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李識曛打開青澀果子外面的果皮,去掉外面一層果rou,里面有個堅硬的大殼,舊果子的皮好剝一些,薄薄的外皮一撕開就是果殼??吹絻蓚€果殼的對比,李識曛抹了把臉,一個仍然有乒乓球大小,另一個卻縮水了好大一圈。 這個外殼有些堅硬,一時打不開,李識曛罕見地有些急躁,他沖出石屋抓了塊石頭進來,狠狠砸開了兩個果殼,一個顏色淺且重量輕,輕輕一砸殼就碎了,另一個顏色重而且分量沉,得狠狠砸才能砸開。 輕的果殼里面栗子樣的圓形果rou干癟了,李識曛掰下來一嚼,滿口香脆;另一個看似果rou飽滿,卻依然同干癟了的那個果實體積差不多,一嚼,澀而且水分多,像嚼木渣。 李識曛垂下眼睛,默默地收拾起這一地的碎渣來。 顯然地,成熟的果實與不成熟的果實相差的不僅是產量,還有含油量,含油量影響的是果實提供的熱量和飲腹感。 時隔這么久之后,李識曛再次感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一直以來,他覺得憑借著努力、勤奮與縝密的思索總是能找出解決方案來。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有些無力,他沒有時間去做那些準備。 一時間,巨大的沮喪與懊惱鋪天蓋地而來。 白回來的時候看到李識曛情緒低落地坐在床邊,沒有像平時那樣翻動他的葉子本,而垂著頭在發呆? “怎么了?”他輕輕將手放在李識曛的肩上,是不是央阿帕同他說了什么?但是以央阿帕的性格,是絕不可能說的,難道是眼前的雌性敏感地察覺了什么? “我沒有辦法?!焙冒肷?,李識曛才低低地說道。 白一時有些糊涂了:“什么沒有辦法?” “我沒有辦法找到新食物,沒有辦法種植養殖,也沒有辦法采摘到更多的樅果?!崩钭R曛垂頭低聲說道。 雖然沒有完全聽明白李識曛的話,但是白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眼前的雌性好像現在才比較像一個沒有經過儀式的雌性。 雖然看到他受挫有一點點不忍,可是又覺得這個樣子的他好可愛。白忍不住坐在李識曛身旁,一把抱住他,輕輕撫摸他的頭發說道:“傻瓜,這是全族的事情,你一個人努力怎么夠,沒有辦法什么的,全族都在想辦法啊?!?/br> 李識曛悶悶不樂地將頭埋在白的肩膀上,不肯出聲了。 白緩緩地說道:“我已經跟阿姆說了,他們都支持我們去做,我準備讓他們在巡視的時候,距離也拉遠一些,也看看有沒有獵物或者其他的食物?!?/br> “阿姆他們也跟我說,今年的采摘他們會幫助訓練我們,爭取能多采一些。另外,那些新鮮的菜我也跟阿姆說了你的法子,曬干了看能不能多存一些,以前放在雪峰里也有凍壞的?!?/br> “湖里的魚,有的雖然不能吃,往年因為有人誤食而死,所以央阿帕都不讓大家動,但今年情況特殊,看能不能辨別出那些不能吃的,爭取也能多存些魚rou?!?/br> “你看,我們還是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的?!?/br> “阿曛,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這是全族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br> 李識曛在溫暖的懷抱中慢慢冷靜下來,開始默默反思,白說的對,明明是全族的事情,大家都在努力,為什么自己突然之間這樣急切,明明早些時候討論的時候還冷靜有序的。 而且自己似乎也鉆了牛角尖,提前這么早采摘不行,那晚一點點呢?只要比那些小動物鳥兒早就行了,實在不行,還可以有別的辦法,像稻草人什么的恐嚇那些動物,讓它們不能采摘,實在不行,還可以獵殺,雖然這真的很殘忍,但是絕境之下,實在是你死我活。不到萬不得以,李識曛也絕不會出這種有傷天和的主意。 種植、養殖不能養活那么多人,但能緩解一點壓力是一點,而且長期來看,這是個必然的過程,現在起開始摸索經驗也是件好事,央阿帕說的那些物種他完全可以再探索篩選一下。 白他們出去打獵,不用獸形,他和白可以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武器給年輕的獵人們。 