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王宗景看著他道:“這里是青云門,再不是龍湖王家了。而且你現在既然進了青云別院,便和我一樣是參加青云試的弟子,從今以后,你便叫我的名字宗景吧?!?/br> 南山遲疑了一下,看王宗景臉上神情堅決,并無他意,這才低聲答應了下來。王宗景點了點頭,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觸手處只覺得那衣衫下的皮rou結實渾厚,看來南山體形雖然稍胖,卻并非是普通的虛胖之人。在心中掠過這么一個念頭后,他對南山道:“小山,青云試機會難得,我在這里數月,所見所聞,這青云門中的確有許多德高望重、神通廣大的仙師前輩,若果然能拜入山門,便是我們一生受用不盡的好處。所以,你既然遲來了兩個月,便更要加緊修煉,爭取一年后能留在青云山上?!?/br> 南山身子微動,隨后重重點頭,看著王宗景道:“我知道了,景少……宗景,到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留在這里,一起拜師學道,學成之后,我們還可以一起去云曱游天下?!?/br> 王宗景看著他那張略帶興奮而憧憬的臉,微微一笑道:“好啊?!?/br> 然后他轉過身子,走了出去。 南山站在屋子中間,看著王宗景高大的身子出了門,又從屋外抄手游廊上走了過去,路過窗口,一路聽著腳步聲,那是回火字房去了。南山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怔怔地看著那個目光所不及的方向,就這樣獨自一人一直站了很久很久。 ※※※ 關上房門,門框處發出一聲“吱呀”的低沉聲音,加上窗扉也是關著的,所以火字房里的光亮一下子就暗了不少。不過因為是白日,屋中還算亮堂。王宗景站在門口處,目光掃過眼前這一間他這些日子以來早已熟悉無比的屋子,緩緩地吐出了胸間的一口悶氣。 然后,他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眉頭微皺著,似乎在思索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目光轉動處,看到桌上有筆墨紙張,卻是拿起毛筆,在紙上緩緩落筆,寫下了“南山”二字。 他的字并不如何飄逸灑脫,透著一股平凡樸實,這幾年來他在渺無人煙的原始森林里度過,還能記得寫字都是靠著小時候的記憶了,更不用說能寫得好看到哪兒去。王宗景盯著那南山二字看了一會兒,眉頭仍是皺著,思索了一陣后又緩緩提筆寫下了另外兩個名字,卻是王瑞武與王瑞征二人的名諱。 這一次,他的臉色看著有些陰沉,紙上的那兩個相近的名字,一個死人一個活人,同族叔伯,先后接掌了龍湖王家的權柄。忽然,他伸出手去一抓白紙,卻是將這張寫了三個名字的白紙揉成一團,丟到一旁,隨即坐在桌前椅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又是默默提筆在新的一張白紙上開始寫字。 南石侯。 他慢慢寫出了這三個字,手很穩,但動作很慢,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緒變化波動,并且在寫出這三個字之后,王宗景便再也沒有動筆寫其他的字跡,而是默默凝視著這個名字。 屋內的光線緩慢而悄無聲息地變幻著,似乎預示著屋外天氣的變幻,漸漸地當光亮黯淡下來,黑暗從無聲處悄然出現的時候,已是過了一日,到了晚上。王宗景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已經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了一體。 良久,他的身子忽然動了一下,似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站起身子,走到窗戶旁邊,將窗扉略打開了一條縫隙,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只見屋外夜色已深,不知不覺間這一日已經過去。他微微皺眉,關上窗子走回屋中,目光在桌面上那張白紙上瞄了一眼,隨手伸過去,卻是將這張紙也揉成了一團,然后和之前那個紙團一樣,丟在了一旁。 站在桌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邊卻是露出一絲略帶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隨后輕聲地道:“算了,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他不無自嘲地笑了一下,將那兩個紙團都掃到地上,片刻之后略一凝神,卻是第一次帶了幾分猶豫之色,然后再度提筆,卻是在紙上再度寫下了兩個字:黑云。 