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就在這時,瓦任莎注意到窗外遠處天空中一個黑色的物體正漸漸逼近。它自波波利花園方向直撲維奇奧宮而來。 無人偵察機,瓦任莎的第一反應是,布呂德知道了。而且他正在趕過來。 “財團”的行動協調員勞倫斯·諾爾頓仍在暗自懊惱,不該打電話給教務長。他怎么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居然建議教務長在明天上傳之前先預覽一下委托人的視頻。 內容無關緊要。 協議才是上帝。 諾爾頓永遠忘不了剛開始為“財團”效力時,傳授給他們這些年輕行動協調員的金科玉律:不要問。只管干。 盡管一百個不愿意,他還是將紅色的記憶棒放進了明天早晨需要處理的隊列中,猜想著媒體對這條怪異的信息會做何反應。他們會播放它嗎? 他們當然會。它可是貝特朗·佐布里斯特制作的。 不僅因為佐布里斯特是生物化學界鼎鼎大名的成功人士,而且他上周自殺身亡,已經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這段九分鐘的視頻相當于來自墳墓的訊息,而它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氣息會讓人們無法將其關閉。 這段視頻一旦上傳,就會像病毒一樣迅速擴散。 44 瑪塔·阿爾瓦雷茨怒火中燒,走出擁擠的監控室,留下保安用槍抵著蘭登與他粗魯的meimei。她走到窗邊,眺望下面的領主廣場,欣慰地看到一輛警車就停在維奇奧宮正門外。 差不多是時候了。 為什么像羅伯特·蘭登這樣在業界德高望重的人物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欺騙她,還利用她出于職業禮節所提供的便利,盜走了一件無價之寶?,斔匀话偎疾坏闷浣?。 而伊格納奇奧·布索尼居然還助紂為虐???真是荒謬至極! 瑪塔掏出手機,撥通小主教座堂辦公室的電話,準備把伊格納奇奧臭罵一頓。他的辦公室就在主教座堂博物館,離這里僅有幾個街區之遙。 電話鈴只響了一聲。 “伊格納奇奧·布索尼的辦公室?!币粋€熟悉的女聲應答道。 瑪塔對伊格納奇奧的秘書一向友善,但今天沒有心情寒暄?!坝冉鹉輯I,我是瑪塔。我要和伊格納奇奧通話?!?/br> 電話那頭突然奇怪地沒了聲音,接著秘書小姐歇斯底里地痛哭起來。 “cosa succede?”瑪塔催問道。出什么事了??? 尤金妮婭一邊哭一邊告訴瑪塔,她剛到辦公室就得知伊格納奇奧昨晚在圣母百花大教堂附近的一條小巷子里心臟病突然發作。他打電話求救時接近午夜,救護車沒能及時趕到。布索尼死了。 瑪塔雙腿一軟。今天早晨她聽到一則新聞,一位姓名不祥的市政官員昨晚去世,但她絕沒想到會是伊格納奇奧。 “尤金妮婭,聽我說?!爆斔┣蟮?,竭力保持冷靜,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她剛才在監控視頻里看到的情形——伊格納奇奧和羅伯特·蘭登盜取了但丁的死亡面具,而蘭登現在被保安用槍指著。 瑪塔沒細想過尤金妮婭聽后會是何種反應,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羅伯特·蘭登???”尤金妮婭追問道,“sei langdon ora?!” 你現在和蘭登在一起?! 尤金妮婭好像沒聽到她話里的重點。是的,但那面具——“devo parlare lui!”尤金妮婭幾乎喊叫起來。我要和他通話! 在監控室里,兩名保安都拿槍指著蘭登。他的頭部持續悸痛,這時,房門猛地打開,瑪塔·阿爾瓦雷茨走了進來。 透過打開的門,蘭登聽到外面某處無人偵察機遙遠的馬達聲。它那令人生畏的嗚咽伴隨著由遠逼近的警笛聲。他們發現我倆了。 “警察來了?!爆斔Ρ0舱f,并派其中一人下樓去領警察們進入博物館。另一個站在瑪塔身后,槍口仍然對著蘭登。 讓蘭登始料未及的是,瑪塔掏出手機遞向他?!坝腥讼牒湍阃ㄔ??!?/br> 她說,聽起來很困惑,“你得走出房間才會有信號?!?/br> 他們一行人走出空氣污濁的監控室,來到外面的展廳。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傾瀉進來,讓樓下的領主廣場顯得極為壯觀。盡管仍被槍指著,但能離開密閉的空間,還是讓蘭登如釋重負。 瑪塔示意他走近窗戶,然后將手機遞給他。蘭登接過手機,遲疑不決地舉到耳邊:“你好,我是羅伯特·蘭登?!?/br> “先生,”說話的女子帶著英國口音,吞吞吐吐,“我是尤金妮婭·安托努奇,伊格納奇奧·布索尼先生的秘書。昨天晚上,我們倆在布索尼先生的辦公室見過面?!?