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寧文遠接話,“我的心意你若是要一一謝過,怕是幾天也謝不完的了?!?/br> 兩人正辯在一處,卻聽蘇芷那嬌滴滴的聲音,打身后傳來,“文遠哥哥,多日不見,你只想著長姐,可是給芷兒也帶了新鮮頑意兒?” 蘇芷不知何時竟尾隨他們而來,在花叢間站了,粉衣嬌俏。 這蘇家一雙姊妹,都生的十分好看,卻又是兩種全然不同的美貌。 蘇嫣體態風流,眉眼含情,一顰一笑皆是嫵媚之姿。而蘇芷卻是圓眼櫻唇,明艷可愛,倒是比她多了幾分親切之感了。 作者有話要說:附贈風流美少年一枚,潛水的妹紙們粗來冒泡啦 ☆、舊時王謝 “想來文遠哥哥有話同小妹要說,我便先行回房去了?!碧K嫣忙地借故離去,不愿多做糾纏,寧文遠似是有話未完,奈何教那蘇家小妹纏住了,脫不開身,只得眼睜睜瞧著那纖細的身影兒消失在那拱門后頭。 蘇嫣的臥房四面通窗,掛了色澤勻凈的蠶絲錦窗簾,輕薄而細膩,房內書架琴臺皆是齊全,臥室內只一張淡黃色的花榻,懸了同色的暖帳,對面兒墻上是一副海棠春睡圖,雖不十分華麗,倒是淡雅清幽,想來是大夫人嫡出的女兒,境況斷不會差的。 果然,第二日傍晚,蘇復安然歸家,總算是闔府團聚。 他瞧著不過四十歲上下,精干利落,卻是個忠厚穩妥之人。 他將蘇嫣喚來,詢問了傷勢,少不得教訓一番,趙氏在一旁不住地說,“嫣兒此次回來,愈發懂事了?!?/br> 蘇復只說罷了,累了兩日,需得好生休息一晚。 晚宴吃的匆忙,趙氏見蘇老爺興致不高,便不再多話兒。 待家宴散了,蘇嫣便端了熱茶親自往書房里去了。 見蘇復正伏案閱卷,蘇嫣遂輕手掩了門,將茶盅擱在案臺邊上,立在一旁細細磨墨。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辰,蘇復才緩緩抬起頭,呷了口茶水,道,“你可知錯了?” 蘇嫣面露愧色,深深行了大禮,道,“女兒此次莽撞,顯些釀成大禍,請父親責罰?!?/br> 蘇復幾聲嘆息,終是將她扶起來,拉到案旁坐了,道,“你受了這樣大的罪,父親又怎舍得再加以責罰,不過是恨你不成器,打小就是直性子,在家里也就罷了,可那宮里的主子哪個是好惹的?” 蘇嫣聽了這肺腑之言,便知他雖是表面嚴厲,心里卻是心疼女兒,亦是有所觸動,遂道,“父親教誨,嫣兒銘記于心,日后定會謹言慎行,不叫您擔心?!?/br> 蘇復緩緩喝茶,凝著她的傷口道,“唐家覆滅,如今朝堂之上,兵部尚書沈譽大權在握,鋒芒無人可與之匹敵,你可知那宜妃便是沈氏獨女,能撿回這條命,已是萬幸!” 蘇嫣神色一暗,想了想,終是問出口,“父親,您此次受審,也是因著唐相一事了?” “不錯,這半月來,但凡同唐家有所牽連的臣子,皆由御史臺親自審問。唐相謀反一案,陛下已查出端倪,并非全屬實情,想是用不了幾日,便會水落石出。只是此案來勢兇猛,震驚朝野,陛下不得不先加以處置,可惜那唐相去得太快,盼不到冤情昭雪?!?/br> 蘇嫣只覺字字如劍,剜在心尖,錐心刻骨地痛,父親忠孝一生,母親賢德一世,竟是死不能瞑目,自家亦是不得盡孝而歿,如今豈是冤情兩字就可償還了的? 