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世界人口增長歷史示意圖 單位:10億 200500萬年 整個房間一片死寂。 “是的,”瘦高個男子終于開口,“對這幅圖最恰當的反應就是無言的畏懼。望著它就有點像盯著一臺碾過來的火車頭的前燈?!蹦凶勇D過身,面對伊麗莎白,生生擠出一抹微笑,擺出屈尊俯就的模樣:“辛斯基博士,還有問題嗎?” “只有一個,”她厲聲質問,“你把我帶到這里就是為了教訓我或者侮辱我嗎?” “都不是?!彼蝗蝗崧暭氄Z,更令人毛骨悚然,“我請你來,是想和你共事。你明白人口過剩屬于健康問題,這一點我毫不懷疑。我擔心你沒想明白的是,這個問題將會影響到人類的心靈。在人口過剩的壓力下,哪怕是從未想過偷東西的人也會為了養家口而變成盜賊。而為了養兒育女,從未想過殺戮的人也會大開殺戒。但丁筆下所有致命的原罪——貪婪、暴食、背叛、謀殺,諸如此類——都會開始出現……在人群中泛濫,并隨著舒適安逸生活的煙消云散而愈演愈烈。我們面臨著一場為人類心靈而戰的斗爭?!?/br> “我是一名生物學家。我拯救的是人們的生命……而不是心靈?!?/br> “嗯,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未來的歲月里,拯救生命會變得越來越困難。人口過剩所滋生的問題遠遠不止精神匱乏。正如馬基雅維利所述——” “是的,”她打斷他的話,依著記憶,背出這段名言,“‘當居民遍布各個角落、世界擁擠不堪之時,人們既不能在原來的地方生存下去,也無法遷徙到其他地方……這個世界就將自我凈化?!彼鲱^注視著他:“我們世界衛生組織每一個工作人員都熟知這一段話?!?/br> “很好,那你肯定知道馬基雅維利接下的話,他認為瘟疫是這個世界自我凈化的自然方式?!?/br> “沒錯。這點我在剛才的發言中也提到了,我們非常清楚人口密度與大規模傳染病爆發可能性之間的直接關聯,但我們不斷致力于建立完善新的傳染病檢測系統和治療方案。世界衛生組織始終有信心預防可能爆發的大規模傳染病?!?/br> “那就太遺憾了?!币聋惿左@訝地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辛斯基博士,”男子帶著詭異的笑容,“你談及控制傳染病時,就好像那是件好事兒?!?/br> 伊麗莎白驚得合不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就是我的觀點?!笔莞邆€高聲宣布,就像一名律師在做結案陳詞。 “現在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世界衛生組織的負責人——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個??赡茉谀憧磥磉@是一個恐怖的想法。我已向你展示了即將出現的悲慘畫面?!彼戳翢善?,再次呈現那幅尸陳遍野的畫面?!拔姨嵝蚜四闳丝谠鲩L失控后極其可怕的破壞力?!彼钢且恍《饧?,“我也提請你關注,人類正處于精神崩潰的邊緣?!彼D了一頓,然后直接面對她?!岸愕膽獙Υ胧┠??就是在非洲免費發放避孕套?!蹦凶虞p蔑地冷笑?!斑@無異于螳臂當車。定時炸彈倒計時終結。它已經爆炸。如果不采取極端的手段,指數數學將成為你們新的上帝……而且‘他’是一個報復心很重的上帝。他會讓但丁的地獄降臨在外面的帕克大道上……人們擠作一團,吞食自己的糞便。一場自然界自己策劃的全球范圍的選擇性宰殺?!?/br> “就這一套嗎?”伊麗莎白呵斥道,“那請告訴我,在你對可持續發展未來的展望里,地球上理想的人口數量是多少?達到何種水平人類才能有希望無限繁衍下去……并相對舒適地生存?” 高個子男子微微一笑,顯然對她的問題贊賞有加:“任何一名環境生物學家或者統計學家都會告訴你,人類繁衍生息最理想的狀態是保持地球上只有約四十億人口?!?/br> “四十億?”伊麗莎白質問道,“我們現在都已經達到七十億了,你這個目標是不是提得太晚了?!?/br> 高個男子綠色的眼眸里如同閃爍著火光:“真的晚了嗎?” 24 羅伯特·蘭登重重地落在護墻另一側松軟的草地上,這里是波波利庭園樹木茂密的南端。西恩娜在他身旁落地,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察看著周邊環境。 他們所站的地方是一塊林中空地,長滿了青苔和蕨類植物,面前就是一片小樹林。站在這里,碧提宮完全被遮住了,蘭登估摸著他們大概是在花園中距離宮殿最遠的位置。