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瞽目老人見過了金將晚,若是還未察覺金折桂的古怪之處,那他就不是花頭鬼了。只是,活到他這年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時候多了,比如范康,他雖看不起范康一肚子鬼蜮伎倆,但憐惜他懷才不遇,便出人意料地放過他。此時雖覺金折桂古怪,但又心疼她懂事,更兼一路患難養出來的祖孫情,于是類似炸彈等等,只要是不該金折桂懂的,他都替金折桂應下來。這會子見沈席輝心疼外甥女,見不得金折桂這樣治病,就說:“老朽也不敢擔保有用,但總要試一試,除了這法子,怕是再沒法子治丫頭的腿了?!?/br> 金將祿見金折桂并不想原先說的鬼哭狼嚎,心嘆不愧是大房的女兒,但看金折桂姐弟回家后,如今在金家耀武揚威的二房如何收場。 “哎呦,玉家小兄弟,不興這樣!”岸上正打著噴嚏,就被玉破禪用彈弓射中的金朝桐氣惱地沖船上喊。 金將祿聽到金朝桐喊疼的聲音,不禁一喜,唯恐被金折桂看出,忙將幸災樂禍的笑容收斂了。 阿大四人呆呆地又將在岸上撿的小石頭遞給玉破禪。 “八少爺真是不鳴則已!”阿四底氣不足地稱贊,昔日是玉入禪處處擺出紈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如今輪到玉破禪開始肆無忌憚地挑事了。 玉破禪對這仗著家世肆意“欺負”的人感覺陌生得很,看金朝桐幾人連連呼痛,不由地輕笑一聲,只覺得心氣順暢了一些,手上依舊向岸上驚慌失措的玉家人瞄準,嘴上說:“等回了家,我先去試試臭豆腐的買賣,你們愿不愿意跟著我?” 阿大四人眼皮子齊齊跳出來。 “咳——”金折桂被口水嗆住。 阿大忙道:“八少爺,臭豆腐不是你那樣做的?!辈蛔杂X地看向金折桂,想起那一盤味道怪異的臭豆腐,不禁犯嘔。 “八少爺莫胡鬧,就算不要做將軍了,回了家,讀書考科舉也行?!卑⑺内s緊勸,聽岸上又有人哎呦一聲,見沒射錯人,趕緊稱贊玉破禪,“八少爺果然箭無虛發?!?/br> 岸上人仰馬翻亂成一團,玉破禪才將彈弓還給金折桂,走到瞽目老人身邊請教道:“花老前輩,晚輩先做臭豆腐這小本買賣,然后再跟著大商戶五湖四海去經商,最后自立門戶可好?” 瞽目老人笑道:“好是好,只是聽丫頭那邊的動靜,老朽可不敢吃小官人做的臭豆腐?!?/br> “……放心,這次不會再用糞水泡了?!庇衿贫U老實地道,戰場腥風血雨,官場爾虞我詐,反正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商人重利、無商不jian”,那不如干脆經商算了。 金折桂咳得面紅耳赤,阿大很是虛心地請教:“八少爺,你明知道臭豆腐是給小前輩吃的,還這樣,為什么?” 玉破禪瞅了眼金折桂,沉吟道:“我以為小前輩認出是我擺的玉字,會吃了臭豆腐,然后滿嘴贊好,再借著叫寧王賞賜我給我聯絡上?!比f萬沒想到,金折桂沒他想的那么偉大,竟然沒吃,“小前輩放心,我做出的第一盤臭豆腐,一定會送去請你品嘗?!?/br> 金蟾宮軟軟的小手拍在金折桂胸口,金折桂平緩了呼吸,咽下一口唾沫,“別了,還是先孝敬給你那豆腐西施玉嬸子吧?!睋u了搖頭,想到玉破禪破罐子破摔后,玉家有無數好戲可以看,不禁為不能親臨玉家惋惜。 沈席輝、金將祿瞠目結舌地聽玉破禪說要做臭豆腐,咋舌不已,因是長輩勸了兩句,見玉破禪不聽,只能作罷。 陸陸續續金家幾人被哄上船,然后設計落水。因金朝桐幾人染上風寒需要在岸上驛站休養,金折桂等人就乘船先行一步。金折桂掐算著休沐日,才叫船慢慢靠岸——若不是休沐日,金閣老、金二老爺金將溪等“有頭有臉”的不在,迎接他們姐弟的隊伍里少了有分量的人,少不得要被人拿著作筏子,捏造出他們姐弟不受待見的話——畢竟,他們流落在外的時候,金家可是沒人去找。 離京城渡口不遠,就有金家來人在岸上騎馬迎接。待到午時船靠岸了,果然金家三房三少爺金朝楊、金家二女婿柳四逋等人帶著管事、管事媳婦過來。 