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沒有收到回復,夏耀慌了,不停地召喚著,“袁縱……你回我一聲……你咋不說話了?” 袁縱用手在夏耀的腳踝處攥了一下,算是回應。 夏耀這才意識到他的腳踝已經入水了,當即撕心裂肺地求道:“你放我下水……放我下去……” 袁縱整個腦袋已經入水,依舊穩穩托著夏耀。夏耀嗷嗷叫嚷,見袁縱毫無妥協之意,只能用手去脫棉衣以減輕重量。寒冬臘月脫掉棉衣在上面晾著,比下水還要命。袁縱的手腕猛的抖動一下,異常無奈地將夏耀的下半身拽入水中,讓他騎在自己肩膀上,一來可以減輕壓強讓自己多撐一會兒,二來可以箍住他的手不讓他脫掉棉衣。 夏耀的手被袁縱箍在脖頸下方,從手臂浸水的深度,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袁縱的鼻子和嘴都是在水面下方的。 “求求你……你讓我把衣服脫了吧……” 夏耀虛脫地哀求著,心就像是撕裂一般的疼,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心痛隨著時間的推移驟然加猛,夏耀的雙手還在被袁縱死死嵌著。每哀求一聲都會加緊一分,這是兩個人唯一的交流方式。 十分鐘過去,袁縱的兩只手全僵了。夏耀期間已經昏厥了無數次,每次醒來,自己都在水面上,袁縱都在水底。十五分鐘的時候,袁縱突然嗆了一下水,肩膀一陣搖晃。 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從夏耀的口中爆出。 “我錯了……我錯了……咱倆和好吧……” 袁縱的肩膀只是晃了一小陣就不晃了,徹底不晃了,連帶著箍著夏耀的手也不再施力了,無論夏耀怎么哭求,他都如同一把毫無生氣的鐵鎖,將夏耀的手牢牢鎖在胸口肩窩處,將他的身體牢牢鎖在肩膀上。 夏耀用腦袋砸著井壁失聲痛哭,哭聲從碎了的心窩深處迸發而出,帶著讓人肝腸寸斷的絕望和嘶吼,一聲聲傳達到井口外面。 “誰能救救他啊……” 190 突然,一股強光打到夏耀的臉上。 夏耀赫然驚醒,大聲朝袁縱叫喊:“袁縱!醒醒!有人來救我們了!” 就在夏耀低頭的一剎那,赫然清晰的紅色井水將他的心再一次殘忍地砸碎。慟哭聲如同海嘯般洶涌而至,撕裂著救援人員的耳朵。 消防兵耐心安撫,“冷靜一下,馬上就好?!?/br> “先救他,先救他……”夏耀哀求消防兵。 盡管如此,消防兵還是按照自己的救援法則,先將生存希望大的夏耀拴在了繩子上。然后才把水中的袁縱拉出,拉的時候還有一些費力,感覺什么東西卡在了井壁上。后來顧不了那么多,直接把繩索卡在袁縱身上,利用井口旁的機器強制性地拽出。又一股血水彌漫在井水里,將井水的顏色浸染得更加殷紅駭人。 后來直到兩個人被拽出井口,夏耀才發現血不是從袁縱的口鼻漫出,而是從他的腳。袁縱在感覺到自己快要體力不支的時候,用腳趾的力量撬開了堅硬的石壁,十根腳趾幾乎都沒了,骨頭斷裂磨平,爛rou在強制性拽出的時候全部被撕裂扯斷。只剩下一個腳掌,以一種畸形的姿態宣告著它的英勇和無畏。 醫護人員給袁縱施行一系列搶救措施。 袁縱的頭在水下浸泡了半個鐘頭,正常人就算不溺亡也被凍死了。夏耀僅僅是下半身入水,雙腿都已經喪失知覺??善腥司褪氰F打的,袁縱只是深度昏迷,離死還有一段距離。 夏耀在救護車開到半路的時候就醒過來了,手緩緩地朝袁縱伸了過去。但是他沒有拽住袁縱的手,也沒試探他的胸口,僅僅是將手伸到了袁縱的褲襠處,用他僅有的溫度給袁縱的“大鳥”暖著窩。 起初醫護人員以為夏耀是無意識伸過去的,又給把他的手拉回去擱好。結果剛把夏耀的手放回去沒有三秒鐘,夏耀又緩緩地將手伸過去,依舊哪都不蓋,專門蓋在袁縱的褲襠上。 醫護人員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夏耀就是體虛得說不出話來,這要是有點兒力氣早罵起來了:我給我爺們兒護著鳥,你們丫的瞎攔著什么?