這沒頭沒腦的兩字,在紙上看去平凡無奇,無論是筆意還是筆跡,都算不上有什么出眾之處,王宗景卻不知為何,看著這兩個字怔怔出神,只是此刻他的目光神情,卻與之前截然不同。望著這黑云二字,他臉上頗多神情變幻,復雜難明,似警懼擔憂,又有幾分憧憬向往,更有幾分說不出道不盡的味道,頗堪玩味。 夜色漸深,屋中黑暗也深了許多,就連紙上的字跡都已看不清楚了。王宗景走到一旁,到燭臺邊點燃了蠟燭,昏黃的燭火在最初的幾下搖曳晃動后,便安定了下來,照亮了桌子邊的一圈地方。王宗景這時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只見他又看了一會兒那黑云二字的筆跡,隨后面無表情地拿過白紙,卻是遞到了燭芯邊,火焰很快纏了上來,點燃了這紙張,不消片刻,便將這白紙燒成了黑色的灰燼。 王宗景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松開了手,讓卷成一團的殘燼落于腳下,他一腳踏上,黑灰碎散,終究是化為虛無。他抬頭,挺胸,邁步,一口吹滅了屋中蠟燭,然后大步走出了這間屋子,再無絲毫猶豫。 ※※※ 夜色深沉,樹影幽幽,萬籟俱靜的時候,青云別院內外處處都是一片寂靜。趁著這片清冷夜色,王宗景一路去了后花園,輕松地爬上石壁,再次走入那片巨樹森林中。 哪怕是在白天光亮時候,這片森林里因為枝葉茂密的關系,也會顯得很是幽暗,此刻正值夜深時候,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人走在其中,往往便覺得四周一片黑暗茫茫,山風吹樹,鬼影幢幢,很是陰森可怕。只是王宗景走在這樣的地方,卻并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相反,他似乎對這樣的環境頗為熟悉,非常適應,在一片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行進著,同時不時向四周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 一縷幽光,忽然從前頭深邃的幽暗處亮了起來,帶了幾分蒼白的光線,在樹影里閃爍著。王宗景幾乎同時便看見了那點光亮,因為在一片黑暗中,這一點亮光雖然微弱,卻仍是極醒目的存在。他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也沒怎么猶豫,便向那光亮處大步走了過去。 原本細微的呼吸聲音,在此刻這片寂靜的森林中顯得突然粗重起來,腳步踏在林間枯枝上的聲響,也讓人覺得會飄去很遠的地方,只有那點幽光仍是靜靜地亮在遠處。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顆白色拇指大小的夜明珠,鑲嵌在一枚尖細的長針上,倒插入一棵樹木體內,照亮了周圍一小片空地,同時映出了一個負手而立的男子,在這片幽暗森林里安靜而耐心地等待著。 王宗景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在那男人身后不遠處停了下來,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曱身上衣衫,然后低聲道:“蕭真人,我來了?!?/br> 那男子一個轉身看了過來,正是當今青云門的掌教真人蕭逸才,只見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宗景,微微點頭,道:“既然你今晚到了此處,想必是心中已經決定了吧?!?/br> 王宗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迎著蕭逸才的目光,道:“是,我愿意?!?/br> 蕭逸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神色不變,但眼中仍是掠過一絲欣慰之色,輕聲道:“很好?!?/br> 他邁開腳步,走到倒插著夜明珠的那棵大樹下,也不顧忌地面骯臟,隨便一掠衣襟便坐了下去,隨后向王宗景招了招手,示意王宗景在他身邊坐下。 “現在我念一篇法訣,你自己默背下來,回去之后便專修這篇功法,從今日開始每隔三日夜深之時,你便來此一次,我看看你修行進境,你有什么修行上迷惑不通的問題,也盡可問我。除此之外,此事須嚴加保密,不可讓外人知曉,哪怕是你親生jiejie也不行,知道嗎?” 