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唐貴妃和大公主不會放過你的?!背绦銚牡目粗o柯,揉著自己吃痛的手腕,他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道嶄新的印子。 紀柯看見他是有些生氣的,程秀是新科狀元郎,若是與他交往過密勢必會影響仕途,朝中不乏對他有成見,不喜錦衣衛做派的官員,他們明面上不敢對紀念柯做什么,但是對付一個沒有實權的翰林院編修,卻綽綽有余。 之前是他思慮不周,或許還是沉浸真心與他結交的美夢里,程秀出身平民,與自己一樣都是從泥地里掙扎出來的,不能被他這樣惡名昭彰的人毀掉仕途。 “放過又如何,不放過又如何,紀某公務在身,還請不要阻攔?!奔o柯抬起手,亮出泛著寒光,透出一陣殺氣的繡春刀,一字一句冷酷無情道:“擋我錦衣衛者,殺無赦?!?/br> 紀柯的眼神比以往都要冰冷,程秀聽說過無數人控訴錦衣衛的惡行,也知道他們是如何懼怕那位三品鎮撫使紀柯,說他殺人如麻,是圣上養的一只瘋狗,說他冷酷無情,老人孩子都不放過,可是在和紀柯接觸的過程中,隨著對他的慢慢了解,程秀覺得紀柯不是這樣的人。 “紀柯!” 程秀紅著眼睛,無聲的祈求紀柯。 他不能讓紀柯做這樣的事情,如今朝堂風云詭譎,其余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唐家,唐貴妃身受圣上寵愛,就算帝王之愛虛無縹緲,隨意便可棄之,但是她還育有一位公主,大公主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甚至還參與到奪嫡之中去,紀柯若是有一日落到她的手上,肯定不會落得一個好下場。 紀柯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紅著眼睛的程秀,他這幅樣子發自肺腑,紀柯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的一片赤誠之心,原來真的有人在為他紀柯著想。 紀柯緩步走過來,地上的殘葉被他踩在長靴底下,零落成泥,發出蕭蕭苦寒,手中的繡春刀被他握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拿得很是穩當,幾個瞬息間便落到了眼前人的肩膀上,那在耳邊的碎發也被削去了不少。 程秀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的頭發被那削鐵如泥的刀斬斷了幾根,刀劍無聲,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頭發落到地上,接著是一道悅耳的男聲。 “狀元郎,你我不是一類人,這點忘你知?!奔o柯的嗓音含著沙啞,喉結微微滾動,“若你再阻攔紀某,別怪紀某手中的刀不長眼睛,先斬后奏,無非是多幾句罵名,說我斬了那前途無量的狀元郎?!?/br> 紀柯將刀收回,轉過身沒有再看程秀一眼,拖著碩長的影子一直朝前走。 “往后別來找我了?!?/br> 程秀在原地愣了片刻,他想到關于錦衣衛的那些資料,也許是他之前想的太過美好了,可是他卻是真心為紀柯著想。 是什么讓一個清澈純真的少年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 程秀搖搖頭,彎腰將自己被斬斷的幾絲頭發撿了起來,緊緊握在手心里。 紀柯走回到唐府門前,謝遠帶著一眾兄弟已經等了有一會兒,見紀柯回來,卻看著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模樣,剛剛一個長得極為清秀的男子居然敢揪他的衣領,按照紀柯的脾氣,應該是將人拖走偷偷揍了一頓。 但是不知為何,揍了人卻還是一副煩躁的樣子。 謝遠迎上去,正要試探著開口,就見紀柯擰著眉頭擺手道:“派幾個兄弟去把那邊角落里的人安全護送回家?!?/br> 紀柯揉了揉眉心,肚子里一股氣,語氣不善:“別叫人被揍了捅了碰了,聽懂我的話了沒?” 謝遠心里一陣驚訝,敢對紀柯以下犯上的人著實不多,但聽他的意思卻是要保護那人,怕是跟紀柯交情不淺,謝遠了然,立馬選了兩個武藝不俗的兄弟去跟著那個清秀小哥。 “等等?!奔o柯見謝遠點了兩個人,就將那兩個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開口囑咐道:“那人是新科狀元郎,細皮嫩rou得很,仔細著些,知道嗎?” 兩個屬下點了點頭,便朝著紀柯指著的方向去找程秀。 紀柯心里道了聲麻煩,原本前途無量,好好的狀元郎偏要跟他攪和在一起,若是被人盯上了,看他那副文弱的樣子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紀柯看了一眼唐府的鎏金門匾,薄唇輕啟指揮剩下的兄弟,“回去吧?!?/br> 唐府內,紀雯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立馬關上了門,鎖上了窗戶,她心有余悸的喘著氣,懊惱居然那么不小心被弟弟看到了。 她雖然知道紀柯是自己的弟弟,但是紀柯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紀雯還不確定弟弟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失散多年的jiejie,自己這番貿然接近,會不會被他認為居心叵測。 