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再看龍姬,盡管是一樣的黑發飄舞、眼神如水,但身上多了一層黑色的、散發東方迷藥的詭異氣味的光環,讓人……飛蛾投火般更想親近。約納想到這里,出了一身冷汗。 第55章 夜晚的君王(上) 第55章 夜晚的君王(上) 伊厄科特爾升起在東方,鮮紅之月來臨了。 老爹破木屋后墻的任務公告板上貼出醒目的告示:早繳費早享受,遲交租多危險。 對于即將到來的死亡線,a51的房客們并未表現出更多關心,室長大人早就湊足了全屋人的房費;唯有約納本人在惴惴不安中起床、吃飯、練習占星術、跟隨伙伴完成無足輕重的小任務、執行夜間照明、跟室友聊天、撫摸著無名書殘頁翻來覆去,直到睡著。 “老兄,想什么呢?”這天下午坐在屋前曬著太陽發呆的時候,錫比打著呵欠從屋里出來,用小靴子踢踢約納的后背問。約納苦悶地瞟她一眼,沒說話。 “喂喂?!卞a比對這個態度很不滿意,在藍色占星術士學徒法袍上踢出灰色的梅花印。 “小螞蚱,別打擾他。室長大人要我們去鎮子外采購食物?!卑@麏W特從屋后轉出來。 “連你都這么叫我了……”錫比撇撇嘴,“好吧。一臉便秘模樣的老兄,一起去嗎?” “……去?!奔s納考慮了一秒鐘,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干以緩解緊張情緒。 今天是統一歷4月15日。也就是說,五個小時之后,他就要站在老爹的屋頂上、成為交租亡線戰役的目擊者甚至參與者了。 按照伙伴們的介紹,從兩天前起櫻桃渡開始潛流涌動,在一次夜間突襲中,評分14分、綜合排名25名的a61房間“火石”小隊遭到團滅,六個人被敵人綁在床上、包扎好傷口、封住嘴巴、裹上厚厚的衣服,三四天后,a級客房的72小時致死追索時限以后,他們會孤獨而痛苦地脫水而死,除非得到援手,——可誰會去救援一個破產的、瀕死的小隊呢? 由三個小隊組成的襲擊者們丟下了七具尸體,在沒有新隊員補充以前,這些小隊元氣大傷,生存變得愈發艱難,但起碼撐過近在眼前的交租大限。 “為什么?”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后約納不解的問,“挑選一個不弱的對手,承擔那么大的損失?!?/br> “俺知道?;鹗募一飩兟陡涣?,幾天以前俺在地下市集見到他們,那個又高又瘦的女領隊掏出一大袋金幣去買rou。大約……最大的松茸蘑菇那么大的一袋金幣?!笔议L大人殷勤地比劃著。 “夠三個a級小隊湊足房費的那么大一袋?!饼埣аa充道。 “有時候我想……a級房客真的沒什么保障呢。雖說生命安全受到保護,但像哈羅德或者a61房客們一樣,還是免不了被別人折磨致死。人們來到櫻桃渡、花了大價錢入住a級客房,究竟有什么好處?”約納皺著眉頭。 玫瑰騎士想了想,回答:“我們是這樣認為。 第一,相比外面戰亂的世界,櫻桃渡本身是個相對安全的所在,有一定實力的人可能會被戰爭機器碾碎,卻可以在櫻桃渡自保。 第二,櫻桃渡小隊之間的戰斗不到迫不得已不會發生,聰明的小隊領導者會利用附加條款的各種漏洞引起老爹的干預; 第三,窮到孤注一擲和富裕卻缺乏實力的小隊總是少數派,在實力與儲蓄都接近的隊伍之間,不會爆發戰斗; 第四,a級房客身份是留在櫻桃渡的最低門檻; 第五,許多房客是躲避政府、軍隊或仇家的追殺逃到櫻桃渡的。閣下,你不妨看看附加條款20?!?