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累了半夜,躺下就懶得動彈,仰頭看著星空,半響依稀聽見玉妙彤的哭聲。 “你meimei哭了?!?/br> “她哭我能怎樣?”玉入禪懊喪地說。 “你血還流嗎?” “托小前輩的福,不流了?!?/br> “那就補上兩刀吧。免得援兵追不上來?!苯鹫酃鹛嶂笆?,示意玉入禪伸手。 玉入禪一凜,忙道:“待我去刻字留下線索叫他們跟上?!辈桓腋鹫酃鹨笆?,趕緊爬起來用石頭在地上擺出玉字,見自己起身后,金折桂枕著手臂躺在地上,念念有詞地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登時明白她是不樂意自己躺在她身邊,才逼著他起身去留線索。 我是小人,她是惡人……玉入禪腹誹道,待玉妙彤的哭聲沒了,趕緊催著金折桂:“快去吧,妙彤是直性子,若是她沖撞了那些人,那些人未必不會殺了她?!?/br> “走?!苯鹫酃鹨矎牡厣险酒饋?,畢竟在鮮卑人眼中,南山重于金蟾宮重于玉妙彤,若出了事,金蟾宮被丟下也不一定。 二人又快步向那一線天去,先繞過巨石堆,到了巨石堆后,才瞧見一道只比巨石堆高出半尺的隧道,隧道只能通過兩人,抬頭雖看不見天,但光滑的巨石將天上星光映射到隧道頂上,就如看見一道青天。 這隧道十分不好找,為叫人跟上,玉入禪在洞口用血寫上了玉字。 玉入禪、金折桂二人小心地向隧道里走,不時頭頂有蝙蝠掠過,腳下嘶嘶作響的,卻是被驚醒的蛇。 一線天中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 玉入禪走在前面,幾次回頭想要趁著黑暗偷襲金折桂,他心知只要自己用力地將她的頭推向兩邊突起的石頭上,她必定一命嗚呼,只是幾次回頭,總會莫名地畏懼地轉過頭來。 “你在想什么?”金折桂因疲憊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深邃的隧道里回響,玉入禪立時一個哆嗦,仿佛被她看穿心思一般,咳嗽一聲,“沒想什么?!?/br> “最好沒有?!?/br> “……你用的什么香?”玉入禪嗅了嗅,隧道里滿是蝙蝠爬蛇的糞便,污濁之中,一絲清香始終漂浮在他身后,不近一步,也不遠一步。 “我不用香?!?/br> 玉入禪待要說那八成是女兒體香了,背后卻被人抵住,待以為金折桂要殺他,就依稀聽見前面隧道里有聲音傳來,聽著是兩個中土人說話。 “娘的,走了這么遠,才說有柔然的信物,才叫我們將柔然的信物丟在林子里,引朝廷跟柔然為難。你說,那幾個蠻子是不是有意支開我們?” “這不能夠,咱們大人都跟他們說好的。拓跋王還能出爾反爾不成?” …… 一線天里只有這么大的地,后退已經來不及,玉入禪緊張地皺眉,忽地聞到香氣向上彌漫,雖看不見,但猜到金折桂已經爬上去了,就兩手兩腳撐在石壁上,也向上爬去,待爬到一人高,才停下。 因他們二人動作,蝙蝠又是一陣驚飛。 “前面有人?”過來的兩個jian細低聲地說話。 “有什么人,蝙蝠可不就是晚上飛的?”另一個人不以為然。 腳步聲越來越近,玉入禪越發緊張起來,受傷的手擦在石壁上,又流出血,手上有什么東西碰了碰他,先是膽戰心驚,隨后覺察到是匕首的手柄,趕緊接了。 “哪里有血腥味?”那兩人嗅了嗅,終于一個催促另一個道:“快點火,要是有人追來,咱們就說咱們是去追那些蠻子呢?!?/br> 另一個也因這隧道伸手不見五指害怕地答應了,掏出火折子,待要點燃,臉上忽地挨了一爪子。 