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節
太史闌正式過門,日后大家才好稱呼,現在稱媳婦也不是,不稱也不是,總不能叫大帥或國公吧? 容楚頓了頓,放下筷子,對太史闌一笑,“聽太史的意思?!?/br> 太史闌正皺著眉,思考著之后應該怎么應對天節軍,是否可以借此機會有所動作,聽見這句,隨意地道:“等此間事了吧?!?/br> 她心里隱隱有感覺,今日之事后,麗京乃至朝中不會太安寧,自己想有空辦喜事,很難。 容楚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的,不過一笑,容夫人看太史闌漫不經心態度,皺皺眉。 容彌也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只是礙著容老夫人在,怕她受驚嚇,并沒有多提,一餐飯氣氛由此顯得略微沉悶,吃完后將兩個小的送去休息,太史闌起身道:“我進宮一趟?!?/br> 她同樣急于見景泰藍,那小子一定等她很久了。 容楚親自給她系上披風,并沒有要求和她一起去,只吩咐多派人護送,太史闌車馬簡行,轆轆輪聲碾過金水橋,駛過月光如水的宮門廣場,眼看著半明半暗的皇城在月色下蹲伏如獸,心中想著宮門此時不知道有沒有下鑰,忍不住探頭出來瞧。 她掀簾的手忽然停住。 前方,巍巍城下,深紅宮門前,半開的宮門掩去月色一半陰影,黃銅的門鈕光澤幽幽,宮門旁那個小小身影,披了一肩深秋的寒霜,抱著一個已經有點舊了,卻還保存完好的丑陋奧特曼,靜靜站在那里。 她忽然便有了淚。 他看見她,眼睛一亮,抱緊奧特曼,向她狂奔。 她立即從車上跳下,三步兩步奔上,蹲下身張開雙臂,他毫不猶豫,撲進她懷中。 五年時光,穿越一座廣場,再相見歲月如河剎那過,再遠的時間和空間,不能隔絕記憶深處的想忘。 月色湯湯,將緊緊相擁的人影照亮。 …… ------題外話------ 昨天是201413啊,愛你一世一生,啊,姑娘們,請允我遲來的告白,你們只需要含羞接受,并回贈月票就好了…… ☆、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 景泰四年九月,朝中大事迭生,風云再起。 天節軍副將季嫦,因為一些齟齬私仇,欲圖對榮昌郡王家的世子和郡主進行加害,無果,其子被擒。 要說季嫦,還真是個膽子超大的渾人,竟然惡人先告狀,連夜奔到太后和她父親那里,反說是太史闌無圣旨私自回京,擅自殺傷天節軍士,扣押重臣之后。 太后震怒,天節老帥震怒,太后當即下了懿旨,宣太史闌前往永慶宮分說明白。天節軍則稱太史闌無故扣押殺傷士兵,寒了那些為國苦戰的士兵之心,喪心病狂,不可不除。 天節老帥季宜中先后三次上書,對陛下痛斥太史闌行事跋扈,欺壓同僚,要求陛下立即嚴懲太史闌,否則他不依,三軍將士不依,天下萬民不依。全天下都被他代表,和太史闌苦大仇深,大有太史闌和他不能兩立,要么太史闌罷職,要么他丟命之勢。 晏玉瑞在京衛牢中也十分囂張,對指揮使破口大罵,打傷獄卒,還大喊大叫說太史闌故意陷害栽贓,說他好好地在麗京玩,就被太史闌和容楚的護衛綁了拖到光武營后山,說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說太史闌身為元帥和公爵,剛剛回到麗京,好端端地怎么會突然跑到光武營去,肯定是和她家兩個小崽子串通好的云云。 雖然那一批被抓獲的人當中,那個光武營護衛總隊長對所有事情供認不諱,但其余人都死咬著不承認,供詞送到宮中,景泰藍怒不可遏破口大罵,“串通!串他妹的通!晏玉瑞那小賊,自己和他干媽串通了吧?”當下下令花尋歡繼續審,又嚴詞駁斥了季宜中的上書,駁回了他要求放了外孫的請求。 當夜,位于城西隱秘處的西局總部,迎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這客人大氅斗篷,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直入西局指揮使的辦公署。隨即院子內外的人都被驅退,窗戶密密地關了起來,將含糊的語聲壓在四面高墻的屋內。 “老帥至今仍在猶豫什么?這分明是太史闌故意針對,否則她剛剛回京,應該直奔郡王府,如何卻去盯上了天節軍?嫦姐性子直爽,為人誠摯,就算想教訓那幾個小狗,也一定無心要置他們于死地,更不要提玉瑞手無縛雞之力,事先又不知情,又怎么會出現在那里?