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已經響了十分鐘了,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彼_迪斯中校若有所思地瞅著光滑的金屬蛋,“要是以前,使用東南指揮所的魔法日相儀可以直接跟巴克塔利亞大營通話,可自從……算了算了。真是不方便的時代啊?!?/br> 約納心中的急躁像是一萬只螞蟻沿著血管爬動,他恨不得用一把大錘把通訊器敲個粉碎,從碎片里揪出千里之外的老親王來問個究竟。如同困獸一樣來回踱了幾圈,破罐子破摔的約納猛地抓起金屬蛋一把磕在額頭上,“咚!”他敲得自己眼前發花,腳下一軟坐進椅子里,但斷斷續續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旁,一個男聲說著標準的西大陸通用語:“……男爵……納男爵……接收……反饋……” “有聲音了!”占星術士大吼一聲,大廳里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17歲少年的額頭。約納此時才了解到通訊器的原理,這個嗤嗤冒出蒸汽、滴溜溜亂轉的玩意兒是通過振動傳導聲音的,只有接觸到人體骨骼厚實的地方,才能將振動通過骨頭傳至耳蝸?!扒魄?瞧瞧!”阿賽高高翹起鼻子,得意洋洋地念叨著,“又說對了吧……” 從黃金之城傳來的信息并不清晰,但重復三遍之后,約納大致聽清了完整的一句話:“哈里瑪雅莊園呼叫??税退{男爵,哈里瑪雅莊園呼叫??税退{男爵,如果接收到信息的話請立刻做出反饋,親王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br> “我收到了!你快說??!”占星術士沖著金屬蛋吼道。然而對方似乎收不到他的語聲,仍然在一遍遍重復呼叫。約納忽然醒悟,是不是發出訊息時也要將聲音轉化為振動?他立刻把通訊器貼在自己的喉結上,盡量大聲地喊叫著,讓聲帶的震動被蒸汽機械拾取。 喊了幾遍之后,他又把金屬蛋貼在腦門上收聽,如是三番,終于那邊傳來的信息改變了:“……溝通……親王……騎士和一位黑發的女性……出現……” 東方人探頭湊過來,約納豎起一根手指,用能夠殺人的恐怖眼光嚇住了好奇的伙伴。此刻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接收玫瑰騎士與龍姬的消息,就連旁觀的薩迪斯中校都被嚇得一個激靈,悄悄向后挪動椅子腿,小心翼翼打量著兇悍的少年。 模糊不清的信息仍然在重復,“開始溝通……哈里瑪雅親王傳達……騎著獨角獸的騎士和一位黑發的女性……以及兩位同伴……出現在巴克特里亞城南門內……信使……重要的信息……前往……匯合……”不知為什么,來自黃金之城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重復了四五遍之后約納仍然未能掌握到信息的關鍵詞,“再多說兩遍,兩遍就好,千萬別中斷啊……”占星術士自言自語著,手指不斷用力,恨不得把金屬蛋嵌進自己的額頭。 “……前往……河岸……匯合?!?/br> 振動停止了。通訊機械噗地冒出最后一股白煙,徹底變回一枚光滑冰冷的鋼蛋。再沒有一個字節傳進耳鼓,約納保持那個古怪的姿勢好幾分鐘,直到阿賽關切地問:“聽到什么了?你腦門都紅了,疼不疼啊約納兄?!?/br> “……可惡!”約納用盡全身力氣把通訊器砸在地上,金屬蛋咣的一聲彈起老高,在地上打水漂一樣叮叮當當亂蹦著,最后毫發無損地停在墻角。占星術士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能煮開整個神佑之海的海水,“明明就差一點!結果什么也不知道!埃利與龍姬好不好?他們將要去哪里?還有哪兩位同伴?在哪里匯合?什么狗屁河岸!可惡可惡可惡!”