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繞過幾叢花草,拐過路口,兩個人便又回到了那一處山壁之前。蘇小憐目光向上望去,從光滑的石壁再看到上方茂密青翠的森林,又看了看周圍景物,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帶著幾分詫異,向王宗景問道:“宗景哥哥,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王宗景半瞇著眼睛向石壁上頭看了看,隨后轉過頭來,卻是嘴角帶了一絲笑意,道:“小憐,你信不信我?” 蘇小憐登時就是一怔,那一刻不知為何,心中都是一片茫然,自從娘親過世之后,她又曾經相信過誰?這日日夜夜身受的苦楚,仿佛永無止境的噩夢,又有誰能傾訴,還有誰能相信呢…… 只是這一刻,面前的這個男子,就那樣看著她,微笑著問:你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我…… 這一字一字,仿佛過往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將她灼痛疼得一個激靈,直燒入心底最深處,讓她在痛苦中卻猛然一震,帶了一番狂亂一番悲苦乃至于一番絕望,從深心里沖了上來,在容色之間,悄悄握緊了手心,卻是微笑了脫口而出,大聲道:“我信??!” 王宗景點了點頭,卻是轉過身子半蹲下來,露出自己的后背給她,然后道:“你上來,我背你?!?/br> 蘇小憐臉色微紅,但隨即深深看了一眼那寬闊的背影,咬了咬牙,走上去趴在了王宗景的背上,伸出雙手,抱緊了他的脖頸。王宗景“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略低了低頭,伸手撈住蘇小憐的腿向上捧了捧,隨口笑著說:“你太輕了,以后要多吃點東西?!?/br> 蘇小憐臉色緋紅,把頭藏了起來。 王宗景把身子轉向石壁,淡淡地道:“你若是信我,就只管緊緊抓著我的身子,不要掉下去,然后一直睜開眼睛,知道了嗎?” 蘇小憐心中隱隱猜到了什么,但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遲疑了片刻,才小聲地答應了一句:“好?!?/br> “抓緊了!” 王宗景并沒有留出太多的時間給蘇小憐去胡思亂想,幾乎是在她答應的下一刻,他便是吐氣開聲,身子半蹲,伏在他背上的蘇小憐幾乎是在同時,感覺到了那衣衫下的軀體中,一塊塊強健的肌rou如野獸一般次第鼓起,帶著迥異于俗世凡人的不羈野性,片刻之后,“嗖”的一聲沖了出去。 那風陡然變大,迎面吹來,蘇小憐下意識地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心跳猛然加快,只見前頭巨大的山壁就像迎面撲來的怪獸,轉眼變大遮蔽了自己所有的視野。她差一點就要張口喊叫,然后下一刻便覺得自己的身子忽地一輕,竟是飛了起來。 王宗景帶著她,沖向石壁,一如之前那般,以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沖向石壁上那棵最低的矮松。背上有了負重,多少還是有些影響,讓王宗景看起來并非之前那般游刃有余,但是他仍然夠到了松樹的枝干,手掌瞬間抓住粗壯的樹枝,王宗景口中低喝一聲,同時伸腳踩向石壁,借力再度騰空躍起。 堅硬的石壁在眼前一掃而過,蘇小憐張開口剛要呼喊又被堵了回去,看著周圍景物一步步向上攀升,自己卻離地面越來越高,越來越是危險,她的心頭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松開手臂從王宗景的背上丟了下去摔死在地面上。 