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靜楚知道官府驛站是官家辦公之處,雖然占地不小,人來人往的人也不少?,F在是冬天還好的多,若是春秋之季,哪怕是官員要用,有時候還排不上號,便道:“不是有小院嗎,在院里走走就是了?!?/br> “聽你的?!比~景祀笑著說,他本來想的是驛站小院肯定小,也沒什么好景色,但靜楚嫌人多麻煩,回小院去也不錯。 后頭丫頭婆子收拾整理東西,兩人正要往后頭跨院走,就聽身后傳來討好的招呼聲:“四爺,葉四爺……” 葉景祀回頭看去,只見驛站門口又停了一輛馬車,馬車旁邊站著一行三人,看模樣年齡應該是一家三口,父母帶著女兒上路。馬車破舊,三人身上衣服雖然是錦服,但也顏色洗的都有些發白,母女頭上雖然插著金釵,也是過時多年的舊款。 開口叫住的葉景祀是三口人中的父親,四十幾歲的模樣,頭發半白,一臉討好的奴才相。 “你是……”葉景祀上下打量著他,因為年齡小,他出京的次數很有限,也不認識京外的人。但要說是京城親友,不管是國公府還是公主府應該都沒有這樣的親友。 “四爺貴人多忘事,我姓楊,是您大伯母的弟弟,府上二奶奶的父親?!睏罾蠣斠荒樣懞玫恼f著,好歹也是姻親,葉景祀不認識他,他如何不認得葉景祀,此時遇上了肯定要上前來搭話。 “噢……”葉景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認真說起來這還真是正經親家,只是葉大太太被發落家廟,楊婉真跟娘家幾乎恩斷義絕,他更不想這門親戚。拱手道:“原來是楊老爺?!?/br> 楊家越發的落魄,此時連也使不起,一應事務都要自己動手。楊老爺趕了大半天的車,實在勞累,便伸手抹抹汗,笑著道:“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四爺,我送家中二姑娘進京城成婚,四爺這是回京還是出京?” 葉景祀笑笑沒回答,查問他的行蹤,以為自己是誰呢。葉家根本就不認這個親家了,他也沒必要太客氣,只是道:“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是累了,改日再跟楊老爺說話,失陪?!?/br> 說完這句,葉景祀扶著靜楚走了。楊老爺訕訕的笑笑,還想再搭話,只是哪里搭的上。 ☆、118 此處驛站離京城近,幾乎是上京的必經之路,常招呼名門權貴,驛站的小跨院也不算小。三間正房看著也十分體面,院中紅梅此時開的正好。兩人進到院里時,丫頭婆子們正忙碌著把正房鋪陳完畢,帳幔雖然沒有換,被褥鋪蓋卻要全部換掉。 葉景祀拉著靜楚的手在院內走了三圈,一直窩著的雙腿總算找到點感覺。葉景祀還順手折了枝紅梅,喚來婆子收拾插瓶。 兩人逛遠進到屋里,婆子已經把瓶子收拾好,葉景祀親自把紅梅放到瓶中,擺到臥室炕桌上,笑著道:“這屋里太素凈,也沒什么陳設,放枝紅梅倒是鮮艷許多?!?/br> 靜楚看著桌上紅梅也覺得鮮艷生動,又看看床上的被褥,以及旁邊的妝臺,笑著道:“出門在外,何必這般講究?!?/br> “能講究時何必委屈自己?!比~景祀笑著說,看著靜楚又道:“就我一個人也就算了,你跟著我,哪里能讓你受委屈?!?/br> 靜楚聽得笑了,甜言蜜語聽到耳朵里終究是好話。 婆子打來熱水,兩人洗了手臉,丫頭擺桌吃飯,桌上有葷有素,靜楚在度碟上已經除名,正式還俗。雖然還住在蓮溪庵中,只為照看明惠師太方便,在庵堂里吃食講究,出門在外卻不用如此。 葉景祀忙給靜楚夾菜,又道:“雖然帶了廚房的婆子,許多材料外頭卻是沒有,味道只怕不如家里的?!?/br> 靜楚嘗了一塊笑著道:“mama手藝好,就是少些材料一樣好吃?!?/br> 葉景祀聽得十分高興,便直接道:“賞?!?/br> 身邊站著侍候的丫頭連忙進里屋拿了個荷包,從廚房里去了。 靜楚只是笑笑,也不說話。 車上顛簸一路,靜楚晚飯也沒吃多少。