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不交!” “你回來給我三跪九叩,我就把解藥給你!”郁觀音又喊了一聲。 金折桂停住馬,折返回來,將阿烈喝過的水袋丟給郁觀音,“你喝了水,然后吃解藥,平安無事后,我給你三跪九叩?!?/br> 郁觀音冷笑道:“中毒的又不是我,姑奶奶還求著你吃解藥不成?” “不求,你喊什么?”金折桂道。 不能跟她為敵!郁觀音深吸了一口氣,一子錯,滿盤皆輸,原本金折桂該幫著她去掃平草原的,“玉破禪喝的藥不是毒藥,藥效過了,他自己就會醒?!币蚰媚蟛粶拾⒘視o玉破禪喝多少,原本想著十日內玉破禪就算醒了,也會虛弱不堪,被人以為還中毒,是以才隨口說出十日,想詐一詐金折桂,不想金折桂那般心狠,“等汗血馬生下小馬,我將母馬送來。從今以后,你我非友也非敵,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若是你有心壞我的事,就別怪我下次下手無情!”說罷,騎著自己抓來的野馬,在狼嚎陣陣中向遠處奔去。 ☆、第108章剃須 “小前輩,要不要追?”阿大問。 “不必,要是硬來,只能兩敗俱傷?!苯鹫酃鹚闪艘豢跉?,至少郁觀音還不敢給玉破禪下毒藥。 “玉少俠醒了!”拓跋平沙騎馬過來道。 “小前輩,八少爺醒了!” “老八醒了!” 玉破禪、阿大等歷史歡呼起來,縱馬要去看,奔出一段路,才見金折桂呆坐在大黑背上,并不跟著去看。 “折桂?”嚴頌眼瞧著金折桂開始落淚,一時不知該怎么安慰她。 “你們去看看他吧,我一個人待著。都去吧?!苯鹫酃疝D過身去,伸手將眼淚擦去。 嚴頌立時對玉破禪、阿大等說:“你們先去?!?/br> 阿大等見金折桂一直盼著玉破禪醒來,此時玉破禪醒了,卻又不敢去看他,不免紛紛想這就是近情情怯了,她定是怕玉破禪誤會,才不肯去見。一時眾人紛紛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金折桂,便趕緊去跟玉破禪說明實情。 “折桂,沒事,他會懂的?!眹理烌岏R挨過來。 金折桂擦了一會眼淚,扭頭看嚴頌:“要是你,你會懂嗎?” 嚴頌一呆,然后吐露心中真言道:“你要是我父親、母親,我就懂。你若是我妻子,我雖懂,卻也心寒?!?/br> “果真這樣,走吧,咱們也去看看吧?!苯鹫酃鹩植亮讼卵蹨I,一夾馬腹,跟嚴頌慢慢地向車隊去。 嚴頌見金折桂不哭了,越發不安起來,后悔方才說了實話,待要說幾句好聽的安慰她,又實在編不出那樣的假話,最后說:“我雖心寒,卻也不會離開你。因為我知道你心里也在自責、難受?!?/br> “果真?”金折桂的聲音有些飄渺,拿著手細細將臉頰擦干。 “嗯,我知道你比直接喝了藥然后萬事不管的阿烈更苦?!眹理灩麛嗟?。 “……你這么善解人意,我嫁了你吧?!?/br> “別啊,我那是在安慰你……你也別急著嫁人,好好挑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嫁了,反正我總要等你成親了,才會成親?!眹理灮艔埩?,趕緊離著金折桂遠一些,“其實你沈家的幾位表哥都不錯,親上加親也好?!?/br> “……我祖母也不喜歡我外祖家?!?/br> “那呂恩侯家的少爺呢?那小少爺自幼因多病被寄養在寺廟里,如今身子好的很,還品行端方、氣質高華?!?/br> “我不喜歡文弱的?!?/br> 嚴頌一咬牙:“我哥哥嚴贊,魁梧挺拔,一表人才。這你總滿意了吧?!?/br> “嚴頌,你還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苯鹫酃饝蛑o道,心里很是感激嚴頌一直替她著想。 月光灑在草葉上,草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寒霜,金折桂越靠近車隊,越不肯說話,再過去,就好似沒有力氣去看玉破禪一般,嘴里不時唔一聲嗯一聲答復嚴頌的話,走近車里,見瘦削了許多的玉破禪正在吃粥,阿大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將玉破禪昏厥后的事說了。 “阿烈雖錯了,但她對玉少俠是癡心一片。玉少俠看在她肯陪著你死的份上,就原諒她吧?!卑⒘业陌⒛镞@幾日早已哭成淚人,此時見玉破禪醒來,就趕緊跟他說。 