人性里優秀的地方，歷史才能一直過行下去。別笑我太傻，太天真，我就是偏執的相信這個?？v觀亞里斯大陸種族，似乎哪族都不比人類強大，但哪族的品性都比人類優秀。相信我，現在看上去人類依靠這些個不道德的地方走在所有種族前面，但遲早有一天，人類就會滅亡在這種品性上?！蹦脑谛睦镅a上一句，據自己的記憶，因為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發展的不同步，全星球性的核暴滅絕文化，人類已經有幾十個星球上演過了，這不是空言。隨即又笑笑：“我不僅是在幫亞里斯的非人類種族，也是在幫人類，也許再過上個百來十年，大家就知道了。假如那天來臨，人類沒有因為自己而毀滅自己，他們會感激我，不會把因為我現在所做的看上去像個反人類份子而怨恨我?！?/br>
    羅素聽得似懂非似，這一套人類自我毀滅學說對于社會學說還比較落后的亞里斯大陸來說還顯得太超前。

    “那……怎么做？你說，我帶領全族人配合?！?/br>
    “做起來很復雜，但說起來卻很簡單。

    歸納到一起其實只有一句話：振興納迦，以和平的方式首先溶入人群，以納迦之姿站穩腳跟。振興，強大，然后才有說話的力量，這是重中之重。你不是要文明征服我么？謝謝，不必了！我自己先送上門來，掌握住主動性。所謂以德服人，哈哈哈，當然是有德之士居上?！?/br>
    羅素聽懂了，不禁愕然看著徐錚，他該夸他膽大包天，還是震驚于他不按常牌的怪招？人類確實要狡猾很多啊……包括這只眼里有著不合年齡的睿智之光，臉上笑得jian詐狡黠的小妖怪。

    “你……你……”羅素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慶幸歸根到底這只小怪物心底深處是善良的。

    于是，徐錚又狡黠的笑了，更像一只小狐貍。羅素莞爾，便認真去聽徐錚怎么說。

    這一談，便是一整天一整夜。全族納迦一片茫然，不知道一老一小關起門來搞什么名堂，姬麗雅更擔心人類那壞小子又在向父親灌什么迷魂湯。

    待得兩人出來，徐錚一臉昏睡樣，走路都在上下睛皮直打架，可羅素不僅神態不見絲毫疲倦，反而紅光滿面振奮十足。

    “徐錚?！绷_素叫住一個風吹就會倒地，隨時都會睡著的徐錚，問道：“你究竟有多大？”

    “哈？”徐錚揉了揉眼，努力轉動高速運行了一整天一整夜的腦子，迷迷糊糊的答：“算上以前……快二百歲吧。不過，我正在努力忘掉以前白過的日子，所以我目前頂多十八歲不到。我不是老頭兒！我是少年！”板起臉努力想表現得像個正太，可惜一臉睡意破了功。

    前者說得混亂，后者聽得糊涂，只記住了個十八，不禁咋舌直嘆：“十八不到就這樣妖孽，再長幾歲那還了得？要不是生性善良，亞里斯大陸多了這個不確定因素，要活活倒足大霉！”

    一臉睡意的徐錚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后來史稱展翅的日子就是在和羅素交談的這一天。此時的時間是：

    ——亞里斯大陸歷八三四年秋季，海獾月，星宿學家嘴里的啟明星周，浩月掩印之日。這一日，長久暗淡無光的東方天空的啟明星突然大放異彩，亮度讓人震驚，一時間成為所有星宿學家的熱談之資。

    同一時間：

    吉里米一瘸一拐的走至父親米勒身邊，垂頭低聲喚道：“父親?！?/br>
    米勒沒有回頭，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微白的天空里最亮的那顆啟明星。非常之奇怪，這顆星辰早在很久以前就衰落了，被星辰學家改稱為未落之星。據有記載的可證，它至少衰敗了幾百年，從各族交惡開始混戰時就不再發光，如同死去了一般。

    可就在這一夜之間，它突然大發光明，直如一顆重新燃燒起來的新星一樣高掛在即將亮起來的天空東邊，燦爛耀眼得不可思議。更奇怪的是，這種天相異常沒有絲毫的違合感，反倒散發著祥和，直如清晨的微風撲面，清爽宜人，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米勒一直看了它許久，絕大數時間都板著的人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

