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少年便是呂春秋那只青龜玄武? 封紹聞言不禁側目望去,但見少年色如童子,手執拂塵,和普通修者并無二致,他剛剛都沒察覺出差異。哪怕這會兒識掃過去,也只發覺對方的靈炁波動與常人略有不同。 他看了看那懶洋洋趴在自己腿邊的小白,不禁想知道它化成人形是個什么模樣,說起話來是否清聽悅耳。心中存下一念,眼下不是插話的時機,便想著回頭再與呂春秋好好討教如何養育靈獸一事。 呂春秋向玄貞擺擺手,轉頭接著道:“貧道養這玄武已經五十載,多少有主仆之情,那空霞真人開口就要,我如何舍得,自是婉拒。為免傷了情誼,貧道還送上了幾只其他的五階靈獸,其中也有一只圣獸玄武。但送歸送了,空霞真人卻并不領情,反而責怪我呂家目中無人,拿便宜貨色充數!” “無上太乙度厄天尊?!眳未呵锖涎垡鞒艘痪?,平了平怒氣,才道:“我呂家上下,統共也不過四只圣獸,貧道不過是不舍得玄貞,已送了只同樣的玄武過去,還待如何?不外是尋隙滋事罷了?!?/br> 封紹輕輕點了點頭,是很理解空霞真人這番作為的,的確是有意刁難,或是有更大索求。 “因著這事,霹靂門掌門惱怒我呂氏,說要好好教訓我呂家。貧道自然不敢托大,親自去霹靂門解釋,然而對方只丟出幾只低階靈獸的尸首,說這就是我呂家送的!怪我呂氏有意挑釁!” 呂春秋說這些時已不復氣憤,只是嘆了口氣:“到了這地步,貧道也知道對方是有心尋釁,但就算知道,我呂家又如何與霹靂門抗衡,只得努力求和?!?/br> 花了這般心思……封紹微挑眉頭,問道:“這霹靂門究竟所求何物?” 呂春秋一臉灰?。骸八覅问细5?,不然以后就要叫我呂家在大荒州生存不下去?!?/br> 他頓了頓,又道:“這幾個月來,我呂家的族人在外出賣靈獸靈禽等物,無不遭了霹靂門的毒手和暗算。貧道雖死守著沒肯給個確切答復,但呂家人心已亂,只怕再拖不了太久?!?/br> 修界的法侶財地,財居地前,呂氏雖貴為世家,比起沒地,更不能斷了財路。封紹大約知道了呂春秋先前的打算,便聽得他道:“若是封道友不來,哪怕無顏面見祖宗,貧道三日后也真的要舍了這福地了,畢竟族人為重……” 說到這處,呂春秋起身又向封紹一拜,聲音懇切:“昆侖救救我族!” 封紹急忙扶他坐下,沉聲問道:“霹靂門如此欺壓世家,呂族長怎不向抱樸宗求援?我昆侖雖是四大宗之首,但大荒州屬抱樸宗的轄內,不好越俎代庖?!?/br> 呂春秋連聲嘆氣:“貧道怎么沒去找抱樸宗,不過我呂家人微言輕,好不容易求到抱樸宗內一掌事,法寶法器靈石源源送了去,對方倒是勸和,卻也只讓霹靂門不要再鬧出性命,還勸貧道,不要懷璧其罪……” 這就是不想管了,不是這掌事與霹靂門一丘之貉,便是他收霹靂門的好處更多??偠灾?,呂春秋送了錢財還沒得到照應。 封紹感同身受的嘆了口氣,不過這口氣不是為呂族而嘆,而是為他自己而嘆,沾上這么個燙手山芋。本來只小做件隨手能及的好事,不想因此遇上一件力所難及的好事…… 他有心問呂春秋,既然想求助昆侖,怎不早做打算,書信求援? 但卻沒問出口,因為答案封紹也清楚,想必也是沒想到霹靂門如此貪婪算計,下手既狠又快。不過短短幾個月,局勢就急轉直下,現在再送信去昆侖,也來不及了。 畢竟大荒州距離昆侖仙境最是偏遠,哪怕昆侖的大能能縮地成寸,卻也未必肯為這等小事出面。但若是真人級的昆侖弟子,御劍而來,最快也要三兩個月! 等幫手到了,呂氏福地異姓,呂氏一族也死絕了。 再者,昆侖愿不愿意為了這小事出手相助,還是二話。 然而,呂春秋都把話說得這么直白了,他封紹又不好不答應,不僅損毀他素日里塑造的善良形象,更重要的是——這家人是男主角的家人。 