玉破禪稍稍抬頭,望見金折桂的影子在遠處站定卻不肯挨近,就用力地抬手:“折桂?!?/br> “嗯,你在車里好好歇著,我們接著趕路?!苯鹫酃鹨怀俄\繩,又向隊伍前走去。 “小前輩哭了?!卑⒋笈呐挠衿贫U的肩膀。 玉破禪心中悲喜莫名,他一醒來,就聽照料他的女人們將前因后果都說了,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失望,但又心知若自己是她,定會跟她做一樣的決定,于是心知她心內心酸,就想開解她一二,奈何躺了十天,實在沒有力氣行動,只能老實地繼續吃粥,補充體力。 “玉少俠,阿烈一時糊涂,你原諒她吧?!卑⒘业陌⒛镉终f了一回。 玉破禪此時才看向她,見那女人這幾日里傷心過度,竟瘦得越發蒼老,“我原諒她,可從今以后,阿烈不能靠近我們所有人的食物,也請你告訴她,請她離我遠一些?!?/br> 阿烈的阿娘低低地啊一聲,“玉少俠,不叫阿烈見你,她定然生不如死?!?/br> “命是自己的,她連你這阿娘都不顧,只管自己喝藥。你又何必太為她憐惜她那條小命?”玉破禪道。 慕容賓等原以為玉破禪醒來,聽說阿烈陪著她服毒,會感動阿烈一片真心,此時聽玉破禪這般說,又紛紛想:玉少俠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會想跟能獨當一面的女人在一起。于是雖為阿烈可惜,卻也理解玉破禪的舉動。 “可是玉少俠……”阿烈的阿娘還要再說,就被慕容賓、拓跋平沙勸住,只能上了阿烈躺著的車中去照料阿烈。 玉破禪在車中躺了兩日,等到第三日,依舊不見金折桂來見他,又聽人說已經到了山腳下,就下了車,慢慢走動,見金折桂正吩咐阿大幾個辦事,就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只見青山之上草木眾多,不知名字的禽鳥不住地啼叫,細聽那叫聲,仿佛在喊“子規、子規”。 等阿大幾人走開,玉破禪慢慢向金折桂走去。 “你好了?!苯鹫酃鸶砂桶偷卣f。 玉破禪摸著下頜,“你有沒有空替我剃掉這絡腮胡子?” “男女授受不親……” “哧?!庇衿贫U忍不住笑了。 金折桂氣惱道:“我說男女授受不親,你笑什么?莫非我就不能提?” 玉破禪忙道:“我并非那個意思,只是你不是那么個拘泥于俗禮的人?!?/br> “你找玉九替你剃?!苯鹫酃鸬?。 “這里可是我的咽喉,除了你,我哪里放心叫別人拿著刀在這邊亂晃?!?/br> 金折桂怔住,看其他人忙著伐木、忙著搭帳篷、忙著搓草繩,兩只手摳著長槍,有些不安地問:“你可會怪我?我自己就怪自己了?!?/br> “雖然有些失落,但我永遠不會怪你?!庇衿贫U發自肺腑地說。 金折桂敢跟嚴頌玩笑一句“不如嫁給你”,卻不敢跟玉破禪那般說,猶豫了一下,開口說:“匕首呢,拿來我給你剃胡子,若是我手抖了,一刀將你喉嚨割破,你別怪我,只怪自己識人不清吧?!?/br> 玉破禪心中大喜,心想她這是愿意接近他了?一時歡喜地轉身,登時吹了風,眼淚又落下來,忙轉身道:“我還當你、當你埋怨我在西陵城里連累你丟了顏面?!?/br> “人生苦短,大抵我這樣的人,是尋不到……既然如此,不如尋個志同道合的?!苯鹫酃鹫f著話,眼角忽地落淚,大抵她自己個那樣的性子,是尋不到對她真真正正海誓山盟的人。 玉破禪的笑意一僵,曲著食指將金折桂眼角的淚擦去。 “走吧??次以趺唇o你剃胡子?!苯鹫酃鹛嶂L槍,看見幾個女人提著水桶回來,就向他們汲水的地方去,走出幾步,示意玉破禪跟上,然后到了那溪流邊,拿著長槍在溪水里探了探,然后挖出一灘淤泥來。 “來,躺下?!苯鹫酃饘⒋箅┩厣弦讳?,示意玉破禪躺上去。 玉破禪不明就里,卻按著她的指使辦了,才躺下,就見她先用水給他洗了臉,然后將滑膩膩、臭烘烘的淤泥抹到他臉上,“小前輩?” “你不信我?”金折桂笑嘻嘻地說,心嘆自己到底是怕再孤單一輩子,終歸向命運妥協了。 玉破禪唯恐淤泥流到嘴中,趕緊閉嘴。 金折桂拿著匕首慢慢將淤泥抹到玉破禪臉頰、下巴、脖子上,“這冰川水淤泥可是稀罕的東西,一般人想抹,多少銀子都買不來呢?!币娪袢攵U、阿大等不住何時湊過來,手上轉著匕首,問:“你們誰還想剃胡子,等我給破八剃完,就給他剃?!?/br> 玉入禪眼瞅著那匕首旋轉間,離著玉破禪的喉嚨只差一指的距離,又聞到那淤泥沉積在溪水底許久,此時聞著奇臭無比,唯恐金折桂作弄他,趕緊搖頭。 至于其他四人年紀大了,又覺有胡須才顯得有氣魄,就紛紛搖頭,只圍著看金折桂怎么作弄玉破禪。 