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一群快馬,也飛速過了皇城,向容府方向奔來。 == 此時外頭容彌剛剛坐下,里頭容夫人剛剛笑容滿面說了祝酒辭,都道:“請,各位請?!?/br> “為什么不請我們?”忽然有人大聲問。 滿廳堂的夫人小姐們齊齊抬頭,就看見輝煌的燈光下,門口立著兩個女子,一黑衣一紅衣,紅衣的稍稍站在后面一點,頂著一頭有點亂的微紅的發,正盯著桌上的菜發問。 眾人的目光卻忍不住都落在黑衣女子身上。 廳堂里南洋特供的水晶燈華光閃耀,卻無法中和那女子身上的冷而內斂的氣質,她靜靜站在那里,沒動作,沒表情,便讓人凜然,似見王者風范。 有些姑娘認了一會,認出這是今天下午大亂花園的那位,頓時臉色大變,開始竊竊私語。 容夫人微微一怔,隨即眉心一蹙。 依她的脾氣,便要發作,但她畢竟做了這么多年的國公夫人,場合上的尊嚴體面無論如何不能不顧,當下只是挑了挑眉毛,淡淡道:“抱歉,諸事忙有所疏漏,好在兩位自己來了。來人,給兩位姑娘看座?!?/br> 婆子過來,備了椅子碗筷,要放在長桌末尾。 容府這次請客,專門備了足可坐幾十人的長桌,夫人小姐們依次坐下去,已經坐滿,給她們的位置還是硬擠出來的。 被迫要擠的姑娘滿臉不樂和畏怯,卻也沒辦法,誰叫她們地位最低。 太史闌和花尋歡走了進來,卻看也沒看那安排好的椅子,直挺挺往上頭去。容夫人一個眼色,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想攔兩人,花尋歡一推,兩人便踉蹌退出了好幾尺。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容夫人這回終于起了怒氣,眉毛一挑也不說話,竟然是一副冷眼看你怎么鬧到時候怎么下臺的模樣。 她鬧得越厲害,趕走她才越有理由,容楚才無話可說。 太史闌直奔上座,行動如風,小姐們紛紛轉頭,看見她微垂的臉,堅挺筆直的鼻尖,眸光始終是淡漠的。 太史闌一直走到上首左側才停下來,看看坐在那里的那個美貌女子,二話不說,將她的碗筷向后挪了一挪。 隨即她自己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抬手示意婆子將擺在那頭的碗筷給拿過來。 婆子給她那么一瞧,竟然真的下意識去拿碗筷,直到容夫人愕然咳嗽一聲,才驚覺過來,訕訕縮手。 太史闌也無所謂,眼看容夫人的碗筷還沒用過,順手拿過來布在自己面前。她對面花尋歡有樣學樣,也擠出一個位置,搶了身邊一位小姐的碗筷,人家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大眼一瞪,人家立即縮了頭。 慕丹佩在桌尾的角落里,將兩人瞧了又瞧,嘆了口氣,悄悄拖過面前的水晶包和三蒸鵝。 猜中了。 還是抓緊時間吃吧。 容夫人立在門口,瞧著這一連串動作,臉色發青。 她已經忍耐了一下午,下午內院外院發生的事讓容府顏面大失,她都沒打算當眾追究,此刻忍無可忍怒火中燒,大喝一聲,“來人,架出去!”一邊下令一邊往前走,“連同兩位姑娘的行李也送出去,備足銀兩,算我容府恭送出門!事后我自會向國公解釋!” 她一連串話又快又決斷,到此時才現出元帥府女主人的鋒芒。 幾個勁裝女護衛從梁上躍了下來,沖向太史闌,花尋歡冷笑一聲推案而起,一抬腳就跳上了桌子。 她腳踩元寶雞,足踏飛龍翅,拔刀在手,威風凜凜,“誰敢拉她!” 小姐們仰頭呆望,隨即尖叫而起,椅子翻倒,杯盤四散,席上瞬間又是一片狼藉。 “趕出去!趕出去!”容夫人連連厲喝。 忽然有人急沖沖奔了來,老遠大叫,“夫人!國公回府了!國公回府了!” 眾人都一呆,花尋歡在飯桌上回望,又轉頭瞧太史闌。 太史闌這才站了起來。 她起身,目不斜視地走出去,容夫人也歡喜地向外走,下意識想要去迎一迎兒子,一眼看見太史闌搶先走了出來,不由一怔。 此時廳中所有人都一怔,眼看著太史闌出門,花尋歡跟著,出了內院廳堂,直奔前院而去。 她們背影消失好一陣了,才有人愕然地尖叫,“她們去接國公了?她們有什么資格去接國公?” …… 太史闌大步而出,花尋歡緊緊跟著,一邊不住偏頭瞅著她的神情。 她可不認為太史闌是去殷勤地接容楚,在她看來十有八九是去揍那家伙,或者昭告所有權才對。 太史闌一路向前,直接闖過了內院和外院相隔的垂花門,幾個守門的婆子想擋,早被花尋歡一腳一個踢開。 太史闌穿廊過橋,自外院廳堂過,外院那邊也正亂著,老國公命人去門口迎容楚,一大批人自然也不會繼續吃飯,都出來等著。 然后他們就看見了兩個女子從內院過來,坦然而過,當先的黑衣女子,一邊走一邊在臉上搓著什么。 眾人萬萬沒想到會有女子從內院突然出來,還是這般坦然的姿態,都愣在那里,花尋歡迎面撞上一個送熱水的小廝,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熱巾,道:“借用?!