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金將晚沉默不語地牽著韁繩向內走,因多年來跟金夫人有些不愉,此次因金夫人撇下金折桂、金蟾宮先回京,二人更是彼此視為仇讎,再聽金折桂因他與玉將軍的約定生氣,不禁在心里一嘆,待玉破禪等人走開,只他與嚴邈之并一眾親信向縣衙里走去,方才開口:“邈之,朝梧是金家大孫子,又是皇后娘家女婿,是以本將有些事,也只能無可奈何。只是他風頭雖足,后勁卻不足。你早早準備,待揚州拿下,日后整頓揚州,就看你的了?!?/br> “……末將乃是武將……”嚴邈之忙道,金朝梧乃是金閣老大孫子,金將晚幫扶他,也合情合理。 金將晚疑惑地看著坍塌的縣衙小徑的“青草”,嘴里說:“太多‘后起之秀’了,若不是太皇上還在,只怕我們這些老臣都要被‘后起之秀’取而代之。料想過后幾十年也沒仗可以打了,早早地拿到實缺,比搶功勞進京面圣實在?!?/br> 嚴邈之收斂神色,慚愧地拱手下跪:“末將原本不知將軍的盤算,只當將軍……是以心里有些腹誹將軍……” 金將晚背著手道:“你不知朝中之事,你當揚州是咱們的人打下來的,就能叫咱們的人守著?若非已經將此事做得十拿九穩,我也不會告訴你。早早告訴你,最后不能成事,害得你空歡喜一場,又有什么益處?你雖腹誹我,但好歹兢兢業業守住了城?!鄙焓峙牧伺膰厘阒募绨?,就又向內去,遠遠地瞧見瞽目老人坐在太陽地里曬太陽,忙迎上去,自報姓名后,與瞽目老人寒暄兩句,就又依著瞽目老人的指點,去菜地里尋金折桂、金蟾宮。 金將晚到了菜地邊,就看見昔日不說活蹦亂跳,但也手腳伶俐的金折桂架著雙拐,正在抓菜蟲的金蟾宮更是黑瘦許多,不禁眼眶一熱,慌忙迎了上去,嘴里喊著“魁星、蟾宮”,等走到跟前,卻見金折桂笑盈盈地看他,金蟾宮看陌生人一般好奇地盯著他看。 “蟾宮,我給你變個戲法,你閉上眼睛,給我許下三個好處,我就把父親變給你?!苯鹫酃鹕焓治孀〗痼笇m的眼睛。 金蟾宮對金折桂的毫不懷疑,忙說:“晚上給jiejie揉耳朵,給jiejie端茶遞水……晚上的rou給jiejie了。父親呢?” 金折桂手拿開,金蟾宮驚喜地睜開眼睛,然后疑惑地向金將晚身后看去。 “傻子,我就是你父親?!苯饘⑼砦羧崭鷥号嗵幉欢?,此時久別重逢,當即紅了眼睛淚如雨下,一把將金蟾宮抱住。 金蟾宮先疑惑,隨后認出金將晚來,便摟著金將晚的脖子哭著喊父親。 金折桂單腳跳到金將晚身邊,伸手捋著他的斷發,看印子整齊得很,疑惑這是怎么了。又將手按在金將晚肩膀,冷不丁被金將晚抱住,先是一怔,隨后將頭埋下,偷偷地在金蟾宮手上擦淚。 “蟾宮,叫父親好好看看——”金將晚又將金蟾宮從懷里拉出仔細看看,又看金折桂拿著雙拐,便去看她的腿腳,記得嚴邈之說金折桂在生氣,又忙道:“魁星……許多事,你不知道,為父與玉將軍……” “我知道?!苯鹫酃鹗职丛诮饘⑼砑绨蛏?。 “你知道什么?”時隔不到一年,金將晚卻覺旁人嘴里所說的金折桂陌生得很。 金折桂慢悠悠地道:“我腿不好,再有個功勞,等論功行賞見了太上皇、皇帝的時候,太上皇心想著:呀,女子終生大事為大,什么賞賜都比不過賞她一門親事。既然她腿腳不好,就給她個乘龍快婿。什么乘龍快婿能比得過咱們皇家人呀,算了,就慈悲為懷給她一個皇家女婿吧?;实垩?,你看看哪個年紀相當的皇子皇孫不中用,就舍給她吧?!眱芍皇峙踔饘⑼淼念^盔就往自己頭上戴,見金蟾宮眼巴巴地看著,又給金蟾宮戴上。 金將晚原本一腔慈父心懷,見兒女受苦便滿心悲愴、自責,此時聽她小大人一般頭頭是道地說話,便嗔道:“胡言亂語!太上皇才不會‘呀’地一聲?!辈挥X露出笑容,“聽嚴邈之說你在生氣?” “沒呢,是瞧著大家伙都在生氣,就也跟著生氣。他們眼里我功勞最大,若是我不生氣,時間長了,他們就會想我們是一家的,父親給不給我功勞,都是自家事。這么著,他們生氣的時候,就不帶上我,然后恨屋及烏,他們厭煩父親,就也開始厭煩我跟蟾宮了?!苯鹫酃鸫鸬念^頭是道,又忍不住說:“父親,范神仙乃是有才之人,雖品德有缺,但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還有梁大叔他們……”眼瞅著身后梁松、玉破禪、范康、瞽目老人等齊齊過來,便閉上嘴。 金將晚一把抱起金蟾宮,又摸著金折桂的頭轉過身來,見身后眾人都看著他,便道:“太上皇禪位,新帝登基,朝中局勢復雜。金某話不能多說,只一句,要揚名天下還是悶頭發大財,自己選?!?