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林驚羽看了他兩眼,露出一絲微笑,道:“看來你通過查驗,進入青云試了?” 王宗景重重點頭,道:“是,這都要多謝前輩當初指點?!?/br> 林驚羽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好謝的,日后還是要看你自己,若是一年之后你能入選那四十人中,到時便來找我就是了?!?/br> 王宗景一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站在他身邊的仇雕泗也是猛然身子一震,面露怪異愕然之色。片刻之后,王宗景也不顧小鼎叫嚷抗議,一把就將這小家伙放到地上,然后幾乎是帶了些結巴,對林驚羽道:“林、林前輩,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么?” 林驚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語。 王宗景只覺得一股喜悅從心頭猛然間升騰而起,瞬間充斥了自己身軀所有的角落,仿佛身子骨都輕了許多,狂喜之下,吶吶不懂何言,最后腹中萬千話語,只化作了一句握拳咬牙漲紅了臉的話:“前輩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林驚羽笑了笑,伸出手臂拍了拍王宗景的肩膀。 旁邊,小鼎對這番對話毫無感覺,只是叫嚷自己看不見了,只是王宗景激動之下,眼中只有林驚羽一人而已,哪里還顧得上他,任憑他叫了幾次也是一點反應沒有。小鼎無奈,只得又纏上了仇雕泗,讓他把自己背了起來。 林驚羽與王宗景說了幾句,目光便又轉向那隊長長的迎神隊伍,王宗景滿心歡喜,正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時,忽然只聽旁邊仇雕泗走了過來,卻是對林驚羽問道:“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br> 林驚羽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向王宗景,王宗景連忙道:“他叫仇雕泗,也是參加青云試的弟子,和我住在一個院子的?!?/br> 林驚羽這才點了點頭,旁邊仇雕泗見他并無拒絕之意,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些沖動,便踏上一步,沉聲問道:“前輩,這河陽城距離青云山門不遠,據晚輩所知青云山脈周遭地界,都是信奉三清道家的,為何這河陽城中,卻有祭祀這河神的風俗,此等小神與道家教義未必相符,青云門都無意取締么?” 林驚羽眉頭微皺,望了仇雕泗一眼,這一眼并無出奇之處,仇雕泗卻是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將小鼎也摔了下去。林驚羽沉默片刻后,淡淡開口道:“這河神的確與青云教義不同,但這里的河神祭歷史悠久,怕不下千年,也算是這城里內外鄉親父老的一種寄托罷了,并無傷天害理之錯,也非歪門邪教,不過就是祈禱些風調雨順的好兆頭,所以青云門也無意插手這事。反而是河陽城的鄉親父老們信重我們青云一脈,歷年都有請奉門中長老過來主持祭祀的,所以這河神祭與我們青云并無沖突之處?!?/br> 他轉過身子,眺望遠處,看著那一番熱鬧景象,正是凡俗人世最溫馨最溫暖的時候,平靜的臉上不知為何仿佛掠過一絲傷痛,帶了幾分惘然,靜靜地道:“每一年這樣的迎神隊伍,河陽城附近的鄉親父老都會過來看的,不管是老人、青年、婦人或是小孩” 他的聲音慢慢變低,神情也漸漸冷淡,只有一雙眼睛仍是默默凝望著那一隊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聽著那漸漸遠去的歡聲笑語鑼鼓聲音,就像是看著曾經湮沒于過往歲月中的一段記憶,悄然而來,又無聲無息地遠去,直到最后化作飛煙塵土,靜靜地煙消云散,再不留下絲毫痕跡。 光陰如水,終究淹沒了前塵往事,無法回頭了。 第三十二章沖突(上) 歡快喧囂的人群中,迎神隊伍像是披著俗世繁華的一層外衣,在無數人的歡聲笑語中慢慢走遠。林驚羽回過頭來,臉色淡然,只是整個人看去總覺得有一絲蕭索之意,就連說出的話,聽起來也有些飄忽:“河陽風俗,這迎神是先去城外河邊祭祀,一番祭典供奉河神后,再請上河水澆于城中各處,才算完畢。你們先在這里看著吧,我走了?!?/br> 說罷,也不等王宗景有什么反應,只招了招手,便轉身走去,王宗景還沒來得及挽留,便見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轉眼便不見了身影??