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這兔子一送來,果然許多人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瞽目老人客套地推辭:“你們晚上趕路過來辛苦了,先吃吧?!?/br> 玉無二、玉無痕雙雙推辭道:“這不合規矩,兩位前輩年長,又是客,你們請吃吧?!?/br> 瞽目老人聞言不再推辭,金折桂接過兔子,先掰下后腿遞給瞽目老人,然后又掰下前腿遞給蒙戰,最后又分給玉無痕、玉無二,等分完了,拿著自己的那塊rou慢慢地咬,聽下面的一個家兵鼓足勇氣過來問:“花小前輩到底多大了?” 金折桂聲音沙啞低沉地道:“活到老身這歲數,誰還在意年紀,早記不得了?!?/br> 蒙戰是對金折桂金閣老家千金的身份篤信不疑的,冷不丁聽她“倚老賣老”地說話,忍不住咳嗽兩聲,隨后rou咳進了氣管,越發咳嗽個不停。 “那老前輩做的炸彈,是什么模樣?”提到炸彈,許多人湊了過來。昨晚上他們只聽到聲音,沒看到炸彈的模樣,心里好奇的很。 金折桂眨了下眼睛,故意壓低聲音道:“要知道模樣,你們去問無二、無痕去。至于旁的,非老身干兒子,老身不會透露半句?!?/br> “干兒子?你干兒子還不夠多,又要亂認?!鳖坷先肃坂托α?,十分默契地配合金折桂,金折桂不喜歡這些循規蹈矩的玉家家兵,不叫她作弄他們一下,只怕她心里越發不痛快。 蒙戰心里樂不可支,依舊咳嗽著,指了指金折桂,又說不出話來。 眾人聽瞽目老人這樣說,自然想:原來花小前輩要在我們當中挑選干兒子!瞅了瞅金折桂那幼小的身板,再看一看她滿臉傷痕的臉頰,紛紛想,人不可貌相,若做了她干兒子,能學來一身技藝也不錯。 于是乎,飯后眾人想法子去設陷阱,便有許多玉家家兵去“孝順”金折桂,金折桂理所當然地享受著——誰叫她救了他們,他們又不領情呢! 玉無二、玉無痕等人雖不說見多識廣,但在樹林里布下陷阱,對他們而言也不陌生,于是稍稍商議一番,眾人就去伐木、推石頭。 金折桂琢磨著多學一點也無妨,便拄著拐棍跟在玉無二身后學能耐。 “丫頭,過來歇一歇。你的腳要緊?!鳖坷先说?。 金折桂道:“不急,反正……也那樣了?!狈凑哪_一直沒有醫治,又見天奔波,就算回去了,也不能康復如初了。既然不能成為步態婀娜多姿的窈窕淑女,那就干脆抓住機會多學一點,誰知道這仗要打到什么時候呢。 瞽目老人一怔,心里暗嘆金折桂這是徹底放棄腿了。 蒙戰這會子好歹有了點心眼,聽金折桂、瞽目老人這樣說,便趕緊過去蹲在金折桂身前,“金……花小前輩,你上來,我背著你?!?/br> 這會子又成金花婆婆了!金折桂想起手上拐棍還是蒙戰給她做的,吸了一口氣,竟然有些懷念在樹林里除了金蟾宮、瞽目老人,誰都是她的敵人的日子。眼下玉家家兵雖討厭,卻又不能不顧他們死活。她最厭煩這樣的情形了!客套了一聲,人趴在蒙戰背上,又去跟玉無二等人偷師。 作者有話要說: ☆、大兔子病了改錯 秋老虎已經過去,仿佛一夜間,風里開始透著涼意。 樹林里眾人迅速地布下機關后,金折桂惦記金蟾宮,便跟玉無二、玉無痕兩人告辭:“我們還有些私事要做,要急趕著去樓家村?!逼沉搜勖蓱?,心想帶著蒙戰去也好,雖說不大可能,但萬一曾公子痊愈了,還要靠蒙戰降服曾公子。 玉無痕是知道瞽目老人、金折桂這次能跟他們成為一路人,是為了樓家村的事,于是道:“兩位是要給樓家村送信叫他們安心嗎?不如我叫個腿腳利索的小子去?!?