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
能在那樣的密道中行走,而發出這樣流暢聲音的,只能是高手。 邰世濤心中砰地一跳——為什么不是容榕!怎么可能不是她! 當時密道就在旁邊,殺手還沒到,容榕只在他們后一步走,時間完全來得及,要不然太史闌也不會把偽裝任務交給她,他也不會放心帶太史闌走。 但現在跟來的不是容榕,那就是敵人! 邰世濤手臂微微顫抖,不敢去想象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但現在,他已經無法進入那密道,去探詢容榕的下落。 他垂下頭,借著地道里明珠的微光,發現太史闌臉色蒼白,頭發**貼在臉頰上。她堅持了那么久,終于還是暈過去了。 邰世濤看她暈去,手臂反而不抖了。 jiejie現在只能依靠他,他沒有多想的機會。 密道里風聲越來越近,邰世濤瞬間就下了一個決定,他不從原路帶太史闌回她的房間。 兩個孩子在上面,此時他帶著太史闌上去,這個追來的高手也會上來,那樣掣肘會更多,兩個孩子會更危險。 他的預感告訴他,能在這時候追來的,必然是東堂方的主事者,如果給他發現jiejie的孩子,后果不堪設想。 但能走的密道就兩條,一條正游走著敵人,一條不能上去,回頭也不可能,退路已經炸毀。 已經無路。 邰世濤在這一瞬間,卻忽然想到了產房隔壁的爐子。地底的爐子,連著一個鐵皮的特制管道。 那管道挺寬……他回想了一下那爐子管道的位置,開始向后退,一直退到入口附近,在那堆炸毀的土石面前停下來。 然后他估算了一下位置,一拳擊在墻上。 墻體上傳來沉悶的一聲“砰?!甭曇舢惓?。他滿意地點點頭,拔刀,唰唰幾刀,泥土簌簌而下,露出鐵片的內質。 位置很正確。 他幾下砍出一個洞,把太史闌先送進去,用手臂頂著她腳底,把她往上送,隨后自己也鉆進去,再把砍卷的鐵皮放下來。 他這邊剛剛弄好,密道前方一丈遠處,輕輕一響,有人落下地來。 錦衣修長的背影,落在淺淡的珠光里,長發還沒有挽起,隨意地披著,伴隨著他衣袖垂落。 滿身瀟瀟舉舉,貴介公子的風華。 他在狹窄陰暗的密道里鉆進鉆出,身上絲毫沒沾泥土污垢,仍然清貴干凈得像去剛剛去赴宴。 他一落地,自然而然便看向了前方,后方不用看,因為已經炸毀了。 隨即他身子一動,向前掠去,他身后有人連續落下密道,緊跟而上。 錦衣人行到密道門口,再往上走,便是太史闌房間下的入口。 他卻忽然停住。 “方才有沒有聽見聲音?”他問身后跟來的人。 身后的隨從一愣,方才哪里都有聲音,因為入口處正有交戰。 “我是說地道?!卞\衣人停了停,看了看土墻,忽然拿起身邊一人的拳頭,重重擊打在墻上。 “啊?!蹦侨蒜Р患胺澜谐鰜?,撫著破皮的手指,怔怔看著他,不明白殿下這是在做什么。 “不對……”錦衣人搖搖頭,想了想,抽出另一人的一把闊背刀,插入土墻中,刀尖斜斜地伸進去,有一半覆蓋在土墻里。隨即他再次抓起身邊隨從的拳頭,砸了上去。 土墻發出一聲有點脆的砰然響聲。 “原來是這樣?!彼诡?。 “殿下,您為什么……”接連兩次被出拳的家伙,傻傻地撫著破皮的拳頭。 “廢話?!卞\衣人斜睨他一眼,眼眸里滿是不屑,“這么臟的墻,難道用我的拳頭來打?” “……” 錦衣人已經轉身,望向密道深處入口,唇角一扯,淡淡笑意。 “有點意思?!彼?。隨即轉身向回走。 “殿下,您……”刺客們不懂他的意思,現在不是應該從密道出口出去,追殺太史闌嗎? “太史闌,”錦衣人不急不慢向前走,背影修長,步伐優雅,手指輕輕一點入口方向,“她在那里?!?/br> …… 史小翠一回頭,魂都要飛了。 孩子呢? 屋子里如此簡單,空蕩蕩沒人,她不過一回頭,孩子怎么會突然不見? “小佳!”她尖叫,聲音太可怕,以至于剛剛到院子門口的熊小佳,驚得立即回頭。 不過史小翠的尖叫立即停止,她的目光落在床背后,那里是一個鏡子。 很少有人把鏡子放在床背后,這是太史闌的獨創,她說,這個角度的鏡子,可以照見承塵上方,和任何試圖從窗口進入這間屋子的人。 