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害怕極了根本沒法哪怕是睜開眼睛,可是,在那一次次的騰躍中,在那如猿猴般強大的脫離地面沖上石壁的攀爬中,直到站在了石壁之上,蘇小憐才發現,自己依然緊緊地抱著王宗景,沒有松手,也沒有掉落下去,甚至于,她連眼睛都沒有閉上過,就這樣一直、一直在恐懼中張大了眼睛,看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 然后,她站在了高處。 石壁下方的花園,此刻看起來顯得渺小多了,蘇小憐還伏在王宗景寬闊的背上,禁不住地微微喘息著,到了這個時候,她甚至覺得有些佩服自己了,忍不住帶了幾分微喘,低笑道:“好、好厲害,這就是你說的嗎?這么高,虧你上得來?!?/br> 王宗景也沒有放下她,依然背著蘇小憐站在這座古老森林的邊緣,在他們的旁邊,便是無窮無盡的古木巨樹,一棵棵筆直高聳,茂密職業繚繞,古藤粗綠,垂掛于林間,帶著一股自然的氣息。 “抓緊了嗎?” 他微笑著,似乎心中也有一股喜悅,半轉過頭,對蘇小憐問道。 蘇小憐手上緊了緊,笑道:“抓緊了呀,不過你還想怎……??!” 話音未落,她便是身子一震,差點掉落下去,背負著她的那個男子,竟然再一次地沖了出去,如回歸森林的野獸,盡情狂奔而去。蘇小憐心頭驚駭,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王宗景的脖頸,同時把頭湊到王宗景的耳邊,迎著越來越大的風,大聲地喊道:“你要去哪兒?” 王宗景哈哈大笑,笑聲中帶了幾分狂野的肆無忌憚,幾乎是在同時,他已帶著蘇小憐跑到森林中的一顆巨樹邊上,然后一個猛躍,身子再度騰空,如一只猿猴般跳到樹上,四肢如爪,再一次飛快地向上爬去。 這絕對是蘇小憐從未經歷過的事,哪怕是她做夢也不曾夢到的,周圍這片森林仿佛一下子變得無比巨大,而她就像是一只螻蟻般,藏在別人的身后,不停地向上爬去。無數的枝葉嘩嘩作響,在身邊掠過,掃過她的衣裳身體,筆直的樹干在她往日的眼中是那樣高不可攀,此刻卻硬生生變成了登天的階梯。 她很害怕,比剛才登上石壁的時候還要害怕,但是不知為何,她還是選擇了抓緊王宗景的身子,睜大了眼睛,雖然心跳得那么快像是要跳出胸口,雖然手腳似乎都在戰抖,但是她就是不愿合上眼睛。 初升的日光從頭上茂密的枝葉縫隙間灑落下來,如歡快的光點在巨大的樹干上跳動著舞蹈,掠過他們的身影。王宗景帶著蘇小憐越爬越高,越爬越高,一直爬到了巨樹的最高處,然后指著遠方,大聲說:“你看!” 蘇小憐睜大了眼睛,抱緊了王宗景,放眼望去,在那俯視整座森林與遠處無盡群山的高處,大風吹過,蒼莽樹海,樹濤滾滾,轟隆之聲,如群山低嘯,又似森林古老的呼吸回蕩在耳邊,如天地融為一體,如蒼穹恢弘高歌。 茫茫無盡,天地無極,蘇小憐只覺得在這闊大恢弘的景色間,自己的心胸陡然一闊,再無那等抑郁壓抑的痛苦,忍不住一股從深心處涌起的感動,笑了出來,然后大聲地對著群山森林,在王宗景的耳邊,喊道:“好美!” 王宗景回過頭來,額角輕輕碰到了蘇小憐的臉龐,柔軟的肌膚有淡淡的溫柔傳了過來,蘇小憐似乎也怔了一下,嘴角殘留了一絲笑意,看向了他。 王宗景抿著嘴,對著蘇小憐點了點頭,然后用蘇小憐已經熟悉的那種笑容,笑著慢慢地說:“才,開,始,哦……” 蘇小憐瞪大了眼睛,盯著王宗景,心里頭涌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是不知為何,明明心頭是害怕的感覺,她卻還是忍不住地笑著,大聲地笑著,帶了一絲顫音,搖頭大聲說:“你,你要做什么呀,啊,怎么向后倒、倒了,哎呀,不好不好啦……” 那清脆如風鈴般的笑聲中,那帶著幾分驚意又有幾分忍俊不住的目光笑容,那不經意間在風中綻放的嫵媚,如這夏日森林里悄然綻放的最美麗的花朵,揮灑著人世間最動人的美麗。 王宗景笑著看著她,松開了扶住樹干的手臂,然后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向后倒去,蘇小憐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驚叫著卻是忍耐不住臉上的笑意,哪怕心頭顫栗也無法控制自己般的快樂,大聲地喊叫著,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然后,在驚呼聲中,在陡然猛烈的風中,他們掉了下去。 “??!……” 蘇小憐無法自控地叫出聲來,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在那一刻,她心頭忽然所有的畏懼盡去,縱然狂風如刀吹著臉龐,縱然猶如絕望石子般從樹間墜落,她只是笑著,笑著,只是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嘩!”一聲撕扯巨響,從高大樹冠上落下的王宗景在下落的過程中,在看似絕望的那一刻,忽地伸手抓去,卻是正好抓住了巨樹旁垂下的一根粗過手臂的古藤,原本松弛垂掛在大樹間的古藤瞬間繃緊,然后帶著那兩個人,就如飛翔在空中的鳥兒般,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向遠處飛躍而去。 從一個絕望的角落陡然飛起,緊抱著王宗景的蘇小憐,經歷了生平從未有的刺激,在仿佛永無止境的天旋地轉中,她一直驚叫著,但臉上的笑意從來不曾褪去,就這樣緊緊抱著,跟隨著這個奇怪的男子,仿佛變成了這座古老森林的一部分,看著他不可思議、猶如猿猴一般,雙手互換地抓著這巨樹森林中的古藤粗枝,迅捷無比地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再飛躍到另一棵樹,無數的森林古木仿佛都匍匐在他們的腳下,整座森林變成了他們的樂園,到處都是奇怪的叫聲,驚起的鳥群sao動的動物,盡數為之矚目,那仿佛是飛翔的人類。 仿佛,這光陰永無止盡。 仿佛,這歡樂無窮無盡。 仿佛,這一生,就這般融入了群山森林…… 第二十五章 生辰 (下) 清晨的陽光溫柔地撒在樹冠之上,伴隨著一陣由遠及近的呼嘯風聲,古藤晃動飛馳,王宗景帶著蘇小憐從森林深處飛蕩而來,當身體飛到最高點時,他松開了手臂,身子依然向前飛去,如穿林飛鳥,掠過枝葉,最終落在了最高的那棵巨樹頂上,靠著粗壯的樹干,腳下是一根比大腿還粗的橫生樹枝,面向東方。 山風吹過,樹梢枝頭微微抖動,就連樹身也緩緩搖擺。 “休息一下罷?”王宗景回過頭,笑著說道。 “嗯?!碧K小憐輕輕答應了一聲,但是卻一動不動,王宗景等了片刻,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只見蘇小憐微紅了臉,帶了幾分羞澀之意,低聲道:“我、我前頭抱得太緊,現在一點力氣都沒了,手和腳都、都動不了了……” 王宗景搖頭失笑,伸出手去掰開蘇小憐抱在自己脖頸上的手臂,只是觸手間,這少女的手指節發白,也不知是怎樣的力氣,僵硬后竟然抓在他身上牢固無比,讓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蘇小憐的雙手放下,擺脫了這有些古怪的場面。 就這樣依然站在高處,王宗景扶著蘇小憐慢慢坐在橫枝上,背靠著樹干,替她搓揉了一番手臂活血,這才慢慢讓蘇小憐恢復了過來。 看著王宗景低頭仔細地輕揉著自己手臂,蘇小憐沒有再多說什么,就這樣一直靜靜地望著他。 等到王宗景揉了半晌,額頭都微微見汗時,自覺得差不多了,抬頭剛想笑著對蘇小憐說話的時候,卻是一怔,張開了口又慢慢合上了。只見溫和的陽光透過頭頂的枝葉照射下來,落在她的身上,那少女背靠著樹干,安詳地閉著眼睛,嘴角帶著一絲安心欣喜的淡淡笑意,靜靜地睡著了。 她的呼吸悠長而安詳,縱然此刻她所置身的地方,是常人站在這里都要為之毛骨悚然心驚膽戰的絕高樹冠處,縱然是此刻巨樹仍在山風中來回搖擺晃動著,縱然這身下不過是一根僅僅大腿般粗的橫枝,一不小心就會翻滾落下摔成rou泥,但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仿佛此刻她所處的所在,便是這世間最舒服的大床,最甜美的夢鄉,就這般安心地放開了所有心懷,毫無顧忌地相信著周圍所有的一切。 