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天道有常,萬物輪回,今日他與封白造的孽,遲早得借兩人的雷劫千百倍回應到他們自己身上。 心亂如麻中,封紹反而清晰了一件事,為什么在泥履蟲的預象中,封白遭遇九重雷劫的死劫,而他不在?是不是他實力不如封白,早就渡劫被劈死了?魔修的雷劫素來比尋常修者要重,何況是他這種采別人血氣補自身的……轉念一想,好像先死也不錯,至少就看不到封白被雷劈得灰飛煙滅的那一天。 思維如此顛三倒四,他幾乎覺得血蘿已cao控了自己。 這種日子只過去一兩個月,封紹便受不了了,他寧愿奪舍。 但封白不同意他奪舍。 奪舍不是萬全之策,而且奪舍之后必須從頭再來,且不說封紹本身資質卓絕,能百歲金丹圓滿已是鳳毛麟角,便是真找到體質相合又資質絕佳的,也還有奪舍不成的變數。何況每個修者只有一次奪舍的機會。 “叔叔近來心境越發動蕩,實在不是奪舍的好時機,我不會讓叔叔冒險?!狈獍最D了頓,又道:“叔叔真要是厭棄血蘿,也不必奪舍,須彌的那冊祭煉心咒注上不是有分魂法么,不僅萬無一失,還不必從頭再來?!?/br> 封紹立時變了臉色,那種魔門功法是要那上萬條人命去填的,封白真是太盲目自信了。但他根本勸不住。他一下子頹然起來,用手撕扯著被封白梳得整齊的頭發,心中翻江倒海。封白說錯做錯這么多,卻有一點是對的,他的心境的確動蕩,幾乎要被這畜生急得崩潰了。 他想站起身尋東西泄憤,封白卻將雙臂撐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把他困在了椅子上。 “叔叔不要胡思亂想了,一切都交給我罷,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狈獍茁襁M對方的脖頸處,他的嘴角翹了起來,現出一個很得意的微笑,“我長大了,我的修為也增長極快,叔叔你的靈力失衡,一定感覺不到我已經是金丹后期的修為了罷?” 封紹驚震的抬起頭,他實在封白不知是怎么修煉的,還是從凌霄那繼承了什么,現在居然也與他同樣到了金丹突破元嬰的關口? 若是平常,他肯定為封白感到高興與驕傲,但這種時候,一想到即將到來的雷劫,他就整晚整晚做噩夢。以至于后來他放棄了睡覺這一習慣,盤坐入定,哪怕根本無法靜心。 封白見狀,仔細為他結下凈靈陣后,這才離開。出得洞府,他便祭出湛盧劍,此劍下亡魂愈多劍身愈巨,散發著越來越盛的煞氣。 凌霄自從劍陣中出來后,便一直寄居在此劍中,任他身為夏禹劍的器靈,卻也實在受不了這污濁不堪的煞氣,不由恨聲道:“你殺得再多人又如何,除了把自己活成個魔修做派,囚禁你師叔接受血氣,你以為他會感激你不成?我看他連看都不想再看到你,只怕已對你失望之極?!?/br> 封白面無表情,唯有金眸一黯,語氣卻淡然:“只要能讓他活著,我什么都不在乎?!?/br> 凌霄一愣,喃喃的自語道:“這句話,好像以前也在哪聽說過?!?/br> 封白轉過頭,忽然道:“是你凌彌師弟么?” 凌霄臉色驟變,冷聲問:“你又提他作什么?” 封白眉頭一挑,道:“我想,能在前輩死前還答應永不入昆侖,并遵守了兩千余年,前輩二人的師兄弟情一定很深厚?!闭f到此,他轉而道:“我近來修行進速極快,前輩之功不可沒,但如此一來,前輩將器靈之身消耗干凈也不過幾年的時光……前輩不想在此之前再見一眼故人么?” 凌霄臉色沉了下去,“不要再跟我提這個魔頭,他是昆侖罪人,我絕不會再見他?!?/br> 封白不置可否,眉宇間隱有算計。 有所算計的不只是封白,遠在洞府內的封紹也終于起了算計。 他當然知道封白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但他實在不覺得這種犧牲值得,即將到來的結嬰雷劫,仿佛是道催命符。他再信任封白的實力,但泥履蟲的預象明擺著,不是這次就是下次。 他簡直要瘋了,更絕望的還有血蘿附體。本來讓他快些尋個差不多合適的人奪舍是如今最止損的法子,但那畜生卻要選分魂法! 封紹左思右想,覺得這么下去兩人的將來實在無望,他不愿封白越陷越深,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那不該是呂明凈個主角該有的路。如果沒有他的話。 他從錦囊袋內取出祭煉心咒注,其實這上面的功法封紹就算有些沒試過,也莫不熟讀百遍。而他現在要用的正是其中一個從未使用過的功法——催劫術。 