/br> 附加條款20在《櫻桃渡生存指南》中是比較不重要的一條,約納翻開書默念著: 附加條款20:訪客制度: 1,不具有房客身份、并非被保護者本人邀請而來、自行進入櫻桃渡范圍(以櫻桃渡最外側1號至6號為邊界)者視為訪客; 2,訪客在櫻桃渡逗留時間不超過4小時; 3,訪客在夜晚十點半之前必須離開; 4,女性訪客在逗留期間享受a級房客待遇; 5,男性訪客在逗留期前十五分鐘內享受a級房客待遇; 6,一天訪問櫻桃渡不超過一次,一個月不超過四次; 7,訪客須遵守其他附加條款相關約定,否則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約納比較鄙視老爹的性別歧視,不過也明白了櫻桃渡對逃難者的意義。 倘若追殺者踏過無權者聚集區的重重障礙、走進櫻桃渡,短短的十五分鐘后,沒等找到仇家就會被饑渴而窮困的房客們撕成碎片,——都不用老爹本人出手。 “等等,那天襲擊我們的無權者小隊就是訪客咯。為什么沒人對他們出手?”約納忽然想起那場他沒有親眼目睹的戰斗。惡魔替他參與的戰斗。 “因為他們承接了任務。根據附加條款35,承接任務期間小隊受到一定的保護。不過我們根據追索條例406消滅了他們。多說一句,根據條款36,小隊可以對任意一個其他房間房客行駛‘獨立指定’權利,將這個人納入本小隊的任務獎勵和保護追索范圍之內,當時我們獨立指定a77‘病犬’的杰夫塔法師,所以他可以合法地使用法術攻擊無權者小隊?!卑@麏W特侃侃而談。 約納頭昏腦脹地擺擺手,老爹的55條附加條款是個噩夢,真的。 玫瑰騎士當先領路,錫比自來熟地挎著約納的胳膊踢踢踏踏走在櫻桃渡的石板路上。 “老兄,干嘛愁眉苦臉的?昨天吃的黑金地鼠rou不好消化?我早就跟大叔說了,那玩意兒要多烤些時間,然后做成rou湯燉著吃,要不跟石頭似的沉在胃里,讓人家一個禮拜都想要跑廁所,——但什么都拉不出來?!毙∥涷朴镁G眼睛瞅著約納,辛苦憋著笑說:“要不,幫你找點瀉藥?話說咱們剛認識的那天,我記得……” “……我不是便秘,錫比?!闭夹切g士學徒連忙把痛苦的話題掐死在襁褓中?!拔覔耐砩系乃劳鼍€?!?/br> “哎呀,給點信心好不好?另外,要叫meimei!”錫比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把差點把約納的小心肝從嘴里打出來。 “我們很強的啦。你都沒看到我發威的時候,誰那么想不開打我們的主意???老哥你就乖乖的站在房頂上舉著大蠟燭光芒萬丈,我幫你把搗亂的人一腳一個全部踹飛,一轉眼,交租時限就過了,我們高高興興吃完老爹親手做的牛rou繪飯,回家睡覺,好不好?” 玫瑰騎士從獨角獸背上回頭搭腔:“放心,閣下,這個月的局勢沒有以往那樣緊張。隨著戰亂和起航日的臨近,大批房客入住櫻桃渡,鎮子內部的財產充裕起來,通過搶劫和任務,大部分小隊之間已經完成了財富的重新分配,湊不齊租金的只是極少數倒霉鬼罷了。我們會保護你的。多說一句,老爹的牛rou燴飯真的不錯?!?/br> “我憂慮但充滿希望?!奔s納抿著嘴,裝作大義凜然。 三個人沿向東的小路,經過2號坑,走出櫻桃渡。 狹窄的緩沖帶旁邊,出現無權者密密麻麻的破爛窩棚,窩棚區中央留出橢圓形空場,每個單數日子的下午,這里會擺滿交易各種食物的小攤位,夜晚之王w先生為這個傳統的地下食物市集提供庇護。 約納好奇地端詳路邊的窩棚,這些用糟朽木樁、骯臟麻布和亂糟糟的麻繩綁成的臨時建筑看起來經不起一場稍大的風雨,每個窩棚下的黑暗里都擠著好幾雙不懷好意的綠眼睛。 開市時間禁止械斗,無權者和櫻桃渡居民們混雜成擁擠人流,銹跡斑斑的長劍與錚亮鎧甲相撞發出清脆響聲,滿臉泥污的侏儒小偷在雙腿間鉆來鉆去,空氣中散發著烤土豆的香味和淤泥的惡臭。 不知何處,吟游詩人彈著塔拉琴唱起古老英雄的敘事曲,約納聽出那是一百五十年前、主持修建紅石堡的溫格一世女王陛下和她的戀人紅石公爵的故事,他故鄉的故事。 