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約納感覺心理暖洋洋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他張了好幾次口,說:“謝謝……謝謝大家。不過我還沒想好該怎么做,我想,應該繼續追隨背叛者賽格萊斯的預言吧,柯沙瓦老師他老人家應該沒事的,只要我與占星術士協會重新建立聯系,一定會得知他的消息?!彼鋈灰汇?,“說起來,沒有認真注意過下一條預言是什么,不知能不能找到點什么線索?!?/br> “看看看看?!卞a比慫恿道,“不管你去哪,我們都跟著你,反正也沒有地方可去,沒有什么好玩的可玩?!?/br> 約納伸手從貼身口袋里取出無名書的幾頁殘紙,找到第三條預言: “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亞拉對伙伴說:‘吾將在別處等候’?!?/br> 接下來的第四條預言,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在永恒光輝之所,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他們互相擁抱,說出圣徒的言辭?!?/br> “沒有日期,沒有地點。這下,完全沒有頭緒了?!奔s納讀了幾遍,攤開手。 埃利奧特捻著下巴:“迦馬列。這是第二條預言里出現過的名字?!?/br> “是的?!奔s納承認。 “10月6日,迦瑪列從天而降,帶著所有經過選擇的異教徒。阿亞拉看不到他,阿亞拉聽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宮里居住,不感到慌張?!灰咏R子’,迦瑪列給予他忠告?!?/br> “當時,出于某種原因,約納閣下你拒絕解釋這條預言的內容?!泵倒弪T士說。 約納感到一陣心悸。是啊,來去無蹤的惡魔,雖然近幾天不曾再出現,但這個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他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埃利……我……還是有不能解釋的理由?!?/br> “當然?!卑@麏W特坦然道,“每個人都有必須保守的秘密??傊?,第四條預言是第二條的某種重現,無論那時發生過什么,都將在今后的某個時刻,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發生?!?/br> 約納愣住了,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第二條預言,就是惡魔出現于世間控制自己身體的時刻,那么“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難道指的是惡魔將以真身出現,與自己當面對峙嗎? 占星術士學徒思緒復雜地思考著。錫比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無聊,我聽不懂。睡覺咯,明天還要早起,睡不夠的話對美容是大大的不利,大叔,你偶爾也該保養一下臉上的皮膚?!?/br> 托巴用大手搓著臉說:“俺覺得俺皮膚不錯???” “哼,不錯,跟鋼絲刷子似的?!卞a比說,一步跳到了自己的床鋪上,忽然問:“對了,你們誰看到龍姬jiejie了?從剛才起一直就不在家?!?/br> “我們去找她。室長大人,睡前要不要布置一下明天的戰術安排?”玫瑰騎士拍拍獨角獸的脖子,騎獸在地上踱了兩步。 托巴迷茫道:“啥戰術安排?” 埃利奧特耐心地解釋:“對于明天要執行的任務,大家都還不夠明白。你是否向大家解釋一下明天的行徑路線、戰斗地點、地形、陣型、攻擊時序、進入和撤出的策略呢?” 巴澤拉爾農民擺擺手:“別提那些了,最重要的問題俺都沒想好。要不,明天再安排吧?” “好的。大家先休息,我們稍后回來?!卑@麏W特微微鞠躬施禮,獨角獸輕盈地躍出房門,消失在夜色里。 a51房間安靜下來,唯有火盆發出噼噼啪啪的輕微響聲。 