粗煮@羽走掉的那個方向,王宗景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想到那林驚羽說走就走,本來還想著和這位真心敬重的青云門前輩多說幾句話呢。 不過回頭一想,王宗景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這一次當真是喜從天降,聽林驚羽那話中意思真是再明白不過了,若是自己果然能從青云試中脫穎而出,他便能將自己收入門下吧,想到此處,他甚至激動了忍不住用力揮了揮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在他身邊,仇雕泗依然背著小鼎站在那兒,對于剛才那一幕,小鼎完全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拼命抬頭眺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那邊的人腦仿佛才是對他最大的吸引。而仇雕泗則是不知什么時候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人群中,臉上不久之前浮現出的一絲激動也消褪而去。站在一旁,他怔怔地看著滿臉喜色的王宗景,嘴唇蠕動了幾下,仿佛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片刻之后,他轉過了頭,將自己的視線埋在了人群之中。 眼看就要看不到那熱鬧的迎神隊伍了,喜歡熱鬧的小鼎有些不舍得,催促王宗景與仇雕泗繼續跟過去看,不過他們兩人都是男的才進城一趟,簡單商議之后便決定繼續在城里走走,小鼎起初還有些不愿意,不過這河陽城里在今天同樣熱鬧非凡,小攤小販無數,各種新奇好玩的東西也是數不勝數,小鼎很快便把那不快忘了,笑著跳著跑著,沉迷在繁華的街道上了。 三人在河陽城中隨意地走著,這城中的熱鬧景象,也并非只有迎神隊伍一處而已,似乎是為了慶祝這一年一次的節日,城中大街小巷無不是張燈結彩,也有許多賣藝雜耍的在街頭,無數百姓圍著厚厚人墻觀看,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小鼎興高采烈地跑在前頭,王宗景與仇雕泗跟在后面,隨著走在這城中時間久了,他們似也被這股歡快氣息所感染,臉上都帶了一絲笑容,就算是仇雕泗這個平日一直沉悶的人也不例外。 正走著的時候,前頭經過一處橫開的街道,望去紅燈高懸繡樓結彩,鶯歌燕舞歡笑之聲不停傳了出來,小鼎頓時好奇起來,向里面跑了幾步張望著。王宗景與仇雕泗跟了過來,向里一看,又只見紅粉嬉笑姑娘輾轉,絲竹綿綿靡靡之音,胭脂香粉的味道,仿佛也淡淡飄了過來。 王宗景還未反應過來,仇雕泗卻是臉色登時大變,一時面冷如霜,冷哼了一聲,大步跑上前,一把就把小鼎拉了回來,道:“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我們快走罷?!?/br> 小鼎有些糊涂,夾著幾分不服氣,嚷嚷道:“什么嘛,那里是什么地方,憑什么我不能去,我就要去看看,我就要去看看” 這個時候王宗景多看了幾眼那街道繡樓里面的情景,很快也反應了過來,再一聽小鼎叫嚷著要去里面,差點冷汗就下來了,心想這要是讓你這小祖宗進去了,回頭到青云山上一旦泄露出去,哪有什么好果子吃,趕忙也跑過去抓著小鼎,與仇雕泗兩人一起哄著,半勸半拖地把小鼎拉走了。小鼎兀自還不服氣,不時回頭看上一眼,叫道:“干嘛不讓我去看,那里面是什么地方,你們跟我說嘛,跟我說嘛?” 王宗景和仇雕泗哪能真的跟他解釋,情急之下反正胡亂編著理由,瞎說什么里面很多女人都是老虎變的云云,只求先把小鬼頭拉走。誰知小鼎實在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孩,別的小孩一聽這老虎就嚇壞了,他反倒興奮起來,呼呼吹了兩聲口哨,大黃小灰登時跳到他的旁邊挺胸凸肚,然后小鼎得意笑道:“看到沒有,我家養了這兩只呢,還怕什么老虎,青云山上稍微大點的家伙都被他們抓來打過了?!?/br> “汪汪汪汪!”大黃狗頭四顧,沉聲而吠,狗臉上肅穆莊嚴,一副天下老狗第一的威風氣勢,引來周圍不少人側目觀看。 王宗景也是有點急了,不管小鼎再如何堅持,也是拉了就走,也幸好大黃小灰平日見他與小鼎時慣熟的,沒什么反應,不然搞不好也就沖上來咬他兩口。到了最后,總算是離那紅粉之地遠了些,小鼎的注意力也轉移到其他好玩的地方,這才了結,王宗景搖頭苦笑,對仇雕泗道:“幸好你發現的早,不然差點就真讓小鼎去了那種地方了?!?