/br> 蘭登絲毫沒有印象:“是嗎?” “我非常抱歉地告訴你,伊格納奇奧,他昨晚心臟病突發,去世了?!碧m登攥緊了手中的電話。伊格納奇奧·布索尼死了?! 電話中的女子此刻泣不成聲,滿懷悲傷地說:“伊格納奇奧去世之前還打電話給我。他給我留了一個口訊,告訴我必須保證你能收到。我這就播放給你聽?!?/br> 蘭登聽到話筒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伊格納奇奧·布索尼氣喘吁吁、若有若無的錄音飄進他的耳朵里。 “尤金妮婭,”他大口喘著粗氣,顯然痛苦不堪,“請確保羅伯特·蘭登聽到這條訊息。我有麻煩了。我想我回不了辦公室了?!币粮窦{奇奧呻吟著,許久沒有出聲。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更加虛弱:“羅伯特,我希望你能逃過此劫。他們還在追我……而我……我情況不妙。我試著找一個醫生來,但……”接著又是長時間的停頓,小主教座堂先生好像在積攢最后一點力氣,然后……“羅伯特,聽仔細了。你要找的東西藏在安全的地方。大門給你留著,但你一定要快。天堂,二十五?!?/br> 他停了很長時間,然后低聲道,“上帝祝福你?!?/br> 錄音結束了。 蘭登心跳加速,明白自己剛才聽到的是這個男人的臨終遺言。但這些留給他的話絲毫無助于緩解他的焦慮。天堂,25?大門給我留著?蘭登心里琢磨這句話,他指的是什么門?!唯一有意義的信息就是伊格納奇奧提到面具被安全地藏好了。 尤金妮婭的聲音又回到線上:“教授,你聽明白了嗎?” “嗯,大概聽懂了?!?/br> “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嗎?” 蘭登聞言考慮了許久:“不要讓其他任何人聽到這則口訊?!?/br> “包括警察在內?馬上就有一名警探要來給我錄口供?!?/br> 蘭登繃緊了身體。他望了一眼拿槍對著自己的保安。然后,他迅速轉身,面向窗戶,壓低聲音,語調急促地說:“尤金妮婭……這個要求可能聽起來很奇怪。但為了伊格納奇奧,我需要你刪除這條口訊,并不要和警方提起你我通過電話。明白了嗎?現在形勢非常復雜,而且——” 蘭登感到槍口抵著自己的肋部,他轉身看到那名持槍保安只隔了幾英寸遠,伸出沒拿槍的手,要他把瑪塔的手機還回來。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聲音,尤金妮婭最終開口道:“蘭登先生,我的老板信任你……那我也會一樣?!?/br> 然后她掛斷電話。 蘭登將電話遞回給保安?!耙粮窦{奇奧·布索尼死了,”他對西恩娜說,“他昨晚離開這里后,心臟病突發去世?!碧m登頓了一頓?!懊婢哌€安然無恙。伊格納奇奧臨終前將它藏起來了。我想他給我留了一條線索,告訴我怎么去找到它?!碧焯?,25。 西恩娜雙眼中流露出希望;但當蘭登轉身面對瑪塔時,她眼中盡是疑色。 “瑪塔,”蘭登說,“我會為你取回但丁的面具,但你得先讓我倆離開這里。就現在?!?/br> 瑪塔哈哈大笑:“別指望我做這樣的事!就是你偷了面具!警察就快到了——” “signora alvarez,”西恩娜大聲打斷她,“mi dispiace,ma non leabbiamo detto la verità?!碧m登愣了一下。西恩娜要干什么?他聽懂了她的話。阿爾瓦雷茨女士,對不起,但我們沒和你說實話。 瑪塔也被嚇了一跳,盡管驚到她的仿佛更多的是西恩娜突然能夠地道、流暢地說意大利語這個事實。 “innanzitutto,non sono la sorella di robert langdon,”西恩娜帶著歉意坦承。首先,我不是羅伯特·蘭登的meimei。 45 瑪塔·阿爾瓦雷茨踉踉蹌蹌向后退了一步,雙臂合抱在胸前,打量著面前這位年輕的金發女郎。 “mi dispiace,”西恩娜cao著流利的意大利語繼續說道,“le abbiamo mentito su molte cose.”許多事情我們都對你撒了謊。 保安看上去和瑪塔一樣摸不著頭腦,但他繼續堅守職責。 西恩娜的語速越來越快,繼續用意大利語原原本本地向瑪塔講述,說她在佛羅倫薩一家醫院工作,昨晚碰到因頭部槍傷而來醫院救治的蘭登。她解釋說蘭登完全回憶不起來是什么事件導致他來到醫院,而且在看到監控錄像里的內容以后,他和瑪塔一樣震驚。 “給她看你的傷口?!蔽鞫髂确愿捞m登。 看到拉登打結的頭發下面縫針的傷口以后,瑪塔一屁股坐在窗臺上,雙手捧著臉,陷入了沉思。 在過去十分鐘里,瑪塔得知不僅但丁的死亡面具就在她眼皮底下被盜,而且兩名竊賊是德高望重的美國教授加上深得她信任的佛羅倫薩同事,后者已經撒手人寰。