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他驚恐得猛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倒是一片晨光明媚,他那道侶早就醒了,正趴在他的胸口上發呆,下巴就抵在他的心臟處,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發覺他醒了,封白扭頭看了他一眼,一雙金眸只睜開了一半,嘴里含糊的喊了一聲“叔叔又做噩夢了?” 封紹抬手擦了頭臉上的汗,先是長出了一口氣,然后在對方的額頭上吻了又吻。 封紹封白這一對昆侖驕子合籍后,自此相攜入世游歷。 時值九州風雨如晦,妖獸橫行,宗門散修勢同水火,凡人民不聊生。封紹心有所感,當下與封白一同沿途施救流民災民,斬殺暴獸亂兵。又因一己之力微,他便著手將四州盟往余下五州發展,隱隱要將九州散修團結成一脈。 此舉不僅有益散修,于宗門、凡人其實也是好事,宗門免除日夜擔憂散修狗急跳墻,時常被逼急的同歸于盡;凡人身處修者和睦之處,也就有當地的修者共同抵御妖獸,免除動輒喪命之虞。 封白雖另有計較,但對封紹的選擇并無二意,全憑他叔叔喜好。如此,兩人心意相合,一路相伴,一路救世。春去秋來,歲月如流,不知不覺就過去五年。 這五年來,封紹雖因體內鎮壓妖毒的寒珠所迫,而修為止步,但封白卻進步如飛。游歷中所遇的高階妖獸也有限,雖偶有險情,但大多不敵他們一個元嬰真人,一個金丹圓滿的夫夫合力。尋常大多是低階妖獸,最多遇著幾回獸潮,對封白實在是鍛煉有限。 即便如此,這有限的鍛煉中,封白于劍意又有了新的領悟。 現在的封白劍意已經是三重天,若再成功領悟下去,便要突破四重天了。結嬰不足十年,便能突破四重天,足見圣獸之體的資質傳奇絕非浪得虛名。 被后來居上的封紹實在有些艷羨嫉妒,畢竟修為雖被封印止步,但劍意卻是無法封印的。這些年他與封白形影不離,殺一樣的妖獸,救一樣的人,遇一樣的機緣,但封白領悟了,他卻沒有,這就怪不得旁人旁物,只得反省自身了。 當然,也越發顯出封白所領悟的何其可貴,不可耽誤。 因有所領悟還需費心琢磨,不是一定能領悟透徹的,是以昆侖弟子大多選擇回宗中劍陣中領悟,有了上古大能劍意的環境,于自身領悟也大有進益。于是封紹早早將對方催促上路,封白自知以他的悟力,此去少則數月,長則半年,少不得要對他叔叔作一番糾纏。 纏足數日,封白才不甘的上路,封紹則郁悶得修煉了許久的魔甲,一心想著更上層樓。這畜生越發不知節制,他若不是高防高血,遲早得被雙修死。那實在不是一種體面的死法。 但修煉魔甲并未取得任何突破,其實自合籍時起,他便發覺心境不如原來穩固,越是感覺生活美滿,他的心境就越是動蕩不安。修煉講究心如止水,若連平心靜氣都難以做到,便不要說有所進益了。 他心中也隱約知曉是什么緣故,所以也沒有強行修煉,離開封白的洞府去到了俗世中。 封白的洞府開辟在徐冀州,如今除了徐冀州、青兗州、豫荊州、西和州,連飄渺宗所轄的梁雍州,抱樸所轄的大荒州、平戎州的散修盟都納入了四州盟的版圖??烧f是七州盟了。 當然,擴張得如此順利自然離不開當地大宗的支持,飄渺有蓬丘版的丹紫宗主,抱樸則有數個親傳弟子為封白所用,大開方便之門。 如此,短短五年,各州散修盟迅速融為一體。 余下二州是商澤州與陽夏州,封紹原從徐冀州往南直飛,欲穿過西和州去陽夏州一行。然飛到半途,卻見一群妖獸當扈飛撲一撮逃難流民,慘叫聲起,血rou橫飛。 當扈乃是二階妖獸,其狀如雉,以其髯飛,生得異形怪狀,封紹皺眉橫劈一劍,便有三四五只從空中落地,余下數十只見敵人強橫,雖未開啟靈智,卻遠比普通獸類聰慧得多,莫不四散逃逸。 封紹無心追趕,御劍落地救助受傷流民,如今他救世救出了經驗,錦囊袋內不僅常備一些低階的凡人能用的靈藥,也常備一些凡人的傷藥。他獨自一人哪怕身懷靈力所做也有限,好在還有小合小歡能打個小手。 說起來,當日小合小歡因他甩給青陽為求拖延時間逃命,后來被青陽劈得重傷,若非何鸞生來在靈植靈藥方面有天賦,且身懷祖傳秘技,不然這兩只小家伙真是見不到現在的太陽了。 不過雖然救回來,小合小歡早年被煉制出來的實力也大受損傷,沒個幾十年是難以恢復了。好在封紹也不急著要他們抗敵,而是當做小道士使喚,如眼下,他便使兩人幫著給眾人傳藥,治傷。 花費了一兩日,又聽聞他們是受當地國君逼征而逃難,須得躲避追兵,這又將一行人送出國界。眾人齊齊跪拜以謝恩德,又道:“不知仙君尊號是?