眼眶酸澀,蘇嫣只得強忍下淚珠,聲音有些沙啞,道,“那唐家其他人,如何處置?” 蘇復并未察覺出女兒異常,道,“丞相公子暫時禁足相府,允許親眷回族,待最終圣詔。蓉妃轂歿,便是日后平反,唐家已是氣數盡了,想是再無復位之機了?!?/br> 蘇嫣良久不言,雙手于袖中緊攥,不覺間竟是將面紗下的櫻唇咬破,一股子甜腥氣味,如同當日飲下的鴆酒。 “我本不該同你說這些,可既是說了,便是要你謹記于心,廟堂云波詭異,獨善其身才是緊要,你閨門稚柳,不該沾得半點干系?!?/br> 蘇嫣美目低垂,應了聲,便起身告辭,蘇復擺擺手,示意她好生歇息。 夜涼如水,她躺在床榻上,久久無法合眼。 不過才是幾天的光景,可卻如同隔世,蘇府祥和寧靜,卻愈發襯出心底的波瀾。 那九重宮闕,是她的墳墓,亦是她的不可逃脫的劫數,終有一日,她會以新的身份,重頭來過。 方可抵消她唐家如海的冤仇。 以蘇嫣前世那二十四年的閱歷,應付蘇府上下并非難事,蘇老爺和大夫人對女兒這般變化,頗是滿意了。 二姨娘周氏場面上亦是和和氣氣,小妹蘇芷性子活潑,到底只有十一歲,仍不脫孩子氣。 若說起來,蘇嫣也不過年方十五,只是她經了世態涼薄,心性要比尋常小姐沉穩了許多。 就在蘇嫣離宮的第七日,轟轟烈烈的唐相謀反一案,竟是在短短數日內水落石出。 圣上親自下詔為唐相平冤,說唐正清遭亂黨誣陷,本是忠臣良相,如今含冤而去,必要徹查到底,還唐家一個清白。 這樣的結局,是否早已料到? 整個案子除卻牽連了一些個職位不高的官員外,竟是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三條人命枉死九泉,竟不如這一紙詔書! 她怎會不明白,若不是皇上對她唐家早有戒心,又豈會如此輕信他言!而父母慘死,自家喪命冷宮,雖不是由段昭凌親手所為,可終究是因他而起。 飛鳥盡,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 唐家忠耿,亦不能逃脫如此命數。 寧文遠時常進出蘇府,蘇復與他師徒情厚,闔府上下亦是將他視為自家人一般了。下人們私底下都道是,若不出意外,寧公子大約是做定這蘇家的女婿了。 蘇嫣卻不常拋頭露面兒,將大多光景都消磨在閨房里頭。 蘭若將蓮玉膏在銀盤里化開了,用溫水調勻,仔細替她上藥,“小姐天生麗質,這樣重的傷,才幾日便消了七八成,想是再用不了多時,便能痊愈了?!?/br> 蘇嫣側過臉,細細端詳,鏡中的臉容,漸漸現了原本面貌,尤其是那雙桃花眼,流轉靈動,一顆朱砂痣在眼角若隱若現,纖指撫上眉骨,她道,“今日外頭十分熱鬧,可是有甚么新鮮事了?” “晨起老爺出門時,似是說宮里頭的哪位娘娘發喪,圣上親賜的儀仗,這會子,怕是半個京城的人都去看熱鬧了呢?!?/br> 蘇嫣一時恍惚,蘇芷正推了門進來,手里頭捧了大束野姜花兒,興致勃勃地說,“長姐,今日街市可熱鬧了,正行那蓉妃娘娘下葬之禮,咱們一并去瞧瞧罷!” 蘇芷性子粘人,尤其喜歡纏著蘇嫣,可偏又一副乖巧的模樣,教人不忍拒絕了。 可此次卻不同,蘇嫣接過她的花,便道,“喪禮不是甚么吉祥的事兒,咱們好端端的去瞧那個作甚?