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金折桂一時氣惱,撿起鋪在假山邊的鵝卵石沖玉破禪丟過去,“說了不必就不必,你不在意自己娶誰,我還擔心自己所嫁非人呢?!?/br> 玉破禪怔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覺得懷中香囊還在,懷中香氣一時叫他有些心煩意亂,暗道難怪她特意出來說明,原來她怕嫁給他……思量再三,終歸不信金折桂是個喜怒無??蠟閭€莫名其妙黑衣人動情的人,于是認定了金折桂另有苦衷,只是不能跟他們明說。此外金家里,還有一個行為詭異的人,那就是意娘子。先不說意娘子能叫金折桂全心地袒護,甚至不惜為意娘子傷沈氏的心,但說意娘子早先說要找兒子,如今卻只纏著金將晚,這就詭異得很。況且意娘子能反復進出塞鴻齋,她又聾又啞,旁人對她沒有防范,倘若她來塞鴻齋下藥,定然沒人防備她。眸子微動,“原來如此,我知道了?!?/br> 話不投機半句多…… 金折桂低頭要回房去。 “小前輩?”玉破禪叫了一聲,金折桂頓住腳。 “小前輩,你把阿五叫出來,我有句話跟她說?!庇衿贫U道。 金折桂呆住,玉破禪身上藏著催情的香囊,卻又要見戚瓏雪……不由地失落起來,回房叫了戚瓏雪一聲,特意叮囑她小心一些,然后立在窗口看。 見戚瓏雪跟玉破禪說了兩句話,進了屋子里拿了一樣東西又出去了,待戚瓏雪再回來,就問:“阿五,他問你要了什么?” 戚瓏雪慚愧道:“小前輩,我答應破禪不告訴你?!?/br> 金折桂笑道:“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一點也不能告訴我嗎?” 戚瓏雪點了點頭,“天晚了,小前輩,咱們早些睡吧?!?/br> 金折桂嗯了一聲,只能上床翻來覆去地想莫非玉破禪猜到是戚瓏雪的藥,因此特意叫她出去討要解藥? 戚瓏雪拉著被子蒙住頭,心想那黑衣人據說壞得很,既然金折桂對黑衣人不是真的有情,自己就幫著玉破禪抓了那人就是。 只聽見天蒙蒙亮的時候,大門緊鎖的后花園里響起嗚嗚咽咽的塤聲,金折桂、戚瓏雪二人擠在一處睡,因昨晚上費了許多精神,并未醒來。 塤聲一直持續不斷,直到天色大亮,花園里梅花林中,才有一個黑色身影閃過。 “小丫頭,你又想我了?”雌雄莫辯的聲音響起,忽地那身影腳步一頓,卻見此時已經晚了,天上落下一張大網。 黑影忙向一旁滾去,卻見旁邊也是一張大網,利落地揮刀砍斷大網,再向一旁滾去,卻見那邊竟是個土坑,幸虧她手腳利索地將身子架在土坑邊上,才不致于落入土坑內削減了的木樁上。 “快抓住她!”玉破禪捧著從戚瓏雪那邊要來的陶塤,心想果然前頭幾個月他們沒白辛苦,總算摸出了黑衣人行動的規律:但凡金將晚不在的時候,黑衣人就放肆一些,一旦金折桂吹塤,就會露面。一揮手,叫早已經埋伏在這邊的阿大四人、梁松、蒙戰露出身形來。 阿大幾人趕緊將下面是木樁上面是大網的郁觀音手腳用繩索綁住,待要將她拖著栓到梅花樹上,忽地聽見一道嬌滴滴的女聲說:“哎呦,弄疼我了?!?/br> 阿大幾人一愣,萬萬沒想到是個女人。郁觀音利落地手一掃,才要劫持一人做人質,卻迎面被潑了一桶冷水。 