仙君大恩,來日我等若能茍存性命,當與仙君建廟立碑?!?/br> “敝號九嬰?!?/br> 封紹自以為功成身退,正要御劍離去,卻有一少年忽然奔出,跪在他足下,高呼:“仙君,求求你把我帶走罷!” 封紹習以為常,這等亂世,別說凡人難活,便是普通修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少凡人想要拜師修真,自強自保,也是常事。但有靈根的卻是極其少數,于是他伸手扶起對方,道:“此地距離散修盟不遠,你們比鄰而居,當得庇佑,無需畏懼亂兵妖獸?!?/br> 那少年仰起頭,露出堅毅含恨的神情:“全族暴亡,余我一人,又有何面目茍活于世。便是活著,也該為族人復仇,叫那濫殺無辜的國師血債血償?!?/br> 封紹心中一顫,道:“你區區一小兒,如何與國師相敵?遑論復仇,不過枉送性命……” 話音未落,流民中已有幾個長者前來勸慰這少年,莫不說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如此暴虐的國師遲早要遭天譴?!薄澳悴粴⑺?,他造的孽也足夠被天收了!”“殺人償命天公地道,何況國師毀我們十余個村子上千條人命……會有報應的!一定會有的……” 少年嚎啕大哭,長者也淚流不止,其余流民或是想到無緣相見的親人、伴侶、子女,也默默垂淚。一時哀痛難言。 封紹低下頭,終于逃離這處所在后才發覺面色已紅,心境亦是震動。 這些年只有將心思投入到助人救世上,他才能感覺心中平和,減去許多焦灼忐忑。但他也心中有數,覆水難收。哪怕如今所救之人遠遠超過了那夜所屠,那夜終結的無辜性命也不會死而復生了。 雖然修界與前世的法度不同,素以強者為尊,但他到底不是青城尊者,沒有反派那種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強橫心防。一人數人尚且波瀾不興,若是千百人,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了。一旦超出他的承受,終于是要波及心境,致生魔念?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封紹自言自語了一聲,心不在焉的來到了陽夏州。 此地乃菩提寺轄內,要發展九州盟自不比之前的州容易,畢竟菩提寺內可沒有蓬丘,也沒有被引制了傀儡令的親傳弟子。 不過菩提寺有慈覺,封紹深知不論是原劇還是現實,慈覺都是真真正正的慈悲人。何況,先前四州盟的事慈覺也認可贊許,于是他來陽夏州也是為了與慈覺一敘。雖然飛鶴傳書也能聚首,終究不夠誠懇,而冒然去菩提寺,也不合他魔修身份。 慈覺囑他在城中一處凡人的寺廟等待,雖天下大亂,然寺中香火卻越加鼎盛,竟成了城中最熱鬧的所在。封紹道士裝束,仙人風姿也未有人多作關注,人人都十足虔誠,專心的焚香禱告,在佛前磕頭祈求太平,或求來世。 封紹盤坐在寺中后院的蒲團上,不及一炷香的時間,便有祥云委地,走下一袈裟纏身,手持法杖的落拓僧人,俊面含笑,正是慈覺。 “慈覺師叔?!狈饨B起身見禮,經了先前那許多事,幾年不見,已不自覺生疏。 慈覺擺手一笑,道:“小紹連我三年前繼任宗主的典儀都不來,我還以為今生今世你都要對我避之大吉了?!?/br> 封紹聽得他的稱呼已從先前的“紹兒”回到了最開始時的“小紹”,心中就大石落定,又聽他語氣不羈,儼然是已是當年那個不修的風度,便感覺真正輕松了。 “師叔見諒,原是我自覺無顏慚愧,師叔不僅為我壓制體內血蘿,還多次逾矩帶我前往菩提寺中秘境,甚至差點帶我去了菩提圣地芬陀利華尋求根除血蘿的法子……” “早知你尋那白虎一去不返,我就該綁著你去芬陀利華境才對,說不準真對你那血蘿有效??上КF在是否有效都無用了,六年前我菩提失竊殘卷,賊子陰差陽錯毀損我宗脈,芬陀利華境首當其沖。我師兄一心系在被竊的殘卷上,對其救護不及,終于使萬年圣地靈氣大創。神跡不復得見?!贝扔X嘆息道。 封紹也是一驚,“竟還有這么一番原委?那真是太……” 這感慨的話還沒說完,慈覺卻是擺擺手,戲謔的回到了先前的話題:“你說的不來不見全是借口,當我不知你叫那只白虎治得死死的?我猜你今日能來我菩提轄內,不是他在閉關便還是他在閉關?!?/br> 封紹的確是見機行事,但叫一語戳破,不免尷尬,好在臉上不顯。溫和的打了個太極過去,他便一本正經的說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