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巴爾消失的幾個小時里,顧鐵饒有興致地參觀了院子里的櫻桃樹和二層小樓的每一個房間,這顯然是個有錢人的宅子,二層最西側的房間居然收藏了從毛瑟m71起始的上百柄世界名槍。 顧鐵抄起一把保養得十分完美的m1911,拉動槍機,瞄了瞄,嘆口氣:“時代越發展,殺人越沒有美感?!彼麖目头堪崃艘惶仔熊姶策^來,把這個房間占領了。 天很快黑下來。晚餐前巴爾回到宅院,將一套嶄新的衛星接收設備交給顧鐵,顧鐵在碟型天線背后找到銘牌,喜道:“國貨當自強,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都買得到家鄉貨哎?!?/br> 說完“鳥不生蛋”,他忽然想起肖立軍定期聯絡的要求,于是狼吞虎咽吃完中將準備的豐盛晚餐,回到房間,立起天線,將底座拆開,取出兩根導線,掏打火機燒出線頭,纏繞在上衣拆下的兩顆扁圓金屬紐扣上,用膠布貼在自己頸部,打開衛星接收器,同時激活“世界”客戶端。 湛藍色的“世界”登陸界面在識海中展開,顧鐵試著登陸,能夠搜索到網絡,但連接不到“創世紀”。登陸界面是客戶端攜帶的唯一信息,不聯網他什么都做不了。顧鐵苦惱地撓撓頭,拆下電極,下樓找巴爾拿了一部便攜pc機上來,打開,果然不能訪問‘創世紀’網絡。 “破烏克蘭,破ipu?!鳖欒F罵了一句,他想用pc機接收海事衛星信號,作為無線路由發射出來,讓‘世界’客戶端通過人體生物電感應現象接收,但轉念一想,這么做有點危險。 盤腿想了半晌,顧鐵活動活動手指,根據衛星接收器說明書,在pc機上使用機器語言編了一個程序以解調衛星信號,接著遠程登錄衛星接收器的固件,欣喜地發現固件中有不到50m的空間是可擦寫的。他將解調程序燒錄進接收器固件,關閉pc機,冷啟動接收器,使用巴爾給他的賬戶連接海事衛星,然后重新將導線粘在自己的頸部。 客戶端在延髓部位截取上下行纖維束的神經信號,經過解調后,衛星天線傳導出的電信號經放大以神經信號的特征被客戶端良好接收??蛻舳藳]有判斷信號的來源,識海中的登陸界面微微一亮,象征網絡可用了。一條從烏克蘭到薩爾茲堡的專用信道建成了。 “耶!”顧鐵拳頭一揮,使用后門程序加殼登陸,“世界”界面隱去,無盡黑色大地上鮮紅的數字出現。他回到了凈土?!谶@里,他是國王。 顧鐵蹲下來,伸出右手食指在地面上輕輕點觸,地面泛起水樣的波紋,接著逐漸透明,大地變成魔鏡,以俯視角顯示出肖李平的一舉一動。 現在烏克蘭處于夏令時,與北京時差5個小時,肖李平正坐在辦公室里低頭批閱文件。給官員辦公室裝上攝像頭是幾年前中國廉政風暴的重要組成部分,否則今天某些人也不能這樣堂而皇之地窺探。 顧鐵蹲在肖李平頭頂上方,充滿惡趣味地觀察著肖書記毛發已見稀少的后腦勺,想通過辦公室電腦的揚聲器出聲嚇他一跳,但想了想,撇撇嘴,伸手拂散了腳下畫面,枕著雙手躺下來望黑漆漆的天,嘆了一聲:“無趣?!?/br> “無趣,無趣,無趣,無趣,無趣?!鳖欒F翹起腳,念叨著。 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自從脫離了養父的管轄之后,在世上沒有什么懼怕,唯有肖李平這個大他兩三歲的家伙是他命里的克星,說不清為什么,肖李平眼鏡后的眼睛一瞇,他就后背起雞皮疙瘩。 這時,黑色大地的遠方一道閃電劃過,轟隆隆的雷聲傳來,顧鐵側過腦袋,看到一雙大皮靴站在他面前,10號半的棕色牛皮靴子上綴著nasa的銘牌,顧鐵嗖地蹦起來:“薩基爾,你回來了?!?/br> “亞當,最近還好嗎?”說話的是個高大的白種人,亞麻色短發,灰眼睛,下巴上滿是胡茬。 “還行。上次會議你缺席了?!鳖欒F拍拍他的肩膀。 “三個月的‘漂流瓶’任務,剛剛落地。nasa這批向可能有智慧生命存在的行星方向發射了三萬只儲存有人類文明友好信息的漂流瓶,每只瓶都被環月球軌道線圈加速到0.053倍光速拋射出去。