他怒不可遏地舉起法杖席拉霏娜瞄準那枚不爭氣的通訊器,紅寶石開始凝聚可怖星辰之力的光芒。 薩迪斯中校蹦起來叫道:“你想毀掉整個指揮所嗎約納中校?冷靜一下!” “沒事沒事,年輕人嘛,火氣大點,常有的事?!卑①愝p描淡寫地擋住眾人的注視,手指在約納通紅的雙眼前畫出幾圈玄妙的圖案,“看這里,約納兄,聽見東江江心的落雪聲了嗎?感到平陰城外通天塔的涼風了嗎?聞到逐鹿原萬里梨花的花香了嗎?看到睢陽離宮下深藍的青空了嗎?……故鄉的景色,是否讓你心有所感呢?” 一幕幕陌生的美麗畫面從眼前閃過,像輕風一樣吹走心頭的憤懣,約納搖搖頭,眼神變得清明起來:“非常美麗,阿賽。那就是東方大陸嗎?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你的故鄉看看哩……謝謝你?!?/br> “別客氣?!睅屯槠綇土诵木?東方人自己倒顯得有點郁郁寡歡,嘆口氣坐了下來,“其實我的故鄉一點都不美,這些自欺欺人的畫面都是美化過一萬倍的記憶而已,不要期望太高啊,約納兄?!?/br> 把派不上用場的通訊器揣回挎包,占星術士向驚魂未定的薩迪斯中校及在場軍官一一道歉。簡樸但熱鬧的午餐很快結束,火刃騎兵團的禁酒令讓一幫大男人沒有理由在餐桌上多做停留。席間薩迪斯中校詢問約納下一步準備做什么,占星術士思忖再三,決定撒一個謊?!拔乙綎|南邊境去看看,”他說,“隨便走走,不帶士兵。你知道,這是占星術士的必要歷練,畢竟??税退{已經平定了,我不需要留在東南指揮所浪費軍糧?!?/br> “您的自由,約納中校?!睎|南指揮所主官非常理解地回答道,“打算什么時候出發?我讓莫瑞爾中尉替你準備給養和坐騎?!?/br> “明天?!?/br> 餐后回到營房,約納呆坐了一會兒,叫出幽靈左手的戰士們聊了幾句。出現在房間內的是祖塔和一個沒什么特征的男人,“我是扎?!泵婺科椒驳娇催^就忘的男人伸出右手,“二分之一的我剛剛與祖塔一起從黃金之城趕來,已經許久沒有恢復完全體了呢,這種感覺還挺懷念?!?/br> “瞿維什提左鎮人吧?!甭牭竭@話,阿賽倒是沒露出驚奇的表情,“早就聽說過你們一族的存在,作為四代分身,扎林庫特和扎林庫伯兩位老兄還是能騙過大部分人的眼睛的,實力不錯?!?/br> “謝謝夸獎?!痹驏|方人鞠躬致意。 約納伸手與分身戰士相握,“剩下的人手明天什么時候趕到呢?他們一到就出發嗎?還有幾個人?” 扎與祖塔對視了一眼,身材魁偉的影伽藍開口道:“明天趕到的是‘丑臉’和摘星者兩個人,丑臉是小隊的指揮。還有兩名戰士在黃金之城的阻擊戰中喪生了,敵人實在太強大,愿他們安息?!?/br> 17歲少年的神情明顯改變了,“是因為我……” “他們會在正午之前趕到,屆時出發。我們會在附近,注意安全?!苯鹗圾Q的聲音中止了談話,祖塔大踏步走到陽臺邊,單手抓住欄桿像只大鳥一樣翻了出去,扎彬彬有禮地行禮后打開房門,消失在走廊中。 “你身邊的奇人異士越來越多了,約納兄。真的不肯跟我說說你的秘密嗎?”阿賽好奇地問。 “……除非你先說出你的秘密?!闭夹切g士搖搖頭,瞅著身旁的伙伴。 “……和平?!眱扇四醯厣焓窒鄵?。 整個下午和晚上被用來休息放松、補充體力和整理物品,約納的小鹿皮包早塞得鼓鼓囊囊,可他舍不得丟下柯沙瓦老師送他的禮物,于是又找了個大背包塞滿雜物,準備明天出發時背上。東方人早有準備地掏出一張包袱皮,把亂七八糟的東西裹成一個巨大無比的包裹,笑嘻嘻地說:“這才有點旅行的樣子嘛?!?/br> 占星術士舉起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喏,佛洛勒斯人送的,我猜這是旁遮普獸靈吧?” “你居然還留了一個?我以為我已經把所有的獸靈都……”阿賽瞅了一眼自己的包裹,把后半句話咽回肚子里,“這只對我這種老男人來說有點太可愛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約納兄……” 一個平安無事的夜晚很快過去,昨天的勞累讓約納睡的很香。