他想湊近一些,多聽一聽熟悉的曲調,但人流把他們推向相反的方向。吟唱聲逐漸遙遠,a51的一半房客來到了市集中央。 第56章 夜晚的君王(下) 第56章 夜晚的君王(下) “我們要買什么?”約納抬頭喊道。 高大獨角獸背上氣概超然的金發男子比怪異的以茲人更引眼球,但周圍的無權者與房客們都刻意回避目光,不與玫瑰騎士對視,顯然干草叉小隊的形象代言人頗具威懾力。 埃利奧特俯下身,帶著慣有的和煦微笑回答道:“室長大人的原話是:‘把下周的食物買齊了唄,再買點好吃的?!也滤覀儾少彽氖鞘鹾诮鸬厥髍ou,二十磅土豆,十磅胡蘿卜,二十磅甘藍,四十磅硬面包,十二盎司精鹽,半磅胡椒粉,一整塊巖石奶酪,以及其他新鮮rou類和蔬菜?!?/br> “那我們倆負責新鮮的東西,你負責其他的?!卞a比嘿嘿一笑,從埃利奧特行囊里掏出兩枚銀幣,拉約納鉆進人流,把負重任務丟給無奈的玫瑰騎士。 跌跌撞撞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腳,兩人來到市集西南區域,當季新鮮食材交易區,約納發覺小螞蚱仍然攥著自己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卻不舍得抽回來。 大約四十個以石塊和木板搭成的攤位散亂分布,這里顧客不太多,顯然相比硬面包和黑金地鼠rou干,昂貴的新鮮食材性價比太低了。 交完下月房租后托巴手中還有點余錢,巴澤拉爾農民本著樸素的生存理念將錢全部丟給采購員,——懂得生存的人絕不會虧待自己的胃。 錫比毫不在意其他人貪婪的目光,把兩枚銀幣像玩具一樣拋著,東看西看。 “喂喂,看那是什么?”她興奮地捏住約納的下巴,把占星術士學徒變形的臉扭向右方?!叭€蟲耶老哥!第一次在這里見到活的三線蟲呢!” 約納呼吸艱難地瞟見那個搭得歪歪斜斜的攤位上擺著碩大的陶盆,半盆清水里密密麻麻游動著半尺長rou紅色帶金線的不知名肥碩蠕蟲。 他咳嗽著掙脫小螞蚱的魔爪,退了一步:“這是什么玩意兒?” “巴澤拉爾山區特產,少爺?!睌傊魇莻€黑不溜秋的小個子,細脖頸上頂著個大腦袋,腦袋上戴著臟兮兮的四角帽,他正盡量擠出動人的微笑,露出一排黑漆漆的牙齒:“在巴澤拉爾東部山區的溪流里生長的,靠吸取魚類血液生存的三線蟲是俺們老家最引以為豪的特產啊少爺!絕世美味啊少爺!” “這玩意兒……能吃?”約納謹慎地湊近一些?!段鞔箨懙乩頊y算》上提到過一些奇特生物,但不包括這種號稱可食用的惡心蟲子。 “啥價格???俺從小吃到大的,別蒙俺啊?!卞a比一張嘴,帶了一股nongnong的巴澤拉爾口音。 約納知道小螞蚱是山區人,但平素標準得嚇人的大陸通用語讓他總想不起她與口音濃重的托巴大叔是老鄉的事實。 “小姐,看在老鄉的面上,每條二十銅幣。當然,等價物也收,要附上w先生定價的?!WC給您挑最肥的!”攤主取出一根樹枝,殷勤地攪動陶罐里的液體,三線蟲們起勁地跳動起來,幾乎蹦出水面。約納覺得一陣反胃。 “搞屁呀!貴得離譜咧!一個銀幣給我三十條,不然轉身就走?!卞a比揪住約納的袖子,作勢要離開。 “不行吶小姐,現在扎維人都打到王城了,商路全部封閉,這些蟲子是我冒死從山區帶出來的,就只剩這么多,還指望賣點錢住一個月a級客房吶?;鼗厥职尚〗?!”攤主哀求道。 “走走。太扯淡了?!卞a比氣沖沖拉著約納真的轉身就走。 攤主在后面哀叫道:“少爺!二十銅真的不貴吶!是俺的買命錢吶!最低十八銅咧!十五!最低十五,不能再低了!” “呃,我說……”約納回頭看看,再扭頭看錫比,想說點什么,但拗不過小螞蚱的蠻力,被錫比頭也不回地拖離現場。 拐過一個彎,賣惡心rou蟲的攤位看不到了,錫比沖約納瞇起眼睛笑了:“不會討價還價吧老哥?