這分明是太史闌的陷阱!” “……但那又能如何?陛下偏聽偏信,獨寵太史闌,我上書兩次,至今不肯發還我那無辜孫兒……” “當然不肯發還!正要拿您的愛孫做法,好對天節動手!太史闌行事跋扈步步緊逼,什么兒女被欺都是借口,真正要動的是天節的軍權!此計何等毒辣?如今朝中眾臣,以為嫦姐要害自家子弟,都已經遷怒了天節。您再猶豫,玉瑞不保,季嫦不保,天節不保,你季家滿門,都不保!” “我何嘗不知這道理,卻不愿臨到末了,和陛下不能全始全終。所以想請托指揮使,和太后說說,能不能……” “季帥……你和太后,和我,何等交情,何須你親自請托?我們早已再三為你奔走,奈何對方要的就是你山窮水盡,怎肯放手?太后命太史闌去永慶宮解釋,她去了嗎?她公然抗懿旨,陛下竟然也未曾責她半分……老帥,說到底,我們婦道人家,一無兵二無權,遇事人微言輕,人家若想不利于我,也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但你不同,你坐擁重軍,卻被一個后輩女子逼迫至此,甚至不能保全家族,這不是擁寶山而困餓至死?將來若有個三長兩短,地下回思,豈不悔斷腸?季帥!你何至于此!” “……可憐我季家滿門忠義,多年來守衛麗京殫精竭慮,從不負先帝請托,難道到最后……” “老帥!君子欺之以方!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乎!” …… 深秋風瑟瑟過,卷起地上枯葉,撞在木質窗欞上,葉梗發出一聲細微裂聲,碎了。 …… 次日,季帥的第三封上書急遞日宸殿,奏章到時,景泰藍正和容楚一家在一起。 仔仔細細將密奏看了,景泰藍嘴巴一撇,遞給太史闌,“老家伙耐不住性子了?!?/br> 太史闌和容楚將密奏看了,太史闌冷笑一聲,道:“所謂忠義不過如此,抵不過自家私情?!?/br> 容楚則笑道:“嗯,季宜中急了。雖然語氣恭謙如故,但隱然已露出威脅之意。確實,他以往標榜的‘純臣’也不過如此?!?/br> “人都有私心,這天下有多少純臣?和那些滿嘴忠義節孝的所謂純臣比起來,我更欣賞不掩飾自己所想所要,但又擁有一定底線的真小人?!本疤┧{笑嘻嘻地答。 容楚和太史闌都贊賞點頭,用一種“吾家子已長成”的眼神看著他。 “不過話說回來,”景泰藍笑容一斂,“這次我再駁了,季宜中八成就要反了。他一反,麗京中樞難免動蕩,京衛人數遠遠不及天節,麻麻你的蒼闌軍還在路上,你們瞧著,該怎么辦?” “反叛何等大事,季宜中向來以忠義標榜,一心要做兩朝全始全終的名臣,除非被逼急了,萬萬不愿晚節不保,毀一生聲名?!比莩u頭,對太史闌道,“好生關照花尋歡,務必看守好晏玉瑞,不能讓他出事。這個活寶貝要出事,季宜中保不準要瘋?!?/br> 太史闌點點頭,道,“所謂忠義,也是建立在他覺得皇帝對得起他的份上,一旦他覺得皇帝對不起他,反起來也就沒什么猶豫了?!?/br> 容楚又嘆息,“可惜季嫦在天節自己軍營里,我們沒辦法。如果季嫦出事……” “無所謂,”太史闌冷冷淡淡地道,“我早已做好和天節硬干一場的準備。季家不可能順利交卸兵權,天節不交,天下軍權永不能大一統。只要天節依舊獨立存在,時日久了,其余兩軍也會生出異心,到時候,我們苦心幾年收攏的軍權,又恢復原狀。天節已成毒瘤,該剜必須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br> 容楚一笑。也沒反對。說到底,放不放晏玉瑞是小事,但如果真這么毫無結果處置了這事,以后再想收天節軍權,就不可能了。 “就醬紫!”景泰藍一拍大腿,“該堅持就堅持,能和平解決就和平解決。不能和平解決,揍他個殺馬特!” 太史闌“噗”一聲,心想這是個什么詞兒?想了半天才想起來,“**art!” 一邊一直靜靜聽三人商議的叮叮當當,忽然問:“皇帝哥哥,什么是殺馬特?” 景泰藍氣壯山河一揮手,“腦殘!” “麻麻!”叮叮立即將譴責的眼神投向太史闌,“你沒教叮叮這個單詞!” 太史闌端端地坐著,和容楚商量,“我覺得叮叮當當上那個皇族學堂,沒什么作用,不如回家自學好了?” 容楚立即微笑點頭,深有同感,“是極,叮叮當當受的教育,不適合學那些之乎者也?!?/br> “哎哎哎!別呀!”