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方灼!”她聽見嚴烈在后面喊她。冰冷的雨夾著風吹在皮膚上,手中的雨傘不受控制地朝后翻去。 一雙手從后面撐了一把,給她把將要歪倒的雨面推了回去,擋在她的頭頂,聲音無奈道:“別亂跑,我又不罵你。真是的?!?/br> 方灼心虛地站定,端端正正把著傘,朝食堂過去,作勢要吃飯。 她沒內疚多久,前面的路上又出現一個水坑。小氣又記仇的某人立馬沖上前用力一踩,將水花飛到方灼的鞋上。 有些冰涼。 方灼抬頭,高冷地說了一句:“幼稚?!?/br> 嚴烈在邊上猖狂大笑,仿佛做了件很有意思的事。 今天下雨,沒法兒騎車,他們得步行去車站。 從食堂出來,方灼拎著包往身后背,想騰出手去打傘。嚴烈見她背包沉沉地墜下,動作不是十分靈便,主動道:“我幫你拿?!?/br> 上手一提,卻比他想象得還要重。嚴烈驚訝道:“你這里面裝了什么???” 方灼道:“書?!?/br> 嚴烈又往她手上看,一個白色的大紙袋。 “也是書?!狈阶普f,“我喜歡看書,怎么了?” 嚴烈微妙道:“你這分明是喜歡寫作業吧?” 別人帶作業回家,是給家長看看,順道讓自己安心。方灼那可是真做。 方灼問:“那你的衣柜里有多少衣服?” 嚴烈愣了下,差點以為她這一句是打算罵人,可看她表情又不大像是品如衣柜的代言人。 果然,她很認真地又問了句:“你買那么多衣服,是因為喜歡換衣服嗎?” 這靈魂的問題將嚴烈給難住了。 方灼見他呆愣,對他的智商感到有點失望,只好自問自答道:“是為了不得不穿衣服的時候,能有一點點自由的選擇?!?/br> 方灼的每一個點都落在嚴烈完全意想不到的梗上,讓他臉上露出一種似懂非懂又自我懷疑的矛盾表情。以致于當方灼走遠了之后,他還在默默參悟這個深刻的道理。 好絕一邏輯。 ? 去方灼家的路嚴烈走過一半,熟練地陪她乘坐城鄉公交到了大橋下,等待去往村鎮的面包車。 他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又背包又打傘,哪怕抵達這里已經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依舊腳步輕快,神色飛揚,嘴里哼著方灼沒聽過的歌。 兩人在橋下等了沒多久,雨水停了。烏云散開后露出一角淡藍色的天,不熱烈的陽光穿刺下來,照在鄉間的碧綠山色上。 草木上蒙著水汽,吞吐著令人清爽的氣息。 嚴烈看著山壁上的攀緣植物,還有那些間或開放的不知名的白花,饒有興趣地問方灼是什么。 方灼無奈說:“我怎么知道?就是野花吧?!?/br> 嚴烈說:“那么努力開的花,怎么能隨便叫它們野花?它們有自己的名字吧?!?/br> 他好像總是有些奇奇怪怪又很少年氣的想法,聽起來很天真,但一點都不讓人討厭。 嚴烈拿出手機,用攝像頭對準識別。 方灼對這個功能也很好奇,湊過腦袋查看。 可惜圖片里的圓點轉啊轉,最后跳出來的是另外一種常見的花朵。 “看來還要多多學習?!眹懒肄D回身來說,“我看博物雜志里的人好像什么都懂,好厲害?!?/br> 方灼點頭“嗯”了一聲。 嚴烈對著手機嘆說:“百度,你這樣不行的啊,不爭氣?!?/br> 方灼:“……” 嚴烈笑了下,將手機收起來,眺望著道路的盡頭,問:“還有多久來?” “應該快了吧?!狈阶埔膊恢谰唧w的時間。不過前幾次的運氣都挺好的,頂多半個小時就能等到車。 嚴烈說:“那你一個人的時候豈不是很無聊?”方灼問:“你一個人在家豈不是也很無聊?” “是的?!眹懒姨孤实?,“所以我會去找別的事情做?!?/br> 方灼目視著前面,又扭頭去看他,斟酌著問:“你家里為什么沒有人?” 嚴烈挑著眉峰,不確定地答:“因為他們不回家?” 方灼聲音放小,和從身后穿過花叢的涼風一樣小心,問道:“多久了?” 嚴烈很想笑,努力繃著表情,嚴峻地道:“先生,這事很嚴重嗎?還能治嗎?” 方灼張開嘴,欲言又止,卻沒出聲。嚴烈看她低下頭,盯著面前的水洼,素凈的臉上漸漸多出些奇怪的神色,好像在生氣。 僻靜的山林,沉默的行人。 浩渺的煙波,遼闊的遠風。 蒼翠的綠意映襯著天空的灰藍。 嚴烈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寧靜又不會覺得寂寞。 也很喜歡聽方灼說話,清脆細碎,干干凈凈的,跟這片山里的植物一樣鮮活。 他等不到人回答,又問:“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接?!