我們在這里等兩分鐘,保證他把三線蟲打包好了送過來?!?/br> “???那個……他賣一個銀幣五條,你買價是一個銀幣三十條,未免差太遠了吧?”約納撓頭。 “都說啦,三線蟲是山區特產,外面的人根本不認得,也不曉得怎么吃,這種美味在南方沒什么銷路的,我們可能是今天下午問價的第一個買家,他要不賣才是發瘋呢?!卞a比嘿嘿笑著,把因擁擠而散亂的小麥色頭發塞進脖子上的束發銀圈。 沒等約納發表議論,黑漆漆的山民就出現在面前,捧著裝滿水的小陶罐,垂頭喪氣地鞠躬:“少爺,小姐,三十條三線蟲,全是肥的?!?/br> 約納愕然接過陶罐,錫比笑嘻嘻地掏出銀幣,彈一枚出去。 攤主接住銀幣,仔細查看,又放進嘴里咬一口,吞吞吐吐地說:“這個是埃比尼澤銀幣,里面含錫的,不能算足額吶小姐。要么給俺換一枚圣博倫銀幣好不……” “那好,我們不買了?!毙∥涷朴孟掳褪疽饧s納交還陶罐。 攤主馬上立正敬禮:“謝謝少爺小姐!下次再惠顧吶!”說完鉆進人流不見了。 愣了半晌,約納端陶罐的右手翹起大拇指:“高手?!?/br> “謝謝~”錫比還以裝模作樣的宮廷蹲踞禮。 當天下午,除了活力十足不停蠕動的rou蟲子之外,他們還買了兩只碧綠的甜瓜,一大塊新鮮鹿rou,幾條用來燉湯的小魚。 小魚來自距此不遠小湖泊,雖然圣河彼方中盛產各種大型魚類,常年和湍急河水搏斗使得這些魚類肌rou結實強韌、充滿嚼勁,為御寒而產生的大量脂肪又使口感柔化,西大陸多年盛傳河魚的美味,但河北岸沿河而居的科倫坡部落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玷污河水,就連用水也只允以挖坑滲水的方式間接取水,捕魚絕對是最大的禁忌。 西大陸享用不到圣河的河魚,南大陸則不同,圣河南岸居民毫不忌諱食用魚類、飲水及泛舟,坐渡船到南方去吃魚,這可是和平時期西大陸貴族時髦的出游活動。 抱著東西擠回市集中央,一眼就看到鶴立雞群的埃利奧特,獨角獸身上掛滿鼓鼓囊囊的布袋,顯然是采購的戰果。 玫瑰騎士正俯身跟什么人說著話,約納與錫比走近些,發現附近的顧客自覺圍成一個圓圈,給對話的兩人留出二十尺見方的空間。 吧嗒一聲,錫比手中的甜瓜和鹿rou跌落在地,甜瓜骨碌碌滾出去,被一只穿長靴的腳輕輕踩住。 埃利奧特對面的男人彎腰撿起甜瓜,在手里拋了兩拋,一笑:“這是扎維的黃金瓜,很甜。沒想到在這里還能買到侵略者的特產,有點諷刺。有點悲傷。不是嗎?錫比?!?/br> 約納扭頭看身邊的人。錫比微微低頭,眼神陰冷地盯著那個男人:“別來打擾我們?!?/br> “錫比小姐,我不是故意……”玫瑰騎士顯得有點尷尬,攤開雙手想解釋,錫比用一個閉嘴的手勢截停他的陳述。 綠衣女孩把頭發仔細束好,踏踏地面,抬起左腕,“錫……meimei,你……”在約納詫異的詢問里,白皙手腕上的銀蛇活動起來,蛇口咬住女孩的腕脈,一絲鮮血流出,又迅速深入蛇鐲中,刷的一道銀光耀花人們的雙眼,那柄巨大的、銀光流轉的、帶著致命鋒銳氣息的大弓出現在錫比手中。 圍觀者驚恐地后退,喧鬧的市集迅速安靜下來,小螞蚱用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的碧綠眼睛盯著那個男人,聲音低沉地說:“你走,不然就開戰?!?/br> 約納抱著陶罐不知所措。 那個男人身材不高,穿著沾滿泥濘的小牛皮靴子,亞麻白襯衣外披著件綠色斗篷,戴一頂大檐禮帽,帽檐下灰白卷發遮過眉毛,露出一雙漠然的褐色眼睛。 “別這樣,錫比?!彼麌@口氣,摘下帽子。 “少來這套,w先生?!卞a比盯著他,慢慢拉開弓,一支繚繞光芒的長箭在空氣中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