啊地一聲慘叫后,驚飛了隧道里的蝙蝠,也嚇掉了那人手上的火折子。 “山魈!是山魈!”被抓的人叫了一聲,黑暗里覺察上面掉下來的東西個頭不大,不像是人,便慌張地后退。 金折桂在地上滾了一下,蜷縮著身子,忽地抓起隧道里的石頭向一線天頂上擲去,雖沒砸到頂上的蝙蝠,但也將兩壁上的燕巢擊落不少。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兩個jian細只當是一群山魈爬下來,嚇得鬼哭狼嚎。 借著一陣陣嘩啦啦的聲響,玉入禪兩腳撐在壁上,忽地倒懸身子,一刀割斷一人的脖頸,聽到動靜,又猛地向剩下一人砸去,重重地壓在那人身上,聽他哭號,低聲問:“你家大人是誰?” 見竟然是人,那人就要反抗,玉入禪一時大意,又是一刀割了下去。 “你怎么能殺了他?”金折桂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找到火折子點燃,“快搜搜他身上?!?/br> 玉入禪掂著匕首,見金折桂探著頭,離著他只有兩步之遙,手上一緊,稍稍猶豫,將匕首別在腰上,伸手在死了的兩人身上摸了一摸,摸出一塊銅牌,料到是柔然部落的令牌,拿給金折桂藏在身上,攤手笑道:“小前輩,沒旁的了?!睂⒛莾扇说牡稉炱?,遞給金折桂一柄,又向前走。 金折桂原準備好玉入禪一動手,就結果了他,不料他拿著匕首也沒沖向她,心里訝異,見沒問出jian細口中的大人是誰,心里氣惱,又不肯此時激怒玉入禪。于是將怒氣掩下,又繼續向前。 二人在隧道里跌跌撞撞,待走出一線天,就見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片寬闊無垠的草地,與一線天另一端的樹林迥然不同,遙遙地似乎能看見一截古長城。 “咯咯——”怪聲從草叢中傳來,玉入禪與金折桂背靠背地小心向四周看去。 金折桂閉上眼睛,隧道中中有蛇鼠爬動的聲音,習慣了靜寂,此時聽到怪聲,便閉著眼向那邊走去,走了二十幾步,睜開眼,就見眼前躺著四五個御林軍打扮的人,其中四個人已經涼了,剩下一個,喉嚨被割破,但僥幸留下性命。 “你們是jian細?鮮卑人為什么殺你們?”玉入禪過去按住那人汩汩流血的脖頸。 那人睜大眼睛,哆嗦著指了指身后同伴。 金折桂過去翻,將死人推開,在那人身上摸索一會,翻了翻,沒尋到什么,卻見原來那人壓著一塊銅牌,看銅牌上血跡斑斑,顯然是偷來。將懷中那塊拿出來,兩塊對比一番,見兩快銅牌雖相似,但儼然不是一個部落的。 “我瞧瞧?!庇袢攵U接過牌子,仔細分辨一番,“一線天里的人拿著的是拓跋部落的卻以為是柔然的,這死人壓著的卻是柔然的。莫非,你們大人跟拓跋部落勾結,想挑撥慕容部落、朝廷向柔然出兵?” 那嘴里不住發出咯咯聲的人眨了眨眼睛。 “然后柔然部落不知怎地聽到風聲,就將計就計,冒充拓跋人跟你們搭上線,把禍事推到拓跋部落,想挑撥慕容部落、朝廷向拓跋部落出兵?”玉入禪沉吟著,難怪殺幾頭馬,還要這般興師動眾。 那人又渣渣眼睛。 “你們大人是誰?”金折桂撕下一個死人的衣裳,叫那人沾血寫出來。 那人生怕金折桂、玉入禪不救他,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地寫下三橫一撇,忽地聽見一陣鐵騎聲,眼睛猛然睜大,隨后竟是驚駭之下咽氣了。 “小前輩!”