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竟還有這樣稀奇的事情,紀柯聽了個大概,也有幾分驚訝,從來都只有錦衣衛主動抓人,沒想到如今還有人要求被抓。 尚峻帶著手下的人昨日巡城,恰好看見一名年輕的女子在城門口徘徊,面色愁苦,似乎是有什么煩心事,尚峻也沒有那么多的閑工夫去關心一個弱女子,他自認為雖然沒有紀柯那般兇名,卻也不是個好人。 卻沒想到這女子瞧見他的衣服后主動糾纏了上來,抓著尚峻不放,跪在地上祈求尚峻給她一條活路,至于這活路是哪里?自然是錦衣衛的大牢。 尚峻好面子,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穿著破爛的女子凄聲哀求,受不了周圍異樣的眼光,別無他法,只能把人帶了回來,尋了間牢房關著,但因為不是犯了事的惡徒,只是一個弱女子,尚峻倒還是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那女子被關進牢房后倒是不吵不鬧,瞧著倒是松了一口氣,但是那模樣卻像是有長住下去的打算,說到底,這錦衣衛的大牢也不是人人都能來的,隱蔽性極強,似鐵桶般,外面的人根本不能插手到里面,能到這里來的只有兩種人,一是錦衣衛中人,二是犯事之人。 遂了那女子的祈求,尚峻倒是愁眉苦臉了,萬一以后陸剛盤問起來,知道他這樣行事,還不得狠狠追究他一番。 再說誰知道這女子不是什么細作,想混入大牢里面探聽什么消息,尚峻越想越慌,看見紀柯就猶如救命稻草,緊緊抓著不放,“小紀大人,紀大人,紀哥哥!你得幫幫我!” 紀柯不動聲色的推開他,仿佛要置身事外,淡淡挑起眼眸道:“哥哥上次才幫了你胡林一案,這次又給我整出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尚峻啊,要是指揮使知道你可得吃不了兜著走?!?/br> 尚峻欲哭無淚,他作為世家子弟,從小錦衣玉食,被保護得太好了,不像紀柯一路靠著自己摸爬滾打上來,做事考慮也不夠周全。 紀柯知道他的這個毛病,但是尚峻本質還是個好的,他若是不在錦衣衛了,紀柯還得少那么些許歡樂。 紀柯的口吻像是不想幫忙,尚峻剛想再求幾句,就見擺擺手,裝模作樣嬉笑道:“還不帶路?” 他衣服都換好了,整成這幅姿態,若是不好好查探一番豈不是白費了他的衣服。 其實紀柯真實的想法是,最好那就是個女細作,他好好嚴刑拷打一番,然后最好再不小心弄壞了衣服,弄得稀巴爛那種,這樣他就不信陸剛還會管著他去央繡娘要新衣服。 尚峻若是知道紀柯的想法,指不定得吐血,可是紀柯面上平靜無常,將內心的波濤都掩藏在心底里,清澈的眼眸像是幽深的古井,他若是不想叫別人知道自己的想法,那天底下幾乎沒有人會洞察出。 尚峻已經派人去查了這女子的底細,可是縱然情報處四通八達,也沒有這女子的半分消息,聽著口音像是盛京人,可是卻像是半道突然冒出來的人一樣,關于她的過往沒有一絲記錄。 紀柯也有了幾分興趣,他今天穿著紅色的飛魚服,額間束著一抹發帶,散落出稀稀疏疏的發絲,身姿挺拔,儀態清俊,再加上他刻意將自己的表情放緩了下來,收起了對待那些犯人時的冷冽,倒像是個普通的年輕少年,只是讓人忍不住親近,有一種傾訴的欲望。 紀柯早些年的模樣更具有迷惑性,也是個情報處的預備苗子,只不過他更喜歡拿起刀的感覺,所以才入了北鎮撫司,沒有入情報處,但是他想知道什么信息,就幾乎沒有套不出來的。 外表是最具有迷惑性的工具。 那女子正在牢房里坐著,只不過身體緊緊蜷縮著,雙手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腿間,似乎不愿意和外人有接觸。 衣著破破爛爛的,乍一看像是個乞丐,但是紀柯卻一眼瞧出她這衣服的布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只不過是長時間沒有更換才會變得暗黃,再加上一些破損,不過看樣子像是人為撕扯壞了衣服。 聽尚峻說這女子年紀不大,發髻卻梳著婦人樣式,紀柯將自己觀察到的一一說給尚峻聽,尚峻拍拍腦袋,一副大徹大悟,我怎么沒看出來的表情。 “那她看出來她是細作嗎?要用刑逼問嗎?”尚峻越來越覺得自己撿回來了一個禍害。 “急什么,問問便知?!奔o柯問尚峻拿了牢房的鑰匙,打開了鎖。 牢房里的女子聽到聲響,像只受了驚的兔子猛然抬頭,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見來人是一個穿著飛魚服的年輕少年,暗地里松了一口氣,表情也放松了下來。 紀柯注意到她一直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還抱著手臂,一副拒人之外的姿態,踩著靴子緩緩走到女子的跟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看向站在牢房外的尚峻,見他看了看紀柯,假咳了一聲,似乎是默認了紀柯的問題。 