我在月球基地玩了三個月的彈弓游戲?!庇詈絾T聳聳肩,“有什么動向嗎?” “暫時沒有。真相永遠罩著一層迷霧?!鳖欒F說,忽然猛地一拍額頭:“漂流瓶!這個主意好,薩基爾,我有事先走,你去見其他人吧,會議資料自己看。對了,你玩‘世界’嗎?” “當然,我是北方戰爭城堡某個貴族家里的廚娘?!?/br> 顧鐵準備登出,聞言又回過頭來:“廚娘?” “貨真價實的女人?!睆妷训挠詈絾T攤開手臂表示無奈。 “‘創世紀’甚至連你在同性戀中扮演的角色都判斷出來了,不服不行?!鳖欒F嘿嘿一笑,破開空間,離開了“凈土”。 他回到現實世界,下樓告訴巴爾明早叫他起床,然后回到他的武器陳列間,舒舒服服地躺下來,登陸了“世界”。 …… 與進入虛擬空間不同,每次登陸“世界”,都像是靈魂與的分離,顧鐵能夠感到自己的知覺、記憶,整個人格被抽離出來,壓成長條,穿過長而曲折的通道,注入到那個小小的身體里面,“砰”的一聲,融合成一體。 如果有人觀察的話,會看到站在櫻桃渡老爹的屋頂上的小約納瞳孔瞬間放大,而后慢慢恢復,他吐出一口濁氣,扭動頭顱掃視四周。 對顧鐵來說,他登陸了角色,對“世界”來說,又一個惡魔降臨了。 他手舉法杖,照亮夜色中的小鎮,河流在遠處奔騰。 顧鐵打定主意,準備寫張與肖李平聯絡的紙條塞進玻璃瓶里丟進河中,從概率上來說,不知在“世界”哪個角落的肖李平是有機會揀到這只瓶子的,至于啥時候收到,那是肖書記的人品決定的,顧鐵一點都沒有負罪感。他咧嘴樂了。 第21章 月夜的紫火(上) 第21章 月夜的紫火(上) 顧鐵查看自己不在線十幾小時內的記憶,對軀殼另一個孱弱又無知的人格很不滿意,特別是午餐后的那段慘痛經歷。 他唯一感到滿意的是這個身高不足一米七、體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十七歲少年的身體似乎在逃離占星術塔的兩天內迅速成熟了,嘴唇上長出青青的胡茬,而與那個叫做龍姬的東方女人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使兩人的初識成為比其他記憶更加明亮的美好回憶。 “有前途?!彼e著光芒萬丈的法杖,盤算著怎么與迷人的御姐發生一段超越倫理的禁忌之愛,跨越整個世界尋找愛人的龍姬激發了男人潛在的征服,顧鐵忍不住偷偷解開腰帶,再次往褲襠里瞅了一眼,咧開嘴,放心地笑了。 “少年,你來了?!崩系恢螘r出現在房間里,透過鐵皮屋頂的漏洞對他說。 “大爺,我來了好一會兒了?!鳖欒F計算一下時間,自己登陸時已經提供照明兩個半小時,再工作一個半小時就能收工了。 “不是,我說,你來了?!崩系浩鹉?,用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盯著他。 顧鐵不寒而栗。這個老頭能嗅到不同人格轉換的味道? 沒等顧鐵開口,老爹開口:“友情提醒一下,你剛剛成為一個s級任務的目標,任務已經被承接,鑒于你還沒加入a51房間小隊,我建議你抓緊時間申請入隊,否則沒人幫得了你?!?/br> “我入!”顧鐵不假思索地喊道。 一張莎草紙與一支鵝毛筆不合常理地從破洞中輕輕飄上來?!巴邪驮缫押灻?,他太害羞,不好意思問你。你簽字就生效?!?/br> 顧鐵單手抓起筆刷刷簽上約納的大名,丟了回去。 “生效。你現在是a51房間‘干草叉’小隊的一員了?!崩系鶋男σ宦?,沒了聲息。 干草叉小隊?顧鐵想到自己的隊長是地地道道的巴澤拉爾農民,倒覺得情有可原。 忽有所感,他一扭頭,看到室長大人戴著編花小圓帽的大腦袋藏在木屋后面,兩只銅鈴一樣放光的眼睛滿懷喜悅地盯著他,“大、大人,俺誠摯地向您申請讓出室長和隊長的職位,由您來領導干草叉小隊,讓您借助星神的力量指引俺們前進的方向,高舉旗幟,保證不犯路線錯誤……” “停、停?!鳖欒F頭疼地做個暫停手勢,想了想,試探地叫了一聲:“……肖李平?” “恩?”