白還提到了湖,李識曛苦笑,他是走進了什么死胡同,才會忘記那么大一個湖泊。有的魚有毒,可是大家都用飲用這個水,水是無毒的。水里不只有魚,蝦蟹什么的,甚至有的水草都是可以食用的,那么多東西,他怎么在想辦法的時候忘得一干二凈!到底是什么讓他這么急迫,不冷靜? 忽然間,他想起了央阿帕的那個充滿決心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不祥的意味。來到這個山谷李識曛就把央阿帕當成了恩師,親近有,孺慕有,李識曛先是敬佩他醫德過人,后來更崇敬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紀錄,乃至后來老人全身心投入符號系統,李識曛更覺得這位老人是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央阿帕實在太有上古圣賢的風范。 他已經與那么多的親朋分開,實在不想在與這位異世的恩師道別。也是因為潛意識中的這種直覺,他才會這么急切地想找出解決的辦法,才會在一時無計可施的時候,這樣的挫敗與懊惱。 他推開了白,說道:“你說,央阿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白有些無奈眼前人的不知溫存,卻仔細回憶了下:“我沒有發現,不過,”他沉吟了一下,“我會留意的?!?/br> 李識曛總算略略放下了一樁心事,受到挫折就后退從來不是他的作風。掏出葉子本,炭條刷刷地開始列出關于采摘的、種植養殖的、湖泊的、武器的、保暖的零零總總十幾條計劃。 白雖然有些遺憾那個過于短暫的擁抱,但看到重新打起了精神的李識曛,他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愉悅,原來,不止阿曛在為他分擔重責,他也可以為對方分擔些什么。就算雪季再漫長,白始終都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66阿滿的煩惱 李識曛一旦列好了計劃,便會全心全意地投入執行,而且這一次,計劃的執行人非常多,山谷里的年輕人也都知道了這個雌性在協助白管理這些事務。 關于提前采摘的摸索,李識曛并沒有放棄,他和阿滿仍然試圖找到一個樅果成熟之前的臨界點。年輕人們在培訓之余也按李識曛交待的,采摘一個最大的樅果給他。 同時山谷里用來食用的兔子也被他和白用網兜抓了一對,考慮到山谷里北面比較暖和,他們這樣子的試驗又亂哄哄的,不能影響其他人的休息。 李識曛挑選了遠離石屋,在北面林子背后的一片地,這附近還有個不定時的熱噴泉什么的,水的溫度非常高,阿姆們有時候會利用這個水溫來煮什么東西,平時也沒什么人會過來。 水溫蒸騰之下,附近十分溫暖濕潤,如果穿著厚厚的獸皮外套在這里都會滿頭大汗。這個溫度和濕度無論是種植還是養殖都十分適宜??上У氖沁@附近的地面都光禿禿的,也沒有什么肥沃的土壤。 這天沒值班的年輕人就在這里建了幾間簡陋的木屋,按李識曛的要求搬運了一些肥沃泥土過來,在空地上進行了平整,同時,幾間木屋里搭了一些棚子、架子和籠子。那對兔子就被李識曛鎖進了籠子里,籠子放在架子上,也方便打掃。 然后李識曛的工作重心就放在了這片溫泉區,山谷里的蔬果之類,只要生長周期略短一些的,李識曛都在努力收集種子,細心地記下原來的生長地和生長條件,同時也在空地上模擬出類似的生長的條件,將種子種下去,定期澆水。 他自己沒有種植過,僅僅知道要澆水施肥而已,肥料的來源交給幾只兔子了,但是這個澆水的條件什么的,真不好掌握,他也只能劃分了不同的試驗田,每一塊用不同的條件搭配著試試看。 兩只兔子他和阿澈、阿滿幾個雌性也會定期投喂一些草葉,兔子們剛開始看著有些惴惴不安的,后來好像也安定下來了。李識曛也交待白如果有抓到活的,也一并帶過來。 白那邊需要安排的事情更多,他自己需要領巡,需要處理大家反饋過來的事情,另一方面湖里的魚類鑒別也是他在做。 他按李識曛說的方法,抓了幾只非常小型的食rou動物,定期投喂一點某一種類的魚,看有沒有毒什么的。根據李識曛的判斷,一般而言,只要這種小型的哺乳動物吃了沒事的魚,人吃了也應該不會有事,只要這種哺乳動物不是以蛇類什么本身就有毒的動物為食的話,這個判斷還是靠譜的。 