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偌大的荷塘里有個晃動的身影,盡管離得很遠,夏耀依舊能辨認出來那是袁縱。只有他敢在這個季節赤腳下荷塘,不顫栗不哆嗦,行走在淤泥中步伐依舊那么穩健。他探下身體,健碩的胸膛幾乎貼在水面上,十指深入淤泥中,一節蓮藕被拽住。動作極其熟練,很快岸上就堆滿了長短不一、粗細各異的藕。袁縱從荷塘跳出,赤裸雄健的小腿被泥巴包裹著,提著藕赤腳走在柏油馬路上,印下一個又一個硬朗的腳印。 一股秋風從窗口掃過,吹得夏耀心里抖了兩下。 44 下課之后,盡管袁縱沒要求,夏耀也甚有默契地拖著沒走。說實話,他還是有點兒不相信那道菜是袁縱做的。所以故意潛到廚房門口,順著門縫往里面看。 廚房里只有袁縱一個人。 藕已經煮成紅色,袁縱將其從砂鍋中撈出。待到晾涼再熟練地削去外皮,切成圓餅扣入碗內。然后放入搗碎的冰糖、白糖和桂花糖,蓋上網油上籠蒸…… 夏耀看得正入神,袁縱背朝著他,低沉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 “想看就進來看,偷偷摸摸干什么?” 夏耀這才把門推開,頎長的身段斜倚在門框上,目光中頗有幾分欣賞之意,開口時語氣中夾帶著說不清是嫉妒還是不服的酸味兒。 “全才??!” 袁縱走到夏耀身邊,有力的手臂支著夏耀頭頂上方的門框,定定地注視著他。 “誰讓我碰上一個難伺候的?!?/br> 夏耀故意忽略掉這句話暗含的意義,手在袁縱肩膀上拍了拍,客氣地說:“謝謝了??!” “謝我干什么?我說是給你做的了么?” 夏耀眸色迅速暗沉下來,扣在袁縱肩膀上的手開始收緊發力。袁縱把嵌在自個肩膀上的手拔下來,攥握在手心,直視著夏耀的目光無比柔和。 “下次再想吃就直接說,可憐勁兒的?!?/br> 夏耀別扭的將手扯了回來。 袁縱又問:“十一去哪玩?” “我們警察要值班,只有兩天的假期。遠地方去不了,近處都是人。也就能和哥們逛逛街,打打牌?!?/br> “逛街那都是妞兒干的事?!痹v說,“我帶你去個地兒?!?/br> 說著把夏耀拽到樓下的車庫,里面除了有兩輛汽車,還有一輛摩托車。夏耀的眼睛一掃到那臺哈雷高級定制摩托車,眼睛瞬間就放光了。充滿鍍鉻與鋁合金部件的車身裸露著冷酷的金屬光芒,著色、拋光、釘鉆、裝飾等令整個重型機車熠熠生輝。 “哥騎著它帶你去黃河邊兜風怎么樣?”袁縱說,“這才是爺們兒干的事?!?/br> 夏耀明顯心動了,手在摩托車把上握緊松開,松開握緊。最后實在按耐不住心底的狂熱,大長腿一跨騎了上去。 “我先試一把?!?/br> 袁縱把頭盔和防風眼鏡扔給夏耀,站在訓練場的空地上駐足觀看。夏耀起步、加速、轉彎、再加速,炫酷的身姿和身下的摩托車融為一體。在偌大訓練場騎行一圈后,風馳電掣般地沖上了馬路。幾里地的騎行體驗,夏耀覺得不過癮,摘掉頭盔的那一刻,胸口還是guntang的。愛死這種無拘無束,酣暢淋漓的感覺了。 袁縱已經趁著這段時間把蒸熟的糯米藕打包完提過來了。 “怎么樣?想不想去?”袁縱問。 夏耀目光爍爍,語氣中透著難以遮掩的興奮。 “我不和你騎一輛車,我要再買一輛?!?/br> “這輛車全都是我自己改裝的,全世界獨一輛,你去哪也買不到這么棒的配置?!?/br> 夏耀斜了袁縱一眼,“吹吧你就?!?/br> “到底去不去?”袁縱晃了晃那袋剛出鍋的香味四溢的糯米藕。 夏耀直接把糯米藕搶了過來,臨走前甩了一句。 “再說吧!” 45 十一期間是全民性的節日,也是警察最忙碌的日子。從1號到4號,夏耀每天都是朝六晚九,巡邏、反扒,安?!鞣N任務集一身。不僅如此,每天還要充當外地游客的“景點”。所謂“景點”就是全副武裝,手持防暴槍在北京一些地標性建筑周圍巡邏。游客朋友從他身邊經過,尤其是女游客,幾乎沒有不盯著看的。 “快看那個警察鍋鍋,好酷??!” “嘿,我剛才看見一個警察,帥呆了,我帶你去看看?!?/br> “……” 夏耀不僅像動物園的猴子一樣被人觀賞,而且還進了無數個人的相機。