安詳地,睡著…… 王宗景凝視著她的臉龐,看著她于睡夢中不經意地露出的那一絲美麗,聽著仿佛在耳邊的悠長呼吸聲,片刻后,他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四周,然后隨手扯過頭頂的一根樹枝,擋住了落在她白皙臉上的一束陽光,讓她安睡的身影悄然隱匿在了樹陰之后。 這片森林,仿佛也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 青云山,通天峰上。 燦爛的陽光從山腳的森林一直照上了巍峨高聳的山頂,世間萬物毫無區別地都沐浴著它的光輝。巍然聳立于通天峰頂最高處的玉清殿,是整個青云門的象征,也是綿延萬里青云山脈的最高處,站在這里,就連凡俗人世仰望的天空云朵,都一一匍匐在腳下,傲立于世,睥睨神州。 集無數代青云先輩們的心血,耗費無窮人力物力,龐大的玉清殿如傳說中的天宮,集威嚴肅穆于一身,華貴靈秀,仙氣蒸騰,從遠處望去,只見五彩霞光環繞,白玉石階通天,無數亭臺樓閣殿宇次第有序地聳立于山巔之上,沉默而帶著幾分桀驁氣息,注視著這人世間,仿佛散發著這數千年來青云門的驕傲。 在這玉清圣殿的深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身著一身墨綠道袍的本代青云掌教蕭逸才蕭真人,正獨自置身于一處密室中。這里四面無窗,只有一處石門緊緊合上,除他之外空無一人。房間一側擺著一張普通的松木方桌,上面似乎放著一塊東西,而前方在堅硬的青石地上挖了一處三尺見方的小坑,里面灌滿了一種奇特的黑色液體,濃稠無比,并且不時從水下“咕嘟咕嘟”地冒起一連串的氣泡,翻滾著彈到水面上,掙扎了片刻,又碎裂開去,化為無形。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息,像是森林中有些腐敗的葉子夾雜在土壤中的那種古怪的氣味,讓人聞著很不舒服,不過此刻蕭逸才顯然并沒有在意這中氣息,他的一雙眼睛,正仔細地端詳著前方,在那一池奇怪黑水中生長出來的一種更加古怪的植物。 一株黑色的植物,從頭到腳,從枝干到葉片,全部都是純粹的黑色,看去像是一棵極詭異的黑色小樹。樹分六枝,每側各三,每一枝的末梢上,卻赫然有一團翠綠色的火焰,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蕭逸才靜靜地看著這株奇異的植物,那些翠綠的火焰一直都很穩定,除了右側最下方的那一朵火苗,看去有些搖擺不定,雖然密室中沒有一絲風,但它仍是如風中殘燭一般,顫抖著,搖晃不停。蕭逸才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目光也一直盯著那朵顫抖的火苗,一直過了很久,那火苗似乎仍然沒有起色,反而似乎更加脆弱了些。 蕭逸才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移開了目光,不再去看那朵顫抖的翠綠火苗,負手站在小池著閉目沉思了片刻后,他轉過身子走到松木方桌邊,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東西,那是一塊古舊的方形木板,邊角已見磨損,板面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依稀可以見到那上頭刻畫著一些奇異的圖案和扭曲不知名的文字,蒼勁有力,仿佛隱藏著那些古老的湮沒于歲月中的秘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然后將這塊木板收進了袖中,轉身走到門邊,打開石門走了出去。門外約莫一丈遠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安靜地等待在那里,正是明陽道人。 