一切都在忙碌地進行著,因為這些事情的不確定性都太大,所有參與人都被要求默默地保密,有的事情甚至只有李識曛和白知道,比如最不靠譜的種植和風險最大的捕魚,前者完全不知道能不能種出來能不能收獲,后者就算動物吃了沒事也需要人來試吃。 這種消息一旦放出去,最后又不能帶來食物讓大家失望的話,對大家的打擊會更大,只能在有了眉目之后再通知大家了。 李識曛和白最近太忙,腦子里面需要琢磨各自的一攤子事情,許久都沒好好說說話,有時候李識曛回去的晚,白已經睡了,有時候李識曛回去睡了,白需要出去領巡。 另一方面,李識曛和白也百忙之中定期地去看看央阿帕,似乎看出了他倆的意圖,央阿帕笑笑不語。鑒于倆人都比較忙,都只能是分開行動了。 不過,跟央阿帕說了幾次話之后,李識曛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因為央阿帕還不時地問問他事情的進展什么的,有時候甚至還能跟他聊聊自己的繩結和符號什么的。 這么多讓央阿帕牽掛的東西,李識曛覺得人有了牽掛就會放不下,這總算讓他大大松了一口氣,也能更投入另一邊的工作。 這天,李識曛和阿滿按例在溫泉區的木屋里測試新采摘下來的樅果,李識曛手上這枚樅果已經是成熟得最快的了,有一半都已經染上了褐色,不必打開,光是看這個外表,李識曛就能確定里面果實的體積已經不小。 阿滿在旁邊好奇地打量了幾下:“這個,還要像前幾次一樣打開么?” 李識曛沉吟了一會兒:“先不用吧,這個果實應該體積不小了,至于里面怎么樣,我們先放上一段時間,看能不能放熟,然后再打開看里面的情況?!?/br> 阿滿點點頭,這些事情上一向李識曛拿主意,他沒什么意見的。 “哎,你和白多久舉行儀式啊?!卑M戳了戳在思考的李識曛。這許多天下來,大家早就熟悉了,阿滿還挺喜歡這個溫柔能干的雌性的。 “???”李識曛有些茫然。 “就是儀式啊,咦,可是你已經有圣樅的祝福了,應該不需要儀式了才對,難道,你還沒通過成年儀式?!難怪,你身上沒什么味道呢?!卑M湊近了李識曛身上聞聞,有些恍然大悟。 李識曛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么跟什么,味道什么的,再忙他也有堅持每天擦洗,畢竟現在有這個條件又不費事,他的衛生習慣在那里,怎么可能有味道。 李識曛無奈道:“什么味道,天天洗澡能有什么味道?!?/br> 阿滿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成年的雌性到了春天都會有味道的呀,一般在雪季里就會有一點點了??!” 李識曛:(⊙o⊙)! 春天什么的,想到這里能變身的獸人,李識曛驚悚了,這尼瑪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阿滿大力點頭:“而且你都跟著白回來了呀,又那么幸運有圣樅的祝福,不用儀式也可以的?!卑M還羨慕地看了李識曛一眼。 這句話信息量略大,李識曛有些凌亂。所謂跟著白回來的意思,想到當初白聽到自己答應跟他回家時的神態,還有央阿帕和白對于那棵圣樅果的態度,李識曛orz……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呢,投彈小能手阿滿繼續嘟囔道:“阿塔也快要和勇舉行儀式了吧,我想和阿塔一起?!?/br> 李識曛剛剛理解了阿滿所說的儀式的大致意思,還沒理清他和白的關系,就聽到阿滿的話,立刻腦??瞻琢巳腌?,然后:Σ(°△°|||)︴ 他有點僵硬地轉過頭來:“你要和阿塔一起的意思是?” 阿滿有點悶悶不樂:“就是我們三個人一起舉行儀式呀,我不想和阿塔分開?!?/br> 李識曛:?。。?! 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阻止一下:“這個不太好吧,你阿塔把自己的老……雄性分你一半,這個……” 阿滿得意地看了李識曛一眼,有點小小的炫耀:“阿塔才不會那么小氣呢,從小我們的東西都是一人一半呢,而且我們從來也沒有分開過。阿塔要是到了虎族,不是雪季的時候我們就見不了面了?!闭f到這里,他又有些悶悶的。 