臨睡前他考慮了一下幽靈左手的戰士平素都藏在哪里,怎樣躲過士兵的巡視,以他的閱歷是很難理解這些身經百戰的保護者的舉動了。 清晨第一線陽光出現之前,他被叫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丑臉”利切那張丑不可言的鋼鐵面具閃著寒光,“利切!”約納一骨碌坐了起來,不知為何,他對這位傳說中的大劍士充滿了敬仰與信賴。 “我們走,不要驚醒任何人?!眲κ康吐曊f,指一指窗口。陽臺外朦朧的天色里,火刃騎兵團東南指揮所大營還在沉睡,就連手持刀矛站崗的士兵都在打著瞌睡,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阿賽站在旁邊,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又要沾你的光了,約納兄?!?/br> 第174章 吠陀之門(下) 占星術士背著背包走出東南指揮所大門。門口的兩名哨兵抬起眼皮看到主官到來,立刻趕走睡意“啪”地立正敬禮:“約納中校!” “我出去巡視,繼續執勤吧。士兵?!奔s納揮揮手,消失在晨霧彌漫的街道上。 一名哨兵揉揉眼睛,問另外一個:“剛才是約納中校出去了么?還是我睡著了?” 另一名哨兵打個呵欠:“反正他說什么咱們也聽不懂,管他咧……” 約納獨個兒在街上走出三十碼,模糊不清的霧氣中出現一輛黑色的蒸汽馬車,馬車上沒有任何番號、紋章和表示身份信息的字樣,車廂前站著幾個人?!俺竽槨崩姓驹谧钋懊?他的身后是高大的祖塔、長相平凡的扎、一個身材非常纖細的黑衣年輕男人——想必就是他們所說的摘星者了——還有一個枯槁消瘦的身影。 少年大大地吃了一驚。走到近前,他認出那正是乘坐“午夜之星”號蒸汽馬車一同來到旁遮普的老年僧人,受到無數佛教信徒敬仰的摩睺羅伽大般若寺住持長老?!澳彩怯撵`左手的……”他有點不敢相信地問。 “高烏遮尊者是幽靈左手在東南部署的最高戰力?!崩械亻_口,“上車吧。兄弟會正緊追在我們身后,不能讓犧牲者的鮮血白流?!?/br> 約納抓住扶手攀上車廂,“約納兄?!卑①愒缭诶锩婢妥?伸手沖他打個招呼,“不吃早飯對身體可不好,來吃塊點心吧?!?/br> “謝謝,我現在沒什么胃口?!闭夹切g士坐在東方人身邊。這輛馬車比起“午夜之星”可要寒酸得多了,除了兩排難稱舒適的座位之外一無他物。祖塔、高烏遮尊者與摘星者依次上車,車門關閉,蒸汽機械的震動傳來,馬車啟動了。 車窗外面還很陰暗,包有鐵皮的車輪從凸凹不平的石板地上碾過,約納這才發現,他還沒有好好看看這座大陸僅存的佛教城市。對面的三個男人動作各異,祖塔大馬金刀地雙手扶膝端坐,高烏遮尊者雙手平放膝上,像一截朽木一樣默默不語,摘星者靠著車廂墻壁縮成一團,用兩只亮晶晶的眼睛到處打量。 占星術士的目光與不知多少年紀的老僧人一觸,腦袋嗡的一聲,就像被巨錘敲了一下似的,連忙轉開眼光。他對摘星者有點好奇,這個身材纖弱的家伙全身穿著黑色短裝,黑頭巾裹著頭臉,只露出一對明亮的眸子轉動不停,“你好?!卑l現約納在觀察他,摘星者語聲清脆地用西大陸通用語說。 “呃,你好?!奔s納連忙點頭致意。 “你是盜賊嗎?還是刺客?”東方人往嘴里填了一塊菠蘿酥,含混不清地問。 摘星者搖搖頭:“都不是。我是摘星者。那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職業?!?/br> 阿賽奇怪道:“還有這種職業來的?從來沒有聽說過呢?!?/br> “當然?!闭钦咂届o地回答,“能號稱摘星者的只有我一個人?!?/br> 約納跟阿賽對視一眼,全都一頭霧水。這時一顆腦袋從上而下出現在窗口,“三個小時后到達邊境,到時候還需要你來開啟大門,約納?!