約納在床鋪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未知的明天讓他感到焦慮,剛才玫瑰騎士講的故事更讓他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靜。 沒用一會兒,托巴就響起鼾聲。 “老哥,睡不著?”錫比忽然開口問。 “……嗯??赡苁乔耙欢嗡昧??!奔s納自嘲地一笑。 “埃利老兄是不是把我的事情講給你聽了?”錫比問。 約納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咳嗽幾聲,沒有回答。 “沒事的,我不怕?!毙∥涷破届o地說,“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我才會坦白自己的過去?!?/br> “錫比你……”約納開口。 “也不用對我感到同情,我現在很好?!卞a比說,“老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大叔的關系為什么那么好?有些事情,是埃利不知道的?!?/br> 約納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動作,張口說:“是的,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br> “放心啦。你跟大叔一樣磨磨唧唧的?!卞a比說,“很簡單的事情,三句兩句就能說完。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冬天,扎維的騎兵打散了我所在的傭兵團,我和幾個伙伴被暴君派出的刺客追趕著從王城一路向南,伙伴們一個一個死在刺客手中,我逃到圣河北岸,再沒有退路,中了刺客的一劍,掉入圣河中。 河水卷著我向下游沖去,如果不是大叔出現,我會流血致死,或者淹死,或者體溫過低而死,我不知道會先死于哪種致命的理由。大叔當時在櫻桃渡岸邊執行任務,看到河水中的我,立刻跳下河來救我?!?/br> 約納愕然道:“下河?那是科倫坡人的禁忌??!” 小螞蚱說:“沒錯,科倫坡巡河人立刻向他開火,那場戰斗非常慘烈。 最終大叔帶著幾乎凍成冰塊的我回到房間的時候,身上插了七支投槍,每一支都深深刺入肌rou,傷及內臟。他獨個兒消滅了整支巡河人的小分隊,在科倫坡大部隊到來前進入櫻桃渡的保護范圍,老爹接手了剩下的工作。 那天晚上,大叔把通體冰冷的我摟在懷里,坐在屋子中央,迎接一撥又一撥襲擊者。a級房客的戰斗力一旦下降,敵人就像聞到腐爛味道的蒼蠅一樣蜂擁而來,大叔不敢拔出那些槍頭,也不敢放開我,用單手揮舞拳頭,整整撐了一個晚上。 直到日出,我的體溫才逐漸升高,慢慢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看見他那張大臉堵住陽光,問我好些沒,想吃點什么東西。說的那么輕松,就好像那七支槍頭插在別人身上一樣。 他救了我的命,卻差點失去自己的生命。八目先生后來說,那七處傷口對一個正常人來說,是七次致命傷,就算大叔這樣體格超強壯健的人,也在生死線上徘徊了十個小時。 后來我問大叔,為什么要搭上自己跳下河去救我,那個傻瓜居然說,我長得像他出生不久就死去的女兒,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女兒一樣。有沒有搞錯!我的年紀比他還要大耶! 后來他在房中養病,我坐在屋子中央拉開弓箭,保護他三個晝夜。再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叫他大叔,他就叫我小螞蚱。我們倆特別合拍,對我來說,他就像我從未有過的寬厚的、好心的、嘮叨的爸爸。 再后來有一天,我們到櫻桃渡周邊執行任務,在無權者當中看到了w。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我的父親,該死的北方精靈沃爾斯達,他和當年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化。