此外,這位年輕的西恩娜·布魯克斯,她原以為是羅伯特·蘭登的大眼睛美國meimei,其實卻是一名醫生,更承認撒了謊……而且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道歉。 “瑪塔,”蘭登說道,他聲音低沉,充滿理解,“我知道這一切太難以置信,但我確確實實一點也想不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伊格納奇奧和我為什么要取走那面具?!?/br> 望著蘭登的眼睛,瑪塔感覺他說的是實話。 “我會把面具完好無損地帶回來,”蘭登說,“我向你保證。但如果你不放我們走,我根本取不回來它。當下形勢錯綜復雜。你得讓我倆離開這里,刻不容緩?!?/br> 盡管希望拿回那副價值連城的面具,但瑪塔不打算放走任何人。警察到哪兒啦?!她俯視領主廣場上那輛孤零零的警車。奇怪的是,開車來的警官怎么還沒有進入博物館?,斔€聽到遠處傳來奇怪的嗡嗡聲——聽起來像是有人在使用電鋸。而且這噪音越來越響。 什么情況? 蘭登苦苦哀求:“瑪塔,你了解伊格納奇奧。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他絕不會帶走面具。這件事要放到全局里去看。這副面具的主人,貝特朗·佐布里斯特,是一個善惡不分的天才。我們認為他有可能牽涉到某些恐怖活動?,F在我沒有時間向你詳細解釋,但我請求你信任我們?!?/br> 瑪塔只是瞪著眼望著他。他說的這一切似乎完全不合理。 “阿爾瓦雷茨女士,”西恩娜盯著瑪塔,冷漠的目光中透著決絕,“如果你還在意你的未來,以及你腹中孩子的未來,那你必須要讓我們離開這里,馬上?!?/br> 瑪塔聞言雙手交疊護住腹部。這對她尚未出世孩子的含蓄威脅讓她十分不快。 外面尖銳的嗡嗡聲越來越響;當瑪塔向窗外望去,她沒看到噪音源,卻發現了另一個新情況。 保安也看到了,他瞪圓了雙眼。 在領主廣場上,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一長串警車悄然而至,都沒有鳴響警笛,領頭的兩輛面包車此刻剛好在宮殿門口急剎著停下。身著黑色制服的士兵從車上躍下,抱著長槍,沖進宮殿。 瑪塔感覺恐懼陣陣襲來。他們是什么人?! 保安看上去也被這陣勢嚇到了。 而那尖銳的嗡嗡聲突然變得刺耳,瑪塔忍受不了,向后退了兩步。一架小型直升機闖入視野,就在窗戶外面。 它在空中懸停著,離他們不到十碼的距離,幾乎像是瞪視著屋里的每一個人。它體積不大,大約只有一碼長,前方裝有一只長長的黑色圓筒。圓筒正對著他們。 “它要開槍了!”西恩娜大叫道,“sta per sparare!大家都趴下!tutti a terra!”她率先雙膝跪地,趴在窗臺下面;而瑪塔嚇得瑟瑟發抖,本能地跟著效仿。保安也跪倒在地,并本能地舉起手槍,瞄準這個小玩意。 瑪塔狼狽不堪地趴在窗臺下面,看到蘭登還站在那里,并用古怪的眼神盯著西恩娜,顯然并不相信會有什么危險。西恩娜在地上只蹲了一秒,隨即一躍而起,抓起蘭登的手腕,拖著他跑向走廊。眨眼間,他倆已朝宮殿的主入口逃去。 保安單膝跪地一個轉身,擺出狙擊手的蹲姿——舉起手槍對準走廊里一對逃跑者的方向。 “non spari!”瑪塔命令道,“non possono scappare?!辈灰_槍!他們不可能逃得掉! 蘭登和西恩娜消失在拐角處?,斔酪涣藥酌腌?,他倆就會撞見迎面而至的警察們。 “加快速度!”西恩娜催促道。她和蘭登沿著來路往回跑。她本希望兩人能趕在警察之前趕到主入口,但她很快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蘭登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他毫無征兆地突然剎住腳,停在兩條走廊交匯的寬闊路口?!拔覀冞@樣是跑不掉的?!?/br> “快點!”西恩娜焦急地揮手示意他跟上,“羅伯特,那我們也不能就站在這里??!” 蘭登似乎有點分心,他凝視著左邊,那是一條短短的走廊,盡頭有一個燈光昏暗的小房間,再沒有其他出口。房間墻壁上掛滿了古代地圖,屋子中央擺著一只巨大的鐵球。蘭登打量著這個巨型金屬球體,開始慢慢點頭,接著點得更加堅定有力。 “這邊走?!碧m登叫道,沖向那個鐵球。 羅伯特!盡管這有違她的判斷,她還是跟了過來。這條走廊通往博物館里面,這樣他們離出口就更遠了。 “羅伯特?”她終于趕上他了,氣喘吁吁地問,“你準備帶我們去哪里?!” “穿過亞美尼亞?!彼鸬?。 “什么?!” “亞美尼亞,”蘭登又說了一遍,眼睛望著前方,“相信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