托巴一臉茫然。 “算了。我不當隊長,你加油吧?!鳖欒F覺得此人若不是肖李平附身,那真是個黨組織工作的好苗子。 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忽然微風吹起,幾道人影輕輕落在周圍,顧鐵調動腦中的記憶,迅速識別出自己a51房的幾位室友。 “菜鳥老兄,你別說話,他們要來了?!卞a比站在他身邊,慢慢地將小麥色的長發收納進頸上的銀圈。 “meimei,誰要來了?”顧鐵自來熟地拋了個媚眼過去。 “呃……你還好吧?”綠衣女人瞪大眼睛瞅著他,上下打量幾番,忽然換出一番無比燦爛的笑容,親昵地湊過來:“老哥,你終于開竅啦。有人發布任務搶奪你身上所有與占星術相關的裝備和資料,無權者小隊承接了這個任務,他們已經潛入櫻桃渡,馬上就到?!?/br> “無權者小隊?”顧鐵揚眉。 “約納閣下,櫻桃渡的55條附加條款有許多漏洞,老爹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條款40沒有禁止無權者建立隊伍,條款33沒有禁止無權者承接任務,所以有許多實力強悍的無權者隊伍存在。今晚的對手雖然不強,還是請多加小心。另外我們很高興看到你學會怎么與錫比相處?!卑@麏W特與獨角獸出現在屋前,帶著優雅的笑容。 “來了?!饼埣лp呼一聲,身形隱在黑暗里。顧鐵回頭捕捉到她迅速遠去的身影,飄逸黑發里閃亮的銀絲線如同夜空飛舞的流螢。他感到這個身體的心跳微微加快。這種感覺很有趣。 “當好靶子哦老哥,我保護你?!卞a比與沉默的耶空站在他身旁。室長大人邁著轟隆隆的步伐走到屋門前,挽起灰大衣的衣袖,摘下小帽藏在懷里,捏緊水缸一樣大的拳頭。玫瑰騎士抽出長劍,做了幾個輕快的劈砍動作。 “什么戰術?”顧鐵把法杖舉高些,照亮五百尺見方的空曠廣場。 “什么是戰術?”托巴回頭問。 “你能當指導員,當不了參謀長?!鳖欒F說。 幾條人影從黒石屋的縫隙中慢慢走來,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長。 顧鐵瞇起眼睛數著:“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等等,那是什么?” 顧鐵先看到一張懸浮在空中的人臉,接著是極長的脖子,不,那不是脖子,是一頭丑陋四腳巨獸的尾巴。這頭野獸渾身覆蓋粗糙的鱗片,鱗片下淌著淡綠色黏液,圓滾滾的頭部直接鑲嵌在胸腔上,沒有眼睛,生滿獠牙的闊口占去頭部大半空間,粗壯的四肢生滿倒刺,高舉在空中的尾巴末端詭異地生長著五官俱全的人頭,人頭的眼珠四處張望,嘴唇翕動,說著什么。 “那是以茲人?!卞a比吐吐舌頭做出個惡心的表情。 “西大陸最東端,靠近神佑之海的地方生活著這種怪物,他們生來只有頭顱,拖著一坨粘糊糊的內臟,幼兒降生時父母會捕獲附近的野獸或魔獸,讓幼體與之強行融合,所以以茲人的樣貌千奇百怪。聽說還有與人類融合、成為雙頭怪物的個體。我們通常叫他們半人?!卑@麏W特在屋子下面補充道,“這只以茲人是他們的隊長?!铱吹搅鶄€人出現,他們要正面強攻?!泵倒弪T士提醒托巴。 以茲人用兩只嘴巴尖利地嘯叫,無權者們抽出武器猛然加速,跨越廣場向木屋奔來。 埃利奧特拍拍獨角獸的腦袋,圣獸的獨角泛起純白光芒,籠罩在玫瑰騎士全身。 魔法使騎士以rou眼難以捕捉的高速彈射而出,與當先的襲擊者正面碰撞在一起,“砰”的一聲巨響,高速沖擊使無權者的身體如風中飄搖的枯葉一樣飛起。 埃利奧特沒有停留,甩飛長劍上的血跡,無視另一名持雙手斧的無權者,向以茲人突擊而去。 筋rou粗壯的持斧者大吼一聲,借前沖的勢頭揮起雪亮巨斧,但一支銀色的箭嗖地洞穿了他皮甲覆蓋下的心臟,將他狠狠地釘在石板地面上,上半身的突然靜止使無權者雙腳高高揚起,鋼斧帶著巨大的動量從肘關節處撕裂他的手臂,旋轉著飛向夜空。 玫瑰騎士毫不停留,擦身而過。 這一切都像慢動作。 