/br> 仇雕泗站在他的身邊,臉色一怔,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臉上又像是陰沉了幾分,不過他什么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三人在這城中又走了一陣,路上除了那些河陽城的百姓外,他們偶爾也會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大都是青云別院中的少年男女,跟他們一樣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出來散心了。就這般走著玩著,沒過多久,忽然間前頭飄過來一陣香火氣息,小鼎咦了一聲,向那邊跑去,王宗景抬頭一看,只見卻是一大群人在一片空地上圍成一圈,空出了中間一塊地上,卻是有一口古舊的井,井沿邊上一溜瓜果rou菜的供品,擠得是滿滿當當,不少老人百姓還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說著什么。 “這是什么?”小鼎好奇,第一個跑了過去,王宗景和仇雕泗跟了上來,看了也是迷糊,便向旁邊圍觀的人打聽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年一次的河神祭中,之所以能流傳千年香火不斷,倒也有幾分神異之處,便是每年八月十五這一日,河陽城中本有一口干枯多年的枯井,都會突然重新灌滿清水,持續一夜后水復退去,不見絲毫蹤跡,無人知曉這水究竟是從何而來,也有膽大者爬下這枯井下探究過,但往往一無所獲,數十年前聽說還有人死在枯井下面,從那以后便無人再敢下去了。 總之,這一年一次的枯井重生異象,從未間斷過,不過也就如此罷了,對河陽城中的百姓來說,這異象從來也未造成過什么困擾,所以天長日久后,這便成了河神顯靈神話的一部分。眼前這一處,便是河陽城中頗有靈異的枯井所在了,城中父老歷年來都是直接當做河神顯示神跡的所在直接供奉的,便如眼下一般。 王宗景聽完之后,向那邊遠遠看了一眼,只見井沿邊上是青白色的長條青石,許是因為干枯多年,這井邊并沒有通常井沿該有的濕潤青苔,非但如此,枯井周圍五六丈方圓內,連青草樹木都不長,也算是個異象。至于井內則是隔了太遠,看不真切,小鼎心急,向旁邊圍觀的一位百姓打聽,那是一位老者,看著小鼎可愛活潑,倒也有幾分喜歡,便告訴了他。原來這枯井重生的異象還未開始,據說每年都是深夜亥時方才出現,突如其來的清水帶有隆隆雷音,突然從四面八方涌入枯井之中,有時甚至還有水柱沖天而起的異象,可謂神奇。 而按照河陽城的風俗說法,這枯井重生灌入的井水,清甜甘美,喝了還有神效,能祛病退邪,身強體壯云云。王宗景在一旁聽了有些無語,與仇雕泗對望了一眼,發現仇雕泗臉上也有幾分淡淡不屑之意,顯然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三人中,倒是以小鼎聽得最為認真,小小臉上滿臉嚴肅,不停點著圓圓的小腦殼,“哦”“哦”之聲不時響起,看那神色間頗為向往。 過了一會,小鼎忽然轉過頭來,對王宗景和仇雕泗二人道:“王大哥,仇大哥,我們在這里等到晚上,看看這井水怎么來的好不好?” 王宗景立刻搖頭,道:“不行,小鼎,咱們出門前已經知道規矩了,黃昏前要回到青云別院的。這枯井入水可是亥時才會發生的事,到了那時候天早就黑了,不成,不成?!?/br> 小鼎頓時嘴巴嘟了起來,轉頭看了仇雕泗一眼,剛想說話,仇雕泗已然搖頭,神色間也是頗為堅決,道:“小鼎,這可不行?!?/br> 小鼎老大不高興,悻悻然轉身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嚷:“什么嘛,看個井水都不肯,還說讓人出來玩呢,看個井水都不肯,說話不算數” 王宗景微微搖頭,跟了上去,旁邊仇雕泗跟了上來,臉上也是微微苦笑,低聲道:“小鼎究竟是什么來歷,怎么如此頑劣?” 王宗景話到嘴邊,剛想說出什么,忽然又看到小鼎走遠了些,便示意仇雕泗跟上來,對著那邊叫了一聲道:“小鼎慢些,等我們一下?!闭f完回頭對仇雕泗道,“其實小鼎也算不上頑劣了,就是小孩子心性,又從來沒下過山,所以看到什么都新奇的?!?/br> 仇雕泗目光微微一閃,道:“聽說小鼎的父母都是青云門中的,你知道他們是誰么?” 王宗景猶豫了一下,看了仇雕泗一眼,道:“我也不大清楚的?!?/br> 仇雕泗“哦”了一聲,也沒有太在意,只是他目光隨意往前一看,忽地一怔,隨即猛地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小鼎呢?” 王宗景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去,這一看登時只覺得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心都被揪了起來,那前頭人海茫茫,原本在不遠處帶著大黃小灰等著他們的小鼎,就在這兩句話之間,竟是一下子不見了蹤跡。 