/br> 第53章 夜話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像梁松這等陪著曾公子偷偷來中原的人,是勢必要選擇悶聲發大財的,可是蒙戰少年意氣,只覺得揚名天下才是最威風的事,搶在梁松之前喊:“揚名天下!” 依稀猜到曾公子身份的嚴邈之、范康等人都替梁松頭疼。 梁松瞪了蒙戰一眼,月娘忙拉著蒙戰的手,溫婉地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悶頭發大財有幾條路子?能直接拿了銀子走嗎?有多少銀子可以拿?” 金將晚原不曾注意到有女子在,聽月娘說話,心想這女子倒是不俗,于是看過去,見那女子白凈的臉上雖有一道rou紅傷痕,但舉止從容、神情坦然,就說:“可以拿銀子走,也可以做官。至于范神仙、花老前輩,你們乃是早在太皇上跟前掛了名的人,要如何給你們論功行賞,要看太皇上的意思?!?/br> 誰人能當真看輕名利?況且又是自己出生入死換來的理所應當有的名利。 眾人聽金將晚說話在理,便將昔日的抑郁之氣拋棄,除了玉破禪依舊不甘不平,其他人都心滿意足,重新客套地見過金將晚,便細細問他朝中之事。聽說英王的馬匹忽地齊齊拉肚子,梁松會心一笑,馬是他們賣出去的,為照料駿馬送了幾個厲害的馬倌過去,定是馬倌收到消息,給馬匹下瀉藥;又聽說滁州輕易地拿下了,眾人又不禁為那連名字也沒多少人知道的滁州知府云夫人嘆息連連,齊齊慫恿金將晚上折子給云夫人請一道牌坊昭彰她的功德。 一更的梆子聲響起,等眾人散去,金將晚暫且與金折桂、金蟾宮姐弟住在一間屋子里,金將晚眼瞅著金蟾宮、金折桂一起泡腳,又見金蟾宮體貼地給金折桂揉耳朵,待久別重逢的激動散去,莫名地有些尷尬。 “母親在家可好?”金折桂想起孩子丟了,兩口子大多會互相怨懟的事,就握著金蟾宮的手問。 果然金將晚臉色非常不好,猶豫再三,才說:“你母親她……去佛堂住著了?!?/br> “父親攆的?”金折桂想起金夫人在家要吃不少苦頭,不禁心中一酸。 金將晚先沉默,隨后說:“不是我攆的,是你母親她自己要去住?!?/br> “那就是父親、母親吵架之后,母親去佛堂住的?”金折桂想想,兒女都丟了,沒人敢怨金將晚,那金夫人定然是千夫所指了,換做她,她也情愿去佛堂住著。 金將晚見金蟾宮囧囧有神地看他,避而不答,轉而問:“你怎么帶著蟾宮逃出來的?跟著你們的奶娘、姨娘呢?” “遇上亂子,我們兩個是拖油瓶,他們要甩了我們。我看他們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就順著他們的意思,放他們走了?!苯鹫酃鸬卣f,拿著帕子給金蟾宮擦腳,然后慢慢給自己揩干雙腳。 金蟾宮趿著鞋撲倒在金將晚懷中,“父親,你打勝仗了?” 金將晚點頭,因一時想不出什么法子來補償兩個因他們夫妻大意流落在外的孩子,就問金蟾宮:“蟾宮想要什么,等回了家,父親都給你?!?/br> “吭吭?!苯鹫酃鹎辶饲迳ぷ?,然后撓了撓頭。 金蟾宮忙摟著金將晚脖子說:“不要姨娘,鐘姨娘搶我長命鎖,還帶著人抓我們?!币娊饘⑼砟樕缓?,忙下意識地摟著金將晚的脖子,拿自己的臉去貼他的臉。 “……魁星……”金將晚蹙著眉頭,萬萬沒料到金蟾宮會說這話,一眼就看穿是金折桂教唆的,就又看向金折桂,“小孩子家家,管這些事像是什么樣子?誰家的女兒會管父親的房里事?” 金折桂擦干了腳,盤腿坐在床上道:“誰家的女兒會管帶弟弟逃亡的事?我們是吃一塹長一智。丟了我們,家里姨娘們沒挑唆父親跟母親斗嘴?” 金將晚一時語塞,又看金蟾宮已經使出了撒嬌胡鬧的手段,待要嚴厲地叫金蟾宮收斂一些,又因兒子是失而復得的,不忍苛責,只能由著他吊在他脖子上撒嬌。 金將晚模棱兩可地點頭,然后對金折桂說:“鐘姨娘的事,回去別多嘴?!?/br> “……沒新姨娘我就不多嘴,要是敢有新的,反正鐘姨娘是祖母給的,祖母說過她最忠心可靠,我就撿著人多的時候當著大家伙的面說出來,看祖母怎么辦?!苯鹫酃鹑嗔巳嗤?,小心地在床里躺下,沖金蟾宮一招手,金蟾宮立時從金將晚身上下來,爬到金折桂身邊躺著,又拍了拍床,示意金將晚快過去睡。 “你這孩子——”金將晚待要訓她一句,又有些力不從心,依稀覺得金折桂、金蟾宮的性子都野了許多,再不是在家時的乖巧模樣,頗有些野性難馴。 金將晚草草地洗了腳,在床邊躺下,聽金折桂跟金蟾宮講了個什么小狐貍、小王子的故事后,金蟾宮就呼呼睡去,于是出聲道:“晚飯時,大家都勸我叫你習武?!?/br> “嗯?!?/br>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