顧鐵扭頭,看到錫比半跪在地,左手持一張銀光繚繞的長弓,弓弦嗡嗡顫動,箭支激發的能量使她發絲飛揚。 “吒!”托巴大喝一聲,躍起在空中,交叉雙臂護住頭部,“砰、砰、砰!”三聲悶響,室長大人用小臂鋼鐵般的肌rou攔截了三枚高速彈丸,“咚!”托巴沉重地落地,踩碎幾塊石板,彈丸粉碎化為微塵飄散。 射出彈丸的是一名手持六尺長吹箭筒的女無權者,她立刻重新裝填,瞄準顧鐵的小腹部位,深吸一口氣,腹部奇異地脹大數倍,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 就在發射的一瞬間,一把暗淡無光的匕首輕輕割斷了她的喉管,高壓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傷口噴射而出,把粉紅色的血沫灑成大大的扇面。 龍姬從背后收回匕首,又將利刃輕輕地、近乎溫柔地插入她的腰椎,微微一顫,切斷了兩截脊椎骨的彼此聯系。確保戰果后,黑發女人彷佛向顧鐵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退回黑暗中。 顧鐵打了個寒戰。這樣的女人不好惹,他想著,眼角余光看見廣場上的第一具尸體、被玫瑰騎士幾乎切成兩半的無權者居然慢慢蠕動著,以非人的姿態向前爬行。 “我靠,看!”他一拍綠衣女人的肩膀,錫比望了一眼立刻大喊:“是傀儡!第六個人在暗處!” 一捧溫暖的液體灑在顧鐵脖頸上。 他駭然回頭,看見一只斷手握著匕首打著轉兒擦著自己的鼻尖飛過。 耶空雙手持他長度驚人的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刀,單面開刃,但弧形刀刃處是密密麻麻的鋒利鋸齒,更像一把鋸——再度砍落,偷襲者右手腕噴著血,以左手的匕首去抵擋,面無表情的南方人等鋸齒刀刃卡住匕首,雙手反手握刀,腰部用勁,轉了個斜斜向下的半圓。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里,精鋼匕首斷為兩截,接下來撕裂的是薄薄的皮甲和脆弱的人體。 “撲通”一聲,刺客的上半身跌落在鐵皮屋頂,濃稠的血漿噴泉一樣咕嘟咕嘟從參差不齊的切口冒出。紅發男人有點惆悵地蹲下來,伸出手指在血泊里沾一下,借光線看看,聞聞,嘆口氣,搖搖頭。 “變態?!鳖欒F暗罵道。 第22章 月夜的紫火(下) 第22章 月夜的紫火(下) 玫瑰騎士迫近以茲人,半人用野獸的那張嘴吐出腥臭的黏液,迫使埃利奧特急速轉向避讓。 以茲人身邊僅剩的兩個無權者伙伴之一架起大盾,埃利奧特的佩劍在上面砍出一溜火花,另一人默契地從盾底刺出長矛攻擊獨角獸的腳跟。 一道銀光閃過,錫比射出的箭支準確地擊中矛尖,接著彈起來,洞穿了持矛者的大腿,帶著一條血線飛進黑暗中。 持矛者哀號起來。以茲人凄厲地尖嘯著,豎起全身的鱗片,每片鱗的邊緣都閃爍著不詳的綠光。 錫比拉滿弓,試圖瞄準以茲人尾巴尖端不住晃動的人臉,但很快放棄了。 “這家伙渾身毒素,真麻煩?!本G衣女人向盾戰士射出一箭,rou眼可見的流光“咚”地釘在大盾上,沒能擊穿。 在盾戰士的掩護下,半人緩慢向前推進,留下地面上長長的綠色黏液痕跡,石板地面被腐蝕冒出氣味難聞的白煙。 玫瑰騎士兜了個圈子回來,收割了持矛者的頭顱,但對以茲人顯然沒什么辦法。 “好了。大家散開?!睆膭偛牌鹨恢闭驹谖萸皼]有行動的托巴拍拍手掌,讓龍姬與埃利奧特遠離敵人。 被顧鐵照亮的櫻桃渡忽然黯淡下來,星陣光芒變成風暴中忽隱忽現的燭火,以茲人頭頂上方漆黑的虛空里,一朵龐大的深紫色花朵悄然盛開。 光焰流淌的花瓣不斷綻放,在這瞬間,彷佛所有的光與熱都被妖異的花火吸走。 時間失去了秩序。 想邁步逃跑的以茲人無比驚恐地瞪大眼睛,看絢爛的紫火帶著不該現于世間的地獄般的炙熱緩緩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