我立刻用盡全力射出一箭,他一看到那箭法就認出了我,愣在那里,并沒有躲閃。 那一箭是北方精靈箭法中最惡毒的攻擊方式,箭頭切斷了他左臂的血管和肌腱,斷絕生機,從那天以后,w先生不能再拉開長弓放箭,只能繼續用劍戰斗,——對于一名北方精靈,有點諷刺是不是? 父親并不還手,我試了那么多次,始終無法殺死那個傷害了我的祖父、我的母親和我的男人?;氐椒块g以后,我哭著向大叔講了我過去的經歷,沒想到,他的經歷,居然與我的血統有關。薩瑟蘭,那該死的薩瑟蘭。 大叔并沒有責怪我,‘畢竟你已經不姓那個姓了嘛,’他說。 我問大叔,如果有一天我身上的詛咒發作,需要一位蘑菇農莊的女性才能救我的命,那該怎么辦。大叔用他一貫的可惡的溫柔的語氣說‘到了那天再說唄?!抑?,他太善良,沒辦法全力去恨他本應該恨的東西。 就這樣,說完了。有什么問題要問嗎?” 約納沉默了好久,“……不僅大叔,你對w先生的恨呢?” “我恨他??扇绻幸惶?,我即將死去,死前最想看到的人,還是他?!毙∥涷茋@了一口氣?!拔覜]關系的?!瓦@樣吧。就這樣吧?!?/br> 第88章 陌生的朋友(上) 第88章 陌生的朋友(上) 顧鐵放低槍口,眼神銳利地盯著玻璃窗上龜裂的三個彈洞。沒有擊中。直覺告訴他,無論在外面窺探的是敵是友,都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家伙。 娜塔莉亞聽到槍聲,喊著顧鐵的名字推開洗手間門,“鐵,你沒事吧!”她手中多出一把小巧的,食指放在扳機上,保險已經打開,隨時準備擊發。 顧鐵搖搖頭:“可能是錯覺罷了。我們出去?!彼蜒b進褲兜,示意女主人不要那么緊張。這時,敲門聲響起,“咚咚咚”三聲一組,敲了三組。 “誰?”娜塔莉亞慢慢地走過起居室,槍口對準房門。 “濕婆的朋友,夫人?!币粋€男人的聲音很有禮貌地回答,說的是英語。 顧鐵豎起手指,做了個“等一分鐘”的手勢。 他轉身兩步跑回臥室,抓起那座沉重的俄制相控陣衛星天線,迅速接通衛星鏈路,半閉眼睛,登陸“創世紀”終端。 花了幾秒鐘時間、3ppm的能力,顧鐵找到一顆空閑的“快鳥”型近地軌道民用衛星,傳遞所在地坐標,立刻,上千張衛星照片雪片一樣流過他的識海,顧鐵又用幾秒鐘編寫簡單的程序對照片中的可疑物體進行識別,很快,結果呈現在“凈土”黑色的天空:以這個距離莫濟里市四十五公里的山地農莊為圓心,十公里半徑內,沒有任何飛行物體、裝甲車輛和兩人以上的小隊伍存在,而從紅外照片中可以看出,農莊中的有機體除了女主人、顧鐵、一只狗與數十只羊以外,只有孤零零的一位訪客。 “開門吧,娜塔莎。要小心?!鳖欒F睜開眼睛,說。完成這一切,他一共花了五十五秒鐘。 娜塔莉亞把藏在身后,拉開一條門縫,“請表明身份?!?/br> 來人笑道:“能找到這里的只有兩種人,夫人,朋友和敵人。敵人不會請求你開門的,他們會用子彈敲門,——就像剛才那位所做的一樣?!?/br> 女主人回頭看顧鐵,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拉開大門。 門口站著一位中等個子的亞洲人,穿著米黃色風衣,短頭發,三四十歲年紀,眼睛周圍有深深的魚尾紋?!澳愫?,夫人,初次見面,請關照。你好,顧鐵先生。我是長谷川崩阪?!眮砣司狭艘粋€日本人特有的半躬。 “你好,……長谷川?”顧鐵點頭致意,無意識地抓起一個餐桌上的蘋果拋來拋去,“我好像聽說過你的名字,什么時候的事來著……” “兩年前,在北京,巴爾文德拉先生是介紹人,你幫助我取得了一批很重要的凈化設備,我們在阿爾及利亞的地下設施如果沒有你的協助是不可能順利竣工的,顧鐵先生?!遍L谷川崩阪微笑著回答,眼睛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像一位溫和無害的雜貨店售貨員。 顧鐵一拍腦門:“我說呢!你是‘瘋子’長谷川!上次沒有見到你本人,沒想到你長得這副模樣,太有欺騙性了!” 長谷川崩阪哈哈一笑,走過來與顧鐵熱情握手。 娜塔莉亞看著兩個男人自來熟的樣子,臉露不豫:“早餐要涼了?!?/br> 顧鐵親昵地摟著日本人的肩膀:“娜塔莎,這家伙可是個真正的傳奇!別看他是個日本人,——沒有別的意思啊?!?