凍壞了你們負責??! 后來醫護人員看夏耀反復實施這一行為,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泛紅,把目光移開了。 夏耀和袁縱兩個人一起被推送到搶救室之后,夏母才急匆匆地趕過來。因為搶救室不讓家屬入內,夏母只能在外面等著。開始還罵夏耀不長記性,又和袁縱鬼混到一起云云的,后來了解了全部經過,突然就噤聲了。 有一種恐懼感由心而生。 夏母這輩子從沒怵過誰,但現在真的有點兒怕了袁縱。這個人太強悍了,精神建筑太高大了,容不得別人一絲詬病。夏母哪怕從他身上找到一個小小的缺口,都有一絲贏的勝算,然而迄今為止她仍然一無所獲。 夏耀和袁縱是在一個房間內搶救的,夏耀只是傷了筋骨,嚴重受寒導致昏迷不醒,加上身子骨硬朗,不到三個鐘頭就緩過來了。醫生本想把他推出搶救室,結果夏耀死活不肯,非要寸步不離袁縱的身邊。 袁縱腳趾嚴重受損,創口感染,身體受寒,而且還吸入性肺炎。后來兩個人一起被推出來,夏耀的眼睛直勾勾地楔在袁縱的病床上,直到推進一個重癥病房才安心。 夏母跟了進來,看著兒子這樣虛脫,心疼得說不出狠話來,只是好脾氣地和夏耀商量,“兒子,媽剛才和那邊打了招呼,咱轉到高干病區,那邊的醫護條件更好一些?!?/br> “我哪也不去,就在這待著?!?/br> 夏母臉色有點兒差勁,“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br> “要么讓我死,要么就讓我待在這?!?/br> 夏母還想說什么,負責任的醫生急忙將她拉拽出去,“病人現在高燒未褪,身體非常虛弱,情緒也不穩定。我們建議家屬尊重病人的意愿,為病人創造一個良好的治療環境?!?/br> 醫生這么一說,夏母就不能再說什么了。 夏耀看慣了袁縱霸氣凜然的模樣,突然看到他插著氧氣管,以一副體弱的狀態躺在這,心里難以接受和適應。 “趕緊醒吧!我媽都走了!”夏耀捏著袁縱的臉頰說。 袁縱毫無反應,臉上的rou比平時松了很多,夏耀忍不住多捏了一會兒,權當給他按摩了。 “醒吧醒吧醒吧……”學著斗地主游戲里的經典口氣,“我等的花都謝了……” 現如今傻狍子都對大粽子不起作用了,夏耀強忍住內心的恐懼和難受,趴伏在袁縱耳旁小聲說:“你要是現在就醒,我馬上幫你把導尿管拔了,親手給你接尿,怎么樣?” 袁縱還是無動于衷,感情牌打得再好,也抵抗不了生理規律。 夏耀不信這個邪,偏把手伸到袁縱的病號服褲子里,反復擺弄著他的那只大鳥,挑逗的口吻說:“你還不醒?你還不醒?……” 醫護人員正吃著晚飯,目光往監視器上一掃,夏耀竟然反復“虐待”重病號,醫護人員急忙把碗筷一撂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干嘛呢?”喝令一聲。 夏耀急忙把手從袁縱褲子里拿了出來。 “他有肺炎你還跟他近距離接觸?你要再這樣,我就直接把你們倆隔離了?!?/br> 夏耀灰溜溜地爬回了自己的床。 191 袁縱昏迷的第四天,田嚴琦才趕過來看他。夏耀的精神本來就隨著袁縱昏迷時間的增長在走下坡路,再一看到田嚴琦和他的那張臉,狀態更差勁了。田嚴琦偏偏還在那哭,雖然沒哭出聲來,但是這么一張慘兮兮的臉加上悲痛欲絕的表情,還是讓夏耀消化不了。 “哭什么?他又沒死?!?/br> 田嚴琦哽咽著說:“我就不信你沒哭?!?/br> “我哭我也不當著別人面!” 田嚴琦轉過身來,在袁縱的病床前立正站直,特別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問題是袁縱現在合著眼,夏耀怎么看怎么像殯儀館里面的儀式,心里那叫一個膈應。 “我cao你要不要這樣???” 田嚴琦說:“我這樣是給他力量?!?/br> “這樣要管用我早就敬禮了,還用得著勞您親自動手?!” 正說著,突然一個沉睿的男聲響起。 “你怎么來了?” 