一陣微風吹過,王宗景只覺得身上忽地寒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沖突(下)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王宗景與仇雕泗都是快步沖上前去,舉頭四處張望,卻哪里還有小鼎的影子,就連那向來顯眼突出的大黃狗的身影,此刻居然也神奇地消失不見了,真不知道是怎么跑掉的。 看著街道上來往穿梭的人流,王宗景只覺得眼角直跳,半是擔憂半是惱怒,看向仇雕泗,他臉上也是一副古怪無奈的神情,兩人在周圍找了一圈,結果還是沒找到,哪怕后來不管不顧大聲叫喊小鼎的名字,也最多吸引來一些周圍百姓好奇的目光,除此之外還是一無所獲,小鼎是徹底沒了蹤影。 “這小鬼”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眼角不由自主地跳著,與仇雕泗面面相覷,過了半晌,仇雕泗苦笑道:“這八成是他要躲起來等到晚上,看那枯井入水的景象罷?” 王宗景心中嘆氣,盡管不愿承認卻也知道大概如此,只是沉吟片刻后,他還是對仇雕泗道:“雕泗,青云試規矩嚴厲,說是黃昏之前回去便是黃昏,若是遲歸,怕是就有懲罰了。我們還是分頭去找找,盡量找到小鼎,將他帶回山去吧,他一個小孩在這人多的地方,我怕出事?!?/br> 仇雕泗點了點頭,道:“不錯?!?/br> 計議既定,兩人便是略做商議,約好黃昏前無論找到小鼎與否,都要在這枯井邊會合,然后便是分頭找人去了。 王宗景一路沿著街道向東邊走去,睜大雙眼仔細在這街頭尋找,只是此刻怕不正是河陽城中一年里人數最多的時候,行人如蟻,密密麻麻,想要找到一個小孩,委實困難,哪怕他是帶了一只與眾不同的大黃狗。找了好一會兒,仍是一無所獲,王宗景忍不住心中焦灼,無計可施之下又是大聲叫了幾句“小鼎”的喊話,還是沒有反應,但片刻之后,卻是在街邊另一頭,傳來一個略帶詫異的好聽聲音,道:“咦王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王宗景轉頭看去,只見人群邊上,蘇文清蘇文康兄妹二人正站在街邊,看了過來。說話的乃是蘇文清,在她身邊的蘇文康看到王宗景則是眉頭一皺,面上有幾分不快,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么其他異樣就是了。 蘇文清走了過來,看著王宗景面上有焦急之色,奇道:“王公子,小鼎怎么了?” 平日里在廿三庭院中,活潑可愛的小鼎算得上是個開心果,與所有人關系都不錯,蘇文清也挺喜歡這小孩的,所以聽到孩子后,便由此一問。王宗景遲疑片刻,也不隱瞞,苦笑著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蘇文清聽了之后也是搖頭無言,沉吟片刻后,她抬頭看看天色,對蘇文康道:“五哥,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幫忙找找小鼎,那孩子畢竟跟我們住在一起,萬一走丟了就不好了?!?/br> 蘇文康怔了一下,皺眉道:“你管這閑事做什么?” 蘇文清微微一笑,推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反正回頭找到小鼎,也就自己回青云別院去?!?/br> 蘇文康看了看這個meimei,似乎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能是搖了搖頭,哼了一聲,轉身走去。蘇文清轉過身來,對著王宗景微笑道:“我跟你一起找吧?” 王宗景只見這女子笑容溫婉,清麗中帶了幾分嫵媚,不覺一時有片刻的失神,但隨即驚醒,應了一聲,道:“好啊?!?/br> 說完,兩人便開始在這街上繼續向前搜尋小鼎了。只是小鼎這家伙也當真是神出鬼沒,兩人在城中找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眼看著出城去祭祀的迎神隊伍都敲鑼打鼓地回來了,城中一片歡騰熱鬧,站在街頭一角的王宗景與蘇文清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也不知道到底藏哪兒去了!”王宗景恨恨地道。 蘇文清隨著王宗景找了半日,倒也沒看出她有甚疲乏之色,臉上還是一副溫婉恬淡的神情,只是她抬頭看看天色,望著漸漸西沉的日頭,眼神中也有幾分焦急,沉默了一下,道:“要不我們還是回枯井那兒看看吧,說不定仇公子運氣好,找到小鼎了呢?”