/br> “不必了,我們留了人質在樓家村,要帶了其他人去,村民們已經草木皆兵,難免會以為我們要去搶人。如此又平添了禍事,傷了村民還是傷了玉家軍都不好?!苯鹫酃鹩譀_眾人拱拱手,“我們有蒙戰保護,不會有事。諸位也請快快撤回原來的藏身之處吧?!?/br> “告辭?!泵蓱饟屩f,他比誰都急著要離開這里,這里有兩百多人不喜歡他,傻子才愿意留下! “后會有期!我們的人多,未必個個都認識老前輩,還請老前輩留下一句話,日后若有人拿著那句話找來,刀山火海,我們的人也會替兩位前輩辦了?!庇駸o二攙扶著瞽目老人。 瞽目老人想了想,問金折桂:“丫頭,留下什么話好?” 金折桂略一思量,就道:“花氣薰人欲破禪?!崩镱^藏著玉家破八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姓,這句最好。 “花氣薰人欲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花小前輩是說自己雖年老,卻……老樹逢春?”蒙戰眼角抽了又抽,忽地想,莫非曾公子猜錯了,這位當真不是金家千金? 金折桂其實只知道“花氣薰人欲破禪”一句,并不知道整首詩。此時聽蒙戰脫口帶出下頭一句,又想莫非自己的心理年齡當真已經過了中年?也不會呀,兩輩子加起來才三十五! 瞽目老人心里也跟蒙戰一般想法,感慨道:“原來蒙小哥兒也是飽讀詩書?!?/br> 蒙戰咕噥道:“跟公子學的?!?/br> 玉無二、玉無痕二人也被蒙戰那句“老樹逢春”逗笑了。 瞽目老人道:“就用這句吧,倘若日后有人用這句話來找我們,我們定也會鼎力相助?!闭f罷,便不再停留,將手搭在蒙戰肩膀,三人沿著樹林,向樓家村去。 “哎,小前輩就這么走了?認干兒子的事呢?”幾個后知后覺的玉家家兵慌忙去問玉無二。 玉無二道:“來日方長,急個什么,快些撤吧。也不知道梁壯士他們怎樣了?!?/br> 提起梁松他們,眾人臉色又凝重起來。 樹林外,兩里多地的南城門外,雖秋老虎過了,但一路在白花花的日頭下走,更兼要窘迫地提著褲子,二十二人身上冒出了一層油汗。 梁松、武護院、龐護院跟在梁松身后,低聲問:“我們要如何接近耿成儒?” 梁松道:“假裝是英王的人?!?/br> “萬一咱們露陷了,公子怎么辦?”武護院趕緊問。 梁松搖了搖頭,“顧不得了,我的意思是,讓公子死了在西北起事的心思吧。西北那邊原就不穩妥,關外異族虎視眈眈,再起亂子,萬一叫異族人趁虛而入,進了中原,他們的手段比寧王還要狠絕。到時候萬民遭殃,咱們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兩位兄弟,你們速速設法回西北去,到了西北,叫人按兵不動,好生看守住西北,別叫關外的異族趁亂進關?!?/br> 武護院道:“梁大哥叫我們走?梁大哥去見耿成儒,又要對他投蜘蛛,只怕兇多吉少。我們……” 梁松鄭重地看向兩人,攬著兩人肩膀,“公子下落不明,只怕留在西北的兄弟們會做傻事。你們快去支會他們一聲,皇上畢竟是公子祖父,太子又過世那么多久了,等皇上看見公子護關有功,又聽說公子體弱,未必不會將公子召回京城?!?/br> 武護院、龐護院聽梁松說的在理,況且他們這些時日奔波不停,早厭倦了這種不知還有沒有明日的日子,于是紛紛叮囑梁松此去千萬小心,便跟梁松并玉家家兵告辭。 家兵們雖不知道梁松三人在嘀咕什么,但既然梁松依舊要去樂水縣城,他們就也不多問。 武護院、龐護院走后,梁松一群三十人又繼續向縣城去。 