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那就死了吧
明建重重吐出一口氣,手幾次往上抬,都沒抬起來。 見狀,明宸想過去扶他,但是他擺了擺手,“沒事?!?/br> 明建走了幾步,扶住了一旁的樹,然后整個人都靠到了樹干上,就好像他自身沒了支撐自己的力氣。 “挺好啊,我侄子挺優秀,那么早就交到女朋友了?!泵鹘ㄔ谛?,但是聲音有些顫。 他對不起他大哥啊。 明宸出來時特意拿了煙,遞給了明建一根,還拿了打火機。 “不用,待會兒你嬸子聞見味兒,又得說我?!泵鹘▽λ溃骸澳阋膊辉S抽,對身體不好?!?/br> “嗯,我不抽。只是覺得您心情可能會不好,今天特意買的?!?/br> 這里相對比較偏僻,但旁邊就有垃圾桶,明宸把煙都扔了,“酒柜里我新放了幾瓶酒,要一起去嘗嘗嗎?” 不怪人偏愛酒跟煙,很多時候,這兩樣東西確實能麻痹人的神經。 明建這次沒說話,只是無力地擺了擺手。 “其實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挺難說清楚的,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用非要求個明白?!泵鹘ㄕf到這兒,猛地拐了個彎兒,“就好比這世界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誰能說清楚呢?” 他又指著明宸,“你現在跟你父母做dna鑒定,誰又能說你不是他們孩子呢?” 與其說明建是在說給明宸聽,不如說他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道:“你現在在明家,就是明家的人?!?/br> 明宸道:“嗯?!?/br> “今天這里我就當沒來過,你在你嬸嬸他們面前也不要胡說八道,懂了嗎?”明建道。 侄子是他一路從小看到大的,所以從侄子再次醒來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很清楚那不是之前那個人了。 “嗯,知道了?!?/br> 兩人一前一后回了住處,明宸回了房間。 童筱筱在等他,見他回來,看了過來。 “你說這世界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呢?”明宸問道。 童筱筱皺了皺眉,他這是問的什么鬼問題? 不等她問,他笑道:“這問題沒有答案,我的問題也沒有答案。叔叔說,大智若愚,人這輩子活得糊涂些,未必不快樂?!?/br> “……嗯?!?/br> 明宸去洗完澡后,跟童筱筱躺在了一張床上。 她還是不太習慣他的碰觸,很多時候看著他的時候,就像是看個陌生人。實際上,他們確實也是陌生人。 明宸并不覺得難過,甚至覺得歡喜。 因為這證明曾經那個人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燈已經關了,童筱筱閉著眼睛,聲音有些沙啞,“不睡覺,一直看著我干什么?” “光很暗,你確定看得見?” “看過太多次,閉著眼睛我都知道你什么樣子?!?/br> 明宸目光注視著她,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可腦子里卻能十分清晰地浮現出她的臉。她卷翹的有些發棕的睫毛,她下眼瞼小小的黑痣,她微微上揚的眉…… 每個細節他都記得,已經深刻在骨子里。 他說完這話后,童筱筱便不吭聲了,房間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明宸輕笑出聲,尾音上揚,“害羞了?” “沒有?!蓖泱忝鎸λ?。 明宸伸手,在她眉心點了點,“人家說謊都是不敢看人的眼睛,你越是撒謊,越是喜歡直視人的眼睛?!?/br> 他太了解她了,恐怕比她自己都了解。 童筱筱有些惱怒地拽下她的手,他便拉著她的手把她拽過來,在她唇角輕輕親了一下。他摟著她,“睡吧?!?/br> “大夏天這么抱著,你不覺得熱?” 周身都是他的氣息,童筱筱渾身細胞都繃著。 “熱?”明宸道:“那我把空調溫度再調低一些?” “……不用?!蓖泱惆肷伪锍鰞蓚€字。 明宸笑出聲,她惱羞成怒想推開他又推不開,調轉身子,背對著他睡。 “晚安?!彼谒澈蟮?。 她背對著他不想理她,總覺得這人經歷了一遭生死,好像連性子都變惡劣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悶悶回了一句,“晚安?!?/br> 身后是他guntang的胸膛,他的手落在她腰間,連掌心都帶著灼熱的問題。他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他沒說,她也沒提。 至少暫時,她有些做不到。 童筱筱以為她這樣躺在明宸懷里,會因為別扭睡不著,可她沒多久就睡不著了。 倒是明宸躺在她身旁,看著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風情和白皙的肌膚,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大概都是最悲催的男人了,有老婆跟沒老婆一樣,簡直就是在守活寡。 可是,他似乎又是最幸運的。 他當初站在懸崖邊上,被鐘宴拽著掉下去的時候,是害怕的,也是開心的。 害怕以后再也見不到想見的人,開心他喜歡的人不用經歷這么一遭。 后來掉落在樹枝上,他僅剩的一條胳膊還要承擔一部分鐘宴跟輪椅的力量,整個人像是要被撕裂,痛苦到了極致。 