近景、遠景、借位……甚至還有他完全不清楚狀況的“合影”。 晚上,夏耀在后海一片轉悠,突然想起宣大禹托付給他的事,便直奔著那天聚會喝酒的私人會所去了。把出事當晚會所外面的監控錄像調了出來,想通過錄像了解王治水的外貌特征,以便查詢檔案的時候明確身份。 夏耀把錄像拉到當天晚上十點多,大概是他們離開會所的時間??腿巳宄扇旱赝庾?,夏耀看到彭澤上了竇燁的車,接著兩個人重疊的身影出現在會所門口,夏耀的視線瞬間定住。 這不就是他和宣大禹么? 不對??!既然就是宣大禹把他背出來的,怎么后來又跑到袁縱的背上了呢?夏耀正想著,突然兩個人影一晃,等他再看的時候,自己已經趴到了袁縱的背上。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工夫,他竟然沒看到自個兒是怎么換位置的。 于是夏耀又把錄像倒了回去,這次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 目標人物已經出現,晃晃悠悠地朝宣大禹走。這個時候旁邊的暗處突然閃出一個人影,再接著這個目標人物就爬上了宣大禹的背,而他也換到了袁縱的背上。至于具體是怎么換的,夏耀竟然又沒看清。姑且不說這人手法有多好,就說這人的力氣,究竟是有多逆天???兩個活生生的大老爺們兒,竟然就這么在手底下飛轉運作。 夏耀感覺自個兒就像在看鬼片,脊背絲絲冒涼氣。他把視頻放慢了十倍,看清楚具體的過程之后,涼氣全被心頭的惱火逼出體外,整個人怒不可遏。 混蛋,竟然這么玩老子! 顧自運了一陣氣后,夏耀又把思路收了回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會兒再矯情也沒用了。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調查王治水,這才是看錄像目的所在。 于是,夏耀又把錄像倒了回去,慢放后定位,調整像素,基本掌握了王治水的相貌特征。然后打開公安局內部的人口檔案信息,搜查叫“王治水”的,一個個拿出來對照。根據視頻的顯示和宣大禹的描述,在夏耀可調查的范圍內,沒有看到符合條件的。 第二天,夏耀就把這個調查結果告訴了宣大禹。 “不可能??!他北京話說得倍兒溜,聽口音應該是北京本地的,怎么會查不到呢?” 夏耀問:“是不是打小從北京長大,然后把戶口遷到外地了?” “不可能!就他丫那副德行,能有個北京市戶口算撿大便宜了,他還能往外遷?” 好吧……夏耀說:“興許是多年的北漂,我再查查流動人口?!?/br> 又把暫住證查了一遭,還是沒發現這個人。 “身份證會不會是假的?”夏耀問。 宣大禹擰眉,“你的意思他是職業騙子?那天是故意設局往我身上躥的?” “不是?!毕囊f。 宣大禹疑惑,“你怎么這么肯定?” “???……哦,是那天你跟我說的??!你說你才回北京,他哪有本事一下盯上你?” “有監控錄像么?我看看?!?/br> 夏耀神色一滯,接著就開始瞎白活,“甭看了,我已經看過了,咱倆壓根不是一起出的門。那個小伙子和你并排走,你丫直接就把人家拽背上了?!?/br> “照你這么說,還是我主動的?” 夏耀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宣大禹懊惱地拍了下腦門兒,“我這不是自找的么!” “行了,大過節的,想他干嘛???跟我說說,這幾天都去哪玩了?”夏耀岔開話題。 宣大禹說:“甭提了,你這不是一直沒工夫么?我就讓彭澤開車帶我出去轉轉,瞧瞧咱老北京的變化。結果你猜到了吧?堵死爺了!以后說什么也不在這節骨眼兒出去了?!?/br> 夏耀笑著往宣大禹嘴邊遞了一根煙。 宣大禹叼過去的時候,還在夏耀手上咬了一口。 夏耀呲牙,“你丫屬狗的吧?” 宣大禹又說:“對了,你明天該放假了吧?哥幾個湊一塊打打牌吧!我出去這么多年,好多人都沒來往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聯絡聯絡感情?!?