那一刻,夏耀有種瞬間被人拋上天堂又踹下地獄的錯亂感,袁縱醒了!可他為什么是這個時候醒的?就像夏雨荷一樣等著盼著恍若隔世,最后竟然讓容嬤嬤給橫刀奪愛了! 田嚴琦也特別驚訝,“你醒了?” 夏耀一看他們兩個人互動心里特別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什么,畢竟人家倆人都是重病號,各有各的可憐之處。于是費勁地翻了個身,背朝著袁縱,自個跟自個置氣去了。田嚴琦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臨別前還和夏耀打了聲招呼,夏耀也沒搭理他。 袁縱這才把頭扭向夏耀,沉聲喚了一句,“小妖子……” 夏耀背朝著他一身的怨氣,連點兒反應都沒有。 袁縱嗓子很不舒服,氣息也很差,但面對夏耀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妖子……轉過來讓我看看……” 袁縱發現夏耀的呼吸特別均勻悠長,他是自個氣著氣著就睡著了,再大的氣也抵不過幾天沒合眼的疲乏??!這一覺干到晚上十二點多。袁縱也因為身體的原因,在夏耀睡著后又補了一覺,晚了夏耀一步醒過來。 醒來之后夏耀已經把身體轉過來了,正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臉癡漢的表情。 “趕緊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個傻樣兒?!痹v醒來就擠兌夏耀。 夏耀朝袁縱呲了一嘴的小白牙,后來就著這個口型繼續咧著嘴樂,越說他傻他還越來勁了。 袁縱的身體還處于半麻痹狀態,體力沒有完全恢復,不然早就一只大手把人抄過來了,要不要剛醒就給這么大一個刺激? 夏耀收起臉上的笑容,定定地看著袁縱,“你的腳趾頭沒了?!?/br> 袁縱一副淡然的表情說:“沒就沒吧?!?/br> “腳趾能掌握平衡?!毕囊f。 袁縱說:“就是斷了一條腿,老子的平衡能力也照樣杠杠的?!?/br> 袁縱越是這么說,夏耀越是心疼。 袁縱又說:“過去的三寸金蓮綁得腳趾頭都貼在腳底板上,不是照樣走路么?” “可是沒有腳趾頭,無聊的時候摳什么?”夏耀言辭犀利。 袁縱回得更犀利,“我的人生樂趣真不指望靠它撐著?!?/br> “可是床上也會少了情調??!” 袁縱故意問:“怎么少了情調了?” 夏耀不要臉地笑,“萬一我想給你舔舔腳趾頭呢?” 袁縱捏爆夏耀蛋蛋的心都有了,老子腳趾頭齊全的時候你沒想過舔,現在腳趾頭沒了你嚷嚷著要了,敢不敢再馬后炮一點兒? “你要是真給舔,我馬上就裝上義趾?!?/br> “義趾沒有感覺??!我聽說有一項技術,可以把斷掉的腳趾放在肚皮那養著,養好了再接回去。要不這樣吧,你把斷掉的那截擱我肚子里養著,養熟了我再給你生下來?!?/br> 袁縱其實在用腳摳石壁的時候就料到這幾個腳趾保不住了,當時想過醒來之后夏耀面對這雙殘疾腳的種種反應,都沒想到會是這么萌和溫馨的。 夏耀又問袁縱:“你昏迷的時候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聽見沒?” “都聽見了,連你唱的二人轉我都聽到了?!?/br> 夏耀笑著砸床單,“我聽說你們東北人都能說會唱的,你啥時候也能給我來一段???” 袁縱八尺多的純爺們兒,唱二人轉那種充滿滑稽喜感的曲子不是掉價么? 不唱! 夏耀偏偏喜歡挖掘袁縱那不為人知的呆萌一面。 “別讓我瞧不起你啊,我這種高級知識分子都放下身段給你哼了幾句,你一個東北人都不敢開這個口,合適么?” 袁縱說:“你要給我唱旦角,咱倆和一曲,我就唱?!?/br> 夏耀琢磨了一下,反正他在袁縱昏迷的時候早就把臉丟光了,也不在乎多唱一段了。 “正月里來是新年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