眰鬟f信息的是扎的若干分身之一,占星術士認不出他的臉,可能認出分身特有的木訥表情?!爸懒?沒問題?!彼c頭應允。 腦袋消失了,“阿賽阿賽,開啟大門是什么意思?”17歲少年連忙扭頭問身邊的伙伴。東方人氣樂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答應啊。話說吠陀建國以后梵天頒布了鎖國政策,沿著吠陀與吐火羅的邊境線掘了一圈深不可測的壕溝,這個舉動氣得以賽巴因克大帝夠嗆,一怒之下,他就在壕溝這邊修了一圈高聳入云的圍墻。這種孩子氣的舉動導致兩國邊境成了高度差1000碼的人造懸崖,要通過國境線簡直就是玩命。不過兩國還保持著有限的經濟政治往來,在東南國境有一扇火刃騎兵團守護著的大門,大門開啟后,吠陀那邊也會放下吊橋,讓獲得準許的人通過壕溝。懂了?” “懂了?!奔s納思忖了一下,“那如果敵人打不開大門,就沒法在吠陀追上我們了對不對?”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啦,可你想想,那個什么狗屁兄弟會有那么多高官成員,你能叫開大門,他們就能原樣照搬。話說,你真是惹了了不得的敵人了呢?!卑①惼财沧?手中把玩著血色匕首,“對了你瞧,那片逆鱗已經完全復活了,有了鮮血的滋潤果然不同呢?!?/br> 占星術士瞧了瞧幽靈巴哈馬留下的晶瑩剔透的深紅色圓片,欣慰地點點頭。他忽然想起黃金之城“白鋼之砧”武器店老板的話,“在吠陀東部的移動城堡‘皇家之星’中,有能夠與靈魂溝通的設備,去那里同逆鱗中的靈魂對話吧?!贝诵械那胺?不知會不會與移動城堡偶遇? 幾個小時后,蒸汽馬車到達了道路的盡頭。四名刀矛戰士圍攏過來,用南大陸語叫嚷著什么,約納跳下馬車,亮出身上的三級占星術士徽章、中校軍銜和世襲男爵紋章,立時就把士兵嚇唬得連滾帶爬回營呼叫長官。等掌管東南大門的上尉軍官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敬禮時,約納又亮出了綠色麥穗纏繞紅色駝鷹的皇家宗室紋章,差點把軍官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唔唔,約納中校奉以賽巴因克大帝命令巡視東南邊境,現在要去吠陀進行官方會晤,請你立刻打開大門?!卑①愓驹谂赃吅倩⑼孛畹?。 “當然,中校閣下,當然……但開啟大門需要火刃騎兵團團長大人和近衛軍總督赫熱彌亞斯大人聯合簽署的命令書才行,請麻煩您出示一下……”上尉深深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大人物,唯唯諾諾說著場面話。 約納聽不懂他們的交談,詢問地望向阿賽,東方人笑嘻嘻地做了個“交給我”的手勢,走到上尉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我猜你也是個貴族,對吧老兄?” “我的父親是一名光榮的帝國騎士?!鄙衔拘÷曊f。 “那么你一定懂得‘忠誠’的定義?!睎|方人忽然換上一臉正氣,用手指點約納胸前的皇家宗室紋章,“你效忠的對象并非兵團長或者赫熱彌亞斯總督,而是吐火羅四十四代君王的血脈傳承,天授王權,佑我南陸,站在你眼前的人身上流著吐火羅帝國最純粹的貴族血脈,此時你應該以一位士兵的身份刁難勤勉做事的中校軍官,還是以一位貴族的身份服務至高無上的皇家駝鷹紋章?” 上尉顯然被說動了,猶豫道:“當然,我知道……” “冊封一位騎士對??税退{男爵來說易如反掌?!卑①惖貟伋鲆痪湓?立時就打碎了上尉軍官的心防?!罢埜襾?男爵大人?!彼瞎┒Y,換了個稱呼當前帶路。 東方人得意洋洋地瞅了約納一眼,一頭霧水的占星術士跟上軍官的腳步,蒸汽馬車在身后緩緩行駛。經過崗亭和幾處柵欄圍起的營房,天際線上出現一道延綿無盡的高墻,墻壁用東南戈壁灘的青石壘成,高達300尺,厚達8尺半,越走近越覺得巍峨壯觀。 “造墻可不是個好主意?!睎|方人評論道,“當然,挖溝也不是好主意?!?/br> 走了十幾分鐘他們才來到城墻腳下,墻壁已經完全遮住陽光,黑暗中一扇鋼鐵鑄造的大門在隱隱發光,門上刻有吐火羅駝鷹紋章,十二名士兵在門口執勤,這些穿著各色服裝、武器各不相同的士兵顯然也是經過遴選調派而來的精英,十二道如有實質的目光投射過來,讓約納感覺很不自在。 “開門?!鄙衔久畹?。 士兵們執行了命令。粗壯的搖臂帶動齒輪,“咯吱吱吱……”兩扇大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向左右緩緩分開,門縫里耀眼的光明在地上灑出長長的金色線條,接著擴展為一條金光大道。占星術士一時間看不清對面的景象,只聽到中尉在介紹什么,阿賽很快翻譯道:“五分鐘后吠陀就會放下吊橋,直行通過吊橋接受例行檢查、填寫通關文書后就可以到達鄰國了。如果要回來的話,使用通關文書讓對面放下吊橋,這邊自然會緊接著開啟大門?!?/br> “還會回來嗎?”約納像是詢問伙伴,也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接著抬起腳步踏入光明。 走出大門,風勢一下子增大了,藍色法袍的衣角在風中獵獵飛舞,少年瞇起眼睛望向遠方。身后是高聳入云的圍墻,前方二十碼外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這根本不能用“壕溝”兩字來形容的天塹寬闊幽深,里面彌漫著青色的霧氣,根本無法想象是由人力挖掘而成。 目光移向遙遠的對岸,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吠陀荒原,幾所小小的尖頂營房矗立在懸崖邊,最顯眼的建筑是一座高高的吊塔,磚塔上綁著一具極長的吊橋,此時吊橋正在緩緩下降,四十條牽引鋼索一一繃緊,四名肌rou發達的力士用力扳住手柄控制著吊橋放落的速度。 馬車無法通過大門,“丑臉”利切、祖塔、扎、摘星者和高烏遮尊者慢慢走來。實際上約納不亮出身份的話也能成事,高烏遮尊者剛一步下馬車,大部分來自旁遮普的士兵們就噼里啪啦跪倒一地,就連上尉也五體投地虔誠行禮,試圖匍匐過去親吻高僧的腳跟。 “嘭!”吊橋前端的鋼爪扣住巖壁,通往吠陀的道路出現了。不用別人催促,約納手執法杖席拉霏娜,第一個走上搖搖晃晃的吊橋?!吧衲睢敝ψ屗幢荒_下的無盡虛空嚇倒,17歲少年邁著堅定的步伐前進?;锇閭円粋€接一個走上吊橋,“終于到了?!鄙砗蟮陌①惛袊@道,“有趣的旅程呢?!?/br>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喧嘩的喊叫聲,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猛地沖出大門,在懸崖邊迂回吶喊,上尉軍官也蹦了起來,抽出佩劍叫嚷著什么。 “怎么?”距離吊橋盡頭只剩下幾十碼距離,約納可不想就此停下。 “沒事。赫熱彌亞斯總督宣判你為賣國罪,給予所有吐火羅士兵對你就地執行死刑的權力?!睎|方人聳聳肩,“真是個不好客的主人?!?/br> 第175章 槍火之野(上) 在蒙古國扎門烏德市貧民區的狹窄街巷里,一個流浪漢的生死狀態在顧鐵腦海中轉瞬間改變三次,他的右手食指在扳機上輕顫幾下,放低槍口用英語快速問道:“名字?” “俄、俄日勒和克……”看起來處于嚴重營養不良狀態中的流浪漢渾身顫抖地回答。 “真名?”顧鐵不為所動地問,用槍口杵一杵對方的眉心。就算對蒙古國所知不多,“俄日勒和克”這個代表英勇的俗名字聽起來也不像個真名,好比中國人脫口而出“王建設”、“張解放”般不可信。 “……卓力、卓力格圖……”膚色黝黑的男人因恐懼而瑟縮成一團,眼睛四處掃視,不敢與持槍人的目光相接觸。 