西北十月中旬的天已經開始冷了,一桶冷水潑下來,郁觀音打了個哆嗦,隨即聞到冷水味道不對,像是直接從死水溝里提上來的臭水,手腳一慢,就已經被人緊緊地捆在樹上了。 玉破禪舉著火把靠過來,看見黑衣人臉上易容的東西被冷水沖開,照著她的眉眼看了看,吃驚道:“果然是你?” 郁觀音笑道:“小兄弟早知道是我?”可恨她武藝高強,竟然被幾個無名小卒抓住。 “哎,果然是她?!泵蓱饘⑺皝G向一旁。 郁觀音心想若不是蒙戰這不知道憐香惜玉的東西潑她冷水,此時她早已經逃走了。 “她是女人,那小前輩不就……梁大叔,如今好了,咱們直接叫小前輩來見見,告訴她,她喜歡的黑衣人就是意娘子?!泵蓱饸g喜道,這算是將一件差事做完了,又沖郁觀音罵道:“呸,小前輩對你那么好,你竟然騙她?!?/br> “不對,小前輩莫名其妙地對她好,就是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你到底是誰?”玉破禪逼問郁觀音,“莫非你給小前輩下毒了,逼著她跟早先判若兩人?” 郁觀音聞著身上臭水,咬牙切齒地想定要百倍地報復蒙戰、玉破禪兩個,“那丫頭中了情毒?!?/br> “可有藥解?”玉破禪趕緊問。 梁松拉著玉平破禪道:“八少爺,她哄你呢,雖說我也曾聽過什么蠱毒,但小前輩那模樣,卻不像是中了蠱毒?!庇执邌栍粲^音,“你姓甚名誰?為何先假扮黑衣人,后假扮聾啞人進金家?聽你說話腔調,莫非你在關外生活過許多年?” 郁觀音笑道:“你叫了那小丫頭來,直接問她就是。再有,把我師侄玉老九叫來?!?/br> 見郁觀音以師侄二字稱呼玉入禪,眾人紛紛看她,因只知道范康有個小師妹叫郁觀音,就齊聲問:“你是郁觀音?” “正是,還不快給我松綁?!?/br> “不能松,這女人未必不是來咱們這打探消息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誰知道她嫁給鮮卑人,是不是存心要替鮮卑人害咱們中土人?”阿四沉吟一番,畢竟,好端端的郁貴妃來勾引金將晚、金折桂父女,實在可疑。 “……綁了她,送到花園門房里,叫小前輩、金將軍,還有金嬸嬸都來看看?!庇衿贫U忽地心亂如麻,心想若金折桂不是中毒中蠱,她早先那樣到底是為了什么? 阿大等立時直接將梅花樹砍了,用一棵梅花樹抬著郁觀音進門房,看她身上濕透,又好意拿了一個披風給她蓋上。 沈氏、金折桂、戚瓏雪、玉入禪四人最先趕來。 沈氏待聽說意娘子不是聾啞人,進金家的目的叵測后,沉默了半天,轉頭問金折桂:“魁星,你是有意跟她串通的嗎?” “母親可會怪我?我是不忍看見母親用笨法子折騰自己?!苯鹫酃鹦奶摰卣f,唯恐沈氏記著她早先的作為,埋怨她。 沈氏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頭,嘆息一聲道:“哪怕你割我的rou,我也不會怪你?!毕肫鸾鹫酃痣m知情卻是全心對她好,金將晚不知情,但卻處處被這什么郁觀音拿捏住,嘆道:“母親明白了,日后為了你們三個,也斷然不會叫你父親好過?!?/br> 三個?金折桂目瞪口呆地看向沈氏的肚子。 沈氏臉上一紅,趕緊去袖子去遮,“放心,母親這次是真的明白了?!闭f罷,扶著白鷺、白鴿就走了。 “小前輩放心,嬸子身子好的很,沒事的?!逼莪囇┶s緊安慰金折桂。 “趁著將軍沒來,小前輩先告訴我們,是不是這女人拿什么事威脅你了?你這一段時間態度反復無常,是不是被她逼得?小前輩只管說出來,我們一起幫你想法子處置?!庇衿贫U道。 金折桂咬住嘴唇,看被從頭到腳固定在梅花樹上的郁觀音戲謔地看她,心里想著編出什么話來滿足玉破禪一直認為她另有苦衷的心。 “其實,小前輩是……為了我?!逼莪囇┮膊缓卯斨淮笕喝说拿鎸⒔鹫酃鹂瓷嫌衿贫U的事張揚出來,“其實,是我貪心,看上了郁觀音許諾的關外藥材,是以……” “阿五,你放心,不稀罕她的,我帶你去塞外去采?!泵蓱疒s緊接著戚瓏雪的話說。 梁松道:“阿五,你怎能這樣,若是這事傳揚出去,小前輩的名聲……” 金折桂不由地惋惜地看蒙戰一眼,心想這個愣頭青也比玉破禪那憨面刁強,嘆道:“梁大叔別說阿五了。阿五是替我遮掩呢,其實是,”眼睛看向玉破禪,“其實是我想嫁了人之后,能不用守在后院里,去大漠草原走一走。因此想逼著破八娶我?!?/br> 玉破禪眸子猛地一睜,“可是……”可是昨晚上她不是不愿意嫁他嗎? 玉入禪比玉破禪還吃驚,竟是一抖,想起金折桂要進了玉家,不禁不寒而栗。 “小前輩若是看上我,我必……” 玉破禪先是沉默,隨后心中一喜,暗道一直厭煩玉家的金折桂竟然會看上他!自己總歸要娶妻生子,娶個志同道合的人,豈不好?如此成親后二人一同天南海北地去闖,也不怕誰被留在深閨獨自寂寞、誰漂泊他鄉牽掛家中。才喜過,卻又想,她昨晚上的態度,分明是不樂意嫁他的,那此時這般說,又是為了什么? 金折桂難得地窘迫地想哭,到底算不算她矯情,人家肯娶了,她還不樂意嫁?!但若是就這么嫁了,她嫁給玉破禪又跟嫁給其他人有什么區別?原本只當自己是想跟玉破禪出關才看上他,此時才察覺出,倘若不是玉破禪,若是其他人提出帶著她去塞外,她未必會立時就決心追求那人。 “你不必了,反正你不是真心想娶我?!?/br> “小前輩,我是真心?!庇衿贫U懇切地道。 “真心跟真心是不一樣的?!?/br> “哪里不一樣?”玉破禪疑惑了。 金折桂臉上漲紅,雖算起來也有個三十七八了,但兩輩子頭一會子暗戀,就要在大庭廣眾下表露心跡,承認那人看她跟看哥兒們一樣,心里要是不覺委屈,那是假的,避開玉破禪,對梁松等人福了個萬福,“弄出這么些事,連累大家幾個月不能睡好,對不住了。請梁大叔、阿大你們,也不必為了我勸玉破八。我以后痛改前非,再不會作弄大家了?!泵銖娦α诵?,原本想裝作不以為然地跟著其他人一起等金將晚來說話,等了一會子,又覺沒意思得很,轉身走了。 “哎,小前輩?!逼莪囇┶s緊跟上。 剩下的人呆住,梁松咳嗽一聲,“這話以后別提了?!痹掚m如此,卻是看了玉破禪一眼,疑惑地想金折桂年紀雖小了一些,但性子也好,模樣也好,跟玉破禪倒也般配,只是瞧著玉破禪對金折桂有情,卻不是男女之情。 阿大想起在寧王哪里金折桂對他的體諒,心想金折桂終歸比其他女孩子早慧一些,“八少爺,其實,也不錯?!彼m不提金折桂,但這也不錯的,聽了就知道說的是金折桂。 阿二、阿三、阿四齊齊附和,郁觀音看好戲一般地看著,噗嗤一聲笑了,“真真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br> 郁觀音戲謔的話落下,其他人心知有些事勸再多也沒用,總不能因為人家勸得多了,玉破禪就喜歡金折桂吧。 