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觀亭月一下子讓他給問懵了:“所以……什么?” 你就不打算解釋什么嗎? 他心想,你就沒有什么,是要對我說的嗎? 哪怕是一句呢。 觀亭月無措地接受著對面過于炙熱的眼神,不明白他忽然如此激動的緣由。 青年的神色瞬息萬變,深深將自己籠于其間,她看進眸中,似有什么情緒,在心底里輕輕一漾…… 觀亭月認真揣測了一會兒,繼而皺眉道:“你該不會是也想加入城外那個瘋子,跟他一起出謀劃策,來找我報仇吧?” 燕山先一愣,隨后簡直快被氣笑:“你!……” 他幾乎快為這腦回路嘆服不已,當下是真有點惱了,忿然道,“我若要報復你,在永寧城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觀亭月,你不會以為如今的我還會怕你吧?!” 她聽聞,抿起嘴,扭身過去,碎碎念一樣地嘀咕,“是了是了?!?/br> “你現在是大將軍,是定遠侯,當然不會怕我了?!?/br> 她還有脾氣鬧別扭! 燕山在邊上欲言又止,嘴唇開開合合好久,到底是敗下陣來,狠狠地甩了甩頭,幾乎不想再說話了。 就這么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然而余光瞥見觀亭月自閉似的擁著腿,只丟了個后腦勺給他,又感到十分無奈。 罷了罷了,能對她抱有期待,自己也是神志不清。 “喂?!毖嗌竭^去碰碰她胳膊,“把手給我?!?/br> 觀亭月轉回頭不解,“……要干什么?” “別多問,給我就是了?!?/br> 她困惑地盯了對方好一陣,才將信將疑地探出一只手去。 燕山敲了敲她扣緊的五指,“攤開?!?/br> 雖然嫌他事兒媽,觀亭月還是聽話地露出掌心來。 他用食指點上去,隨后不輕不重地在其間劃拉著。 夜風吹得肌膚很干,觸覺便格外敏感,不免覺得手中有點癢癢的。 等到燕山寫完最后一筆,她愈發奇怪地將手拿到眼前,不明所以地看了一陣,又狐疑地望回去,“……為什么要給我畫一個小人兒?” “不是你教我的嗎?”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舉棋不定的時候,就問問自己的心?!?/br> “是不是因為何人躑躅,或是因為何事沮喪?!?/br> “他們再如何真情實感,于你而言也都是風涼話。你要信的,唯有你自己?!?/br> 燕山在陳述的同時,耳邊回蕩著的,便是多年前那個紅衣如火的女孩子,清脆明亮的音色。之后的無數個更闌人靜的夜里,他都曾經借此反躬自省過。 而觀亭月似乎終于想起,原來自己還講過這句話,“我……” 她暗道,那是當時趕著溜出門,隨口說來敷衍你玩兒的。 可看到燕山好像很喜歡的樣子,便也就沒有說出實情,只把五指合攏,算是收下了這份好意。 屋檐后,紅燈籠被人踩得左右搖曳。 觀行云撞見此情此景,心知是來晚了一步,索性翻轉著折扇,悠悠躍下了樓。 唉。 他輕嘆。 meimei大了,已經用不著她三哥來寬慰了。 第57章 燕山在背后急聲道:“你冷靜…… 等到子夜過后, 城外那惹人心煩的狗叫聲終于消停了,對方畢竟也是rou/體凡胎,總得歇口氣潤潤嗓子。 大晚上的叫罵只會擾人清夢, 養足了精神, 白天哭嚎才能引起旁人的共鳴。 別說,他還挺懂得厚積薄發、以逸待勞的道理。 燕山在城門口留了一隊兵卒待命。 親衛一共給他尋來了四匹馬, 兩頭牛,三三成組,一分為二。 一組由觀行云領著去往西北方,一組則是觀亭月自己牽引, 到東北方向去。 后半夜的天空沒有星月,饒是毒煙比及前幾日已經消散不少,這短短的十丈距離仍舊難以視物。 不知那黑衣人在他的安全圈內是否睡熟了,從觀亭月這個位置, 只能依稀捕捉到前面有很淡的一點光團。 大概是他生起的火堆。 看來這百毒不侵的身體只能擋擋瘴氣, 卻擋不住寒氣。 隆冬夜冷風料峭,若不找點熱源取暖, 可是會凍死人的。 至少,觀亭月可以確定, 在如此大霧朦朧又缺月少星的環境當中,對方未必能看見什么。 