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br> 兩人轉身沿著來路走去,并肩而行,人群擁擠中,王宗景不經意間眼角余光看了側面一眼,卻只見蘇文清身影窈窕,膚白若雪,隱約透著一絲暈紅,仿佛是吹彈可破一般。這時前頭人流擁擠,行走間不時便會有人碰撞,蘇文清眉頭微皺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快。王宗景腳下步伐忽地一滯,隨即走快了幾分,從并排而行變作他在前方,慢慢走著,擠開了前頭人流,頓時讓跟在身后的蘇文清輕快了許多,不在擔憂前邊人撞上來了。 蘇文清抬了抬眼,看了一眼前頭那男子寬厚的肩背,目光盈盈掃過,沒有說什么。 這一路走去,盡管路上兩人仍然沒放棄找尋,但還是沒看懂小鼎的影子,最后也只能兩手空空地回到那枯井處。經過這多時尋找,已過了半日時間,熱鬧了一天的河陽城也漸漸安靜了許多,雖然街頭還有不少人,但比起早上還是少多了,倒是枯井周圍的人依然圍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拜祭所謂河神神跡的原因。 王宗景眼尖,在那附近掃了一圈,便看到仇雕泗的身影,一時高興起來,道:“哦,雕泗在那,我們過去罷?!?/br> 誰知他腳步方才跨出,蘇文清忽地從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攔住了他,王宗景愕然回頭,只見蘇文清看向仇雕泗那個方向,眉頭微皺著,道:“仇公子好像在和人吵架,你再看看?!?/br> 王宗景“咦”了一聲,抬頭看去,片刻后也皺起了眉頭,果然正如蘇文清所說的,他剛才匆忙間沒看清楚,在仇雕泗身邊的確還站著數人,面色不快,正欲仇雕泗說著話,看仇雕泗臉色冷漠,顯然雙方的談話一點也不愉快。 王宗景大步走了過來,在仇雕泗身邊站住,蘇文清也跟在他的背后走了過來,仇雕泗回頭一看,眼中掠過一絲喜色,隨即又看到蘇文清,怔了一下后,對她點了點頭,蘇文清微微頷首,算是也打了個招呼。 對面看著站在一起的有五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與周圍百姓不同的是他們都身著淡黃長衫,除一人外其他四人都背負長劍,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同一門派的修道士。此刻正與仇雕泗說話的是背負長劍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氣勢洶洶,口氣頗為無禮,而仇雕泗則是皺著眉頭解釋了幾句,但看著那人氣焰囂張,也是怒意漸生,臉色板了起來。 王宗景與蘇文清在一旁聽了個大概,倒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無非是仇雕泗在尋找小鼎,久尋不獲,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一時不小心沖撞了那人。本來也就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說一聲也就算了,誰知就在那時仇雕泗突然看到貌似小鼎的身影在前頭閃過,情急之下也沒對人家道歉便追了過去。只是這一下別人就不愿意了,撞了人還這么囂張地一聲不吭就走,頓時便扯住仇雕泗要說個明白,結果這一耽擱,仇雕泗也找不到小鼎了,心情大壞,哪里還有好話,這一來二去便說僵了。 看著仇雕泗與對面那人怒目而視冷言冷語的情形,王宗景皺起眉頭向前頭看去,只見那邊其他四人的臉色雖算不上好看,但也沒有上來以眾凌寡的模樣,便先放了一半心。只是那頭仇雕泗與對方越說越僵,雙方都是怒氣上沖,仇雕泗平日脾氣就不大好,此刻臉色漲紅,雖然知曉開端是自己不對,但此刻無論如何也沒法子低頭,再被對方那年輕男子拿話擠兌了幾下,惱羞成怒,低吼一聲便是揮拳就打。 進入青云試后,雖然至今青云門并沒有交給這些弟子任何青云道法,但是清風訣對身體的強健功效還是有的,這些弟子普遍要比常人力氣大上許多,動作也敏捷的不少,所以這仇雕泗這一拳打去,倒是有幾分破空之聲,令人不敢小覷。 只是王宗景一直看著那邊的其他幾人臉上,在看到這一拳后,突然都是同時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有的還有一絲譏笑之意,心中便是一沉,暗想不好,只是此刻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眼看仇雕泗這一拳就要打在那年輕男子身上,誰知那男子冷笑一聲,身影一閃,卻是輕輕松松就讓了過去,轉到了仇雕泗的身后,然后順勢一腳,蹬在了仇雕泗的腰上。 