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夏油杰,原特級術師,在某次性質極其惡劣的事件爆發后叛逃,受到咒術協會通緝。 一年前,此人在日本境內掀起了極大的動亂。這場被命名為“百鬼夜行”的行動在眾多咒術師的努力下成功被鎮壓,而夏油杰本人也被處死。 行刑人,五條家家主,五條悟。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哈——??” 佐治椿將自己的郵件記錄展示給五條悟看,重點是發信人那一欄。 ‘發信:夏油_杰’ 五條悟頓時放低了聲音,不敢置信道:“你要讓杰來保護他們?” “是呀,沒有比夏油先生更合適的人選了?!弊糁未魂种割^:“首先,夏油先生很強,非常強,幾乎是僅次于五條老師的強。在國外游歷了這么久,也不知道有沒有收服什么新的咒靈……” “其次,在目前所有特級術師,以及擁有特級術師實力的人選中,夏油先生是唯二我們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br> 另一個是目前正在日本境外四處游歷的咒術高專二年級生,乙骨憂太。 “第三……” 佐治椿還沒數出三,就被五條悟打斷:“第三,杰在明面上是個‘死人’,沒有人會特意提防一個死人,他的行事會更加便利?!?/br> 他陰沉著臉:“你是想說這個?” 佐治椿點頭:“嗯?!?/br> 明白歸明白,五條悟明顯不樂意:“可是杰明明已經假死離開了,為什么要把他重新卷回來?” 五條悟和夏油杰,兩人從十年前開始就是摯友,即使后來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數年間也沒斷了聯系。 他們都對目前的咒術界感到不滿,只不過五條悟選擇了維持當前體系的穩定,徐徐圖謀改變。而夏油杰傾向于大刀闊斧,不破不立。 兩人都不是愛逞言語之快的人,比起分辯個上下高低,他們更傾向于直接干一架,誰贏了,誰就是對的。 但是不知何時,對錯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被迫站上了兩個對立的立場。 作為世家代表的五條家家主,五條悟自然而然被推上了世家利益體系的代表的地位。 而夏油杰出身平民,對于那些隱藏在普通人社會中,因為自身的異常備受歧視的非世家咒術師們充滿了憐憫之情。 他曾經表達過自己的訴求,他要求咒術師協會將那些平民咒術師納入庇護,使其免受普通人的排擠和迫害。 可世家們無法理解夏油杰的訴求,在他們眼中,沒有強大的血統傳承的咒術師,從根子里就是地上的泥土?;蛟S泥土中偶爾會生長出像夏油杰這樣的異才,靠著自己的能力,觸摸到天邊的流云。 不過總體而言,沒有家族傳承的術師不值得他們投入精力,冒著可能會暴露在普通人的視線中的風險去維護。 夏油杰曾經嘗試過遵守規則,可他失敗了。 一個又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出現在他眼前,他沒能挽回他們。 因為一個咒術師必須遵守的鐵律:不得傷害普通人。 因為普通人是“弱者”,而咒術師是“強者”。強者有保護弱者的義務,這就是夏油杰自幼開始接觸到的教育。 但世事從來沒有這么簡單。 書本上的道理,和親眼見證的事實沖突了。身為“弱者”的普通人,因為他們的愚昧無知,不僅對保護他們的“強者”毫無感激尊重之情,反而是充滿了晦澀陰暗的嫉妒、恐懼、憎恨。 “弱者”開始反過來欺壓“強者”。 咒術師不得傷害普通人,這是絕對的“正論”。 然而不知何時,曾經奉若圭皋的正論成為了夏油杰身上最沉重的枷鎖。 他開始自我懷疑:堅持了這么多年的“正論”,難道其實是錯誤的嗎? 夏油杰忍不住想起摯友一直在說的一句話。 五條悟總是這么說:“老子,最討厭正論?!?/br> 忽然之間,夏油杰頓悟了。 正與不正,皆不重要。如果世間存在一條絕對正確的道理,那或許就是“其他道理都不是絕對正確的”。 這一瞬間的明悟讓夏油杰心神清明,他緊跟著就懂了為何摯友早早看清了這些,而為何他自己被束縛著睜不開雙眼。 因為強大。 因為站的夠高,所以能夠縱覽全局,能夠擁有超出常人的視野。 忽然夏油杰就懂得了世家們心心念念的“天上云”的超然地位。 ……不過,怎能就此甘心?! 他在下決心掙脫枷鎖時,露出了同時充斥著喜悅與哀傷的笑容。 喜悅的是他就此看清了自己該走的道路。 悲哀的是,或許就此要和摯友分別。 在離開母校的那個晚上,夏油杰沒和任何人道別,只除了一個例外。 那是一對年幼的男孩,是他一年級時,和五條悟、家入硝子一同出手救下的一個孩子,一個出身平民之中的咒術師。 說是“平民”也不完全準確。 這只是相對于咒術師標準來說的平民。以普通人的標準來說,這孩子擁有著絕對崇高的出身。如果隨便在日本街頭找個人,問他對于“佐治”這個姓氏有什么印象,一百人中至少一半會說出一位擁有這個姓氏的有名的大政治家。 “佐治”原本是一個出了名的財閥家族,直到這一代,出了一名出色的政客。 而這個孩子就是那名政治家的獨子。 按理來說,這樣的孩子會從小接受私人教育,如果順利的話,成長為一個立派的青年人,然后接過父親的班,一輩子過著人上人的生活。 然而,就像夏油杰領悟到的那樣,世間道理總無絕對。 這個以“佐治”為姓氏,從出生起就背負著沉重期望的孩子,是個“平民”咒術師。 換做一個普通些的家庭或許還好,沒什么人從早到晚地圍著他轉。不過這個孩子運氣不佳,投胎在了最嚴苛的環境之中。無數人的目光如焗火,將他的世界照了個煌煌堂堂。 夏油杰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孩子是如何偽裝成普通人,帶著自己自出生起就化作了咒靈的雙胞胎meimei,一起在那棟擇人欲噬的大宅中活下來的。 不過等到他們發現他的異常時,他的狀態已經不對了。 隨著兄妹二人日漸成長,meimei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咒力。 最初,是‘她’被仆人看見在庭院的樹下拍球玩。 而后,佐治宅中逐漸傳出了怨靈作祟的傳聞,有人說那是“座敷童子”。 可是宅邸的主人是這個國家中站在權利頂端的那一批人,他雖不甚了解,不過他清楚地知道這個社會中還存在著一些與眾不同的人。 這些人自稱“咒術師”,并非欺世盜名的騙子,而是真才實學的特異之人。 佐治家主請來了好幾位當時咒術界赫赫有名的大師,但他們無一例外,統統無功而返。 沒人能夠破解“座敷童子”的秘密。 直到擁有“六眼”的五條悟被當做最后的王牌請了出來。 “六眼”天生不凡,擁有看破一切咒力痕跡的能力。 五條悟在見到那個孩子時,一眼便識破了事件的真相。 ……未能出生的女嬰,其怨念化作咒靈,附在了同胞兄長的身上。二人一同來到了這個世間。 作為兄長的男孩,無師自通了保護“meimei”的覺悟。 他天生便有著通透的智慧,知道自己和“meimei”的異常絕對不能暴露,否則迎接二人的將會是暗無天日的未來。 數位一級術師來了又走,都沒能識破“座敷童子”的藏身之處。 那是因為,男孩用自己的血rou保護了“meimei”。 并非是能夠留下咒力痕跡的附身,而是更加隱蔽,更加危險的“共生”關系。 這種共生給男孩的身體帶來了沉重的負擔,當五條悟看破他的秘密時,他已經被這份守護了多年的秘密拖累得奄奄一息。 所有人都以為是咒靈作祟,在暗中侵害男孩的健康。 沒有人能猜到,是這個看似年幼的孩子,欺瞞了所有大人的眼睛,在暗中包庇咒靈。 五條悟看出來了。 但是他也就此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在他看來,那只女嬰化作的咒靈沒什么攻擊欲望,只要男孩還活著,‘她’就會乖乖地自縛于這個陰暗的豪宅之中,永遠做一個不會傷人的“座敷童子”。 但是‘她’的停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將男孩推向死亡的深淵。 究竟是該保護男孩的生命,除掉咒靈;還是維護他自身的意愿,裝作一無所知地離開? 天生就是“最強”的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煩惱之中,他忍不住把這件事吐露給了自己摯友。 當時才剛剛和五條悟成為摯友的夏油杰嚇了一跳。 他糾結許久:“……你確定,那個小鬼是自愿保護那只咒靈的?” 五條悟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啊,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別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我能看出來?!?/br> “你看到了什么?” 五條悟指了指自己墨鏡后面湛藍的“六眼”。 “那家伙,身體中流轉著咒力?!?/br> “……”夏油杰震驚了。 因為先前他們詢問那個男孩時,他表現得完全就是一個不知道咒力存在的普通孩子,如果這是偽裝,那未免也太天衣無縫了。 不過比起自己的判斷,夏油杰更相信他的摯友。 那個孩子在撒謊。 但這是一個基于善意的謊言。 五條悟看破了這一切,但是他卻變相地將選擇權分享給了夏油杰。 他想聽聽夏油杰的想法。 而夏油杰也沒辜負他的期許,稍稍思考片刻后,他就提出。 “有沒有什么辦法,既不除掉那只咒靈,又能叫‘她’離開那個孩子?” 夏油杰,提出了一個絕對違背了“正論”的提案。 向來最討厭“正論”的五條悟露出了肆意囂張的笑容。 “老子也是這么想的!” 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 畢竟—— “——我們倆可是最強??!” 回憶起當初救下“佐治椿”和“綺花羅”的起因和經過,夏油杰實在覺得造化弄人。 