表樖诌f給太史闌。 太史闌拿毛巾一邊走一邊把臉上那些易容洗去。 她步子極快,眾人只看見她的動作,再追上去時只能見到她的背影。 “這個好像是那個獵戶女兒?”容彌瞪著太史闌背影,“她忽然跑到前院來做什么?真是不懂規矩!” “看樣子是往大門那邊去?”容三爺道,“不會是去接國公的吧?” 容彌一跺腳,“跟去瞧瞧!” …… 太史闌身后浩浩蕩蕩跟了一大堆人,還有人在后面喊叫讓她停下,她聽而不聞。 離大門還有三丈遠,一條人影忽然掠了過來,將她的手一拉,笑吟吟地道:“??!太史!你竟然來接我!” 太史闌抬眼對他瞧了瞧,容楚臉上有風塵之色,衣服也有微塵,顯見得趕路很急。此刻雖然在笑,眼神卻將她上上下下打量,有點不安心的模樣。 太史闌哼一聲,有心要算賬,但不打算在此刻,反正她今晚要做的驚天動地的事還沒開始。 她一點頭,將手一抬,容楚立即十分樂意地提供臂彎,給她挎上。 然后兩人一個轉身,面對那些終于氣喘吁吁追過來的人。 然后…… 然后就是人群忽然成了塑像,一大群的泥塑木雕,保持張嘴傻眼的姿態,直勾勾盯著相挽的男女。 容彌老爺子站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比嘴還大,看看容楚,看看太史闌,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你……她……她……” “老爺子?!碧逢@對他點頭,“憩虎堂的夜會還開著么?” 憩虎堂是容老爺子的議事廳,也是太史闌前陣子,前倨后恭先聲奪人,在那里高談闊論大展宏圖的地方。 容老爺子這下終于確定了她是誰,從齒縫里“嘶”地一聲,臉上像牙疼一般瞬間歪了。 容楚被挎在太史闌臂彎里,對他家老爺子兄長們匆匆微微躬身,“父親,稍后兒子來給您請安……”話音還沒落,早腳不沾地被太史闌挎跑了。 當然他可以輕輕一掙就掙脫,可問題是他舍得么? 眾人眼睜睜看著容楚給太史闌當眾一膀子就拐跑了,都呆了半晌,再呆呆地去瞧容彌。 容彌臉上的表情卻甚古怪,惱怒又歡喜,尷尬又不安,震驚又放松……青紅皂白地轉個不停。 “原來是她……怎么就沒想到……”半晌他懊惱地一跺腳,“早知道……這下……唉!”也不管其余的賓客,匆匆地便追了過去。 一地賓客們也漸漸明白是怎么回事,開始竊竊私語。 “剛才那位……?” “莫不是那位……?” “差不多就是吧,瞧那眼神氣度,還有國公的態度……” “原來她一直在容府啊,那容府怎么還敢公然辦這宴席……” “你傻了吧,沒瞧見容府也是剛知道???這位可真是厲害,居然就這么不動聲色瞧著,最后關頭煽容府一個耳光?!?/br> “這位什么時候不厲害了?聽說又要升了。如今她官位已經在你我之上,再升就是朝廷大員!女子為官,竟成南齊官場有史以來第一異數,真可謂傳奇!說起來倒也名不虛傳,雖然未必算美,但確實特別?!?/br> “咦,剛才她好像易容來著,難道她就是那位容府今日想要代為招親的國公府義女?哎呀,如此當真可惜,你我有眼不識金鑲玉,白白失了機會!” “做夢吧你,沒瞧見剛才晉國公的神態嗎?和國公搶女人?找死!” …… “你的毒解了?這下終于好了……我說太史,我趕路幾天頭未梳臉未洗,你這是要拉我去哪?”容楚眉眼飛飛地挎在太史闌臂彎里,跟著她一路飄。 “吃飯?!?/br> “今天家里好像請客?”容楚打量張燈結彩的四面裝飾。 “相親?!?/br> “哦?給誰?”容楚一路急趕回京,路上信件追不及,還真不知道府里做了什么。 “你?!碧逢@瞟一眼他,“我?!?/br> 花尋歡在她身后發出重重的一聲“哼?!?/br> 容楚一怔,隨即便明白,不禁失笑,“看樣子有一批人要倒霉了?!?/br> 他雖然在笑,眉頭卻微微一皺——原以為替太史闌安排的身份會讓她得到父母的尊敬喜*,原以為父母要等他回來才會提出婚事之事,如今看來,該發生的,還是逃不掉。 也沒什么,一切配合她便是,她若受了委屈,他便替她掙回來。 一大群人從垂花門那邊迎了出來,是容夫人等人。 容夫人一眼就看見容楚挎著個女子進來,不禁一怔。 第一反應是歡喜,隨即覺得這女子好生大膽有性格。 再一看那女子的容貌,又是一怔。 一張陌生的臉,直鼻薄唇,眼睛細長,眸光凝定,看人時竟似如刀鋒割過。 這是為將者的眼神! 容夫人微微瞇起眼睛,覺得這女子臉雖然陌生,神情卻無比熟悉,那種冷淡,那種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睥睨感覺…… 忽然有人驚呼,“她的衣服!她是……她是……” 容夫人這才看見她的衣服——黑色鑲銀邊的番服,和剛才“獵戶女”一模一樣! 隨即她看見那個紅發紅衣的女子,腦中頓時轟然一聲。 笑話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