/br> “你去吧!我這幾天忒累了,放假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好好在家休息兩天?!?/br> 宣大禹雖然有點兒失望,但看夏耀那個樣兒,就知道他沒那個精力,也就沒再強求。 其實夏耀哪是沒精力???他是惦記著那輛大摩托呢! 為了避免一切“意外”的出現,夏耀和袁縱約法三章,此行以兜風為主,觀光為輔。當天去當晚回,絕不在外過夜。所以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倆人商量早上四點就出發,中午到黃河邊吹吹風,吃吃燒烤,下午就往回趕,這樣晚上就能回北京。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早上三點半,夏耀聽到鬧鈴響,渾渾噩噩的以為自個兒在做夢。四點鐘袁縱過來敲窗戶,夏耀迷迷瞪瞪地坐起來,直接穿著一條短褲就晃悠到衛生間,兩條大白腿不小心讓窗外的袁縱掃到了,想在外面過一夜的邪念又開始在心口作孽。 夏耀足足磨嘰了半個鐘頭,等出來的時候,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頭戴超酷跑盔,身著朋克范兒十足的牛仔衣,腳蹬鉚釘機車靴,一身的騎士裝備,酷范兒十足。 大步走到袁縱身邊,不說話也不上車,用警察職業性的凌厲目光瞪著這個趁他醉酒移花接木、貍貓換太子的“大犯人”。 袁縱漆黑的瞳仁在夏耀臉上聚光,好半天才開口,“你都把我瞪硬了?!?/br> 夏耀怒火中燒,大皮靴直接朝袁縱的軟肋上掃去。 袁縱急忙攔住,“別鬧,一會兒把你媽吵醒?!?/br> 夏耀這才收腿,陰著臉上了車。 兩個人商量一人騎行一段,北京路段監管嚴,夏耀沒有摩托車駕駛證,只能讓袁縱先開。摩托車在路上飛速行駛,這會兒剛剛五點,天還沒亮,路上車很少,幾乎是暢通無阻。夏耀在后面坐了一會兒又困了,他反復暗示自個:別睡!精神起來!不要倒下去!這不是一個人的肩膀,這是刀山火海,你趴上去就沒命了……念叨了幾遍之后,夏耀認命了,腦袋啪嘰一下撂在袁縱肩膀上,胳膊也叛變似的環住了袁縱的腰。 小賤肝兒……袁縱哼笑一聲。 為了讓夏耀睡得踏實一點兒,不讓他著涼,袁縱專揀一些平坦的路段開,車速也稍稍慢了下來。這么一來,出京的時間又比原計劃晚了一個多小時。 46 夏耀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看了下表,猛然間清醒,環顧四周,荒郊野地,建筑稀稀落落。拍了袁縱的后背一下,大聲問:“咱們到哪了?” “剛出京,應該在河北境內?!?/br> “什么?跑到現在剛出京?”夏耀急了,“那得啥時候到河南???就這速度,你也好意思說帶我來兜風的?去去去,趕緊下來,讓我開!” 袁縱把車交給了夏耀。 發動機發出獅吼般的轟鳴,排氣管劇烈震動、涌出發燙的熱氣…… 夏耀熟練cao控著自個兒的右手,讓速度一再飆升,幸好有防風眼鏡,不然呼嘯而來的風暴能把隱形眼鏡吹散。這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就像銷魂的麻醉劑,能讓人迅速忘掉一大串鬧心的東西,愜意地前行。 袁縱坐在夏耀身后,褲襠牢牢貼合在夏耀被皮褲包裹的臀部中央,就聽到夏耀在頭盔里一個勁地高呼:“太爽了……好刺激……要瘋了……” 袁縱特別想把身下的摩托車和周圍的景致從這個畫面中砍掉。 以這樣的速度狂飆了200多公里,下了高速,上了一條省道。路況不如之前的好了,偶爾還會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夏耀也跑得有些累了,便下意識地降了速度。 袁縱的手不自覺地朝夏耀的腰上伸去。 夏耀異常敏感,反應大得差點兒從摩托車上躥下去,扭頭就是劈頭蓋臉一通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