因昨晚農舍外發生的事,此時南城門的護衛要比昔日森嚴許多,只見十幾個官兵握著大刀在城門外來回走動。 守城的官兵看七個官兵趕著二十幾人來,旁邊還跟著三個,就問:“你們是誰手下的弟兄?”看二十幾人窘迫地拉著褲子,就有意嘻嘻哈哈地過去扯腰帶,腰帶撐直,被綁住的人想伸手拉住褲子也不能,未免出丑,越發要夾緊腿。 守城官兵看著有趣,又用刀背在一人身上捅去,“不許扯褲子,都站直了??煺局绷??!?/br> 玉家家兵們臉上青筋跳起,稍稍站直,褲子就滑下來,趕緊又夾緊腿。 官兵們笑個不停,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等他們笑夠了,才說:“我們是袁大將軍的人,這幾個人膽小如鼠,叫他們去當兵跟要了他們命似的,追了半座山,總算叫我們抓住他們了?!闭f著話,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請幾位替我們通傳一下,叫我們先吃了飯,再洗一洗傷口?!?/br> “既然是袁將軍的人,就趕緊去瓜州,別賴在樂水?!笔爻枪俦宦犑窃瑢④姷娜?,就變了臉色,連飯都不肯給。 “哎,兄弟——”玉家家兵伸手要搭守城官兵肩膀。 “快走快走?!惫俦訔壍?,忽地來了個小頭目,那小頭目過來便怒道:“嘻嘻哈哈笑什么,北城門、西城門外昨晚上有人來搗亂,東城門外人也不少,就差咱們南城門了!這來的是什么人?” 守城官兵不敢再嬉笑,湊到小頭目耳邊說:“是袁將軍的人,想在咱們這療傷吃飯?!?/br> “軍糧都是上頭領下來的,袁將軍領的糧食可比耿將軍多。將人留下,其他的攆走?!毙☆^目發話道。 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們一懵,先想北城門、西城門的兄弟不知道死傷多少,隨后又想,都是寧王的官兵,怎地姓耿的領著的人跟姓袁的領著的兵仿佛是勢同水火?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守城官兵已經開始搶人,被腰帶系著的二十幾人并梁松就這么被強拉進城門內。 “你們蠻不講理!看以后你們怎么跟袁將軍交代!”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氣惱道。 “呸!袁將軍宰相肚里能撐船,他能記著這點小事?”小頭目陰陽怪氣地說,不怪他們不待見袁將軍,一是袁將軍也看不起他們,二是袁將軍被驚雷嚇得魂飛魄散,大意丟了瓜州。原本該叫耿將軍領著他們去瓜州建功立業,誰知寧王爺竟然出人意料地又用了袁將軍那喪家之犬。 穿著官兵衣裳的玉家家兵們罵罵咧咧,卻不敢硬來。 被綁著的家兵有兩個因為推搡,褲子掉了下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寧王官兵們捧腹大笑,又一臉壞笑地去猜家兵們的褲子。 忽地小頭目看見梁松佩劍,又看他衣裳上血跡斑斑,便警惕地問:“你是……” 梁松瞧見樂水縣城里還有人走動,但走動的人里并沒有男丁,心想男丁定是被耿成儒全抓去充軍了,這城里有人走動,就是玉破禪昨晚上沒“自行發揮”?拱手對小頭目道:“請這位差爺替我們跟耿將軍通傳,就說,滁州來人了?!?/br> 小頭目瞅向梁松,一雙細小的魚泡尿微微斜著,“就這一句?!?/br> “就這一句?!绷核刹槐安豢旱乜葱☆^目。 