王宗景緩緩點頭,顯然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只是片刻之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問道:“那清風訣呢?” 蕭逸才臉上露出一絲帶了淡淡不屑的笑意,淡然道:“丟了吧,不必學了?!?/br> 王宗景窒了一下,一時間心中感覺頗有幾分復雜,想當日初進青云別院的時候,那九百余人的杰出弟子,無一不是將那清風訣看得極重,視為踏入青云門的重要臺階,可如今在蕭逸才眼前口中,卻仿佛如一份無關緊要的廢紙一般,說丟就丟了。 蕭逸才不再多言,盤膝坐著,開始誦讀一篇修煉功法口訣,王宗景不敢再分心,凝神細聽,生怕錯漏了一個字。這篇功法口訣也不算有多冗長,但字里行間言辭質樸大氣,哪怕是王宗景這樣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也隱隱感覺到更勝過那清風訣一籌。一遍讀完,蕭逸才停頓了一會兒,讓王宗景在心中記憶了片刻,隨后又讀了一遍,王宗景便差不多背了下來。蕭逸才讓他自己背誦了一遍,又挑了幾處小錯,確定王宗景果然已經盡數無誤地記住后,他這才緩緩點頭,道:“你記性還算不錯?!?/br> 王宗景在心中默念了一回這篇功訣,忍不住問道:“這法門是什么名字?”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太極玄清道?!?/br> 王宗景身子一震,眼中露出驚愕之色,道:“難道就是……” 蕭逸才接道:“不錯,便是我們青云門的無上根本大曱法‘太極玄清道’了。我剛才教你的,便是太極玄清道第一層境界的法訣,從今日起,你須得日日修行不輟,等到你修成之后,我再傳你第二層功法法訣?!?/br> 王宗景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低聲道:“多謝真人厚愛?!?/br> 蕭逸才淡淡道:“厚愛不厚愛的,如今言之太早,你不必說了。此中種種情由,當日在玉清殿上,我都已與你一一細說清楚,將來我想要你走的路、做的事,你都還記得吧?” 王宗景抬起了頭,看著蕭逸才明亮的目光,臉色一片平靜,道:“弟子記得的?!?/br> 蕭逸才凝視著他,臉色中慢慢流露出一分肅然,輕聲道:“好。只是你千萬謹記,這太極玄清道不可輕易外露于人前,但你定要日日苦修,因為這門無上真法乃是道家最高玄密,在鎮定心神堅定道心,特別在抵御心魔上,便是你最后的根基所在。日后你所要學的那些道法異術,都是旁門左道妖邪一途,最易侵蝕道心,一旦放縱只怕便就此墜入心魔深淵,再難回頭了,切記切記?!?/br> 王宗景臉上也多了幾分凜色,緩緩點頭,同時抬眼道:“真人,關于魔教的那些東西,什么時候我才能知道?” 蕭逸才沉默片刻,道:“現在就能開始慢慢說與你聽了,不過不是我來教你?!?/br> 王宗景一驚,愕然道:“什么?” 蕭逸才臉上浮起一絲異樣的神色,淡淡道:“整個青云山上,人人都是正人君子,真正知曉這些旁門左道的,也只有兩人而已。我算是一個,但比起另一人來,卻是差了許多,只有那人,才是真正于各種邪曱法異道殺人之術上集大成者,于魔教過往淵源內里脈絡雜學,更是知之甚深。所以,為將來事,我便請了另一個人來教你?!?/br> 王宗景抬眼看了看蕭逸才的神情,不知為何心中忽地一寒,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輕輕把頭低下,答應了一聲。蕭逸才看了他一眼,放緩了語氣聲調,道:“你一定要記住我剛才所說,以太極玄清道緊守心防。這門真法亦有無上神通,乃我們青云門無數神通妙法的根基所在,只要細細參悟,必定受益匪淺?!?/br> 王宗景道:“是?!?/br> 蕭逸才站起身來,道:“你身世閱歷,在青云別院蕓蕓弟子中與眾不同,性子氣度也好,只是我還要送你六字,你且在心中記好?!?/br> 王宗景連忙也跟著站起,道:“真人請說?!?/br> 蕭逸才凝視著他道:“慎言,多思,細察?!?/br> 王宗景在心中將這六字反復念了一遍,點了點頭,道:“多謝真人教誨?!?/br> 蕭逸才轉過身子,道:“今晚便如此了吧,三日之后你再過來,我看看你修煉得如何,若無事你也回去吧?!?/br> 只是等了片刻,卻沒有聽到王宗景走動的腳步聲,蕭逸才略感詫異,轉頭看去,只見王宗景依然站在原地,正抬眼向他看來,蕭逸才皺了皺眉,道:“還有何事?”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面上肌rou微微抽曱動了一下,卻是道:“真人,請容我先去殺了孫積善?!?/br> 蕭逸才眉頭一挑,卻只見王宗景面上有倔強之色,竟似不愿后退,他凝視這少年片刻工夫,卻是斷然搖頭,道:“不許?!?