葉景祀倒是胃口很好,連吃了兩大碗飯,還喝了碗湯。此時已經掌燈時分,雖然明天還要早早上路,只因才吃了飯,怕停食了,靜楚便讓丫頭拿了棋盤,與葉景祀下棋。 靜楚正因一子受敵,思索棋路之時,外頭傳來楊太太的聲音:“四奶奶在屋里嗎?” 以葉景祀的脾氣肯定不會再見楊家人,但楊太太這聲四奶奶叫的葉景祀心花怒放。便給屋里婆子使個眼色,婆子連忙迎了出去。 其實楊太太叫這聲四奶奶倒不是存心恭維的,楊家離京許久,根本就不知道葉景祀沒有成親。只是看靜楚是婦人打扮,再看其言舉止都有大家風范,只以為她是葉景祀的正頭妻室,那自然就是葉四奶奶。 楊太太帶著次女楊婉如進到里間,炕桌上的棋盤雖然未撤,兩人也都暫停下棋。靜楚本想起身相迎的,葉景祀卻是給她使了眼色,像這樣親戚,打不打不走了,若是再給她們臉,那更要沾上來了。 “四爺也在呢?!睏钐χf,下午遇上時楊老爺去搭訕碰了個釘子。難得的巧合,楊家不想錯過,晚飯之后楊太太便帶著楊婉如過來借機搭話。 葉景祀心情正好時,也不跟楊太太計較,也不讓她們娘倆坐著,只是道:“楊太太此時上門,可有什么事?” “剛吃了晚飯怕停了食,便帶著婉如過來跟四奶奶說說知,實在是難得的緣分巧合?!睏钐χf,又對楊婉如道:“快給四奶奶請安?!?/br> 楊婉如今年十五歲,生的也是花容月貌,又有幾分聰明,恭敬的見禮道:“見過四奶奶?!?/br> 靜楚臉上笑著,心中有幾分不自在,四奶奶三個字讓她有些覺得羞恥,將來也許她能成為四奶奶,但現在還不是,這個禮受的有些心虛。但讓她去糾正,她也不知道如何糾正好,就目前來說她與葉景祀是沒關系狀態。 葉景祀卻是心情大好,給丫頭使了眼色,丫頭會意馬上拿了一個荷包出來,遞給楊婉如。 “謝四奶奶?!睏钔袢缧卸Y道謝。 放了賞葉景祀本以為楊太太就會自覺走人,看打扮也能知道,楊家是真窮,此時過來說話有一大半都是討賞,給她們就是了,話說的讓他舒心,自然樂得給錢。 沒想到楊太太卻是站住不走了,言語之中帶著幾分自豪的對葉景祀說道:“我這個二丫頭許的人家,說起來也是四爺的表兄呢,是錦鄉侯府的二爺,前頭嫡妻染疾下世,要娶二丫頭當填房,我們老兩口送她進京成親?!?/br> “你是說陳二爺?”葉景祀這才給了楊太太一個正眼,卻是一臉嘲諷,似笑非笑地道:“我那表兄的嫡妻去年是染疾下世了,但今年年初家里做主,續娶前頭正室的堂妹為正妻。十七歲的陳二奶奶身體好得很,楊二姑娘想填這個房只怕不容易?!?/br> 楊太太臉色頓時變了,楊婉如臉色蒼白,身體晃了兩晃,一副要昏倒的樣子,顫聲道:“那陳二爺真有正室?” “我騙你們做什么?!比~景祀譏諷的說著。 錦鄉侯府雖然是京城新出爐的外戚侯府,但上頭有人后臺硬,頓時熾手可熱起來。陳二爺是大房嫡子,雖然不能承爵,將來捐官肯定定妥妥的,這樣的人家就是續娶填房也有的是門當戶對人家的姑娘可選,怎么可能去尋已經流落在京外的楊家。 倒是陳二爺好色之名路人皆知,正室娘家一般,不敢管他,任由他胡鬧。楊婉如生的倒有幾分容貌,若是楊家愿意,陳二爺倒不介意收為妾室,更何況楊家三人上京,只有一輛馬車,一丁點嫁妝都沒有,明明就是拿女兒賣錢,哪里有嫁女的樣子。 “這,不是填房嗎,怎么會變成妾室了……”楊婉如臉色越發蒼白。 細想媒人說的話,不用準備嫁妝,男方會給三千銀子當聘禮,雖然說續娶填房時,因為男方條件不太好了可能會提出不要嫁妝。但侯府的條件明明比楊家好那么多,應該不會倒貼銀子娶填房。 楊太太也顯得六神無主,卻不像楊婉如這樣,只是低頭不吭聲。媒人說的時候,她也是不大相信,但陳家肯給錢,楊家需要這筆錢娶兒媳婦。楊老爺當時就同意了,楊太太多少還抱著僥幸心理,沒想到不等進京就被揭破。 靜楚看到楊婉如這樣,心中不忍,便看向楊太太,道:“既然是騙婚,進京之后把話說清楚,把親事退掉就完了?!?/br> 騙婚之事歷來都有,京城高門大戶是沒法騙,騙了肯定要打官司。民野鄉間就多了,媒婆全憑著一張嘴,把偏房說成正室的比比皆是。