為了不功虧一簣,再棘手,既然求到自己跟前,封紹都得攬下來。 見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呂春秋不敢打攪,他也知道此事難為,心里未嘗不是揣揣的。之前他雖狠心想要舍棄福地,但也逼不得已,若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愿意做呂家罪人。 “呂道友想要保留福地,又與霹靂門化干戈為玉帛?”封紹忽然問了一句。 被這么直接問出來,呂春秋面色略有窘然,卻是點了點頭:“貧道也只此事難辦,畢竟霹靂門是有心算計,身后又有抱樸宗撐腰……” “呂族長?!狈饨B正色改了稱呼,緩緩道:“我雖是昆侖弟子,但此事干系重大,我不可輕易為昆侖做主。且……容我考慮一二?!?/br> 此話說得極為慎重,見少年連慣有的笑容都收斂完全,呂春秋也不禁有些自責,封紹雖結丹,雖是宗主親傳弟子,但畢竟不是族中掌事之人,有些事的確難以做主……他是否得寸進尺,貪心不足了? 如此一想,呂春秋怎好意思再懇求,面色泛紅的說道:“本是貧道厚顏請求了,為難封道友了。若封道友無法以昆侖身份相助,貧道亦不敢有怨言,還請道友不要怪責我呂家魯莽,若遷徙之時能護守一二,貧道就感激不盡了!” 封紹微微皺眉,沉聲道:“呂道友這說的什么話!只說我自己,見此惡形惡狀,欺凌呂家至此,且不說呂道友與我情投意合,便說我道微言輕,卻也要拼盡全力來助力呂家的?!?/br> 呂春秋聞言動容,感激道:“聽得此言足矣?!?/br> 封紹見對方形容真誠,毫無作偽,心下略為滿意,總算不枉他做出場苦rou戲。 雖然一早就下定決心要幫助呂家度此危機,但也不能一口應承。人總有劣根性,輕易相許的,總不肯珍惜。尤其這呂春秋一開口就想福地也要,人也要,財也要,后患全不要。 若不治治他的獅子大開口,還真會以為昆侖就是個萬能的金漆招牌,認為他封紹是舉手之勞。 哪怕他封紹真是舉手之勞,那也不能讓對方這么以為,更何況,此事本來就十分艱難。他當然要挑動一下呂春秋的心,叫他知道自己的艱辛之處,為了幫呂家是費了多大的力氣……直說就太傻了。 不過借此時機,封紹倒是將那呂卓文的事提出來說了一二:“……那幾人言辭不堪,我憐你那弟子受辱,便出言相勸。但那幾個弟子并不受教,反而出手圍攻于我。若只我一人便也罷了,但還得護住你那弟子,便手無輕重。哎,那四人已盡數身死?!?/br> 這段話里他隱去了整件事幕后的大長老,反正死無對證,說起來,他封紹是路見不平,殺了幾個呂家惡徒而已,與其他人無礙。 ☆、戲水 “這幾個逆徒竟如此大膽!”呂春秋露出憤然神色,忙道:“實乃死不足惜!呂家出此叛逆,封道友切莫放在心上?!?/br> 他似想到什么,嘆息道:“卓文他是個可憐的,但我呂家眼下如此境況,說不定他此去入世,反而是好事,不然反遭連累……” 封紹并不接這話,一旦接了這話,呂春秋必然要沒完沒了訴說呂家之苦。 這時足邊的白虎似乎打盹醒轉,撐著前爪盡興的伸了個懶腰,然后便往少年的身上蹭去。封紹撓了撓它的大腦袋,感覺到呂春秋直視的目光,他不動聲色的將白虎按了下去,低聲說了句:“聽話?!?/br> 呂春秋不掩羨色:“封道友端的好機緣,能尋到四大圣獸為首的白虎靈獸?!?/br> 封紹笑了笑,轉而問道:“我見呂道友的玄武能化作人形,便想請教一番,我素來對這些沒有了解,不知道靈獸化作人形要多久?要多高的修為呢?” 白虎似乎也聽明白說到了自己,直起了身子,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少年身側的牛鼻子老道。 呂春秋捋須看向白虎,上下打量著,揚眉道:“這白虎的年紀,獸形倒是成熟了,但若化作人形,只怕也是個小孩兒呢?!?