那時的他和五條悟,根本就沒有什么深刻的覺悟,僅僅是憑著一腔少年熱血,說干就干了。能順利地救下這對兄妹,只能說是巧合。 夏油杰在離開前,忍不住去探望了這對兄妹。 他至今記得那時少年對他說過的話。 “夏油先生終于要離開了嗎?” 去意被人一語道出的驚異暫且按下不提,最令夏油杰感到震驚的,是少年正在試驗的某種術式。 這孩子在被接回咒術高專時就測試出了“神隱”的天賦,但當時沒人覺得他會有所成就。 畢竟千年來有許多例子,樁樁件件都證明了,使用“神隱”的術師沒什么前途。 然而這個少年接觸咒術僅僅兩年的時間,就成功開發出了絕大多數咒術師一輩子都無法施展的“領域展開”,并將自己剛剛領悟的招式用在了夏油杰的身上。 夏油杰毫無防備地中招了。 少年將他拖入了自己的領域,“箱庭子守唄”之中。 短短十秒后,夏油杰清醒過來。 他從那短短十秒里體驗了少年完整的一生。 這個術式絕不是為了單純的觀影作用而開發的,不過使用者任性地將它用成了電影播放器。 第一次真正施展出“領域展開”,少年精疲力盡,渾身大汗淋漓。但就算如此,他仍然得意地笑了。 “怎么樣?”他對震驚到失語的夏油杰說:“在看了我的經歷后,夏油先生仍然覺得自己什么都拯救不了,什么都無法挽回嗎?” 夏油杰死死地盯著他:“你為什么會知道?” 小小少年故作深沉地嘆了一口氣:“夏油先生苦惱得太明顯啦,正常人都能看出來的?!?/br> “不過咱們這兒的確沒什么正常人就是了?!彼o接著小聲吐槽道。 從初遇時的瞞天過海,到如今的出人意料。這個少年似乎總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顯得深不可測。 可是他又那么淺顯易懂。 他在安慰自己。 夏油杰恍惚地想。 這個少年,隱約叫夏油杰想起五條悟。二人都給他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并非是貶義的,而是那種因為高度不同,所以視野更加寬廣的感覺。 “你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少年收回了笑容,他的神情變得隱約有些嚴厲。 “我看到,夏油先生死鉆牛角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最后把自己作死的未來?!?/br> 作死……夏油杰被噎得一梗。 這一句話,什么神秘莫測的氣氛都被攪和沒了。 少年還握著他的手,那是他領域發動的條件之一。 他訓話的樣子,隱約叫夏油杰想起了自己的班主任,夜蛾正道。 “別什么擔子都往自己身上扛!你是什么,耶穌嗎?菩薩嗎?別那么自我中心了!” “做個正常人吧!” “世界離了你一樣轉!” “離了誰都一樣!” “就算是五條先生也一樣!” …… …… 不知為何,夏油杰忽然回憶起有關佐治椿的記憶。 不過半秒的時間,他就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笑了。 “那個小鬼……” 又是許多年過去了。佐治椿也成了咒術高專的學生,對他和五條悟的稱呼,也從“先生”,變成了“前輩”和“老師”。 ……總感覺差輩了,好像被悟那家伙占了便宜。 不過不變的是那個小鬼一如既往的可怕預判力,和莫名其妙卻又十分有道理的“正?!彼惴?。 夏油杰翻出那與一身僧袍格格不入的智能手機。 郵件的末尾,是佐治椿的一句話。 “正常人應該知恩圖報,請看在我幫您爭取了八個月長假的份上,回來做點工作吧?!?/br> “構筑咒術界的美好未來需要您的力量!” 夏油杰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什么休假!分明是幫人帶孩子,還一帶帶一對兒,自帶媳婦來的! 然后現在被叫回來帶另一撥小鬼! ‘帳’外,靠著里香打盹兒的乙骨憂太忽然打了個寒顫。 “我好像做了噩夢,夏油前輩在罵我……”他嘟囔道。 夏油杰收起了手機。 如今的他,人生即將邁入三十大關。走了更多的地方,見識了更多的風景。雖說還是沒能和天上的白云并肩,不過回頭看看,他也算走到了一個不錯的高度。 再加上假死過一次,許多想法都有了些變化。 現在再低頭的話,他發現比起許多人,自己也算擁有了更開闊的視野了。 “這還真是……”他啼笑皆非。 他這前半生,走過正道,踏入過彎路,一番崎嶇輾轉后,居然又有一種當初剛剛踏上正道的恍然感。 也到了他去引領后人,叫他們即使遇到彎路,也能最終走到出口,回頭感嘆的時候了。 “真不想帶孩子啊?!?/br> 抱怨完畢,夏油杰收起了浮空的咒靈,主動墜入了陰暗冰冷的生得領域之中。 ※※※※※※※※※※※※※※※※※※※※ 寫了個爽,但回頭一看完全不知道寫了啥,最后只能總結成: 我好像把夏油杰寫成保姆了。 杰哥對不起。 后面我會努力補償你一個帥氣的登場的??! 謝謝大家一路看到這里!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