仇雕泗本就全力打出,再吃了這一腳,頓時便完全收不住身子,被人家一下就踢倒在地,還是很丟臉的那種方式,摔趴到了地上。 王宗景臉色一冷,無論如何仇雕泗都算是他一個院子中的鄰居,關系今日還算不錯,正要上前理論或是助拳,卻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拉住了他,隨即蘇文清走上一步,擋在他的身前,深深看了一眼前頭那五個人的服飾,深吸了一口氣后,道:“請問諸位,可是云州‘昊天劍派’門下的么?我等三人都是青云門下參加青云試的弟子,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br> 說著,她微微欠身,看去溫婉中自有一股清麗風姿,讓那邊數人怔了一下,其中一直站在最后,唯一一個沒有身負長劍的年輕男子也轉過頭來,看去沉穩含威,相貌英俊,隱隱有眾人之首的感覺。此刻打人的那人似乎還不愿罷休,嘴里罵了一句仍想跟上,結果那無劍的年輕男子忽然喝了一句:“羅威,回來!” 此言一出,那被叫做宋清的男子果然立時退了回去,看去對這年歲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男子卻是十分敬畏。在眾人目光中,那身上無劍的男子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掃過王宗景一眼,又落到蘇文清的身影,目光炯炯,微一打量之后,抱手道:“在下昊天劍派宋煜,適才羅師弟年輕氣盛,出手不知分寸,冒犯了諸位,對不住了?!?/br> 第三十三章枯井(上) 這時仇雕泗已經爬了起來,傷倒是沒傷到哪里,但是一張臉已是漲得如豬肝一般,看去馬上就要爆發。只是縱然他再是惱怒,卻也知道面前這幾人與自己不同,都是正經修煉過道法的修道士,與自己這才踏入修煉門檻的人有天壤之別,只怕人家用一根指頭便能碾死自己了。 只是他這邊的情況,昊天劍派那里卻是并無一人注意,以宋煜為首的諸人都是看著蘇文清,宋煜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道:“不知姑娘是如何認出我等門派的呢?” 站在蘇文清背后的王宗景這時也記起前些日子jiejie王細雨曾經對他提起過要接待從東海之濱云州來的一批客人,好像門派名稱就是昊天劍派,他這幾年被關在深山老林中,從小長大的幽州又是邊陲之地,是以對天下名門大派并不算如何了解,不過看蘇文清臉色頗為鄭重,想必這個修真門派地位是不低的。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孤陋寡聞,不過也曾聽說過昊天劍派的名頭,據說貴派子弟都是愛劍如命,便是連衣衫處也往往繡有劍紋,所以胡亂猜測了一下?!?/br> 宋煜往自己袖口處看了一眼,露出了然神色,笑道:“姑娘果然心細,可是青云門下弟子,敢問尊姓大名?”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不敢當,小女子蘇文清,還不算青云門下,至今仍在參加青云試?!?/br> 宋煜點了點頭,目光微閃,道:“蘇姑娘秀外慧中,心細如發,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闭f著他又轉過身,眼角余光看了仇雕泗一眼,臉色淡淡卻是輕描淡寫又移開了視線,神態瀟灑一揮袖袍,道:“既是誤會,此事便就此作罷,他日我等還要是青云山拜訪蕭真人等諸位前輩高人,到時若有機緣,再與各位相談?!?/br> 說罷,對蘇文清微微頷首,隨后轉身走去,旁邊四人隨即也跟了上去,只有那羅威看著是個年輕氣盛的,走的時候兀自拿眼瞪了仇雕泗一下,那挑釁之意真是畢露無遺。 仇雕泗額角青筋蹦跳了幾下,王宗景一看不對,急忙上去拉住了他,仇雕泗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宗景輕嘆了一聲,也沒說什么,只是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仇雕泗面上肌rou扭曲了一下,但咬牙之后,終究沒有甩脫王宗景拉他的手,只是慢慢低下了頭。 這時蘇文清也走了過來,站在這兩個男子身邊,看著仇雕泗的神情,微微皺眉,一時也沒說什么,三個人就這樣站著,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悶與尷尬起來。過了好一會,終于還是王宗景打破了沉默,沒有再提剛才的事,岔開了話題,道:“雕泗,你剛才看到小鼎了嗎?” 仇雕泗默然片刻,道:“人太多,我也沒看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