/br> 王宗景臉上一下子有些漲紅,當日在孫家莊里他所受到的刺曱激極大,直到今日也不能忘卻,一時間竟有些忘記面前蕭逸才的威嚴,踏上一步,澀聲道:“為什么?” 蕭逸才淡淡道:“你心志未堅,修行未成,縱然讓你過去,也不過是逞一時血勇之氣罷了。何況那孫積善富甲一方,家中也有供奉一二修習道術的方士,所以才能整日作威作福。雖然那些方士也未見得厲害到哪去,但對上你,只怕還是綽綽有余?!?/br> 王宗景一時啞然。 蕭逸才目光冷了幾分,看著他冷冷道:“你想要報仇,想要殺人雪恨,莫非便是只靠這一股血勇莽撞嗎?若果然如此,還不如趁早死了,也免得我浪費心血在你身上?!?/br> 王宗景默然而立,過了許久,只聽蕭逸才的聲音再度響起,道:“將來你若行曱事,最重要便是一個‘忍’字,此事若對你有錐心之痛,大可強忍于心,磨礪心性,忍常人所不可忍之事,方可行大事?!?/br> 他轉身離去,但聲音仍是輕飄飄地傳了過來:“五年,五年之內,不許妄動?!?/br> 站在原地的王宗景整個身子猛烈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站在樹影陰暗處,訥訥而帶了幾分痛苦失望之意,低聲道:“五年……” ※※※ 月沉星落,這一夜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過去,當天際的第一縷微光展露出來時,籠罩在神州浩土上的黑暗也在紛紛消退。 青云山下,別院之外,那一條小徑通過的幽謐森林里,一道黃色光芒飛馳而來,在這清晨時分飛到跟前,停在了半空中,隨著光環略退,露出了曾書書的身影與他身下那柄豪光流轉的軒轅仙劍。 望著身下那片漫無邊際蔥綠的密林,曾書書的神情顯得有些迷惑,兩日之前他在準備送小鼎回大竹峰時,偶然經過此處他甚少來到的密林,卻是意外地心生警兆,似乎感覺到那密林深處有什么異樣,并且那股莫名的危機感還讓他有些心神不寧,為此他自然要查個究竟,畢竟這可就在青云山腳下。 只是連續兩日他對這片密林的搜索,都是無功而返,雖然以他這等道行精深的人物來說,只要認真搜索過了,往往便能找到哪怕是再微小的一星半點蹤跡,除非對方道行并不在他之下。然而天底下要找一個道行不弱于青云長老卻鬼鬼祟祟隱藏在青云山腳下森林里的人物,卻也是難得很的。 本來搜了兩日,一無所獲的曾書書應該就此放棄,但是不知為何,曾書書總覺得自己有些心緒不寧,所以這一日大清早,便又來到了這處神秘的森林之外,只是看著山風徐來,樹枝輕擺,一切都很安寧靜謐,哪里能看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曾書書沉吟片刻,還是落了下去,穿過枝葉的同時將軒轅仙劍收了起來,同時目光警惕地在這片靜謐的林間掃了一眼,隨后開始向密林深處走去。 清晨的晨霧潔白縹緲如輕煙,徐徐飄蕩在這片森林中。在距離曾書書很遠的地方,密林幽深處,一道黑氣纏身的人影緊貼在一棵大樹旁,目光炯炯,緊密地注視著還在遙遠處但正在緩緩走來的曾書書的一舉一動。 那目光冷冷,帶著幾分冷冽與森森殺意。 曾書書卻是對這潛伏在陰暗處的森冷殺意全然不知,事實上,他此刻在林間搜索的,反而也正是當日心中對這林中潛伏的怪人所突然產生的警兆,若非這異兆太不靠譜,而他自己搜了兩天也沒找到什么,曾書書大可直接開口叫上一堆青云門弟子過來幫忙,如果真是那樣自然簡單,群策群力之下,這森林雖大,也是藏不住人的。只是若這么做了,萬一這森林中并沒有什么古怪,曾書書曾長老的面子不免就要丟得一干二凈,成為青云門上下的笑話了。 曾書書在密林中走著走著,嘴里念念有詞,聽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好像正在抱怨什么,同時,隨著曾書書身子的不斷前行,密林深處那個神秘的黑色人影也在悄然無聲地轉換自己的位置,這也是前兩日曾書書雖然仔細搜尋,卻仍一無所獲的原因。 只是今日這一次,那黑衣人眼中的殺意卻比前兩日濃烈了許多,在不停轉換隱身的位置時,他同時也在一點點地向前靠近,距離曾書書越來越近了。 只是曾書書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接近,仍是皺著眉頭在密林中前行著,同時口中輕聲道:“怪了,怎么會真的什么都沒有呢,難道果然是我那天錯了嗎?” 這問題自然是無人過來回答他的,神秘的黑色身影,已經慢慢地從曾書書的前方在悄無聲息的變幻位置中,移到了曾書書的側后方,然后小心翼翼緩慢地向曾書書靠近著。 曾書書在林中又走了幾步,忽然間只見他身子猛然一頓,卻是瞬間雙眼猛地一亮,“啊”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么重要東西一般,忍不住叫了出來。聲音傳來,那神秘的黑影頓時身形一滯,立刻往旁邊一棵大樹后一靠,隱藏了起來。