因為這個所以前段時間才那么黏著阿澈么,李識曛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借口好強大,只是不想和哥哥分開而已,所以想一起嫁? 李識曛苦口婆心:“你也可以來虎族,這樣不就又能和阿塔一起了么?!?/br> 阿滿托著下巴,栗色的眸子一片悵惘:“我想過的,小時候阿姆還說讓白和我舉行儀式呢,可是白已經帶你回來了,其他的沒有看中的,而且,”他撅起了嘴巴:“就算這樣來了虎族,晚上也不能和阿塔一起睡了呀,我們從小就沒有分開過?!?/br> 李識曛默默地淚流滿面,咱能不提白帶他回來這件事了么,他不是個雌性啊啊啊,他迅速地轉移話題:“那你阿塔就樂意?雄性什么的可不是說分成兩半就能分成兩半的東西。還有勇呢,勇就樂意?” 阿滿的眸子瞟了李識曛一眼:“阿塔才不會呢,我們偷偷商量過了,阿塔也希望我一起,他開始還怕我不答應呢,我們都不想分開。至于勇,”阿滿的眸子里的點困惑,“這關他什么事?” 李識曛再次:Σ(°△°|||)︴ 這勇尼瑪得悲劇到了什么地步才連自己娶幾個都做不了主。阿滿和阿澈是得多彪悍才能這么直接無視將來“老公”的意愿。 李識曛試圖講理:“你看,你阿塔和勇互相喜歡才要舉行儀式的,再加上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多余么,三個人,多擠?!?/br> 阿滿干凈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才不是呢,阿塔和勇只是從小就定下來要舉行儀式了,三個是很擠,可是為什么多余的是我啊,明明是勇多余!而且,阿塔最疼我了,才不喜歡勇呢!” 李識曛再次給跪了,從小訂親什么的,真心傷不起。再想到雙胞胎不愿意分開、太在意彼此什么的,李識曛默默地給勇點了一枝蠟燭。 李識曛放緩了語氣說道:“這是沒舉行儀式,你看看你阿帕和阿姆,阿姆是不是對阿帕很好,舉行了儀式不一樣的?!?/br> 阿滿似乎這下終于承認李識曛說的是事實,想到以后阿塔就要對勇像阿姆對阿帕那么好,心里酸酸的,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李識曛再次說到:“你看,要是舉行了儀式,你也對勇那么好怎么辦,勇只有一個,你和阿塔會不會都不開心呢?以前的東西都可以分成兩半,要是不能分成兩半的東西呢?” 想到小時候他和阿塔都喜歡一個東西的時候:“阿塔會先讓著我,然后我也會讓著阿塔的!” 李識曛再次扶額,這尼瑪講不通啊啊啊。 在逃跑的時候,一只老虎帶兩個雌性跑和兩只老虎各帶一個雌性,怎么都能看出后者勝率更高。這個危險的時代里,就算生活在族群中,一個雄性照顧一個雌性已經很需要努力,更別提兩個了,看看山谷里大家都是一個雄性一個雌性組成家庭就知道了??蛇@話他沒法這么直接殘忍地跟阿滿說出口。 但另一方面,李識曛有點困惑,他其實不能代替阿滿做決定,怎么樣更好他就能確定了么?難道一起嫁給勇就一定不幸福?他是不是又主觀代入了現代社會的婚姻觀來看這個時空的事情了呢? 兩人一時也沒個定論,李識曛和阿滿都看出來,彼此似乎都有些動搖?不過,似乎在討論了這件事之后,兩人關系又親近了一些。 阿滿沖李識曛一笑:“阿曛,你真好,肯聽我說這些,謝謝?!?/br> 李識曛也笑笑:“你不用這么快拿主意,他們的儀式短期內應該舉行不了的,你再好好想想,最好再問問你阿帕和阿姆的意見?!?/br> 大家這會兒都在忙大雪季的事情,儀式一時半會肯定是抽不出功夫的,多半也是因為這樣,才沒人注意到阿滿的糾結,阿滿才會來找自己說吧。 這種事,問問父母的話,當個重要的參考意見一般錯不了,他們經驗更豐富,而且對子女一片愛意。但是想到現在還沒有半點消息的契阿帕,李識曛又默默地嘆了口氣。 阿滿的神情也有些黯然:“阿帕還沒回來,阿姆有時候晚上擔心得都睡不著,我還是不要拿這個去煩他了?!?/br> 李識曛都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他阿帕了。 外面一張李識曛有點眼熟的面孔有些猶豫地張望過來,正好和李識曛對視了一下。 李識曛正想轉移話題呢,立刻開口道:“怎么了?有事?快進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