    見父親不語，吉里米又喚：“父親，早安?！?/br>
    米勒仍是不回頭，問了聲：“傷好了多少？”

    吉里米摸摸屁股，那是挨板子挨的，而且還不被允許用任何魔法治療。挨了板子是真，不敢對父親有半句怨言也是真，嘴里答道：“好得差不多了?！?/br>
    米勒微不可查的點頭：“對于亞里斯大陸之星的傳聞，你知道多少？”

    吉里米一楞，不明白父親怎么突然沒頭沒腦的問出這么一句。躊躇了一下，才答：“聽過一些。是指承安國帝都錫安的神奇少年徐錚，最近他風頭越來越盛，事跡被冒險者和吟游詩人，還有四方行商廣為傳播，亞里斯大陸之星就是他的美譽?！?/br>
    米勒回過頭來，溫和的看著兒子，問道：“打你打得這么重，還不準治傷，怨我不？”

    吉里米回望他，見父親難得笑得這么溫和，心里也是溫暖，恭聲道：“從來沒有過。責之深，愛之切，我還是懂的?！?/br>
    米勒輕輕一笑，慢慢的背著手踱著步子去了。

    這就完了？通常情況下會嚴厲的多訓兩句的。吉里米有些茫然，忽聽米勒悠悠飄過來一句：“若有黑發黑眼的少年出現在馬達加爾，你多加留意一些?！?/br>
    “咦？”吉里米更加茫然：“為什么？黑發黑睛，是指那位有著亞里斯大陸之星美稱的徐錚嗎？”

    米勒腳步頓了頓，微帶歡喜的道：“因為要變天了啊。很好，很好！這樣的日子才有盼頭?！闭f罷，輕笑兩聲，當真走遠了。

    父親越來越難以捉摸了……吉里米一頭霧水，突然想到一件事，整個馬達加爾城的少年都以模仿徐錚為榮，理發店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到街上望過去，滿大街的黑頭發外加布衣，這讓人怎么留意？一個個都捉來看瞳孔顏色？

    ……頭疼啊。

    91 啟明星 02

    帝都錫安：

    同樣也是父子，不過這里卻是三代，多出更年長的一代——老帝君雷克斯·塞繆斯。

    老雷克斯正好整以暇的頻頻引劍發射劍氣射到福倫腳下，射得福倫腳邊四周的塵土飛揚。福倫大驚，叫道：“爺爺，別再用劍氣射我，我跑不動了！”

    “快跑！所有孫子里就你身體最差！才幾天晨跑你就抗不下來，是我孫子不？快跑！跑得慢了我射你屁股！就你這小身板，我還沒死，說不定你就掛了！讓我給你送終？！沒門兒！不行，一定要把身體鍛煉好！”老雷克斯暴跳如雷，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賽迪在一旁拍掌歡笑：“福倫最笨了！跑得還沒我快?！庇盅鲱^上望，對著空中飛翔的魔獸歡聲大呼：“翼虎爹，翼虎娘，瑪雅！早安！”小小少年，一臉的朝氣，十足討人喜歡。

    兩只風系翼翅虎一個斜掠俯沖過來，自清晨的晨風中穩當當停在地面，翼虎娘伸出一只翅膀當作臨時的滑梯?，斞彭樦鼜囊砘⒛锉成匣聛?，也學賽迪那樣拍掌笑：“三哥，我在天空里看到你，真的慢得像蝸牛?！蹦犹煺媲嘻?，雖然聲音沙啞，依然可愛十足。

    福倫氣得不輕，兩個小混蛋，平時沒少疼你們，現在卻在那里落井下石，把我跑步當耍猴看呢。

    見福倫慢下腳步，雷克斯當真拿劍氣去射他地屁股。福倫怪叫兩聲，發足疾奔。戴恩一頭黑線地看他，父親真是為老不尊，這個拿劍氣射人屁股的愛好真是……不好說。

    福倫尖叫著竄了幾步，突然停下來，指著東方天空詫聲叫：“父親，爺爺，你們看?！?/br>
    戴恩抬頭，看到那顆長久暗淡無光的啟明星高掛在天空中，異采大放。

    啟明星，代表愛與美的星辰，又在閃閃發亮了！

    戴恩又驚又喜地回頭看著雷克斯。

    雷克斯道：“啟明星！”

    戴恩卻道：“亞里斯大陸之星！”

