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太史闌雙手抱胸站著,斜覷著那群人,開始覺得事情有點詭異了。 這根本不像對親戚的態度,緊張到有點像……對病人或者孕婦? 后一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覺得荒唐,這怎么可能?她還沒睡了容楚呢。 和容楚認為酒要和對的人喝一樣,她也認為睡要睡在合適的時機,要在全然放松情境調和的狀態下,現在她沒心情——妖后不滅,何以家為! 太史闌搖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拋開,覺得容某人就算再急色,也不至于把這事公布天下,他要真敢這么荒唐,她一定狠狠揍他! 容某人在百里之外打個寒噤…… 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容楚急色,他為了騙貂裘本是隨口胡扯,想著就算有誤會又有什么關系?將來太史闌到國公府他必然是陪著的,有他在,老娘分分鐘搞定,都不需要太史闌費神。 容楚算定太史闌大氣,且無視倫理。這種放在其余閨秀身上會自殺的事兒,在她看來肯定一笑了之。 誰知道他算到了開始卻沒算到神展開,沒算到隨即他和太史闌就被派去出使大燕,沒算到某位夫人對兒媳婦的日思夜想渴盼程度,貂裘立即獻上還不放心,老夫人想著這媳婦著實辛苦,整天南征北戰的沒個消停,懷孕了居然還在外頭搞什么大比。這要肚子大了再成婚晉國公府臉面往哪擱?孩子有個閃失也不行啊。老夫人算著日子,天授大比回來成親應該還來得及,不至于看得出。誰知道大比結束那兩人也沒回麗京,竟然直奔大燕去了,這一來一回少說兩月,成親大肚子是難免了,更重要的是懷孕早期胎像多半不穩,這樣長途跋涉怎么行? 老夫人這下急了,一路上連連去信,容楚看著只是擱下,當沒看見。他能怎么說?老娘,俺那口子沒懷孕,俺只不過想騙你的貂裘而已? 老夫人去信沒回音,想來想去,想起自己一個meimei遠嫁邊境,正在容楚出使隊伍經過的路上,當即飛鴿傳書,要meimei攔截容楚車隊,把懷孕的媳婦無論如何都得留下來養胎! 眼看著姨媽上門,容大國公一方面頭痛撒謊撒出紕漏來了,一方面也想著留一留太史闌也好,之后大燕的目標可以因此受影響。當即腳底抹油,溜了。 他溜了,留下太史闌坑爹了。 太史闌被一路緊張地送回自己的院子,隨即關門,把一群要跟來伺候的人關在門外。 不過常夫人自然有她的辦法,過了一會她召人來問。 “太史姑娘沒有用我們的仆人?” “沒有?!?/br> “她在做什么?” “練功?!?/br> “怎么練?” “先在院子里踢腿,然后扭轉身體,似乎在松筋骨,動作很用力?!?/br> “……然后呢?” “進屋了,似乎在練內功?!?/br> “有瞧出什么內功么?” “瞧不出,不過好像有紅色煙氣?倒是少見?!?/br> “……還有,你聽見她說話沒有?” “沒有。而且標下看見她趕走所有人后,對身邊的侍女也是打手勢?!?/br> 常夫人揮手讓家中豢養的高手出去,陷入沉思。 她眉頭越擰越緊,表情越來越嚴肅。 這個未來侄媳婦,瞧起來真是各種不對勁啊。倒像是中了邪的模樣,又或者有什么??? 北地山高水深,各種傳說盛行,相對比較迷信,常夫人是本地著名大教正陽教的虔誠信徒,拿平常教中高人傳道時所說的妖異魔化故事和現今的太史闌一對比,越發覺得事情嚴重。 如果只是太史闌有問題也沒什么,說到底她管不著,但現在太史闌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未來的小國公,她受jiejie囑托,怎敢讓國公府的繼承人身處危險之中? 常夫人當即下令,“來人,去找明道長!” …… 半個時辰后,太史闌的門被敲響,蘇亞一開門,門口排著一堆白胡子老頭兒。 “夫人請了這城中所有名醫,來給太史姑娘請脈?!毖诀哌@么告訴蘇亞。 蘇亞回報太史闌,太史闌一揮手,示意,“讓他們統統滾?!?/br> 又過了一會兒,太史闌剛剛再次進入入定狀態,門又被敲響,這回是送補品。補品堆滿了一桌,顏色形狀氣味都很詭異,其中有一盞太史闌研究了好久,覺得自己看見了某些重要器官。 她讓蘇亞把這些補品統統澆花。 常夫人又在殷切詢問屬下了,“她拒絕了所有大夫?” “是?!?/br> “她把補藥都給倒了?” “是?!?/br> 常夫人嘆口氣——看來是那么回事了。 “看樣子,”她慢慢道,“只能請明道長親自出馬了?!?/br> …… 太史闌再次進入入定狀態,練內功需要心境澄明,抱元守一,她今天已經被攪擾太多次了。 此時天色已黑,廚房送了飯來,蘇亞用銀針一一試過,還要先試吃,被太史闌阻止了。 此時她才想起問問蘇亞這里的具體情況,當即取了筆來筆談,知道了此地是容楚姨媽家,隨即她又問,“她們為什么都瞧著我肚子?” 蘇亞正要寫,忽然聽見外頭有聲音,急忙擱筆出去瞧看。