過了片刻,卻是發覺并未有什么異樣,這才悄悄再度探出頭去,只見前方遠處曾書書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地上,背對著他,手撫地面,像是在枯枝落葉間翻找著什么。而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背部一覽無遺,等若是空門大開,那黑影微微一動,似欲有所行動,但是不知為何,突然又強忍了下來。 幾乎是在同時,原本似乎全部精神都放在面前地下的曾書書忽然猛地站起,一道耀眼的黃色劍芒猛地蕩起,卻是瞬間籠罩住了全身,仙劍森森光芒下,曾書書臉上再無笑意,目光冷峻,卻是一點一點向周圍的密林看了過去,只是樹木林立,晨霧如紗,除此之外,卻是再也沒有絲毫可疑之處。曾書書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之色,手中的軒轅仙劍光芒也緩緩低落下來,喃喃自語了一聲,道:“難道真是我感覺錯了?” 他遲疑了一下,再度環顧這片看上去無害而安靜的密林,然后終于像是放棄了一樣,收起仙劍,回頭向來路走去。隔了十余丈外,神秘的黑影依舊隱藏在曾書書視線不及的陰暗處,緊貼樹干,但看得出來,他似乎緩緩松了一口氣。在曾書書走遠之后,黑影這才慢慢走了出來,向著他離去的方向冷笑兩聲,忽地身形倒飛而起,卻是沒入了茂密森林的更深處,轉眼便不見了。 曾書書一路沉默地走出了密林,回到那條小徑道路上時,臉色如常,但額角細微處,卻隱約有一層極微細的細汗。 “有殺氣,錯不了的?!彼従忛]上了眼睛,握緊了右手拳頭,片刻之后,當雙眼再度睜開時,他的目光已經多了幾分冰冷,同時低下頭去,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拳頭緩緩攤開,只見他手掌中心,此時此刻,卻是躺著一顆滾曱圓的丹藥,乳白顏色,指頭大小,正是在青云別院中眾多弟子分配到的那種最普通的“辟谷丹”。 曾書書冷冷地看著手中的辟谷丹,然后緩緩抬頭,這一次,卻是看向遠處青云別院的方向。 第五十八章 竹林(上) 南山的到來,在九百余人的青云別院中幾乎沒有激起任何波瀾,事實上除了乙道廿三院中的主人,其他庭院中的新弟子多半并不知曉多了這么一個新人。而南山也并非是一個高調的人物,到了青云別院的這幾日間,除了與王宗景走動幾回,說說話外,便差不多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模樣。 轉眼過了七日,又是小鼎回家的日子。這一日早上小鼎跑了過來,咚咚咚敲開了王宗景的房門,然后笑道:“王大哥,你準備好了吧,今天要跟我回家不?” “去?!蓖踝诰白匀皇呛敛华q豫地回答了,事實上這事對他來說,便沒有絲毫遺忘的時候,每當想到未知的大竹峰上那個神秘的人物,他心中便有幾分激動,也夾雜著幾分忐忑,特別是前些日子深夜見到蕭逸才后,他心中更添了幾分好奇與疑惑。 那個人,小鼎的父親,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已經被湮沒的過往中,他又經歷過怎樣的事情,時至今日,卻只是安然地隱居在大竹峰上,當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廚子。 見王宗景一口答應,小鼎也是十分高興,笑嘻嘻對他招呼道:“那好啊,我們這就走吧?!?/br> 王宗景笑著答應一聲,站起身來,這一應物事他早就已經收拾停當了,只要小鼎帶路,他是隨時能走。只是堪堪走到房門口處時,他忽然看到屋外那庭院中有人影走過,王宗景略一遲疑,卻是停下了腳步。小鼎跟在他的身邊,見狀有些奇怪地問:“怎么了,王大哥?” 小鼎搖了搖頭,道:“沒有啊,我爹也交代過,這事就跟你一個人說,不讓外人知曉的?!?/br> 王宗景沉吟片刻,卻是蹲下身子,道:“小鼎,我要跟你一起回去的事,你有跟其他人說過嗎?”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那這樣,你現在一個人先走,就在山門巨石后的山道拐角處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行不?” 小鼎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忽然臉上掠過一絲神秘之色,低聲道:“王大哥,你這也是要保守秘密,不讓別人知曉我們兩個人的關系嗎?” 王宗景呆了一下,抓了抓頭,略帶苦笑地道:“好像也差不多了?!?/br> 小鼎卻是有些興奮,小拳頭握著揮動一下,道:“好,就這么辦,那我先過去等你,你快點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