不如到花圃里散步賞花來得有趣?!?/br> 她如今傷勢好轉,在府里便不愛用那鮫紗,十分悶氣兒。 春深夏初,花紅葉綠,暗香撲鼻,蘇芷撲了一會子蝴蝶,便沒了耐性,往別處頑去了。 蘇嫣提了裙角,到回廊下的花亭里坐了,半倚著賞花兒。 正是暖香熏得人醉時,忽而眼前兒現出一支紫玉蘭來,她抬頭一望,便瞧見寧文遠帶了笑的俊顏,墨發隨意冠于腦后,系了紫色玉絳抹額,著碧色水紋暗褂,尋常公子哥兒喜配折扇,可他卻是劍不離身兒,倒比那執扇更多了份高貴雅致,且愈顯得英氣逼人。 “嫣兒,如今要見你一面真是不容易,整日悶在房里,教我瞧瞧傷口可好些了?” 蘇嫣仍是懶懶地坐著,并不接花,只將臉一握,道,“怎地不入宮巡視,倒有這份閑心?!?/br> 寧文遠俯□子,輕輕將她皓腕攥住,往旁邊一挑,臉容微微湊近了,眸色如墨,道,“恢復的很好,太醫院倒不是白吃俸祿的?!?/br> 蘇嫣教他一握,端的是有些不自在,只得用手將他桎梏掙開,寧文遠卻倏爾一笑,撩袍在她對面兒坐定,將那株紫玉蘭搖來晃去,道,“說起來,此事亦是前朝從未有過?!?/br> “甚么事情,教你如此感嘆?”蘇嫣聽了太多關于蓉妃的坊間流言,如今已是十分平靜了。 “蓉妃以戴罪之身轂歿,皇上替她平反便罷了,竟是以貴妃之禮賜喪,著實與禮制不合?!?/br> 蘇嫣勾一勾唇角,眸光飄渺,喃喃細語道,“若是換做我,亦是如此,朝廷又不缺銀子使,一面兒鏟除了心腹之患,一面兒又博得了情深意重的賢名,如此一舉兩得之事,怎可不做為?” 寧文遠斂起笑意,“此話斷不可亂說,妄測圣意,傳出去便會招致禍事了?!?/br> “我怎地忘了,芙蓉半面的滋味兒,真真不好受?!碧K嫣說話時,神情嬌媚,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寧文遠見她如此,心下亦是不忍,便放柔了語氣,蘇嫣始終不曾接話,待他說完了,才定定地開口,“文遠哥哥,帶我去一個地方可好?” “遵命!”他握劍一揖,十分瀟灑利落,又將那玉蘭遞過去,抬眼望著她笑。蘇嫣只抿嘴接了過去,說,“你也不問問要去哪里?” “便是刀山火海,亦奉陪到底?!睂幬倪h說話間,素袍獵獵而擺,神采俊秀。起身就去牽馬備車,蘇嫣將他喚住,道,“文遠哥哥,只是要由你親自駕車,且不能對旁人提及,可否答應于我?” 此種事情,與他風使司右衛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若論起暗自行動,誰又能比他更為擅長? 不多時,一駕單馬軒車打蘇府后門溜了出去,寧文遠精通騎術,自是行的順暢無阻。 他將身子后傾,半倚在車門上道,“嫣兒,你去那種地方作甚么?” “就是想去瞧瞧,有何不可?”蘇嫣輕飄飄的聲音從簾子里傳出。 寧文遠著實猜不透她的心思,馬車繞過幾條小巷,緩緩停住。 蘇嫣從車內鉆出,望著“唐府”兩枚鎏金大字出神,寧文遠偏頭道,“可否先答我一問?” 她點點頭,目光仍不離牌匾。 “為何要來唐府拜訪?”寧文遠心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