剛剛打開院子門。 “嘩啦?!?/br> 一盆東西澆她個透濕。 那東西粘膩、腥臭、氣味令人作嘔,蘇亞瞬間連鼻子都被堵塞住,驚呼也沒能驚呼出口,一張口那些惡心的液體就會進入嘴中。 她只好急速后退,要回去通知太史闌,她剛剛后退,一條人影躥了進來,高高瘦瘦,手中似乎拿個馬尾巴一樣的東西,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壺,這人輕功極好,一閃便越過了蘇亞,直撲里頭屋子。 此時天色一黑,太史闌已經能隱約聽見聲音,也出門查看,正看見一個人影向自己撲來,下意識向后一退,卻被門檻絆住。 那人已經高喊了一聲什么,手一揚,手中壺里的東西頓時潑了出來。 嘩啦一聲,繼蘇亞之后,太史闌也中招。 粘膩,腥臭,熟悉的沖鼻氣味,太史闌立即確定是血。 她一按衣袖,迅速后退,那高高瘦瘦人影手中拂塵一揚,喝道:“定!” 太史闌身子霍然僵在門檻上。 一群人跟著涌進來,看見這一幕都大贊:“明道長神通!” 那道人得意地一笑,一抬手又對撲來的蘇亞道:“定!” 蘇亞身子一僵,停在當地。眼神里都是急怒之色。 道人昂起下巴,不急不忙揚著方步上前,上下左右對太史闌看了看,道:“也沒什么太明顯妖氣,許是隱藏很深?” 他想了想,命人道:“在院子里燃三堆火,點燃我帶來的黃色符箓,然后在每個窗戶上面都澆上雞血!” 跟來的人立即照辦,一大盆一大盆腥氣四溢的雞血被抬了進來,嘩啦啦潑在窗戶上,再順著窗戶流到地面,整個院子里血水橫流,污糟惡心,再加上燃起的幾堆火,燃燒的大量符箓飛起紙灰,院子里紙灰與火光同舞,血水共煙氣四溢,這下倒真如妖魔臨凡,地獄重現了。 沖天的腥臭和火燒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惡臭,所有人都嘔吐著退了出去,太史闌卻無法避讓。 她臉上還留有剛才被噴的雞血,漫天飛騰的紙灰更容易粘附在她臉上,整張臉粘膩骯臟,鬼似的。煙灰甚至粘住了她的鼻子,連呼吸都帶著焦灼的氣味。這一刻的感受真的糟糕至極。 太史闌受過傷,吃過苦,但還從沒這么被折騰過。 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到盡頭了。 “噗?!蹦堑朗吭谑种悬c燃了一道紫色符箓,含了一口水,將那符箓燃燒后的灰,噴在了太史闌的臉上。 太史闌覺得瞬間要窒息。 她還聞到那人的口臭!剛才一定吃了大蒜! 太史闌忍無可忍—— 正在這時她聽見道士道:“聽聞你身懷有孕?如此想必小鬼附身,速速起出——” 同時外頭還有匆匆趕來的常夫人的高聲提醒,“明道長,做法輕些,莫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史闌一怔。 隨即她的火氣便蓬一聲燒著了! 容!楚! 這天殺的混賬! 竟然真敢捏造我懷孕謊言,是又要造成既成事實逼我就范? 還有沒有下限? 太史闌聞著腥臭,憋著呼吸,眨著被煙熏的腫起來的眼睛,內心里翻涌怒號—— 我要閹了你! 懷孕!懷孕!叫你一輩子別想懷孕! 她忽然深吸一口氣,眼神往下一落,落在自己袖子上。 對面正盯著她,想看她到底有什么妖異的道士,眼光自然而然隨著。 這一瞧便看見她手腕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光,道士喜道:“是了!定然這里有古怪!”一伸手翻開她袖子,隨即便覺得手指一痛。 然后他也定住了。 他一定住,太史闌和蘇亞就恢復了自由,太史闌冷笑一聲,把手腕上的人間刺換個方向收回原位。 剛才她只是把人間刺換個位置刺尖向上,微微露出袖口而已,這眼光引導的一招,當初連容楚都曾經著了道,何況這個道士? 中“遺忘”會出現短暫的茫然狀態,太史闌趁勢把道士往那些雞血血泊里一推,一腳把身邊一盆綠葉植物往前方火堆上一踢。 砰一聲火星四濺,道士帶來的下人婆子紛紛走避,火堆頓時滅了一個,蘇亞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飛起幾腳,把院子里的石墩花盆之類可以移動的重物踢飛,半空中嗖嗖幾聲響,火堆先后被壓滅。 隨即蘇亞拉著太史闌縱身而起,踩著人頭躍上墻。兩人對墻下一望,好家伙,外頭人更多!整座墻下擠擠挨挨都是人,中間圍護著常夫人,正忐忑不安地等在院子外,大概道士作法,這些人不敢驚擾。 此刻院子外的人聽見動靜,又看見院子黑了,都不安地仰頭上望。常夫人一抬頭,正看見兩個人沖上墻頭,此時院子內光線全無,黑暗中兩人滿面鮮血,鮮血上還有一塊一塊的黑灰,在冷寂的月光下神情猙獰,如兩只剛剛飽飲鮮血的惡鬼。 其中一只惡鬼,還沖著她咧開了雪白的沾血的牙齒,忽然對自己的肚子捶了捶,動作飽含惡意。 常夫人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墻下頓時sao動。 “夫人暈倒了!”