至少沒有工人或者游客一大早就跑到這么偏遠的角落來。 蘭登望著豆礫石小徑發呆,這條路蜿蜒曲折,穿過面前的森林,通往山腳下。在小徑沒入樹林的地方,映入眼簾的是一尊與周邊風景完美融合的大理石雕像。蘭登并不吃驚。畢竟波波利庭園的設計者包括尼可洛·特里波羅、喬治奧·瓦薩里和貝爾納多·布翁塔倫提——這個由藝術天才組成的智囊團,在這片一百一十一公頃的畫布上創造了一個適于步行的杰作。 “我們只要朝東北方向走,就能到達宮殿,”蘭登指著這條小徑說,“我們可以在那里混進游客里面,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我想花園應該是九點對游客開放?!?/br> 蘭登低頭看表,才意識到他的米老鼠手表不見了,手腕上光禿禿的。他突然走神了,琢磨著手表是不是和其他衣物一起留在了醫院里,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把它取回來。 西恩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質疑他的決定?!傲_伯特,在我們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我想知道我們要去哪里。你剛才在廁所那兒想起什么了?是惡溝嗎?你說它的順序被打亂了?” 蘭登指著前方那一片樹林,“我們先躲進去再說?!彼I著西恩娜沿一條蜿蜒伸展的小徑前行,進入一塊封閉的空地——在園林建筑學中被稱作“房間”——這兒有一些仿木長椅和一座小型噴泉。樹下的空氣明顯涼爽許多。 蘭登從口袋里掏出小投影儀,開始搖晃它?!拔鞫髂?,制作這幅電子圖像的人不僅在惡溝中罪人的身上增加了字母,而且改變了他們所犯罪行的順序?!彼介L椅上,俯視著西恩娜,將投影儀對準她的雙腳。波提切利的《地獄圖》若隱若現地在西恩娜旁邊的光滑椅面上鋪開了。 蘭登指給她看漏斗底部的多層地帶:“看到惡溝中的字母了嗎?”西恩娜在投影上找到這些字母,從上到下將它們讀了出來:“catrovacer?!?/br> “沒錯。但毫無意義?!?/br> “于是你意識到十條惡溝被打亂重新洗牌了?” “比那要來得簡單一些。如果我們把十層惡溝比作一副有十張牌的撲克,那這副牌只是簡單地切了一次,而沒有洗牌。在切牌之后,撲克牌仍保持著原先的順序,只不過第一張牌變化了而已?!碧m登向下指著十層惡溝:“按照但丁的描述,第一條溝里的應該是被惡魔鞭打的誘jian者。但是,在這個版本里,誘jian者一直到……第七條溝里才出現?!?/br> 西恩娜琢磨著眼前漸漸黯淡的圖像,頻頻點頭:“是的,我看到了。原先的第一條溝現在是第七條溝?!?/br> 蘭登收起投影儀,從長椅上跳下來。他抓起一根小樹枝,在路邊一塊泥土上劃出十個字母:“這就是它們出現在我們這個經過修改的地獄里的順序?!?/br> c a t r o v a c e r “catrovacer?!蔽鞫髂饶畹?。 “對。而這里就是‘這副牌’被切的地方?!碧m登在第七個字母下面劃了一條線,望著正在研究自己手跡的西恩娜,等待她的反應。 c a t r o v a c e r “那好,”她很快接口道,“那就是catrova和cer?!?/br> “對,然后只要將底下一張牌放回到上面,不去切這副牌,我們就能將它恢復原狀。兩摞牌交換位置而已?!?/br> 西恩娜注視著這幾個字母?!癱er。catrova?!彼柭柤?,不以為然地說,“還是毫無意義……” “cer catrova,”蘭登重復了一遍。過了一會兒,他又將兩個詞連在一起讀出來:“cercatrova?!弊罱K,他在中間斷開:“cerca…trova?!?/br> 西恩娜突然喘了一口氣,蘭登一抬頭,兩人四目相撞。 “對!”蘭登微笑著說,“就是cerca trova?!?/br> cerca和trova是兩個意大利語單詞,字面意義分別是“尋找”和“發現?!比绻麡嫵梢粋€詞組——cerca trova——它的意思相當于《圣經》里的箴言“去尋找,你就會發現?!?/br> “你的幻覺!”西恩娜激動地大叫,幾乎喘不過來氣,“蒙著面紗的女子!她一直不停地叫你去尋找并且發現!”她一下跳起來:“羅伯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說明cerca trova這兩個詞自始至終都在你的潛意識里!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在你走進醫院之前,你肯定已經破解了這個詞組!