她終于心甘情愿找到了避難的場所,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的,來之前就知道錦衣衛的兇殘冷酷,但是這些如今在她心中都算不了什么。 “回大人,我叫左青?!?/br> “左青?!奔o柯盯了她半響,確認她沒有說謊。 尚峻昨日就知道了她叫左青,只是她的口音明顯是盛京人,但是情報處卻查不到她的絲毫消息,這其中一定要蹊蹺。 “錦衣衛大人,我有事情要跟你們的長官說,最好官越大越好,求求您了,這關乎一個很大的秘密?!弊笄嘞袷呛鋈粵Q定了什么,面色焦急,求救般的看向尚峻。 這話明顯是覺得紀柯太過年輕,頂多是錦衣衛里的普通一員。 尚峻看著正在彈肩上灰塵的紀柯,輕聲解釋,“這位就是北鎮撫司的三品鎮撫使紀柯大人,你有什么冤情可以跟他說,除了指揮使,北鎮撫司上下都受他統率?!?/br> 這話卻是有些夸大了,他是北鎮撫司如今除了陸剛之外最大的官,也算得上是二把手,只不過北鎮撫司上下肯不肯聽他統率也是個問題。 但是紀柯最后還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點了點頭,“沒錯,有什么冤情都可以跟本官說,若是本官解決不了,還可幫你上達圣聽?!?/br> 紀柯的姿態擺得很像,但是左青看著他年輕的面龐,似乎接受不了惡名昭彰的紀柯居然不是滿臉橫rou的中年人,而是清秀干凈的少年。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相信眼前的少年,將自己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左青的秘密聽在尚峻耳朵里最多不是家宅私事,他是世家子弟,知道的高門秘辛并不少,兩三下便沒了興趣,紀柯出聲叫他離開,就聽話遵從了。 左青說到一半,就見這位年輕的鎮撫使大人鐵青著臉屏退了所有人,彎下身子嚴肅的問她:“你說唐府后院死了很多人,有什么證據?” 左青回想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將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猙獰的傷口,低聲苦笑:“我自己就是證據,唐家草菅人命,唐楓更是禽獸?!?/br> 左青掩面哭泣,“唯一的好人就是大夫人,可她……” 尚峻在門口胡亂打發著時間,原本以為就是一件小事,錦衣衛也沒有管人家家務事的必要,可是紀柯卻待了很久才出來,甚至還叫那個叫左青的女子繼續留在大牢里,還囑咐他好好保護人家。 紀柯這是上趕著腦子壞掉了吧? 唐府什么來頭?武安侯爵位世代承襲,唐楓還娶了如今圣上恩師的女兒,背后有秦家撐腰,這般根基頗深的世家就算惹了什么事,只要不太過分,圣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紀柯卻要不自量力的碰。 尚峻搖了搖頭,卻還是答應了下來,紀柯有自己的行事章則,再說還是自己請他來幫忙的,紀柯是個聰明人,尚峻沒有多想,反正只要順著紀柯說得做,總不會有什么差錯,再說他受圣上寵信,尚峻cao心他還是多余了。 紀柯有自己的想法,她帶著左青的口供進了宮,永安帝看過后卻是一言不發,最后提筆寫了一道圣旨交給了紀柯。 紀柯注意到圣上眉宇間含著怒意,更多的是無奈。 “紀愛卿?!蹦赀~的永安帝坐在椅子上,身姿呈現出明顯的老態,綽綽燈影映照在他渾濁的雙眸里,“你有什么求而不得的東西嗎?” 紀柯低眉回道:“屬下求而不得的大概是失散多年的阿姐吧?!?/br> 永安帝低低的笑了起來,嗓子里帶著幾分沙啞,似乎是在感嘆紀柯的赤子之心。 少年人想要的東西永遠是那么純粹,他看著紀柯道:“既如此,朕賜你一把尚方寶劍,辛苦紀愛卿了?!?/br> 最后一句帶著長長的嘆息。 “謝圣上?!?/br> 這邊唐府里,正在為香玟的生辰宴緊鑼密鼓的準備著,說到底香玟也是唐楓寵愛了幾年的人,月華樓的主廚早早被請進了府里,順帶著還有一個戲班子,說要唱上三天大戲。 紀雯這幾日都把唐鎮心關在了屋子里,不準他踏出房門半步,若是被唐楓看見了,起了什么心思,恐怕她就看不到唐鎮心了。 左不過也就幾日了,紀雯腦袋上的傷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好的,但是她努力裝作了一副自己痊愈的模樣,這幾日總是頭疼的厲害。 唐府似乎很久都沒有那么熱鬧了,紀雯有些詫異,這般大的動靜,難道那位大夫人沒有絲毫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