此刻他聽到動靜,抬頭一看,見是掌教師兄出了密室,連忙走了過來,還未等他開口詢問,便只聽蕭逸才淡淡地道:“你去找一下陸雪琪陸長老?!?/br> 明陽道人一怔,點了點頭,但忍不住問道:“師兄,陸師姐在諸長老中,一向是不怎么管事的,你要我去找她,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話說了一半,明陽道人便看到蕭逸才緩緩搖頭,臉上似乎也掠過一絲奇怪而復雜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后,他才開口道:“讓你去找陸師妹,是帶一個話過去?!?/br> 明陽道人“哦”了一聲,抬頭看著這位權傾青云的掌教師兄,等待著他的吩咐。 蕭逸才又是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你去轉告陸師妹,就說依著昔日舊約,我向她提前打個招呼,如今確有一件事關重大的要緊事,我想在這最近幾日,去一趟大竹峰,拜會一下她的夫君?!?/br> 明陽道人身子一動,臉上立刻浮起了一絲錯愕的震驚表情。 ※※※ 通天峰下,古老森林之中。 也許是因為實在太過疲累,蘇小憐這一睡便睡著沉沉不起,過了好幾個時辰直到日上中天也沒有動靜。王宗景多少知道這少女確實是太過疲倦,也不忍心叫醒她,干脆就這樣一直在她的身邊等著,反正在這片森林巨樹中他也覺得頗為舒服,除了要時時看顧著有些沒心沒肺睡得肆無忌憚將所有壓力都留給別人的蘇小憐,他也并沒有其他要做的事。 只是就在他坐在樹枝上多少有些無聊的時候,王宗景忽地臉色一變,只覺得胸口內的心臟瞬間猛地跳動了一下,似一把重錘狠狠打在心頭,讓他身不由己一個顫抖,差點便從樹上一個倒栽蔥掉了下去。幸虧他反應及時,伸手一下扶住了樹枝,穩住身形之后,他心頭仍是砰砰直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王宗景臉上神色驚疑不定,遲疑片刻后,他快速伸手到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了一物拿到眼前,正是那塊從十萬大山中帶出的龍形玉玦。 此時此刻,這塊龍形玉玦果然又起了變化,身軀色澤再度變紅了不說,玉玦內部奇異如血的古怪液體,仿佛也在重新流淌著。除此之外,似乎這一次玉玦受到的刺激比前頭幾次更加強烈,就連原本空洞的龍形玉玦頭部上那兩顆眼眶中,此刻竟也緩緩閃起了兩道淡淡的紅光,一眼看去,幾乎就像這塊龍形玉玦就要重生復活了一般。 王宗景一臉愕然,看著手中這塊玉玦的奇異變化,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耳中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怪異聲音,似乎是蘇小憐發出了一聲帶了痛苦的呻吟。 一股冰涼的氣息,帶著淡淡詭異的血腥味道,突然從身后彌漫而來。 第二十六章 承諾(上) 王宗景愕然回頭,只見蘇小憐仍然雙目緊閉沉眠未醒,但原本熟睡中安詳的臉上,此刻卻泛起了一絲痛楚之色,同時身子手腳,隱隱有些顫動的模樣,而那股奇異的氣息,正是從蘇小憐身上散發出來的。 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湊近蘇小憐想要看個究竟,只是身形甫動,他忽然只覺得手中一熱,卻是從那塊龍形玉玦上傳來的,幾乎是在同時,只見蘇小憐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一陣無形的戰栗掠過她的身子,片刻后從手到腳都開始發抖起來,空氣中那股血腥氣息,也陡然濃烈了許多。 那張不久之前還安詳美麗的少女臉龐,此刻看去竟已是扭曲了,王宗景心中又驚又急,卻不知如何是好,撲到蘇小憐身邊先行抓穩了她,以免她在睡眠中突然經歷此番痛苦扭動身體,一不小心便掉下樹去。