狈阶粕罡锌蓯旱氐?,“煩?!?/br> 這就是她不怎么喜歡跟人聊天的原因,好像大家不是同一個九年制義務教育出來的人。 當然也確實不是。 嚴烈愣了愣,下一秒放聲大笑。 空氣飄蕩的都是他爽朗的笑聲,方灼忍了忍,對方卻一直不肯收斂。 她感覺自己被大肆嘲笑了,臉上的陰郁之色逾沉,氣道:“有什么好笑的?” 正好一道橘黃的車燈從橋下打了過來,方灼惱羞成怒道:“我走了,你繼續留在這里吧?!?/br> 嚴烈趕緊跟在她身后上了車。車里沒什么人,位置還有大半是空的。 方灼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嚴烈坐到她身邊,好歹是正常了一點。 他朝方灼靠近,眼睛發亮,看著精神奕奕,問道:“你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也是因為想不好怎么回嗎?” “不是?!狈阶颇涿畹卣f,“有什么想不好的?” 嚴烈窮追不舍地問:“那是為什么?” 方灼含糊地道:“你發點重要的事我就回你了?!?/br> 嚴烈:“為什么?” 方灼煩了,只好坦言道:“短信很貴的?!?/br> 嚴烈懵了下,顯然沒料到是這個原因。 是方灼一毛不拔,還是他們的友誼一毛不值? 他很冤地說:“可以用qq啊?!?/br> 方灼說:“不要。那是我舅舅的手機?!?/br> “那你找個自己的手機?”嚴烈說,“我上一個換下來的手機還能用。一直放著電池會壞,要不先借給你用?” “不要!”方灼堅定地說,“會影響我學習的速度?!?/br> 嚴烈失望道:“那好吧?!?/br> 車輛經過一片水田,男生終于安靜下來,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 他請求方灼和他換一個座位,坐到臨窗的地方,津津有味地欣賞那些并不稀奇的綠田。 方灼看著他的側臉,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她應該還在上小學,學校要求家訪,老師按照她資料上寫的地址找過去。 正好那兩天也像現在一樣下雨,只是下得很大,低凹處的農田都被淹沒了,從路邊看全是渾濁的泥水。有一些不平坦的路同樣已經辨認不清,不熟悉的人可能會踩進樹坑里。 老師在村里迷了路,搞得很狼狽。沒找到方灼家就回去了,跟班里的同學評價說:“那是什么鬼地方?” 方灼當時怕他,所以沒有應聲。因為他長得有些刻薄,對她也不是十分友好。 她不知道是誰的錯誤,覺得可能是自己住的地方不對。對別人的嘲笑也一知半解的,只知道是不好的事。 后來一個年輕的女老師又去她家走了一遍。站在高高的田埂上,望著嫩黃茂盛的油菜花,說了句“很漂亮”,然后牽著她的手回家,叫她記了好久。連那天黃昏的顏色和路邊的剪影都印象深刻。 過了幾年,她才明白,不是不好的事,是不好的人。 嚴烈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用手指比了個方格,對著外面飛速掠過的,笑說:“這里好生態,像動漫里的一樣,隨便拍張照片放網上都是能火的樣子?!?/br> 方灼輕聲道:“是嗎?” 為什么她喜歡的樣子嚴烈身上都有? 嚴烈自娛自樂了會兒,終于進入待機狀態,電池告罄后,眼皮軟綿地向下垂落,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方灼推著他的肩膀將他叫醒,帶著還迷糊的人下了車。 葉云程這回一直在村口等著,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見方灼今天回來,多帶了個人,驚訝了下,拄著拐杖走過去,不知道怎么招呼。 嚴烈聽到方灼喊了一聲“舅舅”,瞬間清醒,揚起一個標準的笑容,快速道:“舅舅你好,我叫嚴烈,方灼的同學。上次月考我是班里的第一名,全校前三。我們的目標是共同進步!” 方灼:“……?”自我介紹是這種格式的嗎? 不想葉云程聽完后態度瞬間熱絡起來,握著嚴烈的手激動說:“你好同學!” 第17章 一顆小太陽(方灼才發現嚴烈其實很喜歡...) 嚴烈還記得自己為來方灼家找的借口,一到屋前,放下書包,就問自己的小禿怎么樣了,讓方灼找給他看看。 開什么玩笑?人的臉都未必認得全,何況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