按照此前定下的計劃,她會在這處放出牛馬。 第一顆爆裂的火雷定然引人注意, 接著三哥會驅趕他那邊的馬匹, 兩邊同時炸響,能夠短暫地攪亂視聽。 時間不長,或許僅半盞茶的光景,她必須在坐騎全滅之前抵達對岸, 生擒此人。 城門附近的一株枯樹后,江流和敏蓉正扒在那里,不甚明顯地探出頭,神經緊繃地注視著眼前的局面。 漆黑的夜,兩隊悄無聲息的人馬。 幾乎一觸即發的爆炸與轟鳴,猶如已拉成滿月的弓弦,岌岌可危。 “蒼天啊,我還是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目睹大小姐與惡勢力斗智斗勇?!?/br> 小姑娘無限感慨,“太幸運了,簡直千載難逢!” 這叫什么話…… 江流嫌棄地皺眉瞥她。 “嗯!我可得仔細地看,不能錯漏一個細節,等回去了,好詳盡地記錄下來!” 少年翻了個大白眼,實在懶得搭理腦子有病的人。 他把目光轉回戰局上,讓自己專心沐浴在劍拔弩張的緊繃氛圍之下。正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冷不防發現視線中多出顆小腦袋。 最近,觀亭月心神不寧,燕山要安排軍務,就連江流都跑去生悶氣了。 雙橋意識到沒人有閑心陪自己玩,待在房里十分孤苦無依,只好落寞地跟了出來。 “怎么連你也跑來了!”后者壓低嗓音,忙將她的頭摁下去,藏到自己身邊。 城郊的空地上。 觀行云臨走前又多問了一句,“你確定不用我出手?” “我的腳速比你快?!?/br> 觀亭月依然堅持,“不用?!?/br> 他聞言并沒有太強求,聳了聳肩,拉著一群牲畜緩緩行遠。 壓陣的那匹馬歡快地甩起尾巴,很快消失在nongnong的大霧當中——它并不知曉自己即將去赴死,猶自忠誠地被人引著,慢條斯理地往前走。 燕山停在暗處,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著觀亭月的一舉一動。 他們定的信號是一聲響指。 這是兄妹倆從前多年行軍配合的默契和習慣。 幽寂的北風卷起蕭索的雜草,窸窸窣窣的風聲掩蓋了踢踏的馬蹄。 她緊握韁繩,戒備到了極致。而面前的牛已經悠閑自在地低頭啃食起了灌木叢中的嫩葉,耳邊充斥著咯吱咯吱的咀嚼。 就在此刻,微涼的寒意里送來了極淺淡的一聲—— “啪!” 盡管周遭嘈嘈切切,觀亭月聽入神識之間,卻清晰得要命。 她猛地抬起掌,沖著打頭的馬匹臀上用力一拍。 對方吃草吃得正歡,被這掌力嗆出了一口響鼻,當即嘶鳴著高揚蹄子,怨氣沖天地往前橫沖直撞。 三只畜牲被繩索聯系在一起,領路的撒腿狂奔,剩下的也都跟著不明所以地跑了起來。 觀亭月此前只知曉那人在底下埋了雷,卻不知究竟是從何處作為分界的。 棗紅馬約莫跨出去兩三步,地面就有什么被輕輕觸動了,泥土間似乎破開了一個小口子——果然埋了東西! 江流趕緊捂上耳朵,順便又拿衣衫把雙橋的頭蓋住。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振聾發聵的爆炸行將來臨時,視線里竟沒有預想中的強光和飛濺的泥土。 只見一股黑氣“呲”的一下,自平地竄出。 濃郁的煙翻滾著往外冒,而這一動作,仿佛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并排著的左右紛紛噴起黑霧來。 觀亭月驟然一怵,隔著鐵面罩厚重的遮擋,她居然也能聞到其間刺鼻的腥臭。 這黑煙不對! 分明……和那些瘴氣如出一轍! 是毒氣! 電光火石的剎那,許多念頭從腦海里蹭蹭往外冒。 對,她早該想的。 要置辦這般多的火雷與火油,光是銀錢方面,尋常人就難以承擔,更何況此人僅是個無名的前朝逃兵! 觀亭月在濃郁的夜色中抬頭,但見微風將沖天的黑霧徐徐吹向飽經風霜的安奉小城——那里面尚有百姓無知無畏的擺著夜攤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