/br> 封紹失笑,說:“是,我探識過它的色身,似乎還不足十歲,但已經是五階靈獸?!?/br> “是這樣的?!眳未呵稂c點頭,道:“白虎的靈獸罕有,便是妖獸也極少,只怕只有那險要的秘境或化外魔域中才可覓得蹤跡。所以生來便是五階,然而雖是五階,但實力卻遠遠不足,不然若是實力足夠,五階的修為,早已能化形?!?/br> 這說法倒和封紹想的相去不遠,他正要問呂春秋的靈寵是怎么成功化形的,畢竟他的靈寵明顯也沒有達到五階的實力。 似乎看出他的疑問,呂春秋已自顧解釋道:“我呂族因先祖有過圣獸之體,故而一直以來在靈獸、妖獸方面鉆研頗多。令靈獸盡早化形,也不過是修煉心法的一種?!?/br> 封紹對靈寵化形之事十分上心,呂春秋必然要有所表示,尤其是在有求于人之時。他不僅主動送上《九州靈寵通鑒》與《呂府靈獸正宗記》,更口傳了呂氏傳承的靈獸修煉心法——月華訣。 趁著封紹滿意之時,呂春秋還不忘嘆息幾句:“我呂家到貧道這一代已近萬年,個中傳承又豈止靈獸修煉一脈?哎,便是族中藏經閣里,也不乏歷史悠久的功得心法……”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向封紹道:“藏經閣中不乏更多的靈寵修煉的功法,若封道友有意,盡可取閱,哎,待過些日子,也不知道這些能不能在霹靂門眼皮底下帶走了……” 這語氣十足悲涼,封紹有些頭疼,可見被打苦情牌是很受罪的事情。然而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只凜然道:“呂道友不必如此說,我已許諾自身會全力而為?!?/br> 呂春秋聽得略有尷尬,想問的那能不能代表昆侖……但看著對面少年一臉正氣,便很有幾分不好意思,低頭把話咽了回去。 封紹告辭了呂春秋,并沒有入住對方準備給他的宅子,而是回到了臨時洞府。理由則是,他習慣幕天席地的修行,并表示希望呂春秋不要叫弟子去那邊的山峰打攪。 呂春秋自是連連說好,絕不許人靠近,又再加暗示,呂家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希望封道友不要考慮太久。 封紹當然不會考慮太久,他有意耽誤這幾天,也是為了急一急呂春秋。趁著這幾日,他迫不及待的想叫小白快些將這月華訣修煉好。 據呂春秋說,越是高階的靈獸,資質越佳,靈炁越豐裕,靈智也相對較高,修煉此訣也越快。他那只玄武修煉不過五年,便能幻化成人形,只是靈智與說話這些跟不上而已。 封紹美滋滋的摸了摸白虎的毛耳朵,這家伙明顯不傻,還通人言,資質想必比那玄武還好,肯定不需要五年就能化人。至于靈智與說話,他慢慢教便是,若說阿鸞是女兒,那這小白就權當養多一個兒子。 比起阿鸞還有女主角的使命,這小白想必能陪他更久些…… 回去的時候正是白日里,陽光燦爛,白虎被曬有些懶洋洋的。到了那座山頭,封紹就帶著它從空中落地了,白虎一落地,便輕車熟路的往林子里跑去。 “你往哪里去?”封紹邊喊著,也只得追上去,外面陽光濃烈,一入森林便覺大片墨綠籠蓋下來,異常清涼。跑了不多遠,便見天白,前面一條河水橫過。 白虎一躍進了河,近成人長的身體全浸在水里,只留下個大腦袋在水面,面上的表情非常人性化,就差舒服得呻吟了。 封紹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珠,正看到白虎愉悅的表情,不由笑了,也不忍將它叫出來。 水光粼粼,漾開層層細紋,陽光反射,眼睛里一片光輝,即使知道這是一條再尋常不過的小河,他忽然也有些心癢,想進去泡一泡了。 白虎此時也撲騰近了一些,低吼著,像是在邀請少年。 “得了,別叫了,我這就來!”封紹除去法袍走進了水,水溫暖和,雖然修為越高越對環境抵抗力強,但如果有好的環境,誰會不樂意呢。 他愜意的劃泳了幾下,便見小白本來半瞇著的眼睛竟然全睜了看著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那表情有一個微微的幅度,是笑起來的樣子。 這家伙莫不是笑話自己?封紹心里一惱,他下意識雙手合起朝白虎潑了大瓢水。 白虎被襲擊,以為少年是在跟它玩,大大的爪子一揮,回潑了一下。兩人的體形實在過于懸殊,封紹的色身不過十六左右,一向算不得壯碩,堪堪可說是修長。他立刻被幾乎是水幕的水花沖得腿一滑,一屁股坐下去,整個人被河水沒頂淹沒。 封紹毫無防備的咽了口水,這回是真惱了。 他撩開遮在臉上的濕發,咳嗽著站起來,看到緊張的湊過來的白虎眼中居然滿是無辜,他也不為所動,抬手便掐出一道火訣。 霎時,一道指寬的細火從他的指尖奔出,順著白虎的四周圍了一道圈。然后飛快的高漲起來,雖燒不到它,卻也迅速加溫,熱得白虎在圈子里搖頭晃腦,喉嚨里咕嚕咕嚕直叫,像是委屈,更像是求饒。 封紹知道它最是怕熱,燎它一陣便也罷了手。 白虎驟一解困,立刻劃到少年身旁,頂著濕漉漉的腦袋湊過來蹭他,就像是知錯了的小孩。他一向吃軟不吃硬,被這么一招,倒是完全氣不了了,反而抱著它大虎頭親了親,當做是安慰了。 白虎感覺被鼓勵了,便投桃報李,伸出粉色的長舌親回去,而且不拘于少年的臉頰,從臉頰到肩胛,再到白皙的胸膛,再往下……它便被揪住了耳朵,抬頭看到了圓瞪雙目的少年。 這舌頭殺傷力太大了,封紹本來心靜如水,這會兒都有些躁動,他拉扯著小白的兩只耳朵,警告道:“不許隨便舔到我身上來?!?/br> 白虎被連續瞪了好幾次,金色瞳仁內的無辜上升到了頂峰,看得封紹又氣又無奈,心里想著,還是得快些讓小白修煉化人,通人言還不夠,還得講道理才行。 小白的回答依然是偏頭舔過來,封紹眼尖地擋?。骸安辉S?!?/br> 小白眨著眼看著他,幾次之后才勉強接受了他的意思,舌頭伸出來舔了舔濕漉漉的鼻子,退到一邊繼續玩水,很有幾分落寞的樣子。 ☆、教養(內含反派玉照) 一人一虎在河里泡了許久后,白虎還是不愿意起身,它不停的在水里翻滾著,明顯不想上岸。封紹倒也沒催它,眼看太陽要下山了,等到入了夜,此地地處空曠,又臨水,水生金,這里便是金屬白虎修煉月華訣的好地方。 比起昆侖的劍修法訣,這靈獸修煉的月華訣一點也算不上艱深。其根本原理和妖修的一些修煉心法并無二致,主要是靠吸食帝流漿。 月華,也就是月光,它含有精氣。到了庚申夜時,這些精氣中就含有帝流漿,妖修食之有大益。靈寵哪怕是靈獸,修煉走的也是妖修的路子。 只是庚申一甲子才輪到一次,哪怕一晚的吸食抵得六十年的修行,封紹也等不得。所以這月華訣的好處便體現了,修煉這套法訣,便有法子從尋常的月華中吸收到帝流漿。 當然,靠這樣奇技yin巧之下的吸食,益處當然遠遠比不上庚申那晚。 但可貴的是,月光幾乎每晚都有,而庚申則要六十年才輪上一次,積少成多,則益大矣。呂春秋的那只玄武修此法不過三十年,第五年便能化人,便是此理。 夜幕逐漸拉了下來,一輪明月懸掛于空,帶著柔和的白色光暈。 封紹將白虎招呼上岸,運訣于手,為它梳理濕噠噠的皮毛之際,手掌也帶了不低的熱度。白虎舒服得蹭到了封紹的腿上,不多時,它的毛發便全然烘干了,白虎抖擻了一身,舒服得舔了舔爪子。 一人一虎相依在岸邊,封紹識海中的月華訣清晰明了的呈現出來,他先吟讀一遍給小白聽。少年的聲音格外清揚,念起心法來抑揚頓挫,白虎微瞇著金眸靜靜的聽著,覺得是莫大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