所以她現在就看見了一個藤箱,悠悠地吊在屋頂上。 屋頂。 史小翠瞬間明白孩子是怎么失蹤的了。 但同時她的心也拎了起來,因為她同時看見了承塵上的影子。 雖然只是一角污臟的衣角,但從那雙指甲驚人尖長的手上,史小翠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喬雨潤。 喬雨潤竟然一直沒走,潛伏在這屋子的橫梁上,趁她查看密道口的時候,用準備好的鉤子將裝孩子的藤箱吊起。 史小翠屏住呼吸,給熊小佳打眼色,示意還沒進門的熊小佳從后面屋瓦上包抄。 熊小佳則召來護衛,悄無聲息地包圍整個院子。 在史小翠想來,喬雨潤既然冒險留下,盜走孩子,自然是要以孩子挾持總督,必然會開口提條件,那么等她提條件的時候,自己多和她拉扯幾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讓熊小佳及時包抄拿下喬雨潤。 不料熊小佳這邊剛上屋瓦,在承塵上的喬雨潤似乎有所察覺,忽然格格一笑,撞破屋瓦,沖天而起。 嘩啦一聲大響,伴隨著孩子們被驚醒的哇哇大哭,上頭屋瓦紛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史小翠暗叫一聲不好,追出屋去,眼見那喬雨潤晃晃蕩蕩拎著藤箱,屋瓦雖然砸不著兩個孩子,但激起的煙塵還是落了孩子一身,孩子越發哭得撕心裂肺,史小翠聽得心如刀絞。 總督把孩子托付給了她,她卻讓孩子受了這么大的罪! “攔住她!”史小翠對趕來的護衛厲喝,“奪下她手中藤箱!輕點!不能傷到藤箱一分!等等!不能射箭!不能用暗器!” 喬雨潤嘎嘎大笑,干脆將藤箱抱起,護在自己胸前,對著護衛們便沖了過去。 護衛們雖然不知道藤箱里到底怎么回事,但史小翠語氣焦急都聽得出,投鼠忌器,紛紛后退。 熊小佳從屋瓦上追了過來,他向來力氣大,二話不說掄圓手臂,將手中厚背樸刀掄了出去。 樸刀呼嘯而來,勁風逼人,喬雨潤唰地竄到了一棵大樹上,樸刀擦過她的頭頂,砍斷了一大段枝條,喬雨潤伸手一抄,將枝條抄在手中,忽然停了下來。 她一停,護衛們都趕到,但她此時身居樹冠濃密的樹上,所有武器都招呼不到她身上,她身前又抱著藤箱,穩穩地坐著。 史小翠追了上來,看見喬雨潤憑借樹對峙,心中大恨。這樹原本不該在這里,前幾日太史闌就曾說過,府中靠近主人臥室的地方,一律不得留樹,這事史小翠記得自己吩咐了下去,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人來伐樹,史小翠和太史闌又因為臨產事忙,也就忘記了。 當時史小翠還不明白太史闌為什么要砍樹,此刻知道了也只有白后悔。 底下護衛漸漸將這棵老樹包圍,喬雨潤卻不急不忙,順手把那段枝條在手中一捋,綠葉紛紛而下,隨即將柔韌的枝條一根根折下,手指翻飛,看那模樣,竟然編起東西來了。 她忽然開始哼歌,聲音細細,姿態悠然。 “楊柳條啊……郁郁青啊……開過春啊……采花戴啊……” 這是南部行省的鄉間小調,她聲音甜美,哼起來十分動聽。 明明日光燦爛,眾人心中卻泛起涼意——老樹上,遍身血跡滿面塵灰的女子,眉目間森涼的笑意,柔美的小調和嬰兒的嚎哭交織……群敵環伺之下的歌聲,只讓人覺得詭異。 史小翠無數次想出手,卻不敢。想殺喬雨潤也許不難,可是她將孩子緊緊抱在胸前,先別說容易先擊中孩子,就算擊中了喬雨潤,她一旦死亡落樹,孩子從這么高的地方跌下來那也完了。 喬雨潤動作很快,三兩下那東西已經顯出雛形,史小翠瞧著,心中一震——那還是個藤條框子,只是比那特制的結實藤箱松垮了許多,上頭只用兩根細細的樹條給吊著。史小翠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看樣子她覺得一個藤箱無法很好地保護她,這是要把孩子分一個到背后了。 