魔修因修行途中大多造孽深重,雖修途比尋常修者更為迅捷,但雷劫卻加倍難。而這催劫術的作用便是催生渡劫,渡劫本是天道契機,修者本人大多只知道一個模糊的時候。比如此階段的封紹與封白,大約都會在數年內迎來結嬰的天劫。 而這催劫術就是使催動天劫到來,讓已準備得萬無一失的魔修能在狀態、法寶甚至靈寵、傀儡等物一切都狀態大好的時候迎來天劫,也就提高了順利渡劫的幾率。 催劫術十分復雜,封紹此時靈力失衡,雖然封白離去后一段時間沒有陣法壓制,但也只恢復淺淺的一層,至多只能啟用催劫術的起手式。 封紹并不擔心,事實上他只是啟動這起手式就已達到了目的。祭煉心咒注不愧是上古魔門功法,里面的每個心法都詭譎十分,威力異常。便說他剛剛激活這催劫術,才沒入一層淺淺的魔炁,不到十息間,已經是烏云密布,天色晦暗,壓抑的氣氛籠罩了整個洞府。 彼時,封白正為了布置分魂法而在尋青陽的路上。 他收了青陽為仆,對其行蹤當然不言自明,但起先都無所障礙,卻在半途失去了聯系。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原因,他的仆人此時在一處秘境或者靈境或者類似的切斷所有識掃的地方。 封白既然被認作主人,自然有法子轄制他,但他還沒來得及展開手段,與洞府聯系的識海中便一陣動蕩。他臉色大變,什么也顧不得,當即疾飛轉返。 此時的洞府中,烏云急遽翻滾,五彩霞光不時劃出一道道虹橋,此生彼滅,燦爛而危險。此云霞較之丹云更為壯美,分明是嬰云! 封白一眼便看到伏倒在地的封紹,嬰云的威壓中他瑟縮成團,戰戰發抖。封白急忙扶起他,立時祭出太阿陣盤,解除了靈力的封印,沒有靈力的渡劫非死不可。 在洞府內渡劫也不是上選,封白將正在恢復靈力的封紹打撈在懷,飛快的離開洞府,尋到了一處高峰之巔。 方位越高,靈氣越集中,是渡劫首選之地。 方圓數千里內的靈力,在嬰云成形的一瞬間,急劇被抽空,齊齊涌入在這團烏云之中。若是這團烏云爆開,所釋放的威力,只怕附近十數城鎮都將化為化為齏粉。 封白將此前收集而來的種種渡劫法寶一一祭出,就盼著哪一樣能對封紹有所幫助,但他匆忙之時,卻發現這嬰云的奇怪之處——似乎從幾個時辰前,這嬰云就沒有再變化過。按理說,嬰云與丹云一般無二,都是層層漸變,威壓一波勝過一波,待得雷聲陣陣,便要降下天劫…… 為何……封白正心生疑竇,而身旁一副入定渡劫模樣的封紹不知何時已抽劍起身,幾乎同一時間就將青瓷瓶中的蓬丘牽引而出,一只肥碩的老鬼突出幾道劍芒。 “叔叔,你——”封白一向心思精敏,見此情狀,立時明白過來,然而卻并未停住往眾多法器輸送靈炁,急切勸道:“叔叔,渡劫要緊!你若要出氣,回頭我任叔叔打罵便是,何必急在這等時候!” 封紹心情復雜,幾乎要心軟了,但仍橫劍相峙,罵道:“我再信你這畜生就是傻子,渡劫之后我正修為不穩,一旦被你弄回洞府,非被你封印不可,還不是詛上魚rou!” 這時上空厚實的嬰云忽然亮起耀眼的五彩霞光,仿佛終于要高出一層威壓,封白神情緊張,語氣更為焦急:“叔叔要怎樣才信?要怎樣才肯安心渡劫?” 封紹沉默片刻,道:“把太阿陣盤給我,教我對你施法?!?/br> 封白皺起眉,卻毫不猶豫的將陣盤傳到了封紹的手上,并將玉簡轉入封紹神識之內,語速極快的講解了幾句:“……便是如此了,叔叔動手便是,只是我不能幫叔叔運作這些法寶了。這些東西都不是俗物,叔叔稍后自行運用,渡劫當有效用,事半功倍……” 話音未落,封白便感覺丹田一空,多了一道無形的阻滯,不僅如此,他的眉心還傳來一痛,頓時雙目發黑。 封紹見對方暈厥倒地,臉上露出一絲慚色,嘆氣道:“我有我的打算,你實在太任性了,我只好出此下策。你放心,待我自行奪舍后,回頭再來尋你。以后你也不必再胡亂殺下去了?!?/br> 嬰云猶在,但威壓對封紹而言卻已不算得什么,一則是靈力在這數個時辰內恢復大半,二則是因為這渡劫畢竟不是正常的渡劫,而是他催生所致,現在他沒有繼續催劫術,這劫便也催不下去,會得逐漸消逝。 重獲自由的感覺似乎也沒有那么好,封紹流連的看了封白一眼,自知此去奪舍并非萬無一失,皆因他的心境的確不如從前穩固。而且要趕在血蘿下次發作之前奪舍,他并無太多機緣尋個修仙的好苗子,或許要奪個資質尋常的人。 再見到封白時,他就不是現在這副樣貌了,資質若太尋常,也不知道以后的修真路能走到哪一步,只怕是很難陪封白走到最后了。哎,但誰知道呢,封白造孽這么多,劫數只怕是萬里挑一……他們真是落難夫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