你很可能早已看過投影儀里的圖像……只是忘了而已!” 她說得沒錯,他如此沉迷于這個密碼文字本身,以至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可能已經解開了所有的謎團。 “羅伯特,先前你說過,《地獄圖》指向老城中一處特別的地方。但我還是想不出是哪里?!?/br> “cerca trova這兩個詞沒有給你一些提醒嗎?” 她聳聳肩。 蘭登在心里偷笑。終于,還有你西恩娜不知道的事情?!八涫?,這個詞組非常具體地指向一幅著名壁畫,壁畫就在維奇奧宮——五百人大廳里那幅喬治奧·瓦薩里的《馬西阿諾之戰》。在壁畫頂部附近,若不留意很難發現,瓦薩里繪下cerca trova幾個小字。至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人們眾說紛紜,但各派意見都還沒有為自己的說法找到確鑿的證據?!?/br> 頭頂上突然傳來小型飛行器的尖嘯聲,它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飛快地掠過他們頭頂的樹冠。它的轟鳴聲離得太近了,蘭登與西恩娜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它飛過去。 飛行器漸行漸遠,蘭登的目光透過樹冠間隙追隨著它遠去?!笆峭婢唢w機?!彼粗@架三英尺長、由無線電控制的直升飛機模型在遠處傾斜著轉彎,長吁了一口氣。它發出的聲音聽上去就像一只憤怒的巨型蚊子。 然而西恩娜仍然沒有放松警惕,她對蘭登說:“蹲下,別動!” 果然如她所料,直升機模型兜了一個大圈,又飛回來了,再次掠過樹梢,從他們上方經過,這次朝他倆左邊的另一塊空地飛去。 “這可不是玩具,”她低聲說,“這是一架無人駕駛偵察機。機上應該載有視頻攝像頭,會將直播畫面傳送回給……某個人?!?/br> 蘭登望著小直升機飛快地消失在它來自的方向——羅馬門和美術學院,頓時收緊了下巴。 “我不知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西恩娜說,“但某些有權勢的人顯然非常迫切地想要找到你?!?/br> 直升機又拐了一個彎,兜回來,開始沿著他倆剛剛躍過的圍墻慢速巡航。 “肯定是在美術學院看到我倆的人中有誰向他們匯報了,”說著,西恩娜率先朝山下走去,“我們得離開這里。要快!” 偵察機朝花園另一端飛去,嗡嗡聲逐漸消失在遠方。蘭登用腳抹去剛才在地上寫的字母,匆匆追上西恩娜。他滿腦子里都是cerca trova、喬治奧·瓦薩里的壁畫,還有西恩娜的那個發現:他肯定已經解開了投影儀里的密碼。去尋找,你就會發現。 就在他們剛走進第二塊林間空地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擊中了蘭登。他在林間小道上站定,臉上掛著茫然的表情。 西恩娜也停下來:“羅伯特?怎么回事?!” “我是無辜的?!彼舐曅?。 “你在說什么???” “那些追捕我的人……我本以為是因為我干了什么罪大惡極的錯事?!?/br> “沒錯,在醫院里,你不停地重復‘非常抱歉?!?/br> “我知道。但之前我以為自己說的是英語?!?/br> 西恩娜詫異地看著蘭登:“你當然說的是英語!” 蘭登藍色的眼眸中閃動著興奮之情:“西恩娜,當時我不停地重復‘very sorry’,并非是在道歉。我嘴里念叨的是維奇奧宮壁畫上的秘密訊息!”他耳邊仍然回蕩著錄音筆里自己那斷斷續續的聲音。ve……sorry。ve……sorry。 西恩娜完全懵住了。 “你還沒明白?!”蘭登咧嘴笑著,“我說的不是‘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且晃凰囆g大師的名字——va……sari,瓦薩里!” 25 瓦任莎一腳踩死了剎車。 她胯下的摩托車后輪向前甩著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輪胎在帝國之山大道上劃下一道長長的剎車印,終于在憑空冒出來的擁堵車隊后面急停下來。帝國之山大道上的交通癱瘓了。 我可沒有時間耗在這里! 瓦任莎伸長脖子,越過前面的汽車,想看看是什么原因導致了交通堵塞。她已經被迫繞了一個大圈子來回避srs小組以及公寓大樓前的亂攤子,現在她急需回到古城,搬離賓館房間。近日來,為了這項任務她一直駐扎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