見到了紀柯,紀雯是又歡喜又擔心,這也許是她最后一次見弟弟了,知道他還活著,而且還身居高位,如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紀雯終于可以放下自己的心事了。 如今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自己的兒子。 唐鎮心還在床上睡覺,小孩子貪睡,一般都是睡到接近晌午時分,紀雯心疼孩子便也由著他。 缺少了和同齡人交流的機會,唐鎮心的性子也有些孤僻,除了親近的人對著別人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紀雯看著睡得正香的兒子,小小的模樣和她生得只有有幾分相似,但是卻與紀柯小時候像極了。 都說外甥肖舅,紀柯在三四歲的年紀也是這般性子靦腆,喜歡賴在紀雯的身邊,也許是因為從小便失去了父母,紀柯更喜歡和紀雯這個jiejie待在一起,甚至每日還要紀雯哄著睡覺。 紀雯剛跟紀秦氏學習繡活,紀柯那時候就纏著紀雯要她做一件衣服給自己,還說以后都要穿阿姐做的衣服。 小時候的紀柯遠比現在冷若冰霜的樣子要可愛,可是卻也活得很辛苦。 紀雯愛憐的摸了摸唐鎮心的臉,小小的臉蛋rou嘟嘟的,不諳世事的模樣讓紀雯忍不住心中抽痛,她將額頭抵在唐鎮心的身子上,眼眶rou眼可見的紅起來。 不一會兒,她直起身子,從袖子里拿出一包藥粉,咬緊牙關握在手心里,為唐鎮心掖了掖被角,走出了房門。 這日,月華樓的主廚和盛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都被請進了唐府,為武安侯的美妾賀生,對外卻沒有宣揚出去,畢竟唐府的大夫人嫉妒成性,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母老虎,若是眾人知道武安侯居然敢公然納妾,豈不是直接對上了他那位正室,唐府恐怕今后都不會消停了。 能做世家生意的人,也都不是蠢笨的,所以盛京城沒有多少人知道今日唐府里做了什么,但是紀柯知道,唐楓卻是絲毫沒有詫異的,畢竟錦衣衛的情報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有什么能瞞過他們。 但是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探查不到的,唐楓對這點非常自信,況且紀柯都被他客客氣氣的送走了,想來今日也沒有什么意外可以發生了。 唐府的大戲從中午一直唱到傍晚,唐楓也在正廳擺了幾桌子酒席,唐府如今正經的主子不多,秦凝霜又輕易不出佛堂,唐楓也不懼怕被她知曉。 紀雯腦袋上的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里子還是沒有完全痊愈,時不時還會頭痛,她忍著這樣的不適站了一整天,平日里溫溫吞吞的模樣,今日卻像是轉變了性子,殷勤的替唐楓倒酒,甚至還賞賜了下人飯食,其中就包括唐府的侍衛。 紀雯生得很好,弱柳扶風的美人,雖然比不過秦凝霜,但勝在是真正的年輕顏色好,唐楓白日里被許久不曾見過的秦凝霜勾起了往日的記憶,心情很是煩躁,但是眼下有現成的美人,唐楓情不自禁,心甘情愿的上了勾。 雖然是美人,但日久天長,總是會玩膩的,唐楓摩挲著紀雯細膩又白皙的下巴,嘴角帶著笑意,手緩緩移動到她修長的脖頸上。 紀雯手中還拿著酒壺,正在為唐楓倒酒,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開始唐楓并沒有用力,紀雯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但是她能感受到接下來暴風雨般的痛楚,身體止不住的發抖,面上強撐著笑意將酒遞到唐楓的唇邊。 “多謝老爺的憐愛,香玟敬老爺一杯?!奔o雯就像是一朵脆弱的花骨朵,整個人被唐楓捏在手心里,只要稍微用一下力便會被摧殘。 唐楓聞言盯了她一會兒,低頭喝了一口酒,紀雯緩緩舒了一口氣,可是突然卻被丟在了地上,她整個人渾身無力的爬著,腦袋頭昏欲裂,四肢像是都被折斷了一般。 她嘴角突然流出鮮血,紀雯捂著自己抽痛的胸口,抬頭惡狠狠的看著唐楓,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厭惡。 “怎么,不裝了?” 唐楓把酒壺摔在地上,一把抓過紀雯的長發,迫使她揚起頭,酒壺的碎片有些劃過紀雯的臉頰上,弄出了幾道細小的傷口,可是唐楓卻用手不停的按著出血的傷口,紀雯的整張臉頓時鮮血淋漓,變得血rou模糊。 可是她一聲都沒有吭,咬緊牙關忍著,她不光在酒里下了毒,還在廚房里下了毒,唐楓只要吃了一口菜,剛剛那杯酒無他有沒有喝都必死無疑。 只要她撐到唐楓毒發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結束了。 左不過她也是條賤命,紀雯閉上眼睛,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月光如華般傾斜下來,落在了唐府的庭院里,周遭裝潢精美的飾品都染上了一層血霧茫茫。 紀柯瞧著圓月慢慢被層層烏云遮蔽住,風也朝著他迎面吹來,他穿著紅色飛魚服,唇紅膚白似夜中鬼魅,緩緩拔出腰間的飛魚刀,一聲令下破開了唐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