可是這么馬虎這么細的藤箱,萬一孩子掉下來…… 喬雨潤伸手到藤箱里去撈孩子,史小翠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她希望喬雨潤把女孩子放進藤框,女孩子看起來身體結實些,也許能經得起折騰,可是女孩子明顯要重些,會更容易墜落,可是如果換成男孩子,他本來就瘦弱,再一折騰……她心亂如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祈禱上天。 喬雨潤輕蔑地瞧了底下護衛一眼,心情愉悅,覺得自己在太史闌面前,終于扳回了一成,她探頭看看藤箱里兩個孩子,“嗤”地一聲笑出來,“太史闌這賤人,生個孩子也不正常,這哪里像同一天生的雙胞?不會有一個是偷的吧?” 孩子的哭聲低了下去,史小翠心驚膽戰地瞧著,生怕喬雨潤的帶毒的長指甲劃上孩子嬌嫩的臉,又或者她狂心大發,把孩子給掐死了。 好在喬雨潤對太史闌足夠厭惡,厭惡到根本不愿意碰她的孩子;她也對自己的命如何珍惜,珍惜到此時絕不肯傷害這兩個天然盾牌。她看看自己編的樹條筐,隨手撈起那個小的,往里一扔,往身后一背,孩子似乎預知了可怕的未來,又撕心裂肺哭起來。 史小翠捂住臉,想著兩個孩子自生下來到現在,就要躲避追殺,落入敵手,身受折騰,到現在一口奶都沒喝著……眼淚濕了滿手。 太史闌的府里并不缺護衛,只是今日事發特殊,缺少主事人,東堂刺客人數眾多,又來勢洶洶,便顯得一時亂了陣腳,追在刺客之后傻攆了一陣后,雷元最終反應過來,開始整束隊伍,收束包圍圈,一部分下密道追捕阻截那些刺客,一部分包圍后院。 但人再多,此時也拿喬雨潤無可奈何,喬雨潤嬌笑一聲,并不急著下樹,欣賞般地打量了一圈眾人臉上神情,又低下頭看著孩子,手指故意在孩子臉上一寸許的地方掃來掃去,眾人拎著心瞧著,眼睜睜不敢動。 “太史闌未婚先孕的雜種……”喬雨潤冷哼一聲,“她可真敢做……不過她有什么不敢做的?這個自私無恥的賤人,自己勾三搭四,未婚生子,卻塞個低等的賤民給扶舟,害他一生!” 遠處風過,樹葉簌簌。 想起李扶舟,喬雨潤的從容立即變成了猙獰,“賤人!敢那樣對待扶舟!遲早哦啊要有報應……不對!報應已經來了!今日你的賤種,不就落在我的手上?哈哈哈!” 尖利笑聲里,她將藤箱擋在胸前,藤框背在背后,手按在藤箱上,一躍下樹,“讓開!否則我就宰了他們!” “讓開——讓開——”史小翠悲憤低喝,眾人只得盯著喬雨潤,緩緩后退。 喬雨潤越發得意,哈哈大笑,忽然飛躍起來,只是她腳趾受傷,腿又有問題,一旦縱躍便身子一顛一顛的,背上藤框被顛得一聳一聳,孩子哭聲尖利,史小翠等人跟在后面,五內俱焚,可是此時再急也沒有用,只能跟隨著喬雨潤的頻率追逐,尋找著出手的機會。 此刻從樹頂上向下望,就像看見一個巨大的繭,包裹著一點黑色的蟲子,慢慢地向前移動。 從后院一直到前院,史小翠等人都沒能找到機會,喬雨潤將孩子緊緊貼在前后心,后頭筐子又松散,看得人心驚rou跳,沒人敢逼喬雨潤縱跳躲避,以至于刀劍數百,無一出鞘。 喬雨潤眼看前門在望,心情舒暢,跳得更歡,笑道:“兩個小乖乖,姨姨帶你們玩跳格子哦,喜歡嗎?喜歡嗎?” 她正大聲歡笑,忽然地上不知從哪里骨碌碌滾出來一塊石頭,正落在她的腳下。大笑著的喬雨潤踩了個正著,身子向后一仰,背后的筐開口本就大,孩子已經被顛到筐子上部,頓時跌了下來。 “??!”眾人驚呼! …… 時辰回到一刻鐘前,議事廳下的密道里。 容榕被兩個男子架住雙臂,拖到了一旁的產房里。 她聽見了錦衣人半路打住的吩咐,卻并沒有覺得幸運。她知道,就算這些東堂刺客不會對她施暴,可是也絕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審問過程中的侮辱虐待難免,再說很快,府里的護衛就會追下來,自己到時候還會被這群東堂人作為人質,用來要挾嫂嫂。而她絕不會讓自己成為挾持他人的憑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