顧鐵回頭望了一眼,隊伍最后的半張臉吉斯揮揮手表示暫時安全,中國人蹲下身子湊近流浪漢的臉龐,輕聲說:“卓力格圖。你說能帶我們出去,那最好不是一句謊話?!?/br> 蒙古人手足無措地把身體貼在墻壁上,盡量遠離黑洞洞的槍口:“我、我是說真的,先生!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不管是誰在追你們,我都能帶你們出去!我知道一條通往郊外的小路!” 顧鐵與愛娃交換了一個眼神,小蘿莉花了幾秒鐘思考,然后點了點頭?!皫?。如果你敢喊叫,我會開槍。如果你試圖溜走,我會開槍。如果你把我們帶向可疑的地方,我會開槍。配合的姿態會延長你的生命,明白了嗎?”中國人一把將流浪漢揪了起來搡向前方。這家伙的體重可能不到100斤,兩腮幾乎沒有一點肌rou,雙腿細得像麻桿,與個頭矮小但敦實有力的蒙古人形象完全相悖。其實顧鐵的心中懷著深深的懷疑,長久在危險中摸爬滾打讓他對“巧合”這種東西完全缺乏信心,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一位熟知地形的向導?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這邊走?!弊苛Ω駡D踉踉蹌蹌開始前進,他的右小腿有顯著的畸形,導致步伐顛簸而緩慢。半分鐘后,小白臉喬治開始不耐煩起來,用sig556突擊步槍捅著流浪漢的脊背:“走快點!” “就、就快了!”蒙古人哭喪著臉回答道,用黑瘦的手掀開一塊破布,一行人隨著他拐進一條意想不到的小巷,背靠背的破敗建筑形成一條隱秘的道路,木棚遮住陽光,地上四處散落的垃圾散發著撲鼻的惡臭,愛娃用手捂住鼻子,強忍著惡心踢開一具腐爛的動物尸體,“越來越暗了,吉斯,注意警戒?!?/br> “明白?!痹捯魟偮?半張臉的雜耍藝人簌地射出一根飛針,銀針在五米外準確洞穿了一只小動物的頭顱,把那只老鼠或者蝙蝠的叫聲扼殺在喉管里。 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了一會兒,顧鐵忍不住開口:“吉斯,我問個問題別生氣啊……你不是只有一只眼睛嗎?為什么能在黑暗里看這么清楚?” “他在失去眼球的地方裝有微型聲納傳感器,用于輔助定位,你這個多嘴的家伙?!毙√}莉冷冰冰地回答。 這時小丑特里似乎終于明白了事態發展,掙脫絡腮胡子的攙扶來到斗嘴的兩人身邊,“是我壞了事,對嗎?接受聆聽者的指令以后本該昏睡八個小時的,不知為何這次提早醒了過來,該死……對不起,愛娃……” “別多想,那不是你的過錯?!睈弁搋谄鹉_尖拍拍小丑的肩膀,“跟上大伙別掉隊就行了?!?/br> “……切……”總是看不慣小蘿莉這種充滿母性光輝的表情的顧鐵撇撇嘴,嘟囔了一聲。 在這種根本不能稱之為道路的狹窄地方蜿蜒前進,槍支和靴子顯得相當礙事,倒是前面殘疾的流浪漢變成大海里的游魚,腳步輕捷地從淌著黑水的垃圾中淌過。槍聲與喊叫聲完全消失了,除了腳步聲之外,唯有黑暗中嚙齒類動物啃噬東西時發出的沙沙聲打破沉寂,顧鐵不止一次在墻根處看到若干雙警惕的綠眼睛。 “卓力格圖?!敝袊思涌炷_步,來到蒙古人身后。 “先、先生?!绷骼藵h明顯地打了個寒戰,放慢了腳步:“再走五十步就到了,先生?!?/br> 顧鐵忽然伸手拉起對方的右手,用兩根手指捏住他枯瘦的手腕:“問你幾個問題,我問,你答,不許思考。保持前進?!?/br> “您、您說……”卓力格圖試圖抽出手臂,但手腕像被老虎鉗夾住一樣紋絲不動,他咧開嘴巴:“疼……” “你的名字?”顧鐵盯著他的眼睛發問。通過血壓、脈搏、心率、呼吸、皮膚色澤等生理指標來測謊是不精確、不嚴謹的,經過訓練的諜報人員擁有可以騙過大多數測謊儀的技巧,甚至一名老練的騙子都可以通過自我催眠來把謊言變為真實,不過現在顧鐵只能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