/br> “我時常以我的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為榮?!遍L谷川崩阪毫不介意地笑道。 “ipu眾多激進派組織中最激進的一個叫做‘一億玉碎’,聽名字也知道是日本人組建的啦,這家伙就是一億玉碎的首領,‘瘋子’長谷川。娜塔莎,你要想聽這家伙的瘋狂經歷,我一晚上也說不完,前幾年gtc為了找他,把中東和非洲翻了一個底朝天?!鳖欒F拉開餐椅,讓長谷川坐下,自己在對面坐了,給對方和自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熱牛奶。 “干杯。一見如故啊老兄?!鳖欒F端起玻璃杯。 “干杯。見你一面,我感到很榮幸,你就像一個幽靈一樣,整個ipu都傳說有你這樣一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存在,但幾乎沒人見過你,甚至沒人知道你的名字?!∥颐懊?,顧鐵是不是你的真名?”長谷川舉杯道。 顧鐵喝口牛奶,撓撓頭:“其實我一直沒有刻意做什么保密工作哇。搞得神神秘秘的,至于嘛,我整天就在家里宅著,要不是老巴喊我,我都好久沒出家門了?!?/br> 長谷川一笑:“當然,鐵先生?!彼雅D瘫畔铝?,唇邊沒有沾濕的痕跡。 “不愛喝奶?”顧鐵看到了這個小細節。 “乳糖不耐。你知道,亞洲人……”瘋子長谷川靦腆地笑笑。 女主人坐在餐桌側面,用叉子敲敲餐盤:“在炒蛋變涼之前吃完,我是上過女子大學的,我的營養學老師尤利婭?卡揚科夫斯卡娃說,早飯吃冷掉的食物會毀掉你的胃?!?/br> “好的,開飯開飯?!鳖欒F連忙抓起烤面包片,涂了厚厚一層黃油,“娜塔莎,那個叫什么卡揚鰥夫卡的娃的不是你的倫理學老師來著?” 女主人瞪了他一眼。 顧鐵埋頭吃飯。 長谷川笑呵呵地靠在餐椅上,掏出煙盒:“出門前吃過了??梢猿闊焼?,夫人?” 娜塔莉亞瞧瞧他,又瞧瞧顧鐵,點點頭。 日本人燃起香煙,深深抽了一口,表情舒適地說:“無論什么時代,對身體有害的東西總是最迷人的?!?/br> 顧鐵舉起叉子:“我可以舉出中國晉代無數沉迷于黃白之術的風雅人士作為例證,不過想了想,貴國的av產業似乎更符合你的描述?!?/br> 長谷川苦笑:“很尖銳的指證呢,鐵先生?!?/br> “本人是受害者之一?!鳖欒F哈哈樂了,放下餐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老巴告訴你的?老巴回到俄羅斯了么?” 長谷川崩阪掏出一個精巧的銀質煙灰盒,打開來,向里面小心翼翼地磕了兩下煙灰,“我在明斯克處理一些事情,ipu在明斯克的主題召集人——就是類似協調人的那種角色——聯絡到當時身處明斯克的所有ipu成員,傳達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我在那里遇到了巴爾文德拉先生。會后,他對我說已經讓隊員先穿越邊境回到俄羅斯,自己還有一點收尾的工作要做。我當時一下就猜到切爾諾貝利那場鬧劇是濕婆做的好事?!?/br> “我猜猜?!鳖欒F咽下口中的食物,“因為所有人都問是不是你干的,只有老巴沒有問,對不對?” 長谷川笑道:“就知道鐵先生猜得出來。我很佩服濕婆的勇氣,但不大明白這樣做的目的何在。與馬來西亞東亞核心路由爆破事件有關嗎?ipu組織之間的通力合作非常少見,如果濕婆是為了給另一支隊伍爭取時間,那雙方的關系非比尋常?!?/br> 顧鐵也不說破,“算是吧。老巴都說什么了?” “巴爾文德拉先生說他馬上也會離開白俄羅斯,又說起你現在在莫濟里附近的安全屋中,可能需要幫助。就這樣,我搭乘夜班火車從明斯克到了莫濟里,今天一早趕到這里。不過看起來,你并不需要什么幫助?!遍L谷川崩阪用下巴隱秘地指指女主人,沖顧鐵擠擠眼睛。 “還好還好……一億玉碎的隊員們呢?”顧鐵問。 “有四個人在明斯克,其他人在老家。白俄羅斯政府因為普里皮亞季公園的一場大火,宣布全國進入三級警戒狀態,人數少一點,麻煩少一點?!遍L谷川吸了一口煙,緩緩噴出煙霧,回答道。 “煙齡多少年了?”顧鐵吸吸鼻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