眾人一時間沉默下來,玉破禪更是一聲不吭,思量半日,也想不明白金折桂到底想不想嫁給他。 金將晚將近午時才趕來,趕來后,瞧見“意娘子”被捆在梅花樁子上,待聽說意娘子就是郁觀音,且不聾也不啞后,趕緊問:“夫人知道嗎?” “嬸子知道了?!庇袢攵U眼睛一直不離開玉破禪,唯恐玉破禪哪根筋不對,向金將晚提親。 “那她,如何說?”金將晚緊張地問,在大營里聽說意娘子不聾也不啞后,就暗自遺憾日后不能再借著誤會接近沈氏了。 “嬸子說:‘母親明白了,日后為了你們三個,也斷然不會叫你父親好過?!泵蓱疬€沉浸在金折桂竟然喜歡玉破禪的消息中醒不過神來,搖了搖頭,半天想興許金折桂就喜歡小后生呢。 金將晚猛地抓住蒙戰,喜道:“果真?”搓著手,暗道自己果然是寶刀未老。 “金將軍,你是不是聽錯了什么?”梁松疑惑地說。 金將晚擺擺手,長路漫漫,有個肯不叫他好過的人,總比有個對他視而不見的人作伴的好,“這位果然是郁觀音?” 郁觀音笑道:“請將軍收留我兩日,等風頭過去,我立時離開。不然,我教人散布消息,說我這郁貴妃進金家做妾了?!?/br> 金將晚臉色稍變,隨后道:“你留下可以,看你昔日劫走拓跋部落想要收買朝廷命官的銀子,可見你也不是大jian大惡之人。只是,內子有了身孕,日后還請你手下留情,且莫肆意胡為?!闭f罷,總覺得哪里味道不對,微微遮住鼻子,就去尋沈氏。 待進了沈氏房里,瞧見沈氏正歪在床上看書,金將晚喜滋滋地過去說:“阿意,有好消息,怎么不早告訴我?” 沈氏只管翻書不說話。 金將晚趕緊將毯子給她蓋在膝上,“阿意,都是一場誤會,那意娘子,原來是假扮的?!?/br> “老爺?!?/br> 金將晚歡喜地“哎”了一聲。 沈氏問:“你能休了我嗎?” “自是不能?!苯饘⑼眭久?。 沈氏一巴掌打在金將晚臉上,他呆住,就問:“現在呢?” 金將晚不知沈氏這是什么意思,“自然還是不能?!?/br> “如今呢?”沈氏又打了金將晚一巴掌。 金將晚不明所以,但喜在心頭,只當沈氏鬧著玩,就笑道:“越發不能了?!?/br> ☆、99、出塞 99、出塞 西北的寒風十月下旬就呼啦啦地刮來,終于恢復正常了的金折桂每日上半天天光正好的時候做針線,下半天,依舊提著長槍去練槍。 十一月,天上開始落下小雪,天冷得屋子里燒著火盆也不覺暖和。 金折桂記起沈氏說過明年春要把花園收拾了,就提著長槍去花園里頭,一番橫掃,將枯萎的藤蔓打下來,與枯枝殘葉聚攏在一處,拿了火石點燃了,然后又提著長槍在一旁練武。 “小前輩?!?/br> 金折桂回頭,看見玉破禪腰上纏著鞭子,背上背著包袱,笑道:“你要走了?是我逼走你的?!?/br> 玉破禪忙道:“不關小前輩的事?!?/br> 梁松等人定會幫著她勸說玉破禪,玉破禪定是不耐煩被一群想要促成他們好事的人包圍住,才決心要走,不然,他定要等到明年四五月才會出關。如今就連他的汗血寶馬他也顧不得了要從花園逃走,如此怎么不關她的事。 “走好?!苯鹫酃鸬?,依稀記得自己跟玉破禪說“我答應跟你好”那天也下著雪,心嘆自己竟然也有傷春悲秋的這一天。 “要不要切磋一下?”玉破禪將手搭在腰上鞭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