金折桂低下頭,細心地拿著匕首,用刀刃輕緩地劃過玉破禪的臉面,一掃過后,淤泥連帶著胡須都已經被她剃掉。 玉破禪炯炯有神地看著金折桂,看見她柔和的下頜不時翕動,明亮的眸子專注地盯著匕首,神色竟是比任何時候都溫婉,雖明知那眸子里沒有淚水,但不自覺地,就疑心她眼睛里會滴出水來,不由地伸手要去握她的手,卻見玉入禪立時抓住他的手。 “八哥別動?!庇袢攵U咽了口口水,見金折桂手上匕首已經滑到了玉破禪脖頸處,另一只手小心地在玉破禪臉上按了按,隨即兩根手指細細地捻了捻,只覺得指尖上沾著的一點淤泥滑膩膩的,再看玉破禪那張光滑得仿佛天生無須的臉頰,立時改了心意,“小前輩,也替我刮一刮。我這有些渣子總刮不掉?!?/br> “不可……”玉破禪立時出聲阻止金折桂答應,卻覺脖子上一疼,隨即阿大、阿二二人驚叫起來。 “死破八,你出什么聲?眼看大功告成,就被你毀了?!苯鹫酃鸱讲啪偷戎乓约禾旰拥募夹g,不料玉破禪喊了一聲,她手一抖,就割破了皮。 阿四趕緊拿帕子按住。 玉破禪方才只覺得她那難得十分溫柔似水的神色,不當被第二人看見,因此才要出聲阻撓,此時被金折桂埋怨,也沒話說,一邊被阿四按住傷口,一邊玉入禪幫著金折桂輕輕按住他的頭,下巴上最后一點胡須終于被剃掉。 “你們、你們在干什么?”嚴頌臉色煞白地站著,疑惑不解地看向脖子上流了一片血,依舊被眾人壓住任由金折桂宰割的玉破禪。 “你來瞧瞧,瞧瞧?!苯鹫酃鸬靡獾毓蛟诘厣辖袊理炦^來看。 “誰說小前輩不會女紅、不通烹飪就不是好女人?瞧瞧八少爺這胡子光的,誰家的夫人小姐能有這手藝?”阿大不失時機地說金折桂好話。 嚴頌驚疑不定,看玉破禪臉上果然光滑了,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頜。 “玉九,去洗了臉躺下來?!苯鹫酃鹋呐牡厣箱佒拇箅?,發現自己又有了一技之長,趕緊要充分地發揮出來。 “我也剃一個?!卑⑷s緊也去洗臉。 玉破禪起身,郁悶地看金折桂:“你果真要給他們剃?” 金折桂拿著匕首去河里洗干凈,回頭道:“自然是果真?!笨从袢攵U躺下了,照著方才的樣子將淤泥向他臉上抹。 “我來?!庇衿贫U接過金折桂手上匕首,上下看她一番,“你知道你這手藝將來要在哪里發揮嗎?”雖不知道別人家是怎樣,但這顯然就是閨房之樂,她怎么就樂著給所有人都剃一回? “將來走投無路了,大可以去給人剃胡子賺錢?!苯鹫酃鹈摽诘?,繼而又問阿大等人,“可有這行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損,可有人愿意花銀子剃胡子? “有,大戶人家年紀不大的老爺們常叫人來剃?!卑⑺拿厉椎?。 玉入禪緊緊咬著牙關,看玉破禪臉色不好,心里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心想玉破禪不是女子,手上力氣大一些,千萬別割破他的皮才成。繼而又想,玉破禪臉色這么不好,莫非是有意借著刮胡子教訓他?心里狐疑,暗恨方才看玉破禪臉上太光滑,一時動了心。心思百轉,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哎呀?!庇衿贫U下手重了一些。 玉入禪只覺得自己臉上一疼,卻不敢喊出來,忍了忍,終于見玉破禪收功了,這才趕緊站起來奔到溪邊去看,摸了一摸,摸到一道指甲大的口子,心恨不已,趕緊洗了臉按住傷口,先氣玉破禪逞強非要親自給他剃,隨后又想,自己且看看,看看他給阿三剃的時候,會不會也出血。 玉破禪再給阿三剃的時候,手上力氣也大了一些,也劃出了一道口子,但隨后他手藝就越發好了。 “好年輕呀?!苯鹫酃鹂粗⑷龂@道。 “以前叫阿三叔叔,如今該叫阿三哥哥了?!眹理灳o跟其后地說。 阿三跟自己年紀相比,并不顯得年輕,只是他自來就養著幾撇胡須,如今臉上忽地光滑了,顯得白嫩一些,就也年輕、精神一些。 阿大、阿二動心了,畢竟誰都想年輕一些,就也跟著去洗臉,剃胡須。 待一堆人里,只剩下阿四一個有胡子的,一群人紛紛笑著又去拉阿四也剃胡子,阿四實在不肯,眾人才肯放過他。 “可以吃飯了?!蹦饺葙e過來喊,待瞧見除了阿四之外其他人陌生得很,愣了一愣,隨即笑道:“你們中原人就是在意那張臉面,走,吃飯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