尤其是兩家離得遠,消息閉塞,打聽不清男方的情況。一頂花轎抬進去之后才曉得是偏房,那時候都洞房過了,要是娘家人硬氣還好,打官司還有出路,不然也只得認命。 像楊婉如這樣的,只要還沒抬進去,跟侯府這樣的人家打官司雖然沒有出路。但把話說清楚直接退了親事,再是侯府也不能搶人為妾,總有轉圜余地,跟已經抬進去了還不同。 怕的就是楊家本來就是圖錢,愿意送女兒去妾,那就真沒辦法了。親生父母別說讓女兒當妾,就是把她賣身為奴都是合法的,誰都管不著。 “陳二爺肯定有妻室?!比~景祀嘲諷笑著,又道:“楊大姑奶奶是我二嫂,葉楊兩家本是親戚,但若是楊家女成了陳家的妾室,我自會回稟二太太,二房認不認親家不管,公主府是肯定不會認這門親戚?!?/br> 楊婉如又不是天仙絕色,腦子更是一團糨糊,根本就不值得陳二爺費盡心機去得到,自家不要臉送女兒去當妾室,就不要拿騙錢當遮羞布。葉楊兩家本來就鬧崩了,楊家再送女當妾,正好徹底斷了關系。至于楊婉真,女子出嫁從夫,兩家關系到如此地步,也只能選一頭,只要不突然癡呆,肯定知道選哪一頭。 楊婉如整個人顯得茫然無措,楊太太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不過也無所謂,楊婉真嫁到葉家后一點便宜都沾不上,若是楊婉如能在錦鄉侯府混出前程來,弄不好還會幫襯娘家。 葉景祀沒多少同情之心,賣女兒的人家太多,攤上了只能說是命不好。話已經說完,便道:“我們要休息了,楊太太,楊姑娘請回?!?/br> 楊太太還在發怔中,直到婆子朝她們娘倆走過來了,這才匆匆道:“告辭,四爺,四奶奶早些休息?!?/br> 楊婉如好像連走路都走不了,只任由楊太太拉著才走出屋門。 母女倆出門走了,靜楚忍不住嘆口氣。 葉景祀聽到靜楚嘆氣,便道:“早知道不讓她們母女倆進屋來,倒是惹的你不快?!?/br> “也說不上不快,只是……”靜楚沒說下去,這或許就是女子的命運,無父母者任憑風霜刀劍欺凌不堪,有父母者更是任由父母擺弄,絲毫反抗不得。 葉景祀笑著道:“好了,別想她們了,我們把棋下完,也該休息了?!?/br> 靜楚點點頭,不想掃了葉景祀的興致,心中總覺得不大舒服。 一盤棋完,靜楚贏了一子半,笑著道:“下個棋還要你讓著,難道我還輸不起了?!?/br> 要是平常她贏葉景祀不奇怪,兩人棋力本來就相差不遠,但今天她明天不在狀態,開局局勢又不好,必敗的棋局竟然能贏,肯定是葉景祀讓她的。 “我看你情緒不高,想讓你高興高興?!比~景祀笑著說,又道:“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br> 說話間喚婆子進來侍候,靜楚卻是沒動,只是看向葉景祀道:“你讓我睡哪?” “床上啊?!比~景祀理所當然的說著。 “那你呢?”靜楚拿眼瞅著葉景祀,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葉景祀卻是指指坐著的坑道:“這里,我給你守夜?!?/br> 靜楚神情多少有幾分不自在,欲言又止的看著葉景祀。 葉景祀一臉委屈的道:“東、西廂房都沒有收拾,又臟又亂的,你總不會這么狠心趕我到那里睡吧?!?/br> “怎么會,我是覺得……”靜楚說著,她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拉手也拉手,抱也抱過,但同居一室這是頭一回,再者讓葉景祀睡炕上,好像是自己占了他床。 葉景祀馬上道:“不然我也睡床上?!?/br> 靜楚馬上拉下臉來,道:“那我睡炕上?!?/br> “我就說說而已,怎么舍得讓你睡炕上,床上暖和些?!比~景祀笑著說,又道:“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守規矩,一定守規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