景泰藍立即垂頭如小狗,可憐兮兮趴到太史闌腿上,拼命調整荒廢已久的四十五度天使角,“別呀,我以后不再教叮叮當當罵人了……好麻麻,別讓他們回去嘛……” 皇族學堂在前殿,他忙完了就可以溜過去找叮叮當當玩,這要兩只不上學堂了,他到哪再去找那兩只又可愛又jian壞所向披靡的大玩具? 叮叮也立即諂笑,抱住太史闌另一邊大腿,“麻麻,我覺得那個學堂很好啊,同學們都很友愛,很聽話……呃不很善良,我好喜歡他們的,我們要是不去,他們會想我們的……” 太史闌低頭看女兒毛茸茸的大眼睛,水汪汪笑盈盈,露出的眼神無辜純凈,誰見了都覺得甜到心底,覺得這丫頭說的定然每個字都發自肺腑。 天曉得! 同學們很友愛,很善良,會想念他們?這是那群紈绔子弟么? 很友愛?只對叮叮當當友愛吧? 很聽話?被揍聽話的吧? 很善良?和叮叮當當比起來,確實挺呆萌的。 至于后面那幾句,算了,太史闌可以確定,他們要是不去,那群紈绔會立即放鞭炮。 叮叮當當交換個眼色——不上學堂了,到哪去找那么多又呆萌又聽話又殺馬特的大玩具??! 叮叮還要再講,當當搖搖頭。他覺得麻麻只是懲罰景泰藍哥哥而已,不會真的不讓他們上學。 姐弟倆眼神齊齊逼向景泰藍,暗示他可以表態了,景泰藍瞬間接收完畢,摟住太史闌的腰,甜甜蜜蜜地道:“麻麻,你放心,我會監督好那個學堂的,絕不會讓任何不良分子污染我家純潔的叮叮當當……” 叮叮當當顫了顫,容楚笑吟吟聽著,一點都沒有違和感——他家叮叮當當,本來就無比甜蜜純潔。 太史闌一把將他的大腦袋推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景泰藍縮縮脖子,心想莫不是弟弟遇上咪咪的名言,給麻麻知道了?說起來怪慚愧的,那個不科學,會誤導純潔的sao年的。下次給弟弟meimei科普正統性知識好了,比如受精卵是如何戰勝無數敵人,披荊斬棘過關斬將,從幾十億同伴中脫穎而出,和卵子結合,造出叮叮當當的…… “麻麻?!比莓敭斠幌蛏瞄L用不同的辦法解決問題,比如此刻他決定轉移話題,以免出更多紕漏,“那天當當看見你用一根刺刺了那個總隊長,然后他就說真話了,那是什么東西?” “哦?!碧逢@得了提醒,伸手入懷摸出人間刺,兩個孩子被漂亮的人間刺吸引,都好奇地趴在她腿上。 容楚在一邊摸摸下巴——他怎么覺得好像兩個孩子更崇拜討好太史闌些?是不是那天她出場過于英雄威武,在孩子心中造就高大形象的緣故?唉,明明他更親和,表現更好呀,怎么就不討孩子歡心呢…… 容郡王一點也不記得,他和容當當初遇時,把小子折騰了個死去活來的往事了…… 太史闌給兩個孩子介紹了人間刺的功用,說到人間刺的由來時,她忽然有點發怔。 她想起了邰世蘭。 這些年,她忙碌公務之余,并沒有停止對當年一些疑惑的思索和追查。到得此刻,再想起那個女子,以往很多模糊不清的事情,漸漸已經清晰,只是擦去那層浮游在歲月深處的霧氣,在真相的鏡子那頭,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她忽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只這么一愣神,身邊容楚,膝上叮叮當當,乃至對面景泰藍,都將關心的眼光投過來。 太史闌立即清醒。 現在身邊的這幾個人,最為聰明,也最為關心她,所以能第一時間探知她的情緒。 他們放她于心上,他們也是她心上的筋rou和血脈,無法脫離,失卻即亡。 人情有親疏,世事有輕重,只為他們,她也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人,拔劍捍衛,毫不猶豫。 只為,他們。 她輕輕吁一口氣,唇角一扯,對面幾個人立即放心地垂下眼光。 “叮叮當當,”太史闌忽然有了個決定,“人間刺,你們誰要?” 是時候將它傳下去了。她曾想過不讓叮叮當當入仕,可看樣子,這兩個孩子,擁有他們父親的強大天賦,永不會被平庸淹沒,他們也不甘于淡泊。 那就讓他們更強大,永遠站在最高處。 誰知道叮叮當當都搖頭。 “叮叮不想知道別人的秘密,”容叮叮奶聲奶氣地道,“知道太多,很累的?!?/br> 容叮叮大小姐,寬容大氣,瀟灑自如,不覺得這世上有什么事,需要用力去“遺忘”“吐真”。至于回魂,又不能真正讓人活,何必把人再拉回來折騰一回呢?死前很痛苦的。 “我想知道的,都會知道;我想讓人忘記的,他會忘記?!比莓敭敱〈揭黄?,“何須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