可他又忍不住心生歡喜,覺得自己可能還能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他就可以繼續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鐘宴當時半個身子懸在外面,哪怕到了這種生死地步,仍舊是笑著的。他一開始抓著輪椅,后來又松手放開了。 “慕修臣,你覺得我們兩個能活下去嗎?”鐘宴問道。 他沒理會鐘宴,鐘宴也不惱,又唏噓道:“按照筱筱的性子,你活下去,她也大概率不會原諒你啊?!?/br> 他知道鐘宴說的是真的,卻仍舊冷了臉。 如果不是手銬連接著他們兩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鐘宴給踹下去。 “你看這斷壁多平整,你要不要在這里留下些什么?!?/br> 鐘宴用手指了指平整的斷壁,“之前筱筱在童家禁閉室里,刻了那么多你的名字。也許你留下些什么,她看到以后比較感動,可能就跟你復合了?” 鐘宴說完,又笑道:“當然,也有可能我們最后死了,這就是你的遺書?!?/br> 他沒理會鐘宴,忍著劇烈的疼痛,吃力地把鐘宴整個拽到樹枝上,咬破手指往斷壁上寫血字。 他不想童筱筱掛念他,可是…… 他又怕她真得忘了他,就像他從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 很多時候,他都會這樣矛盾。 他只有一只胳膊了,而這只手跟鐘宴銬在一起,沒后者配合,他根本沒辦法寫字。他以為鐘宴會搗亂的,可事實是,鐘宴十分配合。 他覺得鐘宴不會這么好心,事實也確實是。 “你對筱筱還真是一片癡心啊,這么看,她對你的喜歡好像也值得?!辩娧缈粗鴶啾谏夏切┳?,古怪地笑道。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發現鐘宴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把刀,鐘宴已經拿刀把樹枝割的快要斷裂了。 “看著人有了希望,然后再絕望,這種感覺可真是太好了?!?/br> 鐘宴彎著眼睛笑了笑,用力在樹枝上又砍了幾下,“我得不到她,又舍不得毀了她,只能動你了。慕少,你可不要怪我啊?!?/br> 兩個人一起朝下墜去,最后那一刻,他感覺到的只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巨大的沖擊力下,他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人壓碎了。 再次醒來,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一片刺目的白。 他有些茫然錯愕,覺得那種情況下都不死,不太可能??伤执_確實實活著,他有些懵了。 他往旁邊看了看,這是單間病房,旁邊并沒有鐘宴。 然后這時候,有護士推門進來,先是吃驚地看著他,很快大步往外跑去,“劉醫生,劉醫生,明宸醒了?。?!” 明宸? 為什么說明宸醒了? 他更懵了,而這時腦中涌來了大量陌生的記憶,全都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那些記憶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情,有將近兩天時間內,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不知道是自己心理出了問題,還是現實中真發生了這樣魔幻的事情。 可他去網上查過,他跟童筱筱那些事情分明都是真的。 他用好幾天時間消化了這龐大的信息量,然后去了他自己的葬禮現場,又嘗試著接觸了童筱筱。 她說一點都不想念他,也不覺得難過和內疚……他聽到這些看到這些還是覺得心臟刺疼的,卻又覺得開心。 她恨那個他就恨吧,他可以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去重新追求她。 經歷過這么多事情,他已經無心去分辨是非對錯、糾結恩愛情仇了。 這世間萬事,還是遵循自己本心就好。 他之前羨慕路唯楓那般親密地喊她筱筱,也遺憾自己上輩子從未這么親昵地喊過她,現在他可以這么喊她了。 那個他做過傷害她的事情,這個他可以只做寵她的事了。 他本就想好了,若是她因為他的死很難過,那他就對她承認自己的身份——即便可能會被她當做瘋子騙子。 若是她并未因此有任何負面情緒,他就當曾經的那個慕修臣已經徹底死了,不告訴她后來發生的這些,就當是做一個全新的追求者。 只不過最后她的反應,跟他預想的兩個結果都不一樣。 她會為慕修臣的死感到難過,但慕修臣活著,她也不會接受。 她比他想象得還要敏感,那么快就對他身份產生了懷疑。 她問他是不是慕修臣,明明語氣那么肯定了,最后卻又說他不是慕修臣……話語間全都是矛盾。 可他懂,因為曾經的他也會經常感到矛盾—— 她的所作所為,跟他的人生觀不一樣,他總是在放棄還是堅持這段感情之間徘徊。 他說服自己放棄,卻又做不到,只能每次都自欺欺人,心里一邊說著不喜歡她,卻又一邊忍不住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她。 而現在,自欺欺人換成了她。 因為她的人生觀是無法原諒曾經傷害過她的人,而他上輩子恰好是。 她說慕修臣死了,那就死了吧。 她說他是明宸,也只是明宸,那他就只是明宸吧。 那個人已經死了,他生前讓她那么糾結,死后怎么還舍得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