玉入禪、金折桂二人趕緊站起來,見前面穿著御林軍衣裳的柔然人發現丟了銅牌去而復返,又見此時要躲回一線天也遲了,不禁雙雙心道:我命休矣! ☆、84、慕容、拓跋、柔然 84、慕容、拓跋、柔然 一望無垠的草地上,四匹駿馬馱著四個令人膽寒的柔然武士沖來,玉入禪拉了拉衣襟,心想自己死了,可萬萬不能叫人瞧見他胸口的字,待要發狠用刀子割下胸口,免得死后受辱,又沒那狠心。 金折桂手上的刀子抖動兩下,心知柔然武士殺他們就跟殺小雞一樣,就也沒動彈。 “天,很藍?!庇袢攵U想說出一句話顯得自己臨危不懼,兩只膝蓋發軟,竟是巴不得跪下求柔然武士饒他一命,可眼瞅著身邊那比他矮一頭的人沒動彈,他就也沒動。 金折桂聽玉入禪此時還有心看天,就也仰頭看了一眼。 只見蒼穹比之草原更浩瀚,湛藍的晴空中,朵朵白云漂浮,兩只蒼鷹盤旋在云端。 “下輩子,我再不想遇上你這掃把星?!苯鹫酃鹛嶂?,細想若是玉入禪不想報復她,她就會跟阿大他們匯合,也就會跟金蟾宮、南山匯合,如此,他們都在一起,就沒人動得了金蟾宮、南山,如此,他們也不會在這邊等死。 “哎——”玉入禪看金折桂提著刀向前走了一步,只當她要硬來,叫了一聲,一把將她抱住,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柔然好漢,我們是……”不等他求饒的話說出,就聽一聲倨傲的嘶鳴響起,一線天中,一匹烏黑油亮的駿馬跳了出來。 “小前輩,老九!”玉破禪喊了一聲,縱馬弛來。 “破八,大黑!”金折桂歡喜地叫著,掙脫玉入禪向一線天奔去。 玉入禪頹然倒地,待不想叫玉破禪看見他下跪的模樣已經來不及,勉強站起來,跟著金折桂也向一線天奔去,滿心不甘地想苦頭他吃了臉他丟了,到頭來,英雄還是玉破禪。 黑色駿馬又是一聲嘶鳴,那奔過來的柔然武士臉色大變,胯、下的坐騎不安分地跳了起來,任憑他們如何拉扯韁繩,揮舞鞭子,胯、下駿馬聽見馬王召喚,依舊仰頭鳴叫不止,不一時,四個極擅騎射的柔然武士被甩下馬。 那四匹駿馬向黑馬奔來,又隨著黑馬向柔然武士沖了過去。 柔然武士提著刀,腳下跳開,待要殺死坐騎,又被黑馬上的玉破禪鞭子抽中,待對付玉破禪,那四匹馬高大魁梧,一撞之下,險些將他們肋骨撞斷。 如此,任憑柔然武士身強力壯、武藝精湛,也無法施展,不一時,其中兩人被馬踐踏斷了腿骨,一人胸口受傷,一人被玉破禪用鞭子勒住,托在馬后無法抽身。 “破八,你來的正好!”金折桂只覺得此時黑馬上的玉破禪亮眼得很,大難不死,又湊上前去,見玉入禪在馬上向她伸手,將手遞過去,待被他拉上馬,又高興地撫摸黑馬的脖子,想起金蟾宮、南山兩個下落不明,又愁眉不展。 玉入禪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見一線天里又有動靜,扭頭去看,就見金將晚、梁松、蒙戰、阿大四人騎馬出來了,后面再跟著的,就是慕容部落的五人,那五人還老老實實地在頭上綁著金折桂的衣擺。 “這些人是……”金將晚看向那被拖在黑馬后哇哇大叫的人,見那人即使被拖在黑馬后依舊有力氣翻身,不禁咋舌不已,心想若外族人都這樣,那沙場之上,他可就遇到勁敵了。 “是柔然的人?!庇袢攵U趕緊將銅牌遞給金將晚,撇去他要殺金折桂,金折桂插他手在他胸口刻字的話不提,將其他的說了一通。 金將晚看玉入禪胸口滿是血,就說:“梁大俠先給入禪上藥?!笨粗G茫茫一片草地,心想這草地上怎么尋人? 玉入禪怎肯叫人看見他胸口那三個字,咬牙硬撐著說:“金叔叔,我沒事。找meimei還有金弟弟要緊?!?/br> “父親,叫范康來,問他到底是怎么把南山弄到中原來的?!庇衿贫U把馬驅來,金折桂騎在馬上俯身對金將晚說。 “……先回去,不管是拓跋還是柔然,揚州那邊初初平定,如今,斷然不是向關外出兵的時候?!苯饘⑼沓烈鞯?。 “可是蟾宮、南山兩個……”金折桂不甘心地指了指,手指一縮,心知金將晚的話說的的在理,寧王、英王剛剛被平定,怎能立時挑起跟關外之民的戰事。一時疑心那人臨死前留下的是秦王的秦字,那秦王就跟玉入禪一般,是個反復的小人,難保他不是想逼著朝廷向關外出兵,然后再趁亂起事。 “魁星,快過來。你敢私自去追,已經犯了大錯??次一厝ピ趺戳P你?!苯饘⑼砹钜痪€天里再出來的人將柔然武士們綁住,然后驅馬上前,要把金折桂從玉破禪馬上接過去。 金折桂手一頓,握著鞭子,一雙點漆般的眸子不住地轉動,此時不去追,等過兩日痕跡沒了,就算向柔然討人,柔然也不會還,“破八……” “走,咱們去追?!庇衿贫U心知金折桂姐弟情深,她斷然不會似金將晚一般以大局為重未免挑起兩國戰事就隱忍,韁繩一動,大黑馬在幾個柔然武士身上聞了聞,就向前草原奔去。 金將晚原本想著草地上沒有痕跡,定然尋不到人,此時見大黑馬竟然如獵犬一般會嗅味道,登時不再提什么戰事不戰事,滿心要追回兒子,趕緊縱馬跟上去,“魁星,到父親馬背上來?!?/br> “父親,追人要緊,沒工夫換馬?!?/br> 金將晚想想事急從權,便也不去管金折桂跟玉破禪同騎的事。 玉入禪看玉破禪、金將晚追去了,就也要追,待接近一匹柔然武士的馬,手握住韁繩,就覺手如同被烈火炙燒一般疼痛,走了一夜,也沒力氣上馬,只能眼瞅著慕容部落的五人與梁松、蒙戰等縱馬跟去。 “九少爺在這邊等等,后面有人送你回去?!卑⒋蠛傲艘宦?,便也縱馬去了。 玉入禪苦悶地坐在一線天外,稍稍歇息,又穿過一線天回獵場,才穿過一線天,就見洞口處,玉將軍也在。 “老九,你大哥、十meimei都不見了。你追上那群蠻子的時候,看著他們好不好?”玉將軍見了玉入禪,先心疼他臉色蒼白、一身是血,隨后趕緊問另一對失蹤兒女的事。 玉入禪道:“十meimei看著還好,還有力氣哭,大哥……兒子沒瞧見他?!边@會子他哪里有閑心去管玉悟禪。 “玉將軍,搜到了,大少爺人在矮樹里,頭上、肚子上、膝蓋上都有傷,又受了一夜風寒,如今發著燒,神志不清?!庇腥诉^來匯報。 玉將軍見女兒失蹤,長子、三子受傷,臉色越發難看,待問出金將晚等人跟著黑馬救人去了,叫人從一線天過去接應,又帶著玉入禪回營地。 回到營地,就已經日上中天,只見出了樹林,許多御林軍在細心地照看剩下的汗血寶馬,原本皇家獵場守衛稀疏,此時十步之內,就有人站崗。營帳那邊,聽聞太上皇在,就有人敢來偷襲,皇帝帶著內閣老臣過來求太上皇移駕。 “太上皇、皇上,關外蠻子委實可惡!他們欺我天朝無人?!太上皇、皇上,咱們得叫他們嘗嘗咱們的厲害,免得他們越發猖狂!” “正是,皇上……” “太上皇、皇上,臣以為此事不當張揚。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十年來關外部落你爭我搶,彼此制衡,才保得我朝門戶無人敢擾。冒然出兵,打亂制衡,后患無窮!若是關外部落聯合起來對付咱們,那咱們越發危險了?!?/br> “金閣老,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朝上有老將軍數十人,下有少將軍無數。不提旁人,金、玉兩家的入禪、朝梧,就已經十分了得,何必怕那些蠻夷聯合不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