只是他的手剛剛抓上蘇小憐的胳膊,隔著衣裳袖子,便感覺到從蘇小憐的身上猛然傳來一陣寒涼似冰的兇猛氣息,差點打了個寒戰。 王宗景這一下更是心中大驚,試想自己不過只是隔衣觸摸了一下她的肌膚,便有這樣的感覺,那蘇小憐身受其苦,寒意在她身子里面肆虐,又會是怎樣一種可怕的苦楚,光是想想都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急切之間,只見蘇小憐臉上痛苦之色越來越濃,身子也抖得更加厲害,仿佛在那睡夢中正在經歷一場無比可怕的夢魘。王宗景情急之下,便用手去推她,心想無論如何也得先把蘇小憐叫醒再說。 他一手抓著蘇小憐的手臂,生怕她身子顫抖扭動中會掉落下去,另一只手便去推她的肩膀,情急之中,他甚至忘了將那塊龍形玉玦收起。片刻后他手抓玉玦碰到了蘇小憐的肩頭,用力一推,同時口中焦急叫道:“小憐,醒醒,你快醒醒?!?/br> 蘇小憐的身子向后動了一下,并沒有醒來,但不知為何身子忽地一震,像是受到了某種劇烈刺激般一樣,與此同時,王宗景只覺得手心再度一熱,那塊龍形玉玦猛地亮了起來,紅芒大盛,尤其是龍形玉玦兩只眼睛處,更是閃出了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奇異光芒,與此相對的,蘇小憐卻好像在身子劇烈顫抖幾下后,臉上的痛苦之色反而消退了一些。 王宗景愕然收手,當龍形玉玦離開蘇小憐的身子時,頓時光芒黯淡下來,原先的熱度也緩緩散去,但蘇小憐的身子在平靜了最初片刻后,很快臉上又再度浮現出痛楚神色,身體再一次開始顫抖扭曲起來,同時口中發出了似乎難以忍受的痛苦的呻吟聲。 王宗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龍形玉玦,片刻后又看了看蘇小憐那張滿是痛楚之意的臉,咬了咬牙,再一次將這塊玉玦貼上了蘇小憐的肩膀。 寂靜林間,樹梢高處,仿佛有一聲無形卻低沉的咆哮轟然而鳴,哪怕是隔著衣裳,王宗景都能感覺到那一股未知神秘的力量,從蘇小憐的身子里呼嘯而來,以他曾經面對兇狠妖獸都能保持冷靜的心性,竟也感到了一絲悚然。 龍形玉玦再一次明亮起來,那一股神秘的力量被它吸入體內,仿佛永無止境,與此同時蘇小憐的臉色則是在迅速好轉,臉上的痛苦之色在迅速消去,似乎原本在她體內肆虐的詭異氣息此刻都被那塊龍形玉玦吸出體外,與此相對應的,王宗景只覺得手中的玉玦越來越熱,玉玦上的光芒也越來越亮,兩只龍睛處更是光華大盛。 如此持續了一會兒后,王宗景便感覺手中龍形玉玦似乎輕輕一抖,隨后也不知是被吸收殆盡還是與玉玦斷了聯系,他再也感覺不到那股詭異的氣息,玉玦上的溫熱在緩緩散去,漸漸又恢復了原來那副死板古拙的模樣。 只是龍形玉玦上的淡淡紅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王宗景皺著眉頭,默默地將手縮了回來,目光在手中這塊龍形玉玦上停留片刻,又抬頭看向蘇小憐。那少女此刻的臉龐上,重新浮現出了安詳寧靜的微笑,似乎之前的痛苦從來沒有發生過,閉著眼睛,嘴角微抿,仿佛在睡夢中夢見了久違的高興事情。 “嘻嘻?!彼趬糁?,忽地笑出了聲,那臉上是王宗景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天真笑容,王宗景怔了一下,還不等他多想,蘇小憐已是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嘟嚷,隨后身子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印入她眼簾的,是面帶一縷復雜神色看著她的王宗景,蘇小憐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色,愕然道:“啊,我睡了很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