玉家也來了十幾人,只是大抵是想著玉破禪等人武藝高強,于是只備馬,并未準備轎子。 金朝楊、柳四逋見沈席輝、金將祿下船,趕緊迎上去,不見自家半路去迎接的隊伍,金朝楊趕緊問:“二哥哥還有其他叔叔、哥哥們呢?” 玉破禪道:“病了?!?/br> 阿四并不提金朝桐一群人是怎么病的,只輕笑說:“到底是書香門第,身子骨弱一些?!?/br> 柳四逋是二房女婿,聽聞嫡親的二小舅子病了,忙道:“桐二弟是有些 了?!庇挚唇鹫酃鹬糁p拐跟著瞽目老人、金蟾宮下船,身后卻沒個奶娘、丫頭服侍,忙道:“叫去的丫頭、奶娘呢?怎不見人?” “伺候你們家二少爺一群人去了?!庇衿贫U見自家人迎上來,便說:“答應了金將軍要送小前輩他們兩個回金家,等先送了他們走,我們再回去?!?/br> 玉家來迎接的不過是家中管事,眾人只疑惑玉入禪怎沒跟來,聽玉破禪發話,叫人回玉家送信,就依了玉破禪。 金折桂心道玉破禪這老實人也并非不會陷害人,望了眼金將祿,見金將祿并不替金朝桐辯解,心下十分滿意,于是先對瞽目老人說:“爺爺上轎?!?/br> 沈席輝、金將祿趕緊將瞽目老人攙扶上轎子。 金朝楊、柳四逋不知道瞽目老人的身份,看他背著個羯鼓,心里詫異怎地領回來一個江湖賣藝的。 等瞽目老人上了轎子,金折桂、金蟾宮姐弟兩個坐著一頂轎子回家去。 金蟾宮離京許久,此時忍不住掀開簾子向外看。 金折桂從他掀開的簾子縫隙里向外匆匆一瞥,就見京城依舊繁華,路邊賣藝賣唱的比比皆是,與遭受戰亂的揚州一帶迥然不同,莫名地有些傷感,于是握著金蟾宮的手,又細細叮囑他,“還記得回家后怎么說嗎?” 金蟾宮重重地點頭,“見了祖父就……” “噓,在心里記著就好?!苯鹫酃鹨恍?,來迎接的人里頭金夫人的陪房都只能站在后面看著,可見,金夫人如今在家說不得話。 金蟾宮想起了什么,便掀開簾子沖玉破禪喊:“破哥哥,臭豆腐是什么?這邊又賣的嗎?” 玉破禪騎著馬,當真向街道兩邊看去,半響才出聲,“沒瞧見有沒有……要是沒有,怕是這生意十分好做?!?/br> 阿大四人臉色鐵青,不好跟其他的玉家人說出玉破禪賣臭豆腐的算計,只能裝作聽不見。 一群幾十匹馬護著三頂轎子幾輛馬車慢慢向前走,到了神京城城南梅楊大街上,離著金家門還有半條街,轎子就停下。 金折桂聽到一聲顫巍巍的“蟾宮”,就推著金蟾宮向外去,然后拄著雙拐也向外走。 跟在后面坐轎子的婆子見金折桂竟然出了轎子,便也趕緊下馬車過來伺候。 “祖父!”金蟾宮早不記得金閣老的樣子,但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站在大街上喊他,便嚎叫著祖父猛地沖過去將人抱住,然后哭不出來,就用力地在老頭子臉頰上啪嗒啪嗒地用力親。 “祖父,孫女不孝,連累祖父牽掛了?!苯鹫酃鹬糁照冗^去,當街便給金閣老下跪。 “魁星,快快起來??旎剞I子?!本o跟著金閣老的金二老爺金將溪趕緊去攙扶金折桂,“父親,還在大街上呢,回家再說吧?!?/br> 金閣老須發花白,原本因瞽目老人跟金折桂姐弟同來,才出了家門當街相迎,此時見金蟾宮離家多時,依舊未忘記他,又見孫子摟著他的脖子不放,又是親又是抱,不覺濕了眼眶,用力將金蟾宮抱起來。 金將溪趕緊伸手托了一把,又見瞽目老人出轎子,便趕緊稱呼著“花老先生”向前迎去。 瞽目老人見金閣老來迎接,客套地過去跟他寒暄,玉破禪也過來見人。 金折桂暗道果然就該選在休沐日回家,管金閣老當街迎的是誰,他們姐弟這面子是有了,誰也不能嘀咕說金家不稀罕他們了。 “ 呢?他不是去迎弟弟meimei了嗎?”金將溪穿著一身便服,因是養尊處優的文官,雖比金將晚小兩歲,但大腹便便,面容豐滿,看起來倒是比金將晚要大上十幾歲。 “二哥哥病了,還留下原本給弟弟meimei們的奶娘丫頭伺候他們?!苯鸪瘲顦O為順口地說。 金將祿嗔視兒子,“胡言亂語個什么,你二哥哥若非實在撐不住,必定會親自送弟弟meimei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