小頭目一凜,看梁松氣度不凡,又看他頗有些看不起方才他們搶壯丁的舉動,心里呸了一聲,卻篤定這人要緊的很,趕緊堆笑地拱手,“敢問您高姓大名?” “姓梁名松?!?/br> “梁官人,請隨著我去縣衙外等著?!闭f罷,就領著梁松三人慢慢地向縣衙去。 梁松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玉家家兵被推搡著不知向哪里去,就問:“那些人是袁將軍的人辛苦抓來的……” “哎,大敵當前,還分什么你我。袁將軍要知道了,也樂意把人給我們?!毙☆^目故意唏噓。 梁松問:“方才你說西城門、北城門,那是怎么回事?我只當瓜州、滁州有軍情,你們這樂水前有瓜州后有滁州,是塊享清福的福地?!?/br> 小頭目聽梁松語氣輕蔑,越發認定他不是尋常人,堆笑道:“前頭清閑得很,昨晚上不知怎地南邊炸了兩聲雷,后頭西城門、北城門、東城門陸續有人鬧事。大晚上,城門沒開,只在城門上放了幾箭,將人趕走就算了?!?/br> 梁松聽聞玉家人并未死傷多少,輕輕吁了一口氣,忽地聽見一陣嘚嘚的馬蹄聲,隨著小頭目趕緊站在街邊,瞅見是一隊兩百多人提著大刀長槍縱馬向城外奔去。 “這是做什么?”梁松臉色微變,唯恐朱統領叫人去樓家村鬧事。 小頭目搖了搖頭,梁松懸著心,努力冷靜下來,隨著小頭目一路走到縣衙外,只見縣衙外守衛森嚴,小頭目進去尋人傳話,半日后,出來問梁松:“一時糊涂,忘了問梁官人要憑證?!?/br> 梁松伸手向懷里去掏摸,摸出一封用牛皮紙包裹住的曾公子賣馬給英王的契約書。 小頭目又進了縣衙,半天出來,領著梁松進去。 梁松將手在劍柄上搭了搭,見果然如玉破禪所說,耿成儒的書房外守衛十分森嚴,隨著人進到書房里,又看耿成儒十分地警覺,只叫他站在八步之外說話。 “你是滁州來的?”耿成儒四十一二,臉色黝黑,雖因屢立軍功得以跟袁玨龍平起平坐,但他出身微末,心里存了三分怎么都抹不掉的自卑,就遠比旁人更在意“身份”。 比如他識字不多,但此時面前卻擺著書卷,一旁的條案上,墨玉龍紋鼎里焚燒著昂貴的金鳳香,游龍戲鳳粉彩花瓶里,插滿了怒放的翦霞綃紫菊。至于他本人,更是打扮得像個儒雅的富家老爺。 梁松趕緊道:“是?!?/br> 耿成儒道:“拿了這買馬的契約來,是為了什么?”一雙如鷹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梁松看,這契約是英王的,尋常人絕對拿不到。 梁松道:“這是西北那邊的人送來的,他們的人說……”瞥了眼此時站在耿成儒身邊的朱統領,暗想朱統領還在,樓家村應當平安無事吧。 耿成儒道:“但說無妨?!?/br> 梁松趕緊道:“他們的人說,皇長孫人在瓜州失蹤,如今下落不明?!?/br> “皇長孫來了瓜州?”耿成儒訝異道。 梁松道:“正是,西北那邊愿意用三匹汗血寶馬請耿將軍、袁將軍將皇長孫找回來?!?/br> 朱統領不屑道:“才三匹!” “是三匹真正的汗血寶馬,據說那馬流汗時,汗如血水殷紅?!?/br> 耿成儒動了心,手指按在史書上“國士無雙”、“功高無二,略不世出”等字眼上,朱統領說《推背圖》上冤死的人是他,又說昨晚有人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莫非他真要做那冤死的韓信?眉頭緊皺,轉而問:“皇長孫可是在瓜州打雷的那天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