    雷克斯又道：“愛與美之星。吉兆！亞里斯大陸之福?！?/br>
    戴恩撫掌大笑：“又見美好之星。愿天下大順，家家平安，人人?？?！父親，我想徐錚了?！?/br>
    “快了?！崩卓怂沟溃骸皞魉烷T已經架設成功，開啟是遲早的事，那小王八蛋很快就會回來！”

    戴恩又是一頭黑線，罵自己孫子小王八蛋，那他豈不是變成了老王八蛋？還是最大的那一只，連帶自己也跟著遭殃……心里想笑，卻不敢笑出來。只見自己那越活越小的爹又拿劍氣去射福倫的屁股，整得孫子嗷嗷亂叫，捂著屁股四處亂竄，他自己樂在其中笑瞇了眼，怕是又憶起了當年練兵時的美事。

    賽迪與瑪雅在一旁不停的拍手歡笑，極盡落井下石之能。翼虎爹和翼虎娘瞅著兩個人類小娃，眼里散發的是人樣的寵溺的光芒。

    日子，當真是越來越好了！國順，家安，兒女健康，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好？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那個小混蛋還沒回來。嗯，等逮住了，一定一頓好揍，瞅準屁股打，雷克斯邪惡的笑。

    戴恩大寒，為徐錚暗自默哀三秒鐘。孩子，攤上這種無良爺爺，是你的不幸……

    原野：

    露西娜出來倒擦地的污水，雖然徐錚弄出了自來水方便了千家萬戶，但還沒有弄出下水道系統就玩烏龍被傳到了西大陸?，F在連奧森莊園都有下水道系統了，帝都還仍是沒有。下水道系統是雅琦皇后告訴她的，聽說很神奇，非常方便好用，無論什么臟東西，只管嘩啦啦往里一倒，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晨風中，豐腴的女子腮邊亂發垂落，臉頰上因為勞動染上一抹潮紅，當真是集母性的溫柔和成熟女性的風情于一身，美麗得不可方物。

    昆西倚在門邊看她，眼中異彩連連，英俊的臉上線條顯得很是柔和，又有點壞壞的混和著異樣的邪氣。昆西大叔現在也會像人一樣露出真正的淺笑，不再是只見臉笑卻不見眼笑，笑容永遠不上眼不上心。

    他就那么雙手交叉隨意放在胸前，一條腿曲起蹬著門框，只用一條腿受力，背部頂著門，站姿很是性感慵懶，這位大叔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都能展露中年成熟男性無以匹敵的魅力。他好整以暇的看露西娜，不是不想幫她，就是貪看她的美麗，強忍住心里的悸動不動手。

    露西娜無意間一抬頭，見昆西的眼光落在自己微敞的胸襟上，臉色頓時飛紅，嗔道：“昆西！”

    帥大叔笑笑，臉上邪意盡去，搖身一變又是那個一慣溫和的昆西：“怎么了，露西娜？”

    露西娜說不出口，只能半怒半羞的道：“你！”

    昆西聳聳肩，眉毛挑了一下。這些個微小的動作瀟灑好看之極，露西娜微微有些失神。見那男人敏感的把握住自己的片刻失神，臉上笑容顯得更深，便不禁臉色更紅，慌忙把眼光轉開。

    無意中一抬頭，怔住，隨即驚喜的叫：“昆西，看天空！法魯爾，小邦加，麥卡，起床看啟明星！”

    昆西微怔，隨著露西娜的手指望過去，再怔，眼里馬上露出欣喜的目光來：“啟明星？久違了?！蓖坏匦πΓ骸昂眯∽佑斜臼?，星辰都感應得到，傳說竟是真的?！?/br>
    原先徐錚住的那個房間被推開，法魯爾肥碩的腦袋伸出來，睡眼惺松的道：“有什么好看的……一顆破星星?！?/br>
    隨即小邦加和麥卡的腦袋伸出來，麥卡的嘴里還塞著一把牙刷，也是徐錚出手的改進產品，十分好用。兩人異口同聲的嚷道：“讓開點！你越長越肥了！”

    “是嗎？”法魯爾遲鈍的捏捏自己的臉和腰，沒感覺出來啊……

    “早安！”麥卡把牙刷拔出來，白沫橫飛的沖昆西和露西娜大喊。

    “